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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回憶錄 第342章 誰贏,他們幫誰
晉陽城位于晉水之北,汾水以西,乃是山西第一重鎮。
近千年前,三家分晉之時,智伯便是帶著魏韓兩家進攻趙氏的大本營晉陽城,差點拿下了圍困了三年之久的堅城。
雖然智伯最后被反殺了,不過他制定的攻城方略并沒有問題。
水攻!
如今的晉陽城不是當年趙氏的那一座,在八王之亂時,從先秦留下的晉陽古城便成了廢墟。
后來并州刺史劉琨在流民的幫助下重建了晉陽城,并且依靠這座城池,在亂世之中堅守了九年。
當然,劉琨依靠這座晉陽城,本來可以堅守更久。
重建后的晉陽城相比當年趙氏的那座晉陽城面積擴大了何止十倍,相比之前,幾乎可以說是一座巨城。
爾朱榮在此建立霸府,將之作為爾朱氏的大本營,可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
晉陽城城外水澤密布,可以布兵的地方并不多。爾朱榮根據地勢,在最容易進攻的北面又修建了相應的堡壘和衛星城,加固了城防。
便是真有敵對勢力攻入太原,也難以從外面攻破晉陽城的城防。
不過對于爾朱天光來說,固守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他與爾朱兆要爭的是爾朱氏的家主之位,而不是晉陽城。
爾朱氏的家主能夠擁有晉陽城,而不是擁有晉陽城的才是爾朱氏的家主。
爾朱天光帶著自己從恒州帶來的一萬兩千余兵馬,與三萬余六鎮兵,在晉陽東南方向布好了陣列。
聲勢滔天!
相較之下,爾朱兆身邊只有三千契胡兵和四千多的北軍。
這幫北軍成分復雜,要不就是并州的部落兵,要不便是爾朱榮死后流散在外終于找到建制的代人勛貴的兵馬。
總之,很雜。
爾朱兆這邊的聲勢要遠比爾朱天光這邊弱,可爾朱兆的臉上卻滿是信心。
臨戰之前,爾朱兆在一眾契胡騎兵面前,揮鞭指著爾朱天光的旗幟,道:
“他,爾朱天光,枉為爾朱氏的子孫,大肆殺戮,手中沾染了同族的鮮血,其中就有你我的親人,根本不配做天柱大將軍的繼承人!”
爾朱兆這臨戰前的動員,激起了一眾契胡騎兵同仇敵愾之心。
爾朱兆的呼喝聲相當高亢。
“天柱大將軍若是在看著,就保佑我等取得勝利。爾等,隨我沖鋒!”
一聲令下,三千契胡騎兵跟隨著爾朱兆,在相當劣勢的情況下,率先發動了攻擊。
烈陽高照,蒼空之下,爾朱兆率領的騎兵猶如一支利箭,一往無前,直沖爾朱天光的本陣。
這支晉陽甲騎,此時并非人馬皆著甲胄,甚至相當一部分契胡兵身上都沒有完整的護甲。
爾朱兆那幫親戚們雖然支持他出兵,但并不待見他,因此,能卡的地方一定會卡一下。
可這支昔年在爾朱榮麾下訓練出來的精銳騎兵,士氣相當高昂,互相的配合也早已經打磨得已臻化境。
爾朱天光在陣中,看著直直沖過來的爾朱兆,心中其實有些詫異。
以步兵拖住敵方主力部隊,然后率領精銳騎兵繞后,又或者是詐敗退軍,然后埋伏兵馬夾攻,這是騎兵慣用的套路。
可爾朱兆沒有這么做。
當然,都是一個師傅教的,爾朱兆會的爾朱天光也會。所以爾朱兆顯然沒有這么打算用常規套路,因為他清楚爾朱天光不會上當。
爾朱兆率軍沖鋒,顯然是搏命來的。
他率領三千契胡兵,瞄準了爾朱天光陣營最為薄弱的地方。
恒州兵中戰斗力最弱的部落兵。
爾朱兆和爾朱天光都是爾朱榮最看重的爾朱氏后輩,雙方又在爾朱榮麾下多年,對各自的路數和家底都清楚。
當年李爽與爾朱氏切割之后,恒州的部落如厙狄、獨孤等大部落都跟著南下了。
他們走了,空出來的地盤都被爾朱氏接受了。
爾朱榮也沒有閑著,用此安撫招攬了不少恒州附近的部落效忠。
這些部落對于爾朱氏很忠誠,可忠誠代替不了甲胄和兵器,還有戰斗力。
雙方一碰,便分出了勝負。
這些最好的也只是穿著皮甲,訓練程度極低的部落兵,在晉陽甲騎的沖鋒之下,不堪一擊。
幾乎是一面倒,爾朱兆很快完成了收割,甚至在爾朱天光都沒有來得及調兵進行包圍,他便率兵殺穿了陣列,跑到了爾朱天光的大陣之后。
便在此時,那四千北軍受到了莫大鼓舞,向著爾朱天光的大陣沖了上來。
這也是爾朱兆率先進攻的原因。他上了,打出了成績,后面的北軍才敢上。
面對前后夾擊的危險局面,爾朱天光也做好了應對。
部落兵潰散了,不過他本陣兵馬還在。他一面派遣前陣五千步兵去應對那些雜牌的北軍,一面調集了代人勛貴的部曲兵應對爾朱兆的騎兵。
代人勛貴以平城為據點,他們的部曲裝備精良,皆著甲胄,乃是重步兵。數量雖然不多,只有一千多人,可卻明顯遲滯了爾朱兆的進攻鋒芒。
見到戰機已至,爾朱天光也不再遲疑,帶著自己本部的騎兵,殺向了爾朱兆的側翼。
爾朱天光的本部騎兵成分很雜,有著他在北秀容招收的部曲,也有代人勛貴子弟,甚至還有不少六鎮兵。
當然,已然被劃歸為恒州兵的六鎮人馬,早已經被吸收了,與如今晉陽城外的六鎮兵雖出同源,但已然不是一路人了。
起碼,恒州軍中的六鎮兵是真的出力。
而那三萬多六鎮兵卻是光看著,始終不為所動。
爾朱天光占據晉陽城時間尚短,根本來不及將這三萬多六鎮兵整編吸收,只能派遣軍官去指揮他們。
可真到了這生死關頭,爾朱天光派出去的那些軍官去根本指揮不動他們麾下的六鎮兵。
明明只要他們加入戰場,爾朱兆就必敗無疑,可這幫人就是不動。
“爾等如此,難道不是辜負了大都督之恩么?”
沒有辦法,爾朱天光派來的軍官面對著一眾六鎮兵,只能勸導。
“不是我們辜負大都督,而是爾朱兆派人來說了,這是爾朱氏的家事,我們如果管的話,他要殺我們全家!我們想想,這其實也對,我們是外人!”
“爾朱兆若是贏了,你們就有好果子吃么,別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對你們的?”
“你可別嚇唬我們啊!”
爾朱天光派出來的軍官們也沒有辦法,不管如何勸說,六鎮兵就是不動。
對于這些六鎮兵而言,落袋為安才是最為重要的,至于爾朱天光答應的戰后要給于他們身份地位之類的話,這幫六鎮兵根本不信。
無他,要能給的話爾朱榮當初就給了,還用等到現在?
這幫六鎮兵誰不是人精,不會輕易相信爾朱氏的人的允諾。
所以,其實戰場上無論誰贏,這三萬多六鎮兵根本無所謂。
直到,戰場之上的形勢再度變化。
爾朱兆率軍沖破了那一千多重步兵的阻攔,幾乎玩命似的,不斷向前沖鋒,將爾朱天光的陣列殺了個對穿,與那四千多北軍一起,擊潰了前陣五千步兵。
眼看著爾朱兆就要反包圍,將對爾朱天光的本部騎兵發動最后一擊。
形勢至此,這些六鎮兵終于動了。
“你不跑么?”
爾朱天光派來的一名軍官還沒有來得及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邊,六鎮兵中已有人不耐煩,用手中的兵器刺穿了他的身體。
“生死之刻,你還有功夫愣神?”
幾乎相隔不遠,這三萬多六鎮兵的陣列之中爆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吼聲。
“潁川公威武,我等受逆賊脅迫,今愿反正,擒拿逆賊爾朱天光!”
這一吼聲,奠定了最后的戰局,封死了爾朱天光翻盤的可能。
肆州。
爾朱天光戰敗之后,率領殘部想要退回平城,卻沒有想到被爾朱羽生帶領的伏兵擒住了。
“天光,不要怪我,誰讓你輸了呢!”
爾朱羽生的話語之中充滿了無奈,不過他手里的動作可沒有停止過,不顧他的掙扎,將爾朱天光結結實實的綁住了。
爾朱羽生擒了人之后,也沒有離開,就地扎了營地。
直到,爾朱兆率兵到來。
爾朱兆見到如此情形之后,與爾朱羽生先是來了個擁抱。
而后,走到了爾朱天光的面前,拽著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按在了地上。
細碎的土石刮得臉生疼,可爾朱天光卻是不甘,怒吼道:
“爾朱兆,有本事就殺了我!”
求死,這是爾朱天光落入爾朱兆之手的最后念想,可爾朱兆就沒有動手。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
爾朱兆卻是像貓捉老鼠般的戲弄著。
“你這個蠢貨,明明就是個契胡人,卻偏要學漢人那一套。你看看,元天穆早早就往平陽那邊跑了,哪里像你,蠢呼呼的還打算逃往平城。你輸了,我怎么可能讓你順利回到平城?”
爾朱天光聽了這話,掙扎著越發激烈起來。
“你抓了我又如何,三叔還在河東,你以為你就能安穩坐在晉陽城么?”
爾朱天光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爾朱兆的火氣更加大了,按著爾朱天光的頭死命捶。
爾朱羽生見此,心中不忍,拉住了爾朱兆。
“別打了,再打了就死了。”
不過爾朱兆的氣并沒有消,怒罵道:
“叔父在時就是太寵愛你了,只讓你做那些干凈的事,見那些干凈的人!你知道你輸在哪里么?”
爾朱天光滿是鮮血的臉抬起來,似乎也想要一個答案。
“你根本不知道人心險惡,你以為那幫六鎮兵和你見到的那些士人勛貴一樣,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效忠你么?你也不想想,叔父為什么從來不讓你管這些六鎮兵,而是派我這個殘暴之人去管他們!這么多年,這幫六鎮兵死了多少人,可他們最后還不是幫我擊敗了你!”
爾朱天光聽到了這里,腦袋有些渾濁,理不清思路。
爾朱兆擊打是一個原因,可爾朱兆說的話對他的沖擊卻是最大的因素。
“你若是將六鎮兵中那些刺頭殺一批,再將他們的家眷都遷往城中,誰不聽話就殺誰全家,我根本就不敢來,如此,用不了多久,晉陽就是你的了。”
爾朱天光無聲的低下了頭,趴在了地上,忽然啜泣了起來。
爾朱羽生這個時候,想要說些什么。
爾朱兆卻是有些不耐煩,道:
“放心,答應你的我不會反悔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你不讓我來,天光也無法順利回到平城。”
爾朱兆有些疑惑,看向了爾朱羽生,問道:
“何意?”
平城。
宇文泰站在北討大都督府正堂中央,面色依舊很冷,只是現在,卻多了幾分的殺氣。
城中的代人勛貴根本不敢作聲,他們的精銳部曲都派出去支援爾朱天光了,以至于宇文泰忽然造反的時候,他們根本就無法有效的抵抗。
爾朱天光的弟弟爾朱顯壽被宇文護帶著人押到了大堂之中,看向了宇文泰,一臉怒容。
“宇文黑獺,我兄在時,就該殺了你!”
宇文泰卻是沒有理會他,讓人將一塊抹布塞住了他的嘴。隨后,他看向了城中一眾勛貴。
“爾朱天光奉天柱大將軍之命,鎮守恒朔,卻生貳心,率兵襲擊晉陽,背叛潁川公。幸得潁川公自有天佑,率軍于晉陽擊敗逆賊爾朱天光。我今率軍歸正,愿奉潁川公號令。爾等如何?”
宇文泰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輸了!
不管宇文泰這話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面對著宇文泰身邊部曲的兵刃,這幫代人勛貴都不敢有二話。
“我等愿共推刺史為大都督,為潁川公鎮守恒朔!”
眼見一眾人都表態了,宇文泰點了點頭,道:
“如此,諸君拔劍,殺此逆賊爾朱顯壽!”
一眾代人勛貴沒有想到,這家伙居然這么狠,手段這么硬!
他們的手上都沾染了爾朱顯壽的血,那么便是宇文泰說的是假話,爾朱天光回來了,他們也不得不一條路走到黑了。
大堂之中變得清凈了,可那股鮮血味依舊沒有消散。
“叔父,前方戰報還未傳來,你怎知爾朱天光敗了?”
宇文護有些好奇的問著,卻聽宇文泰道:
“我等要占據恒州,爾朱天光就必須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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