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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回憶錄 第290章 星星之火
洛陽,雙女寺。
夜深,露重,一名黑衣人悄然的進入了洛陽內城這座寺廟之中。
胡玄輝今夜并未早早睡去,而是握著念珠一直在誦經。
直到這名黑衣人闖入了她的屋中,胡玄輝才作罷。
胡玄輝并未驚訝,這名黑衣人脫去了斗笠,行了一禮。
“馮翊郡君!”
胡玄輝起身,轉過身子看向了來者,問道:
“陛下遣東平郡公而來,所謂何事?”
李彧夤夜而來,臉上還有些驚慌之色。
“爾朱榮擊退陳慶之后,北還晉陽,在洛陽城中大肆安插人手,掌控機要部門。陛下擔心,若是再這么下去,爾朱榮下一步就要加九錫了!”
曹魏以來,謀權篡位的操作越來越流程化,加九錫便是重要的一環。
胡玄輝則完全不見一絲憂慮之色,她的目標比元子攸小了很多,也因此,便是如今站在一條船上,也從容的多。
時至秋日,寺中蚊蟲還是滋生,胡玄輝點燃了屋驅蟲的香,道了一聲:
“陛下想要如何?”
“陛下一直寄望著爾朱榮與李爽打起來,如此,洛陽這邊便可松一口氣。無論誰贏,陛下可積蓄力量,將來都會更有余地。可不知怎得,便是爾朱世隆與爾朱兆聯手,想要挑動爾朱氏與李氏之戰,可最后,爾朱榮非但沒有動手,還與李爽之間更加親密了。”
爾朱榮與李爽之間一直保持著如今緊密的關系,不是洛陽乃至河北一眾世家愿意看到的。
這樣一來,他們便是被吃定的一方。
可若是爾朱榮與李爽敵對了,他們才能夠作為第三方,真正站上舞臺。
李彧心中好奇,也沒寄望胡玄輝能回答他,開口道:
“難道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真的情比金堅么?”
胡玄輝笑了,笑容之中帶著幾分聽了這話后的荒謬感。
“便是真的情比金堅,在權勢這方大熔爐之中也早就化了。”
胡玄輝也是從北魏鼎盛之時便一路走來,見證了北魏的興衰。
權力場上,別說是義兄弟了,便是親生兄弟,該動手的時候也絕不會含糊。
“你們如今看起來他們兄弟之情甚堅,那是還沒有捅到痛處。”
李彧有些疑惑,道:
“何意?”
某種程度上說,胡玄輝在權術之上的造詣,在洛陽的公卿被爾朱榮殺死在河陰的現在,整個洛陽幾乎沒幾人能比得上她。
“給陛下出這個主意的人是誰?”
“奚毅!”
胡玄輝略微有些吃驚,要知道奚毅可是爾朱榮放在洛陽的耳目,甚至比爾朱世隆都要受到信任。
不過胡玄輝也就是剛開始的時候詫異了一會兒,很快就帶著一股鄙夷。
“北人多愚,便是進了這洛陽見了世面也改不了身上那股蠻夷之氣。十二萬石糧草是個大數目,可也就是爾朱氏的那些貪鄙之徒,才會放在心上。李爽、爾朱榮,都不會為此動手的。”
奚毅、爾朱世隆都想要擠進洛陽天龍人的圈子里,可洛陽的天龍人從未將他們真正看做是一員。
胡玄輝則不一樣,哪怕她如今已然出家,淡出了世人的視野,但依舊是洛陽天龍人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胡玄輝面前,李彧可以毫無負擔的賣了奚毅。因為他知道,在除去爾朱氏這一點上,胡玄輝和他是站在一起的。
“那什么是真正的痛處?”
這個問題,胡玄輝早已經有了答案,絲毫沒有猶豫,便回道:
“河東的鹽!”
李彧聽了,陷入了沉思之中,在屋中來回走動。胡玄輝也沒有理會,只是在旁悄然的整理著白日里所用的經書、念珠等物。
等到胡玄輝收拾好了,李彧也想好了。
“爾朱榮沒有進入洛陽之前河東的鹽稅賬目,我還是能找到的。可這些都是舊時的事了,如今河東鹽池的狀況,洛陽沒有人清楚,光憑這個夠用么?”
胡玄輝緩緩而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晉州,郡城。
刺史府中,爾朱兆與高歡坐在了一起,圍爐飲酒。
“潁川公,爾朱世承已經從劉蠡升那里救回來了!”
爾朱兆看著高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
“劉蠡升那個老傖父沒少要你的吧!”
“不妨事,都是兄弟!”
高歡根本就沒有說花多少錢,可越是這樣,爾朱兆便越覺得高歡很仗義。
“你就跟我說,到底花了多少錢,我不會讓兄弟吃虧的。”
“其實錢沒多花,東西到是被他要了不少!”
爾朱兆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會這么發展,隨問道:
“那老傖父問你要了何物?”
“一千斤火腿、一千斤咸肉、一千頭羊,一千匹麻布、一千件粗毛皮,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爾朱兆聽了,想起了當年他被劉蠡升抓了這事,不覺得罵道:
“這個老傖父,這么多年了,還是如此上不了臺面,為人如此粗鄙。”
高歡心中其實是詫異的。
能被爾朱兆說是粗鄙的人,可真的是少見。
高歡壓抑了心中的詫異之情,道:
“劉蠡升惹人煩,可也不是大患。倒是那宇文泰,看似一副冷臉,什么事情都公事公辦的樣子,其實暗里的心思才叫多!”
與高歡等懷朔人一樣,爾朱兆也不喜歡武川人。
不過和懷朔人從小就形成的刻板印象不同,爾朱兆單純的就不喜歡賀拔、宇文這些人。
“他們武川人,看似忠勇,實則不然,當年賀拔、宇文等武川勛臣與衛可孤結為兄弟,最后不也違背了誓言,殺死了衛可孤么?”
爾朱兆說著,很是不恥。
“我爾朱兆最看不起背叛兄弟之人了,尤其是那大野爽!”
高歡心想著,爾朱兆終于說到正題了。不過一時間,也弄不清楚他的來意。
“大野爽又怎么了?”
“大野爽這廝,當年他當土匪的時候我就看不慣他。要不是他投降的早,我早就帶兵平了他的太平寨。他借了我爾朱氏的勢,當上了這狗屁秦王了,可卻懷有異心,背離天柱大將軍。”
一提到李爽,爾朱兆總有說不完的話。
高歡也是無奈,每次碰到爾朱兆,聽他聊起李爽,總要從他當土匪開始,罵到現在。
高歡也只能應承著,也不敢拍屁股走人,只能再聽一遍心中早已經熟透了的爾朱兆與李爽的恩怨情仇。
直到一個時辰之后,爾朱兆罵得痛快了,才說起了正事。
“你知道么,大野爽在河東的鹽稅之事上,跟天柱大將軍不老實!”
聽到了這話,高歡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夜晚,婁昭君正在屋中看書,卻聽得屋外一陣響動。
高歡一身的酒氣,可一點也沒有醉意,走進了屋中,便向婁昭君抱怨道:
“我就知道爾朱兆來沒好事,侯景這廝才剛走啊,事又來了!”
“什么事啊,你如此模樣?”
“爾朱氏盯上河東的鹽了!”
婁昭君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放下了手中的書本,看向了高歡,道:
“這可是個馬蜂窩啊,你要是捅了,爾朱兆有爾朱榮庇護,可你怎么辦?”
“我知道!”
高歡自然清楚,這事和那十二萬石的糧食之事不是一個等級的。河東的鹽業有不少都由陳雙熾和他麾下的蜀民在操持,這些人都是李爽招攬的,根本就不聽爾朱氏的招呼。
先不說要查清楚這事要花費多少力氣,承擔多少的風險。
他若是真聽了爾朱兆的話,將河東鹽稅之事查清楚了,到時候,必然會得罪李爽,沒有轉圜的余地。
“可我擔心這件事情沒這么簡單!”
高歡的話中之意,婁昭君很快就明白了。
“你是說此事不只是爾朱兆的意思,那背后難道是……”
高歡點了點頭,說出了他心中最擔憂的地方。
“爾朱榮與大野爽遲早會開戰的,弄得不好這河東鹽事便是點燃大火的火星。”
高歡的心中早有預料,他清楚爾朱榮和李爽之間不會保持如今的狀態,遲早會轉為敵對的。
或早或晚而已!
“可這點燃大火的火星,不該由我來點!”
高歡雖一身酒氣,可此時卻比任何時候都冷靜。從懷朔鎮守城門的鎮兵走到如今,成為一州刺史,高歡是絕對不甘心倒在這里,成為別人的籌碼。
婁昭君站了起來,不無擔憂。
“可此事若真的是爾朱榮的意思,恐怕容不得你如此!”
高歡站了許久,酒意未去,心中卻越發的清醒。他看著外面那一輪月亮,身影在婁昭君看來,如此的挺拔有力,讓她不免心動。
“走一步看一步吧!”
婁昭君心中疑惑,問道:
“夫君在等什么?”
高歡英俊的面容上,帶著幾分堅定。
那是對于未來所要面對的風險所表現出的應有的勇氣!
“等一個變數!”
長安。
經歷了一個夏日,李爽特意從北邑特意趕回了秦王府,坐鎮府中。
爾朱英娥臨盆了!
此時后府之中,獨孤如身體不方便,小爾朱則是忙里忙外,在操勞著。
李爽此時卻沒有待在爾朱英娥的府邸前,而是待在了自己的書房之中。
爾朱英娥第二次產子了,風險要比第一次小上許多,只要一切衛生措施到位,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秋意肅殺,書房之中,也可以感受到窗外森森的寒意。
李爽拿著一本書,正在看著,顯得很是沉穩。
他的身旁,秘書郎蘇綽則有些心神不寧。
這天下之勢,于細節處,世間第一等的聰明人往往能夠最先查知厲害。
蘇綽便是這樣的聰明人!
長安內外一片繁榮之景,這北魏半壁江山也是處在安定之中,可這平靜背后,卻是殺機潛伏。
蘇綽處理著文書,可手中沾染朱砂的筆卻是一松,掉在了地上。
李爽道:
“令綽,何以如此?”
蘇綽撿起了筆,放在案頭,起身拱手道:
“大王,地方來報,秦州刺史侯莫陳悅、靈州刺史賀拔岳、荊州刺史賀拔勝、夏州刺史宇文洛生,近來都在招兵買馬,爾朱兆也帶著麾下的部曲到了平陽,臣怕局勢稍有不慎,會不可收拾。”
如今在洛陽中的人,看不清楚晉陽、長安之間的關系。
可處在風暴之中的人,才明白其中的風險。
蘇綽身為秘書郎,每日里處理著關中各地的軍政文書,相當了解此刻關中各地的形勢。
各地爾朱氏一系的刺史之中,侯莫陳悅實力最強,擁有一萬軍士,其次是賀拔勝,再次是賀拔岳和宇文洛生。
他們麾下的軍隊可不是普通的州郡兵,而是可以拉出來一戰的野戰軍!
以他們原本的部曲和六鎮兵為核心,加上吸納的州郡的胡部,可以說,戰力很強,當地的勢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某種程度上說,這些被爾朱榮外放的刺史與李爽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若是不投降,遲早會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因為他們地處都是苦寒之地,保持著如此結構的軍隊,遲早要對外擴張。
便是他們不想擴張,手底下的人也會逼著他們如此做!
“他們招兵買馬不是一日兩日了,等清理完周圍的蠻夷、草寇,餓極了遲早會咬人的!”
李爽卻沒有蘇綽那么憂心,對于此事,早有預期。
“他們只是一群豺狼,可真正的老虎卻越來越張牙舞爪了。”
蘇綽擔心的并不是這一個個刺史,事實上,單論他們任何一方,都不足以對關中造成威脅,怕就怕他們在老虎的帶領下,群起而攻之。
便在此時,后府一下子變得熱鬧了起來。
“看來英娥生了!”
隨著李爽這話一出,蘇綽的心中糾結到了極點。
他看著門口,等待著后府通報的人。
那扇在秋日陽光照耀下的門扉,在蘇綽看來,仿佛要是食人野獸的獠牙一般。
終于,后府通報的人還是來了。
“恭喜大王,爾朱娘子誕下了一名女公子!”
蘇綽一聽,有一剎那間生出了一股恍惚之感,可他很快便鎮定了心神,剛想要開口,卻見李爽揮了揮手。
此刻的他沒有了剛才的那股悠然,面色變得很沉重。
“將羊侃、韋孝寬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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