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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滿眼紅名開始 第359章 生根,初試
很快,這行人就很榮幸的得到了覲見“神子”的機會。
他們以最虔誠恭順的態度,跪拜在耿煊面前。
對此,耿煊沒有任何謙辭避讓,大大方方的領受了。
但他真正關注的,卻是蒙托缺席的原因。
“……他本是要親自迎接您,可就在昨日上午,我們忽然受到一些很不好的消息。
正有許多沙民聚落,成規模的組織動員起來,對各部分散在荒原深處的部民展開搜掠。”
“……他們不要任何活口,只要被找到,他們就會立刻痛下殺手。”
“因為各部的兵力,有許多都被董觀征走。
剩余的那些,也因為要維持部落一切如常的假象,根本沒有和分散藏匿的部民們待在一起。
面對這些人的搜掠捕殺,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蒙托雖然很想親自迎接您,但他在幾經權衡之后,還是只留了我們在這里,他則帶人去應對那些沙民搜殺之事。”
挺清楚來龍去脈之后,耿煊看向旁邊的鐵狼,道:
“你的活來了。”
鐵狼鄭重點頭,已經明白應該做什么的他,直接問道:
“我能帶走多少兵馬?”
耿煊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劉牧。
劉牧想了想,道:“五千。”
鐵狼聞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對于劉牧的“摳搜”,有些不悅。
不過,隨著劉牧接下來的一番話,他皺起的眉頭又立刻舒展開來。
“……五千玄幽鐵騎,有我們在這里擋住董觀的兵鋒。
有這五千鐵騎,應該足夠你應對后面那些騷亂了。”
說到這里,他盯著臉上顯出欣然神色的鐵狼,叮囑道:
“人我交給你了,你可要督促他們,認真領悟‘投擲術’,不可懈怠。
另外,這是我們用來對付董觀的殺手锏,可別讓他們提前暴露了。
……對付這些雜兵,五千玄幽鐵騎已足夠形成碾壓之勢!”
鐵狼拱手抱拳,鄭重應道:
“我省得。”
說到這里,他看向耿煊,請示道:
“軍主,那我這就去了?”
耿煊看向剛才那稟報之人,問:“蒙托他們現在活動的區域,你應該清楚吧?”
此人趕緊道:“具體位置不清楚,不過,大概的活動范圍還是清楚的。”
耿煊輕輕點頭,對鐵狼道:
“將他們也帶上……盡量先于蒙托他們匯合。
我打算讓他也做你的副手,以后,那些部落出身的兵士,都由他統領。
你對他們有什么要求,或者對那些部落有什么想法,都交給他,讓他去執行、協調就好。”
鐵狼輕輕點頭,心中了然。
知道軍主這是對他此前疑問的回應。
這也是他使用這些“蒼狼信徒,以及如何與異族部落建立溝通的方法。
尋找一個雙方都信任的“中間人”。
蒙托既然能得到軍主的青睞,一路成長至今,對軍主的忠誠,是不需要懷疑的。
而早在一個多月以前,蒙托就已經在周遭展開工作,既是同族,又是“神子”親自派遣的使者,遠比他們這些外人,“異族”更受信任。
有他居中調和,原本讓他感覺有些困擾的“結”,一下子的解開了。
很快,五千玄幽鐵騎,就在鐵狼的帶領下,脫離隊伍。
向西疾馳,很快就沒入夜色深處。
宋明燭、劉牧等人已將此事拋到了一邊,開始商議安營扎寨之事。
按照劉牧的設想,這不是住一晚就撤的臨時營地,而是要以此為中心,與董觀周旋十日以上。
這不僅是為了讓所有鐵騎盡可能領悟入門投擲術,也是為了準備足夠多的標準投槍。
當日初次測試之后,劉牧又陪著張山等人做了更多的測試。
為了讓投擲的威能發揮到最大,對投槍的重量、形制都做了標準定型。
而鍛造一批這些投槍,也都是需要時間。
好在“黑風軍”現在并不缺這點材料。
從“野狼峽”時期的“黑風團”開始,“黑風軍”一路席卷,快速裹挾,所有能帶走的、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一起打包帶走。
即便為此拖慢了行進速度,也在所不惜。
而這些沙匪聚集之地,本就有儲備了不少礦物粗料,這是這些地方與受董觀控制的渠道進行穩定交易的拳頭產品。
其中,高價值、高品質的礦物固然不少,可從份量上來說,各種鐵料才是最多的。
此外,還有在“黃葦島”,“水門軍”營地,以及吃掉其他十余處驛所的收獲。
另還有歷次戰斗中毀壞的兵器,從“野狼峽”至今,數以十萬計。
除了少部分高品質的有著修復價值,絕大多數也都被搜集起來,重新熔鑄成了鐵胚。
林林總總加起來,鑄造數十萬根投槍的材料也是足夠的。
而且,和鍛造其他兵器不同,這對鍛造者的水平要求并不高。
從數萬沙匪群體,以及“黃葦島”等處湊出來的數百鐵匠,加上可無上限增加的毛糙“學徒”,就足以在短時間內搞定一切。
便是水平次一點,品質脆了點,頂天也就當成一次性用品好了。
用完后回收重鑄,就可以接著使用。
為此,劉牧、宋明燭等人,自然要做許多謀劃。
唯有耿煊一人,還在看著鐵狼等人離去的方向,而他目中,還有著其他人看不見,也都看不懂的神色。
沒有人知道,對于這些普通部落民的遭遇,耿煊早在數日前就已經知道了。
最早知道這情況時,還還沒向劉牧坦言自己要徹底改變鐵騎戰法的意圖。
當時,“黑風軍”離開玄青海西岸也才不久,隊伍還在以三十公里的時速向西急行。
然后,便有六十七團紅氣,從身后追上了他,陸續沒入他的眉心。
這六十七團紅氣,與他此前捕獲、煉化的那些紅氣相比,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顏色全部偏淡。
最濃的一個,以他的經驗判斷,其能給他提供的紅運,最多也不超過十點。
而總算下來,這六十七團紅氣,僅給他帶來了四百六十九點紅運的收益。
平均到每個人,堪堪七點紅運的貢獻。
若只是如此,還不能完全讓耿煊判斷出這些紅氣的來源。
畢竟,在他這兩月在玄幽二州攪風攪雨之時,元州的饑民潮,也到了高峰期。
因為他提前的安排,不僅同樣有源源不斷的紅氣向他撲來,其中也不乏紅運低于十點以下的。
可這些紅氣都是從南邊過來的。
而這六十七團,卻從從他身后,也就東面的玄州方向過來的。
此外,更鐵的佐證,自然就是那些紅運貢獻者的姓名,迥異于五帝苗裔的起名規則,和扎絡、白瑪、哈克、蒙托等人倒是多有共同之處。
到這一步,若還不知道這些“貢獻者”是誰,那真是腦袋壞掉了。
此后將近一天的時間內,又接連有兩波類似的紅氣潮向他撲來,涌入眉心。
偏低的紅運點數加上姓名標識,更進一步驗證了耿煊心中的猜測。
而大約一天之后,這種“紅氣潮”涌來的頻率,陡然加劇。
幾乎每兩三個小時,就至少有一波,少則數十團,多則上百團的紅氣向他涌來。
到了今天,“紅氣潮”每一次涌來的間隔,更進一步縮短。
這說明,那些分散沒入荒原各處、沒有任何自我防衛能力的部落民們,正在成規模的被搜尋,然后被殺掉。
效率還在越來越高。
想到當下玄幽二州的局勢,耿煊甚至能夠想到,董觀究竟使用了什么樣的手段。
早早就意識到了這些,但他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繼續按照既定計劃行事。
此刻,耿煊心中雖然也在琢磨此事。
但更多的,他的關注點卻在另一處。
就在剛才,當他接受了那數十人,以朝圣般的姿態對他的覲見之時。
他收獲了足足四十點白運。
按照以往規律,“黑風軍”一次納新數千人,才會有這樣的收獲。
繼而耿煊又想到,此前將那六萬余“蒼狼信徒”收入麾下之時,同樣出現了異常的白運增長。
再想到那些可能遠在數千里之外,素未謀面的部落民,在被屠戮身死之后,也將“余氣”貢獻了過來。
耿煊對這“異常”背后的情況,有了一些猜測。
“這算是‘被代表’了嗎?”
早在很久以前,第一處發現扎絡等人身上異常之時。
耿煊就發現,當他們一起感念“蒼狼天”之時,他們身上的“波紋”,會出現“同頻共振”的奇妙現象。
從那些“波紋”段來說,既有來自身體層面的,也有來自更變化莫測的心靈層面的。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些不同的生命個體,因為一個同源的“中介”,漸漸被“熏染”上了相同的部分。
對“蒼狼天”的信仰越虔誠,彼此的共通處就越多。
更奇妙的是,現在,因為他的介入,在這虛無縹緲的“蒼狼天”之外,又多了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神子”,這種連接紐帶,也因此變得更加緊密。有了一個更加切實而清晰的錨點。
當其中一部分群體,確鑿無疑的投入自己的“懷抱”,因為共同的信仰紐帶連接在一起的,看似與他毫無瓜葛的群體,也被動的成為了他的“自己人”。
這就像是一顆顆存在于冰面之上,本來各自獨立的鐵球,被絲絲縷縷的絲線彼此牽連在了一起。
當其中一部分鐵球,從某個窟窿跌落入水,那些原本在岸上的,看似不相干的鐵球,也被拖拽著落入水中。
且隨著落水的鐵球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那種拖拽的“勢能”也會越來越恐怖。
最終,無一幸免,所有鐵球都會身不由己的落入水中。
要想擺脫這樣的處境,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擺脫這些“絲線”的糾纏,重新變回完整而孤獨的個體。
但很可惜,相比于鐵球,那看似輕易就能掙脫的絲線,卻是最不可能掙脫的束縛。
甚至,越是危險,越是瀕臨絕境,越是生死關頭,他們對“蒼狼天”的信仰就會越堅定,對“神子”的呼喚就會狂熱。
那“絲線”的束縛,自然也就變得越堅韌。
心中轉動著這些念頭,耿煊的思緒,忽被一陣嘈雜聲響驚醒。
循聲看去,便見一隊鐵騎押送著十余人,去到了宋明燭、劉牧等人旁邊。
很快,這一行人在宋明燭等人的帶領下,又來到耿煊旁邊。
“怎么回事?”耿煊詢問。
“四野堡過來的探子。”宋明燭道。
“四野堡?”耿煊稍有疑惑。
宋明燭解釋道:“就是咱們東面不遠處那個沙民聚落。”
耿煊恍然。
“他們得了董觀的傳訊,組織了民兵,對那些散在荒野中的部落民進行捕殺。
他們察覺了這邊的動靜,以為是部落民在搞事,就安排了一些夜騎過來查看情況,結果反而落到了我們散出去的哨探手中。”
“黑風軍”的哨探,用的都是玄幽鐵騎。
面對這些聚落民兵,自然是輕松拿捏。
但凡出現一個死傷,那都是對玄幽鐵騎的這個超級兵種的不尊重。
“你們打算怎么處理?”耿煊詢問。
宋明燭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劉牧。
他的職責,正逐漸朝“內政”轉化。
對他來說,現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加快營地的建設。
這種和戰斗相關之事,自然有劉牧去操心。
劉牧心中,顯然也早有成算。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給出了他的“解法”。
只見他沉聲道:
“軍主,我也正想與您說這事……我想現在就將四野堡拿下。”
耿煊靜靜的聽著,不做任何表態。
劉牧繼續道:
“那些頑抗的,統統殺掉。
那些愿意投降的,全部遷來此處。
老弱調去后方,青壯留下用作用作營建的苦力。
至于四野堡,則將其燒毀,盡可能破壞、污染其水源。”
聽到這里,耿煊皺起了眉頭。
劉牧見狀,心中突地一跳,趕緊解釋道:
“咱們便是什么也不做,放任他們就在旁邊,他們的結局,也不會有多好,只會比現在更糟糕!”
耿煊一怔,而后恍然,輕聲道:“董觀!”
劉牧點頭,道:“是的,就是董觀。”
“四野堡與咱們這里相距二十多里,又有大批現成的屋舍。
一旦董觀率大軍逼近,他必會將之征用,并以此為基礎,擴建營地,成為與咱們對壘的策源之地。
……咱們不能讓他占了這個便宜。
以董觀的做法,既然吃掉了四野堡,里面那些人還能有個好?
所有的糧食,都會被收集起來,征為軍糧。
那些沒用的老弱,他不可能留著消耗寶貴的軍糧。
那些有用的青壯,也都會迅速榨干所有的價值。
若他們提供的價值趕不上他們每日的消耗,他同樣會毫不猶豫的將其處理掉……或者,讓他們來沖擊咱們的營地,投石問路,試探咱們的應對!”
耿煊默然。
聽起來有些殘酷,可這種做法,卻不是董觀獨有的,而是各州軍鎮的“通用解法”。
一旦某地成為戰場,那平日里為了維持統治而存在溫情脈脈的面紗,都會被迅速扯掉。
周邊的一切人、事、物,都要為戰爭服務。
區域內的人,有且僅有兩個選擇。
有益于戰爭的,就以各種方式投入戰爭,哪怕是以“軍糧”、以“耗材”的方式。
無益于戰爭,甚至可能存在潛在妨礙的,哪怕只是消耗一定的糧食和飲水,那也都是要在第一時間予以“刪除”的。
將后方的糧草,運到一線戰場,途中的消耗是非常恐怖的。
前線多一個人消耗,一兩千里之外的后方,可能就要從十個人嘴里搶走食物。
如此簡單的一道計算題,是個理智人都知道該如何做。
耿煊沉默。
劉牧的話卻還沒有完。
“……以我們了解到的情況,董觀的大軍,落后我們大約一天的行程。
我們不僅要清除掉‘四野堡’這個距離最近的障礙,我還想充分利用這段時期,將方圓百里之內存在的、可供他借力的聚落,通通拔除掉。
便是那些距離遠,不便直接行動的,我們也要將信息擴散出去。
我相信,以他們對董觀的了解,都不需要我們催促,他們自己就會紛紛出逃。”
以董觀的“赫赫威名”,不管以往那些聚落對他如何恭順,可一旦讓他們知道,自家所在地不幸成為前線戰場,那些沙民必會舍下一切亡命出逃。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留下的結局是什么。
地廣人稀的幽州,將罕見的出現逃亡潮。
雖然,這是董觀的“威名”造成的。
可自己,卻依然負有直接的責任。
對此,耿煊倒是沒有內耗自責什么的。
因為他非常清楚,不是此處,就是彼處,總會有那么一處,會不幸的成為戰場前線。
他雖然很想將戰場挪到荒蕪人煙的廣袤荒原之中,盡可能減少對普通生民的滋擾。
但只一個問題就把他將死了。
玄幽馬加蒼嵐馬,超過十萬。
“黑風軍”將士加起來,也超過十萬。
即便只是滿足最低生活所需,每日所需消耗的潔凈飲水,那都是一個海量!
他之所以選擇在這里落足,最重要的原因,不就是因為后面有一處出水量足夠巨大的地下活水么!
所以,對于這必然會引發的連鎖后果,他沒什么好自責內耗的,他只是為這些素未謀面的沙民們接下來的遭遇默哀了兩分鐘,便點頭同意了劉牧的計劃。
“去吧,只要你認為合適的行動,就去做吧。
……不過,能不殺就不殺。
你還可提醒他們,若想擺脫董觀的魔爪,可以往西邊跑。”耿煊還輕聲叮囑道。
劉牧看了他一眼,輕聲回道:
“……我們的惡名,董觀早就幫我們宣揚開了。
董觀固然可怕,可咱們才是讓他們切齒痛恨的。
在他們看來,這場災難,根本就是咱們引發的!”
耿煊無話可說了。
雖然他很想反駁,但站在這些沙民的角度,這其實沒錯。
自己才是那個給玄幽二州帶來災難與殺劫之人。
若是沒有自己,現在玄幽二州,包括那些最受歧視的異族部落在內,都會沉浸在董觀南侵取得的輝煌戰果,以及他們所能跟著享受到的豐厚紅利之中!
只要是董觀體系中的一員,哪怕是最卑賤的奴婢仆役,都會有吃肉喝湯的機會。
現在,這樣的機會被自己攪沒了不說。
還在玄幽二州來來回回,沒完沒了的禍害。
他們不恨自己才怪!
恍然醒悟過來的耿煊,只是擺了擺手,道:“將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能有多少效果,就看天意吧。”
說罷,他便再不談及此事,主動結束了這個話題。
劉牧鄭重一禮之后,便帶著規模過萬的鐵騎,迅速離營而去。
和上一波離營的鐵狼等人,也沒差多久。
不同的是,鐵狼等人往西。
而劉牧等人往東。
剩下的鐵騎,一部分散向各處,防止那些一路尾隨的“蒼蠅”們的靠近。
一部分則與其他人一起,參與到營地的快速搭建之中。
耿煊默默的看了一陣,便將營地建設之事全權交由宋明燭,他本人則對宋明燭簡單交代了兩句值守,便也同樣沒入夜色深處。
從此往北約十里,恰有一條從西北到東南走向的、總長度不過四百多里的小型山脈。
沒什么生機,也沒有水源,甚至連個確切的名字都沒有。
但這也是耿煊最終選在此處落腳的原因之一,這就相當于一道天然的防護墻,能夠擋住董觀鐵騎從北面荒原俯沖而下。
只需在筑營之時,稍微兼顧一下,就能消除許多潛在的隱患,降低董觀可用的“選項”。
耿煊孤身離營之后,徑直北上。
很快就登上了這條小山脈最南端,距離營地不足二十里的山峰之上。
據耿煊提前了解到的情況,這也是這條長不過五百里的小山脈中,最出挑,也是最高的山峰。
還沒完全登上峰頂,耿煊就已感覺到氣溫陡降,風也變得越來越烈。
耿煊沒有停步,身形快速移動,身形在光禿禿的懸崖峭壁間,如輕靈魅影一般,不斷飄搖而上。
沒多久,他就已經登上了峰頂。
并不是一個尖銳的金字塔尖,而是一處面積超過十畝的,略微內凹下陷的山頂平臺。
除了寒氣逼人,狂風烈烈,耿煊最大的感受,就是天空的群星,前所未有的繁密,也前所未有的明亮。
仿佛頭頂的“天”,都因此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耿煊仰頭看了看,心中如此猜想:“這是錯覺吧?”
在他看來,從這峰頂到山腳這兩三千米的距離差,在腳下大地與群星的距離之間,這差距微渺到可完全忽略不計。
現在,自己站在山頂覺得星更亮,天更近,不過是主觀感受帶來的變化而已。
仰頭看了兩眼,耿煊便搖了搖頭,甩掉這些雜念,站在峰頂靠南側邊緣,直面獵獵寒風無休無止的吹拂,耿煊輕輕閉上了雙眼。
再一次進入“天地樁”的狀態之中。
雖然,他已經理智上認為,此處與別處并沒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
可在心靈上,當他再次接著“天地樁”的特性,進入那奇妙的境地之時。
原本,那單調到有些清冷估計的“天”中,似乎出現了隱約的群星。
在“天地樁”帶來的妙境中,“我”戴“天”履“地”。
“天”在上,“地”在下,“我”在中。
彼此不相擾、不相干的“天”與“地”,因為有了“我”,開始出現了交互,有氣韻在兩者之間流動。
而供它們交互的、讓氣韻流動的“介質”,當然就是“我”。
現在,“我”的頭頂上,在那氣韻流動之間,仿佛還有群星緩緩轉動,宛如斗轉星移的殘痕。
當然,這對耿煊的影響,也僅此而已。
這仿佛視覺殘像一般的殘痕,對于他的修煉,并沒有任何影響。
無論是正面的,亦或是負面的。
當他進入這種狀態之后,最關注的,反而是在“地”上蔓延開來的,在現實中無形無相,可在“天地樁”的妙境中,真的如網一般散開的“地聽蛛網”。
于是,現實世界中,真實發生的一切,因為與大地的交互,接著“地聽蛛網”的捕捉,清晰的反饋,并呈現在他的心靈之中。
南面近二十里外傳來的,密集的動靜,是最先被他捕獲的。
通過這些動靜勾勒出來的形態輪廓,耿煊已經大略看到了營地大約的模樣。
而后,是分散在營地周邊的一處處“震動源”,那是一名名玄幽鐵騎分散在營地周圍,哨探境界。
然后,耿煊捕捉到了東南方向,三十多里外傳來的密集動靜。
那是四野堡。
那是劉牧的鐵騎。
那是劉牧憑著遠超四野堡的強橫實力,輕易突破對方的防御,縱起馳入四野堡之內。
嗯,馳入堡內的,只有五百騎。
其余近萬騎,都停留在堡外。
只是這不足二十分之一的力量,對這四野堡形成碾壓之勢,一是綽綽有余。
后面的動靜,就比較零碎,也顯得有些凌亂,可結合陸續跨越三十多里的夜空,不斷沒入眉心的氤氳紅氣,耿煊也知道那里正在發生什么。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原本凌亂的動靜,重新變得有序起來。
聚在堡內的人丁,開始源源不斷的從堡內踉蹌而出,并在五百鐵騎的押送下,拖家帶口,一路向西,也就宋明燭等人所在方向接近。
又過了一會兒,那停留在堡外的近萬騎,沒有返回,而是折向往南。
通過地聽蛛網,耿煊知道,就在他們前方約二十多里之外,便又有一個聚落存在。
在這兩批人接連離開之后,本來應該已經人去樓空的四野堡,卻不時有或輕或重的震動落入“地聽蛛網”之中。
站在無名峰頂,“享受著”獵獵寒風的耿煊,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然后,他便見東南方向,有赤紅色的焰光沖天。
憑著敏銳的、視夜如晝的目力,哪怕隔著三十多里的距離,耿煊也隱約能看見熊熊烈焰那張牙舞爪的肆意輪廓。
其實,這樣的晚上,這樣的距離,即便沒有他這般敏銳的目力,依然能夠清晰看見彼處正被大伙吞噬的瀕死慘樣。
耿煊看了幾眼,確認了一下情況,便收回了目光,繼續沉浸在“天地樁”帶來的唯我妙境之中。
而就在此刻,在耿煊以南二十里外的營地之內,同樣有一道道身影暫停了手中的忙碌,扭頭轉身,朝著東方夜空行注目禮。
一雙雙被夜色吞沒的瞳孔之內,都倒映出一朵朵繚繞恍惚的赤紅,仿佛一束束搖曳的燭火。
很快,以宋明燭為首的高層率先反應過來,提醒眾人不要分心。
于是,眾人很快就繼續專注于各自的事務之上。
哪怕東方夜空中傳來的赤紅焰光逐漸暗淡,成群結隊的踉蹌身影在五百鐵騎的押送下緩緩接近,都沒再引發大規模的關注。
在超過十萬人的齊心努力下,一座營地從無到有,迅速在大地上鋪展開來。
往西,就連后方距離還有十余里的,部落所在地,也被一點點囊括其中。
往北,一點點向著山腳接近。
夜盡天明。
營地初有輪廓,遠未徹底成型。
已有部分人開始進入夢鄉,另有許多人,依然在不停歇的忙碌著。
對于普通人來說,修煉者無論修為高低,都相當于一具具工程機械。
按照這個世道的普遍觀念,會將挖坑填土一類的勞作視為賤役,為所有修煉者天然排斥。
可“黑風軍”不同,在耿煊的持續改造下,他們的觀念,早就與傳統修煉者的思維,有了巨大的不同。
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必須利用這寶貴的空窗期,盡可能趕在董觀的大軍抵達之前,積累下足夠多的優勢。
而在超十萬的玄幽鐵騎威脅下,最大的優勢,當然就是深挖溝,高壘墻,盡可能阻遏玄幽鐵騎的沖鋒。
是以,沒有一個人敢懈怠。
清楚知道營地進展,一切都在按計劃推進的耿煊,也不急著下山,繼續沉浸在“天地樁”的修煉之中。
直到中午前后,耿煊這才退出了修煉,徐徐睜開眼來。
心中,頗有些悵然不舍的情緒。
不過,“地聽蛛網”捕捉到,有大量的動靜從西南方向傳來。
目標明確,徑往營地所在方向而來。
速度頗快。
就在他睜眼醒來之時,距離營地最西端,已經不足二十里的距離。
通過震動反饋到他腦海中的畫面,最惹眼的,便是一千鐵騎。
毫無疑問,這是隨鐵狼離去的五千騎中的一部分。
耿煊還發現,這支歸營隊伍的規模,遠不止這一千鐵騎。
另有規模至少三千的蒼嵐馬,跟隨在這一千鐵騎身后,一起往這營地趕來。
心中大約猜到是怎么回事的耿煊,當然要過去見上一見。
站在峰頂南側邊緣,耿煊微微俯首,就能看見在十余里外的大地上,鋪展開來的營地建設。
耿煊將目光微微內收,看著下方從陡到緩,中間是有起伏,落差兩三千米的嶙峋山脈。
忽地嘴角一彎,微微一笑。
原本仿佛與腳下高峰融為一體,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撼動的身形,忽然毫無征兆的向前撲倒。
看上去,與主動跳崖者沒有任何區別。
就在他的身形即將從直立變為水平,獵獵寒風從身周掠過之時。
他的雙腳,看似沒有任何運勁用力的征兆,可卻借著大師境“天地樁”帶來的澎湃地力,讓他的身體瞬間如被彈弓射出。
“嗖”的一下便向前飛竄而出。
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般身體前傾,幾乎與大地呈水平的姿態,恰與“相馬術”圓滿之后,他在大地上貼地疾行的姿態差不多。
風本是無形無相。
可此刻,這從身周吹拂而過,將他身體全部包圍的狂風,卻仿佛變成了有形有質的大手。
特別是那從身下吹拂而過的狂風,讓他清晰的感覺到一股托舉之力。
這股力量在向上托舉著他的身體。
在與他身體本身向大地墜落的力量相對抗。
憑著以往的經驗,耿煊更是知道,即便沒有任何風,以他此刻的速度,相對于身周虛空來說,依然有獵獵狂風吹過。
更別說,這峰頂之上,本來就有終年不散的狂風。
借著這樣的便利,除了最初從峰頂“彈飛”的那一刻,耿煊便再沒有施展任何額外的手段。
只是憑豐富的經驗,讓身體找到了最佳的“借風”姿態。
然后,他靜靜旁觀著這一切。
一邊,是大地對身體強烈的拖拽之力。
從他雙腳離地的那一刻起,就拼了命的將他往地上拽。
另一方面,是獵獵狂風從身下吹過之時,帶來的托舉之力。
在與大地的拖拽之力相對抗。
不過,問題在于,風是變化的,靈動的,琢磨不定的。
因此,這股托舉之力,也是不穩定的。
大小不穩定。
方向也不穩定。
不僅有向上的托舉,還會時而向左,時而向右,甚至有時候從背后往下壓來。
而且,這種托舉之力的分布也很不均勻。
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以軀干胸腹為中心,均勻的在身體各處散開。
可也正因為如此,這種“理想狀態”是最不可能發生的。
若不是有著足夠豐富的經驗,高超而精妙的運勁技巧。
隨時調整,時刻對抗。
將外力的不穩定,通過自身的迅速變化進行自適應,自平衡。
若非如此,在他躍出峰頂后不久,身體就會完全失控,不由自主,甚至可能直接打起旋來。
好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從峰頂一躍而下的他,身形一邊快速向前,一邊快速下墜。
但這個“快速”,卻遠比自由落地緩慢得多。
而且,墜速頗為均勻,而不是呈加速度下墜。
當他的身形落地之時,回頭看去。
耿煊憑目力觀察判斷,自己大約下墜了近五百米的高度。
而與峰頂的水平距離,卻明顯超過了五百米,將近千米。
“也算是一次成功的滑行了。”耿煊心中如此評價。
雖然,這和他預期的最佳情況,還有頗多差距,但他對此,卻已經非常滿意了。
這至少證明,這個方向,算是蹚對了。
至于失敗了怎么辦?
反正摔不死,最多落地時狼狽一點。
又不是真的懸崖峭壁。
這也是耿煊第一次就敢如此嘗試的底氣所在。
耿煊沒再做第二次嘗試,回頭轉身,繼續往山腳方向行去。
他的心中,則在復盤剛才“墜崖”期間,身體的諸般感受。
“下一次,可以更進一步,離崖之時的速度,可以更快一點,這樣,就能借到更多的托舉風力。”
“……不過,這風力越大,便越不可控。
身體要抵消這種負面狀態,就必須做出更復雜的應對操作。”
“最大的困難,是雙腳離地,身處虛空,沒有依托。
無從借力,也無從卸力,只這一點,就讓所有操作,難度都要暴漲,而效果,卻反而是下降的。”
“消耗之大,過于恐怖。
而且,因為雙腳離地,‘天地樁’帶來的,借地力快速恢復的優勢,也消失得干干凈凈。”
“這還只是簡單的、短距離的滑行。
若要滑行的更遠,甚至是真正的飛行,在此基礎上,難度還要增加十倍百倍!”
“所以,這種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應對方式,是完全不可取的。
……在實現‘飛’這個目標之前,得先將這個問題攻克。”
如何攻克,耿煊心中也有了思路,還不止一種。
一門功法,亦或者一門秘術,只要能解決問題,就都可嘗試。
這對其他人來說,就已經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不過,對耿煊來說,有了清晰的路徑之后,問題就已經解決了一大半。
剩下那一小半,要解決起來,反倒沒那么難了。
耿煊一邊下山,一邊整理著心中思緒。
隨著思緒明晰,腳步也輕快起來。
當他從山中走出,返回營地,這些思慮,已被他妥帖的收在心底。
此刻,一行隊伍,也剛好從西面抵達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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