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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王業不偏安 第127章 狻猊之面
第127章狻猊之面
細柳。
渭水。
咸陽橋。
今日,是建興六年五月初十。
劉禪一路沒有任何停留,連續越過三座營寨,最后隨趙云來到了坐落于長安東北角的漕渠營。
又在一眾守寨將士充滿驚奇詫異的目光注視下,來到了趙字牙纛下的中軍大帳外。
趙云掀簾入內。
趙廣及幾名龍驤衛緊隨其后。
劉禪也跟了進去,一進帳,就見到了幾副熟悉的面孔。
傅僉、馮虎、陽群、鄧銅諸將見到鎮東將軍入內,本欲離席相迎。
然而一個個卻都是剛一起身,便愣在原地。
只見本該護在趙老將軍身后的親衛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八九個全副披掛的昂藏大漢。
讓人詫異的,卻也不是這幾個大漢皆八尺有余的身形,而是他們臉上覆著的狻猊獸面。
這獸面黃銅打造,涂以漆彩。
獠牙外露,雙目怒張。
端的是威風凜凜。
“鎮東將軍…這是?”不明所以的馮虎第一個湊上前來,甕聲相問。
“這…是陛下來了?”傅僉望著趙老將軍身后為首那一人,只覺其人身形與天子頗為類似,卻又隱約更壯碩一些,詫異出聲。
軍中從來沒有聽說過誰的部曲有戴獸面的習慣,所以這些臉覆獸面的昂藏漢子,十有八九就是天子新近設立的龍驤衛了。
再聯想到趙老將軍方才先是命騎兵掃蕩周圍,不許魏軍哨騎靠近,其后又親自領親衛出迎…
念頭電閃間,傅僉當即上前,對著趙老將軍讓出身位后,恰好立于大帳正中間那條八尺漢子躬身行禮。
剛欲開口,卻見為首那人竟是跳著避開了身形,并趕忙揭下獸面。
原來是趙老將軍次子趙辟疆。
身子都已躬下,拳頭都已抱好的傅僉當即一滯,直起身來,神色有些尷尬。
他對面的趙廣,神色同樣尷尬。
而馮虎、陽群、鄧銅諸將本來還因傅僉之言感到驚愕不已,此刻見到傅僉身前之人并非天子而是趙廣,心中莫名其妙一松。
且不說天子不該以身犯險,親臨前線,便是真親臨前線,那也該去細柳、棘門呆著。
這座漕渠寨距長安不過五六里,首當魏軍之沖。
司馬懿極有可能不往新豐,反而先來攻寨,是有些危險在的。
傅僉神色卻不輕松,問道:“辟疆?陛下親臨前線了?”
由不得他不緊張。
負責護衛陛下左右,與陛下形影不離的龍驤中郎都在此處了,陛下恐怕就在后面幾座城寨中。
不等趙廣回話,一名覆著狻猊獸面的八尺漢子從趙廣身后的龍驤郎中走出。
一邊摘下獸面,一邊開口:
“公全何以如此憂慮?有諸位忠臣良將在此,難道朕還能有什么危險不成?”
隨著獸面揭下,出現在諸將眼前的,是一張比起剛御駕親征之時愈發英氣陽剛的臉。
傅僉、馮虎、陽群、鄧銅諸將皆是愣神片刻,其后一個個倉皇上前躬身行禮。
“臣馮虎見過陛下!”
“臣傅僉見過陛下!”
“臣陽群見過陛下!”
“好了,都不必多禮。”劉禪隨手將狻猊獸面掛在腰間,片刻后又忽然失笑。
“也不必如此大聲,你們適才還擔憂我親臨前線會有危險,此時就不怕這一聲聲陛下,一聲聲臣被帳外路過的士卒聽了去。
“然后再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把消息賣給司馬懿?”
天子此言一出,方才覲見時嗓門最大的馮虎眼珠子幾乎瞪暴出來,旋即二話不說大步出帳。
而帳中陽群、鄧銅、閻芝諸將校,一時也面面相覷起來。
天子也不以為意,笑著道:“從現在開始,你們叫我劉將軍便是,贊拜也不必稱臣,一切從簡。”
聽到劉將軍三個字,趙老將軍微微一滯。
先帝在豫州時得拜左將軍宜城亭侯,未稱漢中王時,帳下文武幕僚便多有稱先帝為劉將軍者。
“陛下,適才從帳外路過之人不多,臣已全部處置妥當了!”馮虎走入帳來,卻是又忘了壓低聲音,此刻見到帳中諸人眼神古怪,趕忙扭身又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到帳中時,只見陛下已經坐到了帳中上首,略帶著笑意看著他。
他回到席間坐下,傅僉隨即附耳跟他說了些什么。
只見他側耳傾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偷偷看著天子座席方向連連點頭。
天子忽然出聲:“既然都到了,便直接談正事吧。
“我想知道,如今敵我兵力對比如何,又都是如何分布的?接下來準備怎么做?
“丞相那邊,對我們這里可有什么重要吩咐嗎?”
帳中諸將校很多還未從天子親征而生出的復雜情緒中恢復過來,天子就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于是全部都端正了姿態。
馮虎第一個開口:“陛下…劉將軍,司馬懿昨夜派了長安城中守軍一萬四五千人與我等夜戰。
“其中可稱銳士者不足三千,余者皆是一群濫竽充數之輩,許是連戰連敗,士氣大喪之故,比我大漢屯田軍尚且不如。
“被我們斬首一千五百有余,俘虜亦有千余,若非司馬懿荊豫大軍及時趕到,列陣以對,恐怕戰果還能擴大一倍!”
劉禪頷首。
追擊潰敵以擴大戰果,勢必會失了陣形,司馬懿敢來夜戰,確是有所憑恃的。
趙云見馮虎沒說在點子上,接過話頭,道:“據俘虜中的魏寇中層軍官供辭,長安城中本有守軍兩萬四千余人。
“然城中爆發疫病,病重病亡者超過二千之數,加上昨夜損失兩千余人,長安城中守卒,還有一萬九到兩萬上下。
“守將有夏侯楙、夏侯儒、夏侯褒、毌丘儉、令狐愚、秦朗,并無沙場宿將坐鎮。
“司馬懿帶入關中的荊豫大軍,除開入據新豐的兩千余騎卒外,本有三萬正卒。
“與…劉將軍戰于五丈塬,損失近兩千,加上染疫病亡數百,還余兩萬七千上下。
“領軍之將,有勝績可稱善者有州泰、孫禮、王觀、周當、賈栩、魏平…”
劉禪微微愕然:
“長安的情況,有俘虜供辭可供參考,曉得底細實屬正常。
“這司馬懿的底細,子龍將軍如何知道得這般詳細?”
趙云笑了笑:
“陛…劉將軍,兵法有云,三軍之事,莫親于間,賞莫厚于間,事莫密于間。
“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
劉禪恍然:“所以是用間?”
趙云頷首:“魏寇軍中求財者多矣,我大軍在長安附近經營月余,索得許多消息,再加上先前丞相在灃水營繳獲許多文書,多番驗證,便大致猜度出來了。”
趙云言罷,又從衣袖中掏出一張帛書。
侍立天子身側的趙廣上前接過,遞到天子面前。
劉禪有些好奇地將之展開,卻見原來是一張長安城的布防圖。
其上詳細描畫了長安城內各主干道何處可藏兵,何處可設伏,城門各寨守軍幾何,守將何人。
這種城防圖時效性很強,尤其是司馬懿入長安城后,長安城防肯定會有所變動。
但從中仍能讀出很多東西,比如城中街道的分布是不會變的。
長安城這么大,守軍如果真有死守之心,光是巷戰都能打幾天的。
知道了街道分布,巷戰時便能有的放矢。
如今看來多半也用不上了。
但什么是有備無患?這就是有備無患。
兵法云:非圣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
不是誰都能把間用好的,趙老將軍在細柳一月有余,用間得來的消息肯定遠不止這些,其中真真假假,全都要靠他的經驗與智慧進行分辨,如今能說出來,能拿給自己看的,肯定是已經辯證過的了。
趙云繼續道:
“灞陵城中約余四千守卒,民夫亦有四千余,守將乃是王昶、牛金、牛蓋、尹大目幾人,城防卻是比新豐還要堅固一些,不可拔除。
“新豐則有守卒五千余,守將乃是郝昭、王雙、文欽…”
劉禪算了算,道:
“長安守卒一萬九,荊豫大軍兩萬七,灞陵新豐九千。
“如此說來,司馬懿若傾巢而出,能動用的戰卒,在五萬五千上下。
“我大漢除卻守寨之卒,能用于野戰的正卒在五萬上下,而且…我們騎兵竟是比魏寇要多了。”
曹魏兵是真多啊,劉禪感慨。
吃了這么多場敗仗,至今都還有這么多人。
新豐后面的鄭縣、華陰、潼關估計還能有守卒四五千。
趙云緩緩搖頭:“魏寇不止這五萬五千,而且我們騎兵也未必比魏寇要多。”
劉禪一滯:“并州有消息了?”
趙云頷首:
“昨日才收到并州消息。
“牽招欲往盛樂擊鮮卑王庭,軻比能率三萬輕騎往雁門平城阻擊。
“結果被田豫、牽招二將合圍,致一慘敗。
“二將斬首萬級,大勝南歸。
“此戰是四月二十,按時間算,他們早已到河東了,司馬懿恐怕就是在等他們馳援。”
斬首萬級?
劉禪聽得一愣。
牽招與田豫不愧是北疆名將,戰績未免過于亮眼了,也不知是純粹以騎制騎,還是步騎協同。
但也可以看出,鮮卑的戰術水平確實不行,還在靠本能打仗,不然怎么做到騎著馬還被斬首萬級?
傅僉頓生慨嘆:“若非丞相逼偽魏兩千余騎進了新豐,接下來這一戰仍不好打啊。”
馮虎卻是嘿了一聲:
“陛下收降安定羌兩千余騎,南匈奴兩千余騎。
“丞相又說得隴右羌氐豪杰歸附,再得四五千騎。
“我大漢如今騎卒近萬,如何弱了偽魏?”
騎卒近萬?
聽到此處,沒仔細算過自家賬本的諸將一時俱是驚訝感慨起來。
這才短短幾月時間,大漢突然就變得這么強了嗎?
雖說這些羌氐多是反復之輩,但只要長安之戰得勝,他們沒理由再做出叛漢投魏之事。
接下來就是慢慢吸收他們了。
丞相就連南蠻、賨蠻都能收為己用,為大漢練出一支無當飛軍。
孟琰、爨習兩位蠻將,在戰場上也能為大漢出死力。
王平這個賨人也有大將之才,如今更深得丞相與天子器重,從裨將一躍成為名號將軍。
安定羌王楊條于大漢克復關中更是功不可沒,沒有他率先獻出千騎為大漢所用,大漢勢必處處被動,絕難有今日局面。
而羌、氐、蠻、匈,如今皆聚于大漢旗幟之下,為大漢出血流汗。
這是什么?
這是四夷賓服啊!
趙云道:“田豫牽招二將名震北疆,頗得并州胡漢之心,若他們親自引并州數千騎來,確實能使我們忌憚一二,但我想,曹叡絕不會派這兩位來關中的。”
“為何?”傅僉有些不解。
“鮮卑被二將斬首萬級,恐怕無力再威脅偽魏北疆了,他們應能脫身前來的吧?”
趙云有些惋惜,道:
“此事便與先帝有關了。
“牽招與先帝年少相結,為刎頸之交,田豫少時自讬于先帝,先帝甚是器重。
“曹氏多疑,見關西豪杰多叛魏歸漢,此時恐怕看誰都像叛徒。
“而這兩位北疆名將才器過人,卻居于太守校尉小官,不得其用。
“依我看,便是因二人與先帝交情匪淺,曹氏不敢輕用之故。
“由此觀之,田豫牽招二將大破鮮卑,軍威大增,曹氏卻未必會因此重用二人。
“如今不敢派他們來,我大漢若奪得關中,曹氏更不會讓二人繼續留守并州。
“多半是明升暗貶,把他們調至中原,或調往東吳前線去了。”
這兩人最后都沒追隨先帝,一個跟了袁紹,一個跟了公孫瓚,最后又都降了曹操,屢建功勛卻得不到曹氏重用,誠可嘆也。
所有隨先帝顛沛流離,寄寓四方的舊人,不論有無能力,先帝沒有虧待過一人,若這兩位能追隨先帝,境遇恐怕大不一樣。
馮虎一臉無所謂道:“縱使這二人親率萬騎馳援,我大漢騎兵亦不少于他,更有弓弩戰車之利,何曾懼了他了?”
傅僉卻是搖頭:“羌氐新附,未必堪用。”
馮虎道:“陛下若不至此,他們確實未必堪用。
“可陛下既來前線,他們既已歸附,權衡利弊之下,他們沒有不出死力的道理。”
這話確是有些道理了,這些羌氐歸附,多半還是為了利益,有什么東西比在親征的天子前出死力更能爭取到利益的?
劉禪反復摩挲著掛在腰間的狻猊銅面,片刻后問:
“丞相大軍白日是休養生息,還是已在進攻新豐了?”
趙云答:“丞相之意,白日里休養生息,夜間再戰。
“一來是昨夜行軍交戰一夜,將士已然疲累,確要休養生息。
“二來是夜里調兵遣將不易被發現,魏寇作為守方,應付起來難免會左支右絀,就容易出現破綻。
“三來嘛,我軍將士飲松針熬水一月有余,夜盲之癥遠輕于魏軍,利于夜戰。”
“司馬懿呢?他難道還沒動?”劉禪問。
趙云搖頭:“沒有,如我所料不錯,丞相大軍一日不攻新豐,他便一日不會輕動的。”
入夜。
長安。
司馬懿站在城頭觀察漢軍營寨,他身后,一名農夫打扮之人,似在向他匯報消息。
待那人離開,司馬懿才似是自語一般望著北方的燈火訥訥開口:
“蘇氏塢豎起劉禪龍纛?
“還有一面龍纛隨運糧隊伍向長安而來?
“劉禪這是要親臨長安?是想以此為諸葛亮拖延時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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