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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可以不活,但不能沒活 第88章 再現的勇者(上)
每當天空被染成猩紅色,孩子就知道戰爭開始了。
那是巫術的光,用獸血、人骸、無辜者的靈魂,將尸山血海煉化于坩堝再潑灑到天上,連那偉大陽光都會被人心的邪術蒙蔽。
孩子知道不能抬頭,如果被那猩紅的“天光”照進眼睛,那他會和那支正在沖鋒的軍隊一樣,變成理智喪失、被殺戮與瘋狂欲望所支配的人形兵器,要么被殺死敵人后被敵人殺死,要么戰斗到大腦被巫術溶解,最終變成一灘與天色一般猩紅的潰爛血肉。
這是一場哪怕勝利也不會剩下什么生者的戰斗。
這里是西大陸,這片土地上曾有一個名為“延根”的龐大王國,那或許是孩子的故鄉,但只剩下被黃沙掩埋的殘垣斷壁還能為他提供些許庇護。他找到了一口被廢棄多年的井,小小的、因為營養不良而枯瘦的身子鉆了進去,連嘴巴眼睛都用沙子掩住,只留下一點鼻孔在外呼吸,哪怕有沙子灌進去,孩子也強忍著一動不動。
他聽到了大地在震顫,那是戰馬的馬蹄聲,被巫術催化的瘋狂嘶吼聲,戰爭強而有力的在他耳旁脈動。
與西大陸難民、傭兵、部落人拼湊而成的數萬大軍相比,他們的對手少到有些可笑,那只是一支五百人都湊不滿的騎士團。
他們沉默的將戰馬護在身后,相互拱衛圍成了一個無死角的圓,當猩紅遍布天際的那一刻,他們舉劍,列盾,淡淡的金光從鎧甲上的圣樹紋路散出,這些被鎧甲包裹到如山峰般的騎士沐浴在黃金里,他們無聲的舉劍——
前進。
黃沙飛舞的大地上,蔓延的兵鋒一望無際,如洶涌向前的洪流,與一塊頑石轟然對撞在了一起。
隨后,由血肉和死亡構成的浪花綻開,又落入黃沙中被新的浪潮掩埋。在巫術催動的瘋狂下,這些部落里的年輕人、流離失所的難民、由逃兵死囚組成的傭兵、孩子、老人、女人.哪怕身上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歇斯底里的揮舞著“武器”,鋤頭、木棍或石頭磚塊這樣的東西,他們無所畏懼的沖鋒,然后被一劍連帶著同伴一起斬成血如雨下的尸塊。
在密密麻麻的人海攻勢下,總有一些能傷害到騎士的人,但就像撞上頑石的水滴,他們甚至連浪花都掀不起來,還未摸到鎧甲便被黃金色的光震斷了手,而在這一刻,被巫術催化的瘋狂也被金光清退,當猩紅褪去眼神清明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時,恐懼還未來得及涌上來,就被一劍了結了性命,或被蜂擁而來的同伴踩踏倒下,絕望的等死。
若說是頑石,那當水流足夠多、足夠急、沖刷的足夠久時,總有磨損的那一刻出現,但這根本就不是頑石,而是只知道揮劍屠戮的絞肉機,當外圈的騎士乏了,金光稍顯微弱,那后方的同伴便會交替補上——
他們不需要語言交流,與完全未經受過任何訓練、只靠瘋狂沖動的敵軍不一樣,這是真正的百戰之師,其中甚至有從西大陸戰亂剛起之日至今殺滿全場的傳奇存在,勝負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天秤,只有時間的區別。
慘叫與痛苦不絕于耳,劍鋒展開骨頭割出令人心驚肉跳的鈍鳴聲。尸體被紅著眼的癲狂同伴踏碎,又被一面倒的屠殺,五百名騎士組成的軍勢竟將瘋狂的浪潮硬生生推了回去,比瘋狂更瘋狂的血路在他們腳下延伸。
直至天上的猩紅光芒消耗殆盡、即將被陽光突破時,藏在西大陸軍隊后的巫師再次發動巫術,重新熏染了天空將瘋狂再續。
而這一刻,騎士們也找到了巫師的位置。
被保護的戰馬們仰天長嘯,尋常馬兒根本不可能發出這般近虎嘯般的嘶吼,連周圍被瘋狂裹挾的人海都為之一震,戰場出現了短暫的空隙,旋即,他們躍馬揚鞭,飛馳而出,黃金的風將戰場撕裂,直指那污染天空的巫者。
大地的震顫漸漸平息了。
在黃沙某一處的枯井中,染血的沙層“噗”的一聲露出兩個洞洞,那是人的鼻孔,一名孩子艱難的推開掉到井中的尸體,也不顧腥臭的血流到自己身上便扶著井壁干嘔起來,出生在死人堆里的孩子不會被嚇到,他只是試圖將鉆到鼻腔氣管里的沙子都嘔出來,這種滋味很不好受,但細密黏膩的沙子哪是嘔這么一會能吐干凈的,時間可不等人。
他踩著尸體的背,矯健的爬上了井口,動作絲毫不像一個孩子,靈巧的不可思議。他將頭探出去警惕的觀察,天空已經變得湛藍,陽光暖洋洋的灑在尸體與黃沙上,偌大的世界能望見許多人在落荒而逃。
就是現在。
他爬出了枯井,又順著一條只剩半截的矮墻爬了上去,西大陸雖然多山,但延根的故土是最肥沃平坦的中央平原,登高后能將逃亡的軍隊盡收眼底。
很快,孩子選中了目標。
他從背后抽出了一把短劍。在兩年前,這把劍還很不合手,對于一名孩子而言有些太大了,但現在它就顯得剛剛好,能踏實的握在手里。比起這支東拼西湊軍隊不像樣的武器,這把匕首就顯得要精良的多,從磕磕碰碰的痕跡上不難看出也是一把撿來的武器,但它有做過修補,誰也不知道一名孩子在這種環境中是將短劍修繕至如此鋒利,連血滴子淌過都不會留下痕跡。
孩子壓低身形,依靠尸體堆或城市廢墟為掩護,兩手甩在身后朝目標狂奔。
在巫師死后,天空中的猩紅便崩潰消散了,逐漸清醒的軍隊在騎士們來回沖殺一遍后便迅速崩潰,這不過是東拼西湊的部隊,其中有些人甚至不知自己為誰而戰,西大陸這些年起而又倒的政權如過江之鯉,有口吃的便能拉起軍隊,這樣換來的忠誠在活命面前一文不值,在巫師死后連督戰隊都帶頭跑,生怕成了黃金騎士的劍下亡魂。
那是逃兵中一名顯得與同伴格格不入的人。他穿著皮質的甲胄,背著弓與劍,周圍還有兩名同樣拿著鐵質武器的衛兵。
他或許是軍隊中的小頭領,又或是來戰場上混功績的南大陸人,也有可能是督戰兵、部落里的族長子嗣、或家道中落的富商貴族.
孩子沒興趣知道他是誰,這樣的人在每場戰斗中都有,游走于戰場邊緣,發號施令或投降求饒.他繞過了一具具尸體,在潰逃中沒人會注意一個黑不溜秋的孩子,像這樣的孩子大腦未發育齊全,被巫術感染后哪怕解除了也醒不過來,就這樣癲癲瘋瘋的死去也許比流亡一生要幸運
正當他這么想著時,那孩子忽然跳了起來,當著兩名衛兵的面將一把鋒利的短劍插進了他的喉嚨,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溫熱的血涌了出去,咕嚕咕嚕.
嘭,尸體摔在沙子里,孩子迅速摸索起他的皮甲,很快便掏出了一個小布袋,摸起來硬邦邦的。不是銀幣,金錢在戰場上除了變成戰利品外沒有任何用處,里面裝的或許是黑面包、或許是老鼠肉干,如果他運氣足夠好甚至能收獲到一袋子牛肉。
兩名衛兵楞了那么一會,孩子便已經將布袋藏入慘兮兮的衣服里,“該死的小黑鬼——”他們咬牙怒斥,一前一后將他包圍,可孩子看他們的眼神沒有畏懼,只是冷冷的似被群狼逼入絕境的獅子。
“啊——!!!哈啊!!!”
男孩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回蕩在天空下,他拼了命的喊叫起來,哪怕在哀嚎遍地的戰場中也顯得格外刺耳,周圍奔逃的人們紛紛側目,隨后閉著嘴加速逃離。
每個人都在安安靜靜的跑,哪怕痛得想哭也強壓著不敢出聲,生怕吸引來那群騎士的注意。但這個該死的小孩不一樣,他完全不要命的喊著,兩名衛兵想把他腦袋砍下來搶回那包能活命好幾天的干糧,但他靈敏的不可思議,用短劍招架時甚至爆發出了不亞于成人的力量。
就這么僵持一會,聽到馬蹄聲從遠方傳來的衛兵丟下武器轉身逃跑,留下一具脖子滋滋冒血的尸體和站在尸體上的孩子。
孩子一聲不吭,轉頭跑向被他盯上的下一個目標。
至少需要五個小袋子的食物,才能讓他活到下一場戰爭到來。
猶如逃兵不會注意他一樣,那些騎士也不會關注一個孩子,在某種意義上,戰場對于這個適應了死亡的孩子而言比城市更安全。
“閉嘴。”他邊跑邊低聲的囔囔自語。
又割下一個腦袋,故技重施的搶走食物,但這次運氣不好,布袋里的食物已經被吃了大半,摸起來很干癟。
“‘黑鬼零元購誰也追不上’這種話不是你說的么,這次人多,說不定能找夠過冬的糧”
“切,身體是我的,你管得了我?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flag’是什么?你的語言難聽的要死啊”
“呵,這是自信.”
“那我要說一百遍。”
“沒人能抓到我,我能找齊過冬的口糧,老子戰無不勝,我——”
痛苦驟然從身體左側傳來,猶如撞上了最冷硬的墻,孩子被撞飛了出去,踉蹌的倒在地上。
當他爬起來的那一刻,魁梧的黃金騎士與他們胯下的高頭大馬已經將他包圍,連天空都被刻著樹紋的大盾擋住。
孩子沒有絲毫猶豫,舉起短劍架在胸前,哪怕不可能有一絲勝算,也如小獅子般將兇猛的目光瞪回去。
意外的,騎士們沒有舉劍,沙啞的聲音從其中一具染血的頭盔下傳出。
“在兩個月前,我見過你。”
孩子默不作聲,眼睛在馬匹與馬匹的空隙間咕嚕嚕的轉,一刻不停的尋找著逃生的機會。
“小鬼,你有名字嗎?”
就是現在——
他的左腿猛地蹬地,詭異的、絕不可能屬于一個正常孩童的力量傳入大地,化作一圈擴散而出,泥沙揚起如忍者的煙陣,小小的身體箭矢般射出,在馬腿的間隙中數次變化姿勢,他竟然一直在藏著自己的速度,他可以跑得像馬一樣快!!
可是,在黃金騎士的國家中,跑得和馬一樣快的人可不配穿上這身受圣樹賜福的鋼鐵甲胄。
一劍隨手掃來,像拍蒼蠅一樣將他拍了回去。
左手“咔”的一聲折了,他重重摔在地上,卻驚訝的抬頭——
他們好像不打算殺自己,用的是巨劍寬大的劍背而非劍刃,不然他此時已經是一具兩截的尸體了。
孩子這么一跑,卻引來了更多目光。
“.超凡者?”
“這么小?誰給他的魔藥.”
“這個年紀就能熬過超凡特性生成么”
或年輕或蒼老的討論聲,這些甲胄下的騎士竟有男有女,看他的目光竟多了一些認可。
那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再次提問:
“你有名字嗎?”
這一次,騎士沒有稱呼他為“小鬼”。
哪怕被一劍掃飛,孩子也沒有放下手中武器,但他斷掉的手臂終歸讓他老實了一些,不情不愿的咬著牙道:“.沒有。”
騎士沒有問他的超凡特性是哪來的。
而是接著問道:“你父母還在嗎?”
“.死了。”
“死在哪?”
“我眼前。”
“誰殺的?”
“士兵。”
“誰的士兵?”
“這重要嗎?”
于是,那騎士笑了起來。
“你可以有一個復仇的機會。”
孩子盯著他。
“向誰?”
“向戰爭,向不公,向死亡,向趴在這片大陸上吸血的南方人,向踐踏這一切人你的努力配得上干糧以外的嘉獎。”
“這種鬼話你信嗎?”
“我正在做。”騎士將劍插在了地上,劍柄上的赤紅國徽因時間的磨損褪色,又被嶄新的鮮血染紅,那是一個鋒利的五芒星,仿佛比陽光還要刺眼。
“帝國可以給你一個名字。”
他沙啞的聲音卻比神甫的贊頌還要虔信,“你若愿意獻上忠誠,我們這兒剛好多了幾匹馬。”
騎士們散開,露出了幾匹扛著甲胄的馬,那些甲胄還在滴著血與碎肉,他們死在了巫師最后的癲狂中。
馬兒們的眼眸悲傷,卻仿佛通了人性,代替它們死去的主人審視著這名孩子,不鳴不晃。
“我”
孩子的眼眸明顯動搖了一瞬。
據傳,穿過西大陸與北大陸之間那片如世界龍脊的橫斷山脈,在飄著雪與寒風的大地上,聳立著一個泰繆蘭人類中最強大的國家。
那里的孤兒可以健康長大,那里的每個孩子都能走進課堂,那里的官員可以無視神教的意志,北地的寒風吹不散鋼鐵的薪火
可是,仿佛有鬼魂在孩子身后低語,他黝黑的臉龐擰了又擰,最終無奈的說道——
“.我可以自己活下去,我要殺死魔王,和你們不是同路人。”
“是么。”
騎士,舉起了手。
孩子以為自己要死了,緊緊閉上雙眼,卻沒想到拋來的是一只厚厚的皮袋,北大陸的香腸味鉆進孩子的鼻尖,令他眼睛瞪得渾圓。
“去找那個小黑鬼。”他聽到了騎士的話,卻不是對他說的:“他能帶你們活下去。”
從巫師那繳獲的戰利品只有還沒來得及變成巫術耗材的活祭品,那是一群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他們從馬背上下來,懵懂又敬畏的朝他走來。
“.我們去哪?”
直到有人問了他這么一句話,他才發現黃金的風已經走遠了。
于是乎,孩子沒好氣的重復起這個問題:
“別他媽唱什么jojo、jojo了.我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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