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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王業不偏安 第151章 赤烏流火,炎漢當興
日漸偏西。
仙人承露造像的影子越拉越長。
打在柏梁臺木亭飛檐翹角之上。
又順時針緩慢挪移,從亭內一眾君臣身上掠過。
當仙人承露造像的影子徹底從木亭偏離,延伸至柏梁臺石階之下,必將為大漢注入磅礴力量的府兵之制也終于議定。
昔日白虎觀之議,章帝親自裁定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爭議,以儒學為外殼,搭配讖緯神學,強調上天至高無上,君權神授,鞏固了大漢天子的統治。
今日柏梁臺之議,天子親自制定鷹揚折沖府兵之制,不再依托虛無縹緲的君權神授,不再只與儒家世家共天下,而與軍功勛貴共天下,以武裝皇權的方式鞏固天子之權。
此舉好處巨大。
壞處同樣不小。
拉攏一批人的同時,勢必也會得罪另外一批人。
幸有有昭烈打下的底子,幸有丞相以身作則為天下范,于是侍衛之臣不懈于內,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不為門戶私計,不汲汲營營于私產,一致以抗曹復土為要,使得這府兵之制在大漢上層一致通過。
劉禪把自己知道的,最近幾個月能想到的全部說了出來,接下來基本就可以撂挑子,讓丞相他們進行細化與實施。
等到這一套制度運行起來,再看看到底存在哪些漏洞與不足,逐一進行修補就是了。
以丞相經天緯地的濟世之才,再加上丞相組建的這一套務實避虛的班子成員從旁協助,劉禪不認為自己還有什么需要操心的。
事實上,這位天子腦子里還有一整套關于如何均田,如何清查梳理戶口田畝的作業可以照抄。
只是現在時機未至,大漢的官吏還沒有安排到剛剛打下來的關中、安定、隴右諸地任職,朝廷對各地情況都不了解。
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待大漢將關西的情況初步厘清,也待大漢擁有一批擁護皇權的府兵在手,就可以慢慢進行改革了。
制度上的變革,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掣肘的事物也太多,縱有一套完整的制度擺在眼前,也未必有條件去實施。
待關中戰事徹底結束,劉禪就該把目光放在生產力與生產效率的提升上去了。
相較于制度的變革,器械與技術的變革,對于劉禪這個穿越者而言阻力更小,見效更快。
單是先前的龍骨水車與曲轅犁,就足以使得人均產量至少提高三四成。
回頭再尋工匠發展些諸如煉焦,高爐冶鐵,灌鋼法,雙液淬火法之類的軍工科技。
再遣人開發下陶瓷、炒茶、細鹽或者蔗糖之類的高端商品,打通西域的絲綢之路,直接在三國時代搞經濟制霸。
總而言之,關中大勝,大漢還于舊都,社稷傾覆的危險消失,劉禪剛穿越時面臨的輿論壓力蕩然無存,時間開始站在大漢這邊。
大漢車騎趙云遣使者傳來消息。
北伐將士已于長安東郊列好陣勢,恭迎陛下郊臨,觀閱大軍講武,行犒軍之賞。
劉禪遂與丞相登上車駕,一眾文臣與中軍將士緊隨其后,護著車駕緩緩朝清明門而去。
到了清明門,果然望見兩尊跪地而坐三四丈高的巨大銅人,也就是秦始皇所鑄金狄了。
劉禪命節從龍驤停下車駕,下車后,走到那兩尊銅人身前,微微昂首往銅人胸前望去。
據董允所說,始皇帝命丞相李斯以小篆在銅人胸前刻下銘文,曰:
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以為郡縣,正法律,同度量,大人來見臨洮,身長五丈,足六尺。
“董侍中,兩尊金狄胸前并無銘文鐫刻,是董侍中記錯了嗎?”劉禪問道。
董允聞言也走上前來,站在天子身后朝那兩尊銅人胸前望去。
確實如天子所言,金狄胸前并沒有傳說中的李斯小篆。
丞相從車駕走上前來,抬頭看了兩眼金狄胸口,才道:
“陛下,臣嘗聞王莽夢長樂宮金狄五枚起立,惡之。
“念銅人銘有皇帝初兼天下之文,遂使尚方工匠鐫滅所夢銅人胸前膺文。
“臣觀眼前兩尊金狄胸前確有鐫劃之痕,想來傳聞是真的。”
劉禪聞之恍然,又往這兩尊金狄胸前望了望,微微頷首。
董允也看了幾眼,而后忽然瞳孔大張,似是想到了什么,進而轉身對天子行了一禮,道:
“陛下,《五行志》記載: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長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見于臨洮。
“天戒若曰,勿大為夷狄之行,將受其禍。
“是歲,始皇初并六國,反喜以為瑞,乃銷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
劉禪微微一愣。
既不知道董允突然對自己行一禮又說這些想做什么。
也沒想到原來“十二夷狄見于臨洮”一開始并非祥瑞,而是兇兆。
不過想也曉得,這十二夷狄絕非秦始皇所親見。
不過是那些不愿始皇帝一統六國之人的別有用心罷了。
想來這一事件在當時鬧得挺兇,說不準還引發了一定的輿論震蕩。
始皇帝最后不以為兇,反以為喜,收天下之兵鑄金狄十二這一舉動,就是以一統六國,并吞八荒的千秋偉業,對這一政治事件進行反駁與定性。
想到這,劉禪再次一滯。
隨即終于明白董允想說什么。
而果不其然,只聞董允道:
“陛下,臣聞古之帝王,繼體踐祚者,年逾則改元,創業垂統者,功成則上號。
“又聞孝莫先于纘承社稷,功莫大于締構乾坤。
“陛下紹皇統于成都,尊先帝于宗廟,是以改元定號為建興。
“今陛下指麾戎旅,親討元兇,克定關中,光復舊都。
“伏愿陛下降臣等明詔,許臣等征三代之故事,考百王之通典。
“改元立號,革故鼎新。
“懸之無窮,光照千古。”
聞言片刻,天子與丞相相覷。
一眾隨駕文武則是連連頷首。
天子有此大功偉業,確實當改元更號,革故鼎新了。
劉禪再次回頭,看了眼兩尊金狄胸前被王莽磨滅銘文留下的痕跡。
思索片刻,竟是連董允心中所想的年號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董侍中先言,始皇帝不以臨洮見十二夷狄為禍,反喜以為瑞,后上改元之議。
“想來,董侍中所思,與三月前赤烏見于宗廟有關吧?”
董允再次躬身行禮,肅容正色:
“昔武王伐紂,有赤烏之祥。君臣觀之,遂有天下。
“后世謂赤烏報喜,始有周興。
“陛下北伐親征前,日食地動,宗廟坍塌。
“有赤烏見于宗廟,于是成都百姓屋舍無一毀傷,乃大祥之兆,臣等所親見,萬民所親歷!
“赤烏流火,炎漢當興!
“若神靈以為嘉祥者,臣以為改年可以赤烏為元。”
董允言罷,郭攸之、陳震等臣屬盡皆恍然,而后再度連連頷首,又都出聲附議。
陛下親征前夕,日食地震,怪鳥見于宗廟,人或妄言鳩占鵲巢,望帝失蜀。
董允今議改“赤烏”為年號。
正是效始皇帝鑄金人十二之舉,以克復關中,還于舊都之偉業,平息那一場輿論風波,并借助那場輿論風波收攏天下人心。
畢竟,當時既日食地震,又那么多人聲稱見一紅嘴黑身的怪鳥在宗廟盤桓不止,啁啁不息,使得望帝失蜀,妖鳥攝魄的謠言甚囂塵上,禁之不絕。
結果陛下親征后連戰連勝,戰無不勝,關中克定,舊都光復。
謠言輿論不攻自破。
非但不攻自破,更論證了董允、蔣琬等人當時駁斥妖言的“赤烏報喜,始有周興”之說。
大漢乃火德之運,服色尚赤。
今以“赤烏”為號,既因為確實有“赤烏之祥”降于大漢,又貼合大漢火德之運。
赤烏流火,炎漢當興。
實屬嘉號。
劉禪神色卻有些猶豫。
因為他穿越時日食地震,紅嘴烏鴉見于宗廟,先帝造像傾毀,成都百姓屋舍無一毀傷那一大檔子事,這種不以為禍,反以為喜的行為,本身就是皇權的一種示威。
更別提那么多人親眼所見。
再結合“讖緯之說”大行其道,儒家士人,大多都有神棍屬性的現實境況。
大勝后以赤烏為年號,絕對能起到震懾人心,收攏人心之效。
但借讖緯之說為皇權立威,以后再想收天下圖讖秘緯一并焚毀,消滅讖緯妄說時,就不好處理了。
所謂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這種神神鬼鬼的讖緯之說,既幫助劉秀建立了東漢,統一了人心,維持了皇權的神圣性,最后也成了顛覆自身的理論武器。
而且這種虛無縹緲之說大行其道,是會嚴重阻礙生產力發展的。
儒家也因此變得空前腐朽,學問停滯不前,曹魏境內的年輕一代開始轉向研究老莊,同樣也走入了避實就虛,清談玄學的歧途。
最重要的是……改年號這事本來就是為了討個吉利。
赤烏這個年號被孫權用過……有些膈應。
現在是建興,按說建炎不錯。
但建炎又被趙構用過,不吉利。
炎興似乎也可以。
但炎興是阿斗最后一個年號,沒幾年魏晉禪代,司馬炎稱帝,炎興成了司馬炎受禪的理論依據之一,也不吉利。
我怎么迷信起來了?一念至此,劉禪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董侍中,此事日后再議吧。”劉禪微笑搖頭。
其后又指了指身前金狄:
“朕聽聞那韋誕師從草圣張芝,擅長各種書法,所謂隸書、章草、飛白、小纂無所不精。
“又聽聞偽魏竊漢以后,洛陽諸宮殿的匾額題字、祭器銘紋,皆出于其手。
“可著他將始皇帝當年命李斯以小篆所鐫銘文,重新以小篆鐫刻于兩尊金狄之上。
“再為朕刻字幾行。
“某年某月某日,漢天子禪氐定關中,還于舊都。
“讓他好好再活幾年,待將來天下一統,四海歸一,再替朕銘文于金狄以記之。”
“唯!”董允俯首聽命。
劉禪返身回到車駕之上。
車輪滾滾,往清明門而去。
華蓋云集。
龍纛沖天而起。
天子換乘白馬,從龍驤中郎將趙廣手中,接過那件以陣亡將士衣角補綴而成的血染長袍,披在身上。
全副披掛,負弓扶劍,覆以血袍的大漢天子,策馬從三軍將士陣列中緩緩行過。
長安城下。
旌旗蔽空,長戟如林。
全副披掛,負弓扶劍,覆以血袍的大漢天子,策馬入陣。
數十名面覆狻猊銅面,胯下高頭大馬的雄壯騎將,緊隨其后。
沉靜如淵,熾烈似火。
再之后,是二三百名虎騎殿后。
就在天子身后龍纛入陣的一瞬。
天子身后的虎騎,或在馬背上擂響戰鼓,或將嘴邊橫笛吹嘯。
與此同時,夾道而陣的數百名鼓手號手擂響鼙鼓,吹響軍號。
此所謂鼓角橫吹是也。
所奏者,乃是近日軍中諸將獻出自己的儀仗隊共編之鼓樂。
丞相賜名,謂曰:《天子入陣樂》
有武士共歌謠之。
待天子與身后龍驤虎賁盡入陣中,鼓點驟急如雨,如鐵騎踏破敵陣。
天子與一眾狻猊覆面的騎將、虎騎策馬突前,戰馬長嘶,蹄下塵土飛揚。
號角橫笛聲變,曲調陡轉激昂。
天子金吾纛旓與數十面龍旗于萬軍陣縱橫馳騁。
三軍將士既見天子親臨,無須諸將帶領,自發山呼萬歲。
至于此時,鼓聲如暴雨傾瀉。
刀槍頓地,萬軍轟然。
“萬勝!”
“萬勝!”
“萬勝!”
其聲穿云裂石,震蕩九霄。
城樓之上,王濬、毌丘儉、夏侯儒、鄧艾、鹿磐等俘虜穿上常服,登樓觀禮。
見此情狀,一個個愕然無聲。
至天子巡回至長安城清明門外三丈夯土高臺之上,祭天分胙,三軍肅然。
夏侯儒瞇眼望了半晌,輕蔑地冷哼一聲,對著王濬、鄧艾、毌丘儉等人道:
“這漢家天子倒是會收買將士人心,不過是被萬軍保護才得以臨陣督軍罷了。
“未嘗身冒矢石刀鋒,卻披一身襤褸腌臜之袍,于萬軍陣中耀武揚威,好似他真的上陣手刃我大魏將士,身被千創一般。”
王濬、鄧艾、毌丘儉等人聞聲,默然無言。
敗軍之將,無以言勇,最怎么嘴硬也沒什么用。
再則,這位偽漢天子真敢像劉邦、劉秀、劉備一般身入戰陣,并且還能贏下此關中之戰,難道還不夠?一定要身冒鋒矢?
大魏太祖之風,亦不過如此了。
而就在此時,負責看護他們的節從龍驤嗤笑一聲:
“我大漢陛下身上所披赤袍,乃是以軍中壯烈陣亡之將士的血衣殘角,綴衲而成。”
夏侯儒聞聲一滯,而王濬、毌丘儉、鄧艾諸降將亦盡皆愕然。
長安城下,夯土高臺之上。
金吾纛旓被東風鼓吹飛揚。
大漢天子以血入酒,其后傾杯覆地,還酹陣亡之士:“此酒,當與諸君共飲!”
天子語罷,趙云、魏延、吳班諸將,自高臺之上分割祭肉,行分胙之禮。
分胙禮罷。
鼎肉送至三軍。
三軍大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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