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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看招 第一百一十一章千種情絲
“你愿隨我回九妙仙宮嗎?”
南裳出現在童雙露面前時,衣裳已穿戴整齊,她對著這個鐐銬加身的少女伸出手,笑容慈柔。
“什么?”童雙露皺眉。
“童姑娘是沒有聽清,還是不敢相信?”南裳笑著問。
“我不理解。”童雙露道。
“沒有特別的原因,你天賦罕有且足夠聰慧,是任何宗門也不會錯過的天才。”南裳說。
“你昨天似乎沒有這樣的想法。”童雙露道。
“因為昨天我還沒有同白羽真人談攏,沒有定數的事我又怎敢對童姑娘許諾?”南裳說。
“你給了白羽真人什么條件?”童雙露問。
“這你不必過問,童姑娘天縱奇才,再大的代價九妙宮也愿意支付。”
南裳端莊的微笑像是刻意練過,挑不出一絲破綻,“何況,那位席姑娘為了你,向白羽真人求情求了許久,我見猶憐,正好順水推舟,賣未來的太乙宮掌門一個人情啦。”
童雙露低垂雙眸,閉唇不語。
南裳繼續說:“我知童姑娘本性不壞,可是,如果你魔教妖女的身份被公之于眾,席姑娘又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韙保護你呢?到時候,她非但保護不了你,你恐怕還會連累她。”
童雙露問:“你想幫我?”
“當然。”南裳說。
“你若真想幫我,為何不放我離開,而是要將我帶去九妙宮?”童雙露問。
“誰會將千金買來的珠玉丟到路旁呢?似你這樣的天才,九妙宮絕不舍得放走。”南裳溫柔地注視她。
“也對。”童雙露輕輕地說。
“童姑娘,你愿意同我走么?”南裳問。
“我有的選擇嗎?”童雙露說。
南裳笑了笑,手覆上她的腦袋,輕柔地撫摸過她的秀發,“相信我,陸綺仙子一定會很喜歡你。”
童雙露面無波瀾。
“童姑娘再休息一會兒,我們今天便會啟程。”南裳起身。
席飲煙恰好推門而入,俏顏憔悴,她見到南裳,微微吃驚,忙欠了下身,道:“多謝仙子。”
謝她搭救童雙露的恩情。
南裳微微一笑,就此離去,留席飲煙與童雙露敘舊。
還未走遠,便聽到屋內傳來微弱的哭聲。
哭聲未能打動南裳分毫,她悄然拐入長廊的轉角,對著盡頭的陰影開口:“事我已經辦好了。”
赤面從黑影中浮現,長袍猩紅奪目。
“不錯。”他簡單夸了一句。
南裳幽然道:“我實在有些意外,原來你喜歡這種小姑娘。”
南裳與他達成約定,只要將童雙露交給他,他就不向大宮主泄露惑神咒的秘密。
空口無憑,赤面為此立下了血誓。
南裳甚至感到了些許嫉妒。
有的女孩,仿佛生來就該享受寵愛,而她來到這個世上,則注定了要受盡苦難。
赤面沒再理會她。
太乙宮的斗丹大會雖又延期,可南梁國的各路宗門依舊如約前來拜會,太乙宮的廳中設了數百桌的宴席,仙酒佳肴琳瑯滿目,南裳從二樓緩緩走出時,吸引了滿堂的目光,仿佛看她一眼便不虛此行。
可這一次,南裳并未感到絲毫喜悅。
庸眾的仰慕對她而言不過是一文不值的嘈雜,熾熱的簇擁里,她的心一陣空落。
這三年里,在大宮主的授意之下,九妙宮內的戒律、殿主、劍首等大人物頻繁出席各國宴會,為的是廣結善緣,擴大九妙宮的聲名。
四神宮之一的天華宮被老匠所的妖潮波及,損失慘重,命歲宮則在櫳山之戰后一落千丈,它們的神宮之位皆岌岌可危。
九妙宮韜光養晦多年,陸綺又名聲正盛,怎會錯過這次機會?
距離下次四宮會盟只剩一年。
那時,她將隨陸綺一同赴會。
她比任何人都相信,陸綺會在四宮會盟上行驚世之舉。
思及此處,她的胸口終于涌起熱浪。
她本以為,這場太乙宮的宴會將平平淡淡地結束。
可不知怎么,臨近散席時,她突然感到一陣熟悉的目光。
南裳驚覺,立即在賓客間掃視搜尋,卻一無所獲。
可她幾乎可以確信,人群中藏著一個她本該認識的人,那人剛剛看向了她,目光柔弱。
那人是誰?
直至宴席散去,南裳也未能得到答案。
童雙露被帶離太乙宮時,老君光芒正烈。
前方是儲滿草石黑油的雄俊無首大馬,身后是飛檐接天的太乙宮殿,琉璃瓦片折射出萬千道金光,令這金殿更顯輝煌虛幻。
山風吹著童雙露雪白的單衣,像一只無形的手,推著她削瘦的背脊,一直將她推到九妙宮珠簾低垂的華車之上。
奢美壯闊的車隊隆重地將她淹沒。
童雙露沒被押入囚車,相反,她所在的車廂典麗精致,別有洞天,寬敞得超乎預料。
清雅秀美的車廂燈火通明,她端坐其中,分明是個受人憐愛的閨秀,唯有手腳的黑鐵鐐銬昭示著她囚犯的身份。
沒一會兒,她聽見無頭駿馬的腹部發出低沉轟鳴。
煙囪般的脖頸里涌出氣體。
群馬奮起鼓脹的四肢,拉動數架大車,疾馳的車輪飛在草尖上,駛向永不見盡頭的曠野。
車廂內始終只有童雙露一人。
她感受不到顛簸。
命運真是出人意料。
在來太乙宮之前,她本以為這會是絕壁谷、云羅山莊那樣的旅程,誰料暴雨突如其來,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她再一次感到了她的弱小,她可以成為無數人談之色變的妖女,可面對真正的山峰,她永遠無能為力。
何況,白羽真人也算不得什么高山。
童雙露會想,她為何非要殺丘屏?丘屏十惡不赦與她何干,她為何要逞一時之快?
她又不由想,陳妄為何非要幫席烏首?如果當時一走了之,陳妄就不會中蠱身童子的毒,更不可能被那個赤面殺死,他多管閑事什么?
陳妄被殺死的那刻,他后悔嗎?
童雙露想到這個問題,心中立刻浮現出他的語氣:
“覺得對的事情去做就好,做了未必能成,不做卻一定會后悔。”
‘是了,我覺得丘屏該殺,就將他殺了,有何悔恨可言!’
童雙露飄搖的心重又堅定。
只是……
她又想起了陳妄,想起了這個她曾恨之入骨的年輕人。
去往云羅山莊的路途曾讓她倍感屈辱,可現在回想,她竟只能記起清碧的河流、蒼翠的群山、變幻莫測的云海,它們一齊在風里涌動著,野草也被風驚動,發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微末細響。
它們組成了那段旅程的全部旋律,像一曲悠揚的、不易蘇醒的夢。
‘他真的死了嗎?’
‘誰都會死,他也一樣,我為何不愿相信?’
‘我……喜歡陳妄么?’
童雙露沒由來地想,然后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她沒有那種癖好,絕不會喜歡折磨過自己的人!
她也許只是不喜歡有人不喜歡她。
如果有一天,陳妄真的喜歡上她,她或許會一下子硬下心腸,讓他變成裙下亡魂。
又或許不會。
這個該死的人,偏偏在最不該死的時候死了,她的心意從此成謎,連她自己也不能知曉。
“能去九妙仙宮修行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你看上去好像并不開心?”
尖異的聲音毫無征兆響起,撕破了車廂內的安靜。
沒有人知道赤面是怎么進來的。
童雙露抬起頭時,這個猩紅大袍的鬼就出現在她面前了,眼睛白得發亮。
“你見過誰戴著鐐銬還能笑得出來。”童雙露道。
“它不是防備你,而是防備你體內的欲染。”赤面道。
“可被鎖住的卻是我。”童雙露垂下眉目。
“你并不信任九妙宮,包括南裳,對么?”赤面問。
“是。”童雙露沒有說謊。
“為什么?”赤面又問。
“一個宗門的風氣往往取決于它的宗主,你們九妙宮的大宮主好色成性,臭名遠揚,有這樣的大宮主,豈會是什么好宗門?”童雙露道。
“大宮主的四肢與陽物都被泥象山的女道士斬斷,斷裂處封以玄印,無法復生,對他這樣的人而言,這是最好的懲罰。如今他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封宮不出,宗門的實際掌舵人已換成陸綺仙子,你還不放心?”赤面問。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童雙露未接他的話茬,冷冷地問:“是南裳讓你來的?”
“她可沒資格差遣我。”赤面道。
“你找我做什么?”童雙露問。
“你不想找我嗎?”赤面反問。
童雙露胸脯微微起伏,不自覺握緊雙拳。
“陳妄是我殺的,你應該對我恨之入骨。”赤面道。
“那又怎樣?”
童雙露語氣平淡如水,她不想在最無力的時候放任何狠話。
“你想替他報仇嗎?”赤面問。
“我會殺你,但絕不是替他報仇。”童雙露說。
赤面取出一枚鑰匙,插入手銬的鎖孔,卻未急著擰動,而是看著童雙露,問:
“我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你要么?”
童雙露的牙齒輕輕咬住紅唇,她不明白對方想做什么,只好將這種行為視為挑釁。
在赤面失去耐心之前,童雙露堅定道:“我要!”
咔噠。
鑰匙轉動,手銬應聲打開。
童雙露脫掉枷鎖,張了張口,單薄的聲音從唇間飄出,像要說什么。
赤面的注意力落到她唇上時,少女掌刀斜刺而出,插向他的心口。
————
南裳再次見到童雙露是第二天。
途經一片淺灘溪河時,南裳勒停無首駒,讓隨行的眾人下馬歇腳,童雙露緊閉了一整天的車門在這時打開。
童雙露的手腳仍舊鎖著沉重的黑鐵鐐銬,白色單衣有破損的痕跡,她鬢發凌亂,臉頰透著醉妝般的紅,南裳看了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么,卻故作懵懂地迎上來,問:
“童姑娘你怎么了?”
“我沒事。”
童雙露輕輕搖頭,她說:“我想散散心。”
南裳心領神會,微笑道:“我陪你。”
兩人走在溪水邊,滿身斑駁光影。
“南裳仙子知道赤面在哪里么?”童雙露問。
“赤面來去無蹤,形同鬼魅,我哪里知道?”南裳說。
“那……像赤面這樣的殺手,九妙宮有多少位?”童雙露繼續問。
“這是只有大宮主才知道的事。”南裳蹙眉道:“童姑娘為何問這個?”
童雙露的笑輕的像溪流上飄起的薄霧,“九妙仙宮原來是這樣的龐然巨物。”
南裳立刻明白:童雙露不僅見識過了赤面的實力,甚至已被赤面教訓得心服口服。
但她佯作不知,自謙道:“童姑娘言重,西景國神山仙府數不勝數,九妙宮不過是萬千塵沙中的一粒。”
童雙露不置可否。
休憩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車馬重新啟程。
見到素來驕傲的小妖女垂著頭略帶抗拒地走回車廂,南裳心頭涌起了施虐的快感。
可惜無法親眼瞧見這絕妙的場景。
之后的兩天,車馬歇腳時,童雙露也會下車歇息。
少女的身體似乎越來越虛弱,明明拖著沉重的鐐銬,腳步卻很綿軟,她也不再笑,仿佛天生就是個不會笑的女人。
她因此添了幾分冰雪般的凄色,任何見到她的人,心中都會浮現出同一個念頭:這個小姑娘一定受盡了冤屈。
“等見到陸綺仙子,我會為你卸下鎖鏈。”南裳柔聲寬慰,像個體貼的姐姐,“這幾天委屈童姑娘了。”
童雙露越來越沉默。
她回到車廂。
車廂發生了一陣劇烈的搖顫,很快歸于平靜。
途經一座高峰時,無頭馬的右腿在巖石上擦破,隨行的匠人下來修補,南裳立在山崖邊遠眺,心緒隨云聚散,鐵鏈拖地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童雙露再次離開車廂,緩緩來到了她的身邊。
童雙露又瘦了些,像一朵等待衰敗的鮮花。
“童姑娘是病了么?”南裳心中不由埋怨赤面不懂憐香惜玉。
童雙露搖頭,一聲不吭。
“那我陪你散散心。”南裳始終溫柔。
她向前走了一會兒,卻沒見童雙露跟來,回過頭去,少女竟在慢慢后退,距她已有二十步遠。
南裳心中突然涌起一陣不妙的預感。
“童……”
她剛要開口,聲音卻凝滯在唇邊。
童字音節發出時,少女身子一傾,倒向了千丈高崖。
南裳的法術瞬息出手,卻與童雙露擦身而過,回過神時,少女消失在茫茫云氣里,片影難覓。
她怎么也沒料到,童雙露會突然跳下山崖。
童雙露手腳戴著封鎖修為的鐐銬,與常人無異,跳下山崖只有粉身碎骨一種下場。
南裳無法想象,這個小姑娘在赤面那里遭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居然讓她寧可自我了斷。
‘童雙露死在我面前,我又該怎么和赤面交代?’
赤面……
南裳心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折身去到童雙露的車廂,挑開車簾的那刻,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靜雅的車廂內血跡斑駁。
一具尸體躺在地上,遍布刀傷,猩紅的衣袍與血泊融為一體。
毫無疑問,這是赤面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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