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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千載之前,裴家何在
清明時節原本多雨,今日始終陰云密布,那雨卻一直沒落下來。
而這一刻卻忽地陰雨飄飄,繼而越來越大,直至傾盆。
裴家祠堂面前卻一片安靜,連個打傘的人都沒有。
裴家人是看著地上三叔的尸體,心中一片空白。連裴清言都喊三叔的人物,別人大部分得喊“三叔公”,屬于德高望重的族老級,這也是裴清言很難做出什么大處理的緣故。
結果所謂德高望重的族老被一個外人潛入,在祠堂面前公然殺了。
連裴清言此刻腦子里都嗡嗡作響,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心中急速分析推演。
裴初韻隔著蒙蒙煙雨,看著那邊陸行舟和兄長對峙的樣子,眼波比煙雨更加迷蒙,仿佛癡了。
讓他跟來做主心骨,是想遇上什么問題有人出主意的。裴初韻自己都沒想過,陸行舟這種平時也極重利弊分析的人居然會這樣主動出擊,他現在甚至要承擔被裴清言直接拿下的風險,更別提以后的事了。
除非她裴初韻以后能有影響裴家行為的能力,但那至少十年內別指望。
他只是為了她出頭。
陸行舟平靜地伸手撥開裴鈺軟綿綿的劍,在一片寂靜的暴雨聲中朗聲開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裴相應當欣慰初韻有此孝道,這意味著她也能這樣維護你。”
裴清言眼眸微動,慢慢道:“韻兒之事,是我們裴家家事,暫且另說。陸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闖我裴氏宗祠,殺我裴家族人?”
“幫心上人報父母之仇。”陸行舟躬身一禮:“陸某不才,欲向裴相提親,求娶初韻小姐。此人之頭,不過聘禮之一。”
裴家好多人半張了嘴巴,半天沒閉上。
牛逼。
闖到裴家殺人,還被你殺成提親聘禮了是吧?
只是很可惜,任何一家都不會認,裴清言自然也不會認:“陸公子想要提親,那便按足禮制光明正大請媒妁上門,你我再議。”
陸行舟燦然一笑:“那就謝過裴相。”
“當然,來了老夫也不會同意。”
裴清言淡淡道:“現在你我先要議的是你喬裝擅闖裴家之事。來人,將此荒悖之徒拿下,杖一百,丟出去。”
明眼人已經聽出裴清言不予追究的意思了,只是遮個裴府顏面。陸行舟這種修為,一般家丁就算杖他一萬也只如撓癢,壓根什么傷害都不會有。
結果裴初韻忽然如夢初醒般跳了起來,攔在陸行舟面前:“不許打他!他幫我報仇有什么錯,人是我帶進來的,要么就打死我,讓外人看看裴相是怎么保護自己女人和孩子的!”
陸行舟看看裴清言,又看看邊上的裴鈺。父子倆那臉色,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印下來的地鐵老人手機。
陸行舟從后面點了點裴初韻的肩膀:“那個,別急……”
如同炸貓的裴初韻被這么輕輕一點,就老老實實讓開了身位。
裴清言:“……”
陸行舟干咳一聲:“陸某無狀,擅闖裴府,攪亂祠堂。愿受裴相處置,絕無反抗。不過還望看在丹學院的份上,給陸某留點顏面,一則由裴兄親自動手,二則在無人靜室行刑……”
裴清言心中暗道這廝真拎得清,淡淡道:“可以。鈺兒,帶他找個靜室,你親自行刑。少打一杖,唯你是問。”
裴鈺無奈地嘆了口氣:“陸兄,請吧。”
裴初韻踩著小碎步就要跟上去,裴清言一把將她拎住,旋即目光森冷地掃視全場:“三叔是突發惡疾而死,都給我記住了。今日之事但凡泄露半句,當知本相手段!”
圍觀眾人深知這事的嚴重性,搞個不好要引起裴家軒然大波的,哪敢胡扯,紛紛躬身領命:“是,我們知道。”
裴初韻嘆了口氣,其實真想做起來,也就是這么簡單而已。
裴清言有些不太敢看女兒,低聲道:“你且老實跟著祭祖,陸行舟那邊……鈺兒有分寸。”
裴初韻這會兒當然知道了,陸行舟和裴鈺進靜室不但不會挨打,可能有肉吃。
靜室里,裴鈺無奈地給陸行舟倒酒:“我說陸兄,你今天太沖動了。實際上你就算不出手,以初韻的能力,過幾天暗殺于途也是輕輕松松的事,何必非得在今天搞得這么大。”
陸行舟道:“我向霍家復仇,忍了十年,很清楚看著仇敵在眼前卻還要死死憋著,那是種什么滋味……如果有能力復仇,那是一刻都不想忍的,更別提是被自己的父親攔著。那一刻初韻的情緒,裴兄能體會么?”
裴鈺不語。
“何況那一刻,誰能肯定你們三叔不會在裴相的嚴防死守之下送回河東,從此再無機會?”陸行舟嘆了口氣:“裴兄,計算利弊,陸某也不見得沒你們能算。但什么時候能夠算一算自己親女兒、親妹妹的心情呢?”
裴鈺默然半晌,終于舉杯相敬:“雖然那不是我的母親……還是能夠想到一點這種心情,替舍妹謝過陸兄。”
兩人喝了,裴鈺又道:“我如今回味想了想,由于陸兄后續言辭得宜,說是自絕于裴家倒也武斷了,家父內心說不定挺欣賞。但恕我直言,至少短期內,家父必然要更和你撇開關系,否則落在今日知道的族人眼中,那無異于默許私情,還包庇奸夫,實在過于難看了。殺三叔公或許在大家心里還能算有理,這個就真沒什么理。”
“所以為什么是私情、奸夫,不能攤開說呢?”
“陸兄自己真不知道?”
“什么?”
“朝凰公主的事,大家口頭雖不說,不代表我們沒點猜測。你既有朝凰公主,向初韻提親是個什么意思?”裴鈺道:“我們甚至曾想過,你是不是面上追求初韻,就是為了做給陛下看的,讓陛下覺得你和朝凰公主沒有私情。很抱歉,我們裴家女的清譽,不是被陸兄用來算計的。”
陸行舟掂著酒杯想了想,搖頭失笑:“我和初韻說公開追她那會兒,還真沒想到這一層,當時我們想的是她身邊會有很多蒼蠅,我來做個護花使者全給擋回去。如今被你這么一說,我才醒悟確實有這么一層作用在……嗯……既然如此,我想問問裴兄,如果沒有朝凰公主的事情,裴家難道就愿意和我議親?”
裴鈺搖搖頭:“也難。我等世家,太重出身了……即使陸兄是霍家人,裴家都看不上,更別提陸兄壓根就不認霍家,那本質上就是一個毫無出身的孤兒。父親很難考慮與這樣的身世聯姻,目前放任初韻和你好,那還是因為陸兄自己實在優秀……但當真談婚論嫁的話,會有些差池。”
“所以又何必把鍋甩給我和朝凰公主的關系上呢?”陸行舟失笑道:“不肯就是不肯。”
裴鈺怔了怔,也是啞然失笑:“說得是。”
“我很理解裴家的想法,所以我和初韻說追她,我們兩人自己都知道那是個玩笑話和擋箭牌,并沒有想過來真的。”陸行舟說到這里,話鋒一頓:“但是裴兄……”
“怎么?”
“家世是自己創造的,千載之前,裴家何在?”陸行舟淡淡道:“我陸行舟早晚也是身登一品,與令尊平起平坐。希望在這一天之前,裴家不要亂嫁女,否則那時候大家面上可不好看。”
裴鈺神色微變。
這句話可不僅僅指他陸行舟的個人實力,還有些別的……比如他如果真和朝凰公主不是那個關系,僅僅是左膀右臂,那如果有朝一日朝凰公主登上那個位置,他陸行舟豈不就是今日裴相?
裴鈺心中正轉著念頭,陸行舟已然站起身來,微笑道:“多謝裴兄的一百杖手下留情,不耽擱裴兄祭祖了,陸某告辭。”
裴家祭祖折騰了一個上午。
午后裴初韻立于自己的閣樓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雨潺潺,美目有些凄迷,心神都不知道飄哪去了。
她剛才就按捺不住地想出去找陸行舟,可眼下還有個人要等。
她知道師父會來。
果然沒過多久,耳畔就傳來師父的傳音:“今日所見如何?裴清言薄情寡幸,他眼里只有他的家族,對你一時愧疚彌補,卻永遠不會是你想要的那種父親。”
裴初韻不答。
師父的話繼續傳來:“裴敬山不過區區四品,當年殺你母親的人里,他不過個嘍啰。族中尚有位高權重者參與,你猜裴清言會不會為了你母女,與他們反目?”
裴初韻終于道:“他不會。”
“你若想報仇,就無法寄望于他,甚至要把他也列為防范對象看待。你真正能寄望的只有師門,因為師門也想為前圣女復仇。”
裴初韻沉默片刻:“我知道。”
師父的聲音很是滿意:“下一步怎么做,我會另外尋機傳達你。”
“是。”
“至于那陸行舟……看上去已經被你迷住了,你可以加把勁達成真正的控制。此人很有前途,值得。”
裴初韻還是很平淡地回應:“好。”
那聲音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看來也是頗為忌憚裴清言的存在,不敢久留。
一直像個木頭人只會“是”啊“好”啊的裴初韻嘴角終于牽出一絲笑意。
我能寄望的,又何止師門呢?
要我控制他是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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