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揮劍斷山

坐看仙傾 第251章 揮劍斷山

陰沉的天色之下，雨水沾濕了泥土。

中州與豐州的西南邊境，靠近云州方向，連綿起伏的上南山脈之中，以嵌入靈石為制作的照明法器不斷地釋放著光亮，照亮了山林。

司仙監官員此時正在西面三十里的望月鎮，與他們同樣而來的，還有距離此處較近的各大世家。

如中州沈家、劉家、唐家、余家、邱家。

眾人圍坐在一起，遙望東北方向，面色凝重。

自今年春日之后，青云天下就各種異象頻頻，先是持續一月的暴雨，再就是玄海之上的血霧，以及北境忽然的驟雪。

這些異象雖然讓人覺得不安，但真正可怕的，是隨后出現的邪種。

起初發現的邪種，只是被暴雨之后的山洪沖出來的幾只。

不過因為沒有遺跡被打開，這件事還是引起了警覺，于是司仙監再一次搜尋盤查，結果在各州的邊境線都發現了尸窩。

尸窩是一個新發明的詞匯，寓意著邪種聚集之所。

九州之間的邊境大多群山環繞，這并非是巧合，而是因為人族諸國混戰的時代，基本都是以天險當做國境線的。

也就是在這深山老林之中，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有無數的邪種正在游蕩。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么來的，也沒人知道他們何時出現。

中州的上南群山之中所發現邪種是最為集中，而且數量較多的一群。

司仙監的監察處連夜趕來，提司木菁此時正在望月鎮，與與中州世家商討著應該如何處置。

邪種嗅到人味才會展現出其嗜血性，所以目前的它們還只是在山中游蕩徘徊，并未造成什么后果。

按照中州大大小小的修仙世家的決定，這東西是要盡快殺掉的，他們不允許這些邪種有入城的可能。

但問題是如此數量的邪種短時間之內若是不全部擊殺，其中定然會有一些因為被激活了兇性而涌出山谷的。

而上南山脈周圍，全都是村莊與民田，定然會有大部分百姓因為邪種而死傷。

司仙監自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場景，提出要想些別的辦法，可思來想去，很多辦法都又很難實現。

在他們看來，若是能有大能出手，直接在山中鎮壓，定然不會這么麻煩。

但各家族之中的隱世老祖，又怎會愿意因為這等事情而輕易出手。

當然，這些中州世家也不會給他們另外的選擇。

畢竟這件事拖得越久，可能會產生的風險也就越高。

這些世家其實在中州也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存在，可仍舊是仙籍中人，而大夏皇朝不過是仙人手中統治凡人的工具，司仙監即便有護民之心，卻也只能聽令。

“其實若有辦法把邪種困在山中，堵住西南側的山道，便可以逐個清除，這種做法最為穩妥，可惜這些世家并不考慮百姓。”

“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修仙者不在乎凡人了么？我們雖說是大夏的官，但實際上做主是仙人啊。”

監察處提司木菁聞聲沉默，隨后又道：“行動開始之前，派人將上南山外圍封鎖，盡量不要讓太多邪種竄出，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監察處的差人見狀露出為難的神色：“大人，上南山脈面積太大，我們人手不夠。”

“我只是說盡量，沒有說一定，但能少幾只總歸是會好上很多的……”

木菁說完話又道：“我忽然明白離京前匡兄那句話的意思了。

監察處的差人相互對視：“匡大人說了什么？”

“他說我們并非是來剿滅邪種的，是在世家手下保護百姓的。”

“大人，接引處的匡提司年輕卻古板，這實際上不是什么好事。”

此間，有無數仙門子弟聚在雪亮的月光之下，打算待會兒跟著前去看看熱鬧。

邱家千金邱寒月也在其列，另外還有幾位家中的堂兄堂姐，同時，在天道會受傷后蘇醒了的唐景明也在。

經過了大半年的修養，本身就修為不俗的唐景明如今也已經恢復如初。

這些仙門子弟其實都有想要出手的欲望，尤其是天道會的事情影響深遠，讓他們頗有種我來我也行的感覺。

不過邪種并不是站著讓人砍的木樁，兩年前大批邪種涌出遺跡之時在許多人的眼里還如同昨日，讓人稍微回憶都會覺得膽戰心驚。

所以他們這些貴族子弟也只不會深入山中，唯一的興趣就是清除邊緣的一些。

正在眾人閑聊之際，一群身穿白衣的天書院弟子到場。

為首的是中州劉家子弟劉啟辰，他們是受司仙監邀約，前來清理邪種，來到場間之后便引起了一陣矚目。

此時他看向的那人，是唐家的唐明昊，而唐明昊此時也在看著他。

雖然劉啟辰出身于中州，與此間的許多人多少都沾親帶故，但他與唐明昊之間其實是并不熟悉的。

不過他來到此處就與唐明昊對視，其實并不叫人奇怪，因為他們都曾輸給過同一個人。

天道會預選賽，劉啟辰身披融道境法衣，被季憂三劍斬敗，唐明昊則因為季憂受傷不輕。

“據說前段時間，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從先賢圣地出來了，還有人一出來就直接破境到了下一個境界。”

“我也聽說了，陳氏仙族的陳洛還進入了應天境，真不愧是仙宗親傳。”

“那你們聽說季憂的事情了沒？”

“自然是知曉的，那些從先賢圣地歸來的人都把事情傳開了，說季憂在先賢圣地待了大半年的時間，還是通玄境，未有絲毫精進。”

“沒想到會是這樣，真是叫人奇怪，明明天道會那么猛的……”

“許是天賦限制，終歸是會遇見瓶頸。”

“那季憂現在可出來了？”

“其他人倒是出來了，他好像還沒有，大概還是想等到融道再出來吧，若是我的話，怕是也會這么選擇。”

夜色下的幽藍之光中，等待湊熱鬧的世家子弟相互間議論紛紛。

青云天下這半年多以來發生了許多事，轉移了眾人的目光，不過隨著有天驕從先賢圣地出來，很多目光就又一次轉了回去。

陳家子弟是率先走出先賢圣地的，陳洛破境，進入應天也令人心生出感嘆。

因為陳洛在眾親傳之中是年紀最小的，但進入應天的速度卻不慢。

不過季憂還在通玄境卻不是他傳出來的，實際上陳家姐弟倆出來之后，對季憂的事情提都未提，回宗之后

卻看了許多關于煉體的記載。

真正傳出季憂還在通玄的，是后續出來的人。

其實這件事是存疑的，因為有很多人對此都不太相信。

當初季憂劍斬八方，勢不可擋，在眾人看來，這樣的表現即便是在外面也應該進入融道了才對，更何況是進入到先賢圣地足足八九個月。

但后續出來的每一個都這么說，那必然就不是胡編亂造了。

于是，有人開始提起了天賦限制。

修道之事玄妙無比，很多前期修行速度極快者一到悟道階段便會泯然于眾人，這并不是鮮少之事。

唐明昊其實也知道這件事，心中其實是帶著一些嘲諷的。

因為在他看來，季憂純粹是浪費了一次進入先賢圣地的機會，若換成是他的話，進入先賢圣地修道大半年，最起碼能到融道中境。

議論聲中，亦有人看向了邱家千金邱寒月。

大家都清楚的，當初邱寒月本是要嫁給季憂的，雖然最后戛然而止，但在眾人心中，她到底也是與季憂有關系的人。

邱寒月發覺眾人都在看他，心里也清楚似乎為何，但卻并未開口。

其實從天道會回來之后，她的確因為季憂勢不可擋，奪下通玄境榜首一事而沉默了許久。

女子總歸是慕強的，親眼見過那人鎮壓全境，說是沒有過憧憬肯定是假的。

當時家中給她安排了其他的青年才俊相見，哪怕是那些人身后都有不錯的世家，她也有些失了興趣。

不過好就好在她本身就沒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有多強，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嫁入一個安穩的世家之中，所以

這份情緒也只是留存了幾個月，便被在她的自我安慰之中被消化。

就像外界說的那樣，個人的強大終究不如一個強大的世家。

而關于季憂入了先賢圣地卻未能破境一事，她前幾日也聽說了。

對她而言，這不失為一件好事，最起碼他沒有變得那么強，也就不會讓她那種心情反復。

正在此時，夜色之下有一隊腰系長刀的監察小隊匆匆而來。

見狀，諸多世家家主以及監察處的官員都轉頭望向他們。

“查清楚了么，山中的邪種數量有多少？”

“預計有百只以上，但是山谷幽閉，夜色下探查不清，我們又怕氣息激發了他們的兇性，未敢太過靠近，也只能預估。”

“數量如此之多，看來會是一場惡戰……”

雪亮的銀輝之下，司仙監監察處一行在中州世家的協同之下，率領著鎮北軍調動而來的小隊一同進山。

上南山脈之中植被茂密，空氣之中的濕度極大。

隨著一百多眾進入到山林的范圍之中，黑夜之下的殺氣逐漸開始凝聚，無形中掀起了冰冷的山風。

其實他們的神經此刻是略有緊繃的，尤其是那些年輕子弟，進入山林之后就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邪種確實沒有思維，但肉身卻十分堅固，兇性一旦被激發，速度與敏捷度也是遠超人族的。

最關鍵的是這些死物并不怕死，唯一的目的就是吃人，即便是受傷也不會停止廝殺，便更為可怕了。

深入到上南山脈之中后，眾人決定要沿山脊開始清掃這批邪種，一方面是可以借助地形限制這些邪種的行動范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不會有大批的邪種趁亂逃出

上南山脈。

不過事情往往不會如預料之中那般順利，隨著一陣血腥味飄來，一陣呼嘯的聲音忽然在山谷之中出現。

未等入山的眾人有所準備，寂靜的上南群山忽然之間便開始躁動了起來。

正打算沿山而上的眾人瞬間心中一顫，立刻拔刀而出，視線之中，已經有邪種的身影正在向外狂奔，渾身的煞氣一瞬間填滿了整個山道。

猝不及防的沖擊，令所有人臉色大變。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鎮北軍前來的那只小隊，在邪種向外沖出的一瞬間就已經拔刀。

“出了何事？”

“樵夫……”

“邪種的兇性被引活了，正在往山外沖。”

中州世家派遣而來的修仙者反應還算迅速，見狀不對瞬間出手，其中修為較高一些已經陷入了砍殺之中。

最慌的那些本想來看熱鬧的年輕子弟，尤其是那些一心想著嫁人的千金小姐，心中所想的本來就是看，此番見著邪種忽然出現在面前，臉色瞬間蒼白。

鏗鏘！

一道鐵刀劈落而下，與那干枯的肉身相撞，頓時間火花四濺。

但另一面，又有漆黑如枯枝的干手已然穿風而來，噗一下洞穿了一位來自鎮北軍的兵卒的胸膛。

一個照面，血腥氣已經開始四處滿眼。

裙擺飄飛之間，邱寒月與身邊的姐妹臉色蒼白，完全沒了湊熱鬧的心態，已經開始倉皇躲閃，但逃竄過程之中，卻有一只邪種正從山坡上飛撲而來。

這些本就沒有太高修為的世家小姐，并沒有任何對

對抗風險的能力，見此一幕瞬間發出一聲尖叫。

不過好就好在她所處的位置距離天書院眾人很近，隨著劉啟辰等人的利落出手，那邪種瞬間被攔腰砍飛。

可讓眾人覺得心驚的是，天書院弟子的利劍并未能真正切透那邪種的身體。

被斬飛邪種墜落在地之后，立刻又飛撲而來，猙獰的面孔讓邱寒月花容失色。

不過好就好在那些家族派遣而來的長老并非吃素，常年和鎮北軍作戰也并非浪得虛名，一路砍殺之間瞬間擋住了邪種的沖鋒之勢。

但問題是，邪種還在陸續涌出。

監察司派出的探查小隊說山中預計百只，可究竟多少卻是未知數，關鍵這些東西皮肉與骨骼堅硬無比，并非一瞬間就能斬殺。

那么很快，這些很難殺死的邪種便會淹沒整個山道。

現在眾人都擁擠在山道之中，那么面臨著聚集絞殺的反而變成了他們。

唐景明此間已經斬殺了三只邪尸，但手骨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很難砍殺，我估計再多一些，肯定會死人，快撤！”

“邪種已經被引發了邪性，此番撤出，邪種必然會沖出上南山脈。”

雖然是共同來絞殺邪種，但站位不同，對于此事決斷必然不同。

司仙監人還是想要嘗試一下，即便是無法將邪種絞殺在山中，也要阻止這些邪種逃出上南山境內。

而對戰力影響最大的負面因素，其實就是人心不齊。

這些中州世家打算先行撤離，隨后再說，那么只有司仙監與鎮北軍留就完全沒有了什么意義。

不過就在這混亂廝殺之中，隨著一具具干尸倒地，隨后沖來的邪種忽然變少了。

大概打量一下尸體，地上也就是二十多具。

木菁倏然收刀，忍不住沿著山道向前望去，忽然就感受到一股蓬勃的氣勢從山中傾瀉而出，壓得山林之中野草彎腰。

就在此時，一道在空中凝結的劍氣倏然升起，比月光還要閃亮。

聚集于山道之中的修仙者全都感受到一股浩瀚的壓迫感，仿佛海潮一樣順著山道呼嘯而來。

下一瞬，那道于深山之中升騰的劍氣在眾人的面前轟然斬落，無比鋒利的氣息讓有所人都感覺到一股窒息感，甚至連下意識釋放出的神念感受到的一股針扎般的疼痛。

轟隆！

落劍的一瞬間，群山仿佛都在顫栗。

隨之顫栗的還有那些未能及時收回的神魂，就仿佛受到了當頭一棒。

隨后就是強烈的震動，伴隨著塌陷的巨大轟隆聲，震得連眾人腳下的砂礫都在隨之跳躍。

眾人瞬間運轉靈氣，將那些從林間洶涌而出的塵浪擋在身前。

寂靜許久之后，山林之中仍舊有邪種的嘶吼聲不斷在夜色中響起，但卻沒有任何一只邪種再順著山道沖出來。

眾人愣了許久，忍不住開始相互對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山中有大能出手協助？！”

“定然是了……”

“可是……前方好像還有邪種。”

原地駐足許久之后，確認真的沒有邪種突然出現，監察處的人開始向著山坡而行。

不管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他們都應該借此機會將山里的情況探查清楚。

中州那些修仙者也忍不住跟了過去，跟隨上山的還有先前那些嚇得的花容失色的世家子弟。

她們已經不存在什么好奇了，但之所以不走，是因為她們已經被嚇到沒有勇氣獨自從陰暗的山林中返回。

沿路之上是一大片被攔腰斬斷的邪種尸體，足有十幾只。

其上切口平滑，還殘留著凌冽的劍氣未曾消退。

中州世家有善使劍者，此時看著幾具尸體的切口：“是一劍斬斷的，好鋒利的劍氣。”

“一劍？”

“所有邪種，只有一劍，這是一位劍道高手。”

議論聲中，眾人繼續沿坡而上，走到坡頂時忽然看到了一座被斬斷的山脈。

那是一座位于南側的矮峰，斷裂的山頭墜入了谷底，堵死了整個山道。

山谷之中的那些邪種全都被困在其中，猙獰而尖嘯，但卻無路可出。

其實這就是司仙監先前所想的那個方案，把南山道堵死，讓這些邪種全被困在山中，然后剿滅。

這樣做的意義沒有多大，只不過是可以讓邪種不至于逃竄出山，殘害百姓。

不過在意這些的大多數是司仙監的人，其他人的目光則是聚集在那個被斬平了的山頭之上。

斷山與銀月之下站著個身影，那是個年輕人，站在月光下微微喘息著，手中的長劍還在不斷爭鳴，而他渾身的血氣則仿佛是在沸騰一樣。

劉啟辰微微張嘴：“季憂……”

當借月光看清那人的模樣時，眾人瞬間愣在山坡之上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久久無法回神。

一劍斬落了半座山峰，直接切斷了整個山道，困住了所有的邪種。

眾人本以為是有大能出手相助，但誰也想不到山中的會是他。

事實上就算親眼看到了，他們也是有些不敢認的，因為那股壓迫感很難讓他們相信是來源于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