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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仙傾 第269章 鑒主好慫
深秋之際,小雨落下。
滿地金黃的落葉飄入倒影著天空的小水汪之中,最后被過往行駛的車輪碾過。
這是豐州用來運送糧食馬車,上面標著無慮商號的名字。
而在馬車之后,忙碌一年的務工者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正隨車而走,前往歸家的方向。
盡管現在的天氣已經寒涼,但空氣中的涼意并不能澆滅他們臉上的喜悅。
行徑關卡,轆轆的車輪漸漸放緩,直至停下。
通過豐州官府所派遣衙役的審查之后,復行十里,他們又碰到了中州所派遣衙役的審查。
兩次審查都非常細致,不但搜了他們的身,就連裝滿了糧食的糧車都被鐵刀捅了幾下。
隨車而來的務工者并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聽說了,青云天下前幾日出現了蠻族,各大仙宗都派了人前去抓捕,但至今都沒有抓到。
所以不但豐州,就連幽州與云州也戒嚴了,但凡是過境者,全都要被驗明正身。
事實上,他們前段時日秋收的時候就已經被搜查過,此時已經習以為常。
“嚯,還有羊肉?哪兒來的?”
“回稟官差老爺,這是我們自己養的。”
“哦?”
鐵牛朝著官差微微拱手:“我們豐州有好幾座牧場,我在其中一家牧場做工,這是走的時候他們賞的。”
三五官差聚在一起:“還有這等好事,誰賞的?”
“管理我們那個牧場的仙人老爺。”
“原來如此,看這天色,待會兒估計要下大雨了,快些走吧。”
“謝官差老爺。”
目送來自豐州的車隊緩緩啟程,年歲稍微大些的官差坐回到了凳子上,端起了茶杯。
有剛來衙門口做事的衙役看著這一幕頗為不解:“李哥,咱們也好久都沒吃吃肉了,為何不向他們要點人事?”
姓李的衙役聽到之后轉頭瞥他一眼:“你沒聽說那是仙人賞的?”
“那輛車上的糧呢?那么多糧食,總能留下幾袋子,今年稅奉收繳馬上又要開始了,我堂弟家的份額還沒著落。”
“那車上裝的就是稅奉,每一斗都是有數的,你有幾個腦袋敢拿?”
眼見著新來的人不解,衙役老王忍不住開口:“那些人都是我們中州的。”
年輕的衙役有些驚訝:“不是不允許私自流竄,咱們中州的百姓怎么跑到豐州去了?”
“一年多以前,有個叫無慮的商號雇傭了咱們州大批交不上稅奉的百姓去做工,咱們縣老爺順水推舟,答應放他們出入境。”
老王端著茶杯:“不過去做工可以,但需要以妻兒作為扣押留下,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還需要返回到戶籍地,交夠如數的糧產份額作為稅奉。”
衙役張了張嘴:“還有這種事……”
“這不,豐州今年的秋收剛剛結束,那無慮商號早早與咱們老爺打了招呼,車上裝著的都是要給仙人的稅奉,而且是足額足量,誰敢亂碰?”
懸掛著無慮商號的車隊經過漫長的跋涉,幾度日月輪轉,披星戴月,終于駛入了中州境內。
此時,鐵牛及幾位同村的叔伯兄弟率先離隊。
他們本來就住在中州邊境不遠,與同行的友人揮手作別,目送他們前往更遠的城鎮后,幾人便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了家中。
此時在村東的一處院落之中,鐵牛的妻子正在木盆之中揉洗衣物。
看到闊別許久的家人,他這雄壯的漢子鼻頭一酸,忍不住開始熱淚盈眶。
正在洗衣服的妻子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帶著茫然的表情回過頭去,見到鐵牛的時候立刻“呀”了一聲,起身跑了過來。
也就是這短瞬間的一個起身的動作,妻子的淚水也已經流了下來。
兩人相識許久的,最后相擁入懷,哭聲開始變得更大了。
“你個沒良心的!”
“我哪兒沒良心了?”
“你……你在外面都吃胖了!”
鐵牛哈哈大笑一等,伸手提起那半扇羊肉。
妻子看過之后有些驚訝:“哪兒來的?”
“老爺們賞的。”
“在豐州做活,難嗎?有沒有挨打?”
鐵牛立刻將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一樣:“不會挨打,和我們一起做工的人都很好,那些仙人老爺說話也很客氣,有些事你聽了可能都不會相信。”
鐵牛是去年冬日過完了新元離開的,他們先是去了無慮商號做工,向那些交了稅奉之后吃不起糧食的人低價售糧。
然后被帶到了豐州,被官府安排住下。
在到春耕的那段時間,一直都是被白養著的,到了春耕之后幫忙去耕種,然后又被派到了牧場。
等說完這些之后,鐵牛又從懷中掏出一只錢袋,里面的碎銀子令妻子捂住了嘴巴。
見到妻子的表情,鐵牛微微一笑,跟她說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底層的百姓對于這個世界知之甚少,莫說是遺族什么,他們甚至連邪種到是怎么來的都不清楚。
一方面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的社會地位低下,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將所有力氣都用來努力地活著,根本沒有時間與精力去認字。
正是因為知道的事情少,他們才會很樂觀的覺得,日子一定會變好,不會再有意外。
殊不知再好的日子也有可能會有瞬間的災禍忽然發生,沖垮一切。
當年人族與妖族暗中聯手,選擇了合適的時機奮起反抗遺族,以圣器鎮壓了他們。
當時的場景,就仿佛天都被砸塌了一樣。
隨后就有句古話一直在民間流傳,說天塌了也有個高的頂著。
但事實上,個高的人頂天的事其實是鮮為人知的。
而隨著務工者陸續回家的同時,無慮商號的糧車則同一被送入了縣衙之中。
負責清點的衙役與師爺早早就到了院子當中,核對著一年前所譜的務工名單,按照人頭算清了該交的份額。
而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其他幾個州郡,來往之中的馬車穿街過巷。
此時,在青州安遠城之中的一家客棧中,顏書亦正站在二樓,看著那些豎著商號旗幟的馬車進入衙門。
春耕、秋收,這種事情在修仙者的眼中一直都是小事。
就連顏書亦以前也沒有關注過,此時倒是看的格外認真。
雖然她并未全程參與東平山脈一事,但其實很清楚,各大仙宗的人都將卜家人身上發生的事情當做是仙緣,爭先恐后。
尤其是那些壽元無多的長老,恨不得殺遍天下也要將其握在手中。
唯獨那個胸無大志的家伙,一直都只想著斬殺了鬧事的人,帶百姓好好種地就好了。
正在此時,負責青州行走的靈劍山弟子來到此處,將一封信箋遞上:“鑒主,搜查蠻族的弟子和天劍峰的弟子有消息傳回。”
顏書亦接過信函后看了兩眼,睫毛輕顫:“傳我御令,除宗外行走之外,所有靈劍山人半月之內全部回山。”
“可天劍峰的長老似乎不愿回山,峰里的弟子也因為天劍峰長老的威壓,暫時沒辦法回去。”
“那你就去告訴他們,不愿意回去就永遠不要回去了。”
“是!”
青州行走的弟子收好玉牌,隨后轉身下樓,不過離開之際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客房的方向。
正在此時,客棧的連廊之中響起一陣腳步聲。
丁瑤從客房的方向走來,微微欠身行禮:“鑒主。”
顏書亦聞聲轉頭,看了她一眼:“醒了?”
“醒了……”
“胸無大志的天書院弟子呢?”
“額,公子也醒了。”
顏書亦之所以去東平山脈,也是怕卜家人落在那些貪念深重的人手中。
于是在見到卜啟榮的氣息消散之后,她便帶人離開,還“順便”帶走了昏睡的季憂,來到安遠城中的客棧暫歇。
根據卓婉秋的匯報,季憂在東平山脈一直都在搜尋卜家人的行蹤,高強度地使用神念,又進行了連番的戰斗,精神早已耗空,沉睡倒是必然。
但是讓她感到不理解的是,不止季憂連睡了三天,連丁瑤和卓婉秋也在稟告完之后一睡不醒。
這讓靈劍山小鑒主有些疑惑,這三人到底在山里干了什么。
不過聽說季憂醒了的顏書亦沒想太多,轉身就朝著陌生男子的房間走去。
踏、踏、踏,繡鞋在木地板輕踩,但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噠噠噠的聲音。
不過噠噠噠了沒多久,那腳步又迅速放緩,變得淑女款款,表情也變得淡然了不少。
推門進入,季憂正坐在餐桌邊,吃著面前的一份白粥。
就像是丁瑤說的那樣,他的消耗十分巨大,雖然精神恢復了不少,但力氣仍舊沒恢復,而且肌肉的酸痛感十分嚴重。
此時,顏書亦邁步走進了門檻,帶著睥睨天下的姿態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隨后來到他旁邊坐下。
感受到香風襲來,季憂輕輕抬頭:“這是在何處?”
“安遠城。”
“我們怎么會在安遠城?”
顏書亦也撿起了筷子:“你們三個睡的雷打不醒,沒辦法走太遠,這里是離東平山脈最近的地方,只能將你們安置在此處。”
季憂聽到“三個”的時候表情微怔,很快就想到了另外兩個是誰。
丁瑤和卓婉秋為了睡覺不夢姑爺,硬是陪著他熬了全程,精神估計也已經衰弱到了極致。
季憂此時的抬起頭:“我睡著之后發生了什么?”
“各宗長老仍舊不死心,還在追查關于卜家的事,一直在摸排卜家這些年的人際關系,不過至今都沒查到太關鍵的事情。”
“還在查?”
顏書亦點了點頭:“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因為有些事情說不通。”
季憂思索半晌:“你也覺得卜家太小了?”
“卜家沒落了百年,莫說比鄭家,就連中州一些小世家都比不上,可他們卻完成了連鄭家人都沒完成的事情,這很怪。”
聽到這句話,季憂忍不住想起了卜啟榮臨死前的對話。
他說這件事只有他一人知道,還說那是神降的選定,但他還不確定這是真話還是求生的謊言。
不過在藏書殿看過大量有關書籍的他清楚,其實這千百年間,人族一直都沒有放棄對遺跡的研究。
可直到現在,才有人暗中掌握了一點苗頭,說明這件事并不容易。
他把卜家人殺了之后,斷絕了禍事發生的直接可能,就算真的還有跡可循,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季憂想到這里,忍不住又想起另一件事:“蠻族呢,抓到了么?”
顏書亦搖了搖頭:“各大仙宗都在忙著對卜家順藤摸瓜,追尋而去的只有各各宗弟子,蠻族有一個族王帶著八個將王,豈是那么好抓的。”
“北境有斬仙大陣,他們是如何進入九州的?”
“落月關的守城官兵死掉了,是自殺。”
季憂眉心一皺:“畏罪自殺?”
顏書亦“嗯”了一聲:“我收到的匯報是這樣的,落月關守衛暗中通敵,以令符暫時開啟了城門。”
“如果不看線索,能打開大陣的方法還有哪些?”
“圣器。”
生性多疑者向來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給的證據與答案,所以總想往更深層次的地方去探尋。
可斬仙大陣若真的除了鎮北軍手中的令符之外,便只有圣器才能打開,那這件事就太大了。
但問題在于,手握圣器者已是青云最強,何必需要暗通蠻族。
季憂思考許久,忽然聽到顏書亦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響起。
“我靈劍山與你天書院一向不合,你可能疑惑為何本鑒主會護你,其實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因為我對你這個人的欣賞。”
“災禍就是災禍,絕對不是什么仙緣,岐嶺的前車之鑒已經說明了這一點,所以你做的很對。”
“若你是我靈劍山弟子,我此番必定會嘉獎你,讓你做個親傳,但可惜你不是。”
“另外,在山中見到我將你帶走的人有很多,之后難免有人說本鑒主管的太寬,所以吃完飯,我就送你離開。”
“你回天書院后也不用擔心,若是有人借山中之事找你麻煩,我自可為你出面作證。”
顏書亦如同身居高位的前輩,語氣淡淡地安排著。
這是她想象中在面對季憂時應該有的樣子,居高臨下,傲然、淡定,一點也不嚶。
不過季憂一點也不買賬,伸手捏住了他的臉蛋。
還吃完飯送我離開,你那是為我好么?你那是害啪。
他們兩人最后見面是在入先賢圣地之前,那時候他就嚇唬她,說出來要生生不息。
結果等出來之后,這丫頭連虛無山都不去了,只敢寄信畫火柴人威脅他,慫的一批。
顏書亦發現自己沒鎮住他,還是維持著威嚴的目光:“你與我相識許久,有幾次冬日我都承蒙你的照顧,你的無禮我不會怪罪,但你我之間并不合適。”
“實際上我也是最近才發現,我心向大道,早已無心兒女私情。”
季憂捏她的時候,腰桿是挺起來的,此時忽然感覺到腰部有些不適。
于是他伸手下去,發現自己的腰帶扎的很緊很緊。
正當他摸到左側的帶子,打算將其拉開的時候,表情卻忍不住微微一愣。
他的腰帶好像是被人解開又系上過,此時已經結成了死扣。
丁瑤和卓婉秋和他一樣沉睡了三日,不可能是他們解開的。
何況他身上的衣服又沒有被換掉,只解他的腰帶再系上是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也就是說,那人解他的腰帶就是為了解他的腰帶。
季憂忽然瞇起眼睛,看向了顏書亦。
倒也是合理的,因為傲嬌鬼從小被人伺候著,綁腰帶的技術確實是一言難盡。
之前在先賢園啵嘴的時候,有幾次不小心拉開了腰帶,還是他給她系的,系成死扣還真不奇怪……
心向大道
早已無心兒女私情
顏書亦也得注意到季憂發現了腰帶的古怪,忍不住將目光轉到一旁,流露出執掌圣器的鑒主特有的冷漠。
季憂看著他:“鑒主大人?”
顏書亦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怎么了?”
“我的腰帶不知道被誰給解開過,好像是仔細觀察了什么,又系成了死扣,鑒主可曾見過嫌疑人?”
“丁瑤弄的。”
你可真會甩鍋,季憂聽完忍不住看她一眼。
心說根據丁瑤那天晚上叫出來的劇情,若真是她解的,那她可不只是解,可要吃了。
顏書亦看他不信,劍氣在掌心凝聚,有種要弄死他一了百了的沖動。
季憂感受到劍氣,下意識地向后微仰,結果眉心瞬間皺緊,嘴里發出一絲“嘶”的聲音。
顏書亦轉過頭:“怎么了?”
“有些內傷……”
方長老不是白活那么久的,那剛猛的鐵刀的確不可小覷。
雖說最后是他贏了,但也結結實實地受了對方的一刀,被刀氣穿過了腰腹,再加上躺了三日,疼痛就如同筋肉擰轉在了一起。
見到這一幕,顏書亦的眼眸變得若有所思,冷傲的眼之中忽然多出了一絲光亮。
季憂此時正在按壓腰部大穴,試圖以靈氣壓制痛感,就看到眼前身段玲瓏的傲嬌鬼輕輕抬起了手臂。
顏書亦下頜微揚,眼神冷傲地看著他,一副要抱的姿勢。
見到這一幕,季憂嘴角一陣抽搐,心說這傲嬌鬼真會見風使舵,知道我腰腹有傷就又覺得自己行了是吧!
不過面對顏書亦那居高臨下的眼神,季憂還是伸出兩只手去,香風瞬間襲面而來。
低下頭,懷中的小鑒主仍舊還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如同把他當成椅子。
其實就連丁瑤和卓婉秋都知道,自家冷漠而威嚴的鑒主嘴巴雖然很硬,但其實很喜歡被姑爺抱著。
但因為害啪,所以再次見面之后她一直都沒敢表露出這種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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