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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60章 接頭(二)
顧經年與鳳娘是走回家的。
因為他們身上的錢都給了高長竿,沒錢雇車,也不愿意在雍京亂飛。
到家時,卻見顧宅門外圍著一些人,其中還有個躺在擔架上的傷者,都是來找炎二賠錢的。
鳳娘才接管了顧家的錢袋子,一轉眼就要花出去許多錢,頗為不高興,想必晚上又要在日記里寫下一句“可惡”了。
至于那傷者確實被燒得很慘,可當顧經年蹲下慰問了兩句,卻聽到了一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
“成業侯不僅該賠我錢,還該給我買些藥材啊。”
“何處買?”
“這附近不就有藥鋪嗎?”
顧經年知他說的是自己與韓有信接頭的那個藥鋪,遂問道:“往后是不是還要常常向我討藥?”
“這得看我傷勢恢復的程度啊。”
“有道理,走,本侯親自帶你去買點藥。”
“不必不必,小人就是提醒一句。”
不論如何,顧經年還是去了藥鋪。
依舊是轉到了后院的屋舍里,韓有信又弄了一個禁聽罩。
有些時日不見,韓有信也升了。
作為殷譽和的東宮屬臣,此番可謂雞犬升天,被任為奉議大夫。
但韓有信并不感激顧經年,一見面便抱怨道:“你誤了我的計劃!”
“韓提司有何計劃?”顧經年順勢問道。
韓有信不是輕易能被套話的人,不答,而是道:“在外辦事,莫稱瑞國官職,稱為韓大夫。”
“好,韓大夫。”
韓有信嘆息一聲,不悅道:“我給你的差事是什么?讓你再殺殷譽成一次,你呢?你做了什么?”
顧經年像是聽不出他語氣里的責備之意,坦然道:“我確實是再殺了他一次。”
“你!”韓有信又氣又無奈,道:“都改朝換代了!”
“韓大夫也沒說過不許。”
“還要我說不許嗎?我們是細作,做事要少而精。”
“這句話,此前也并未與我說過。”
韓有信氣極而笑,道:“那還是我的錯不成?”
顧經年不答,表露的態度卻已很明顯。
韓有信認為他這是狂妄,道:“當了成業侯,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顧經年道:“只問韓大夫,我的差事完成了?”
“嗯,算是完成了。”
顧經年便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來,道:“這是我給阿姐的信,我需要收到她的回信。”
韓有信道:“我何時答應過你這等要求?”
“我到雍國當細作,最初只說要帶回父親。現在吩咐我辦事,卻不給激勵,豈是用人之道。”
“好吧。”
韓有信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接過了那封信。
“下一個差事,殷括、殷譽成父子死后,為他們效力的煉師全都不知去處,你查出他們的下落。”
“為何要查他們?”
“防范雍國有陰謀,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別再多問。”
顧經年換了個話題,道:“我如何查?”
“查梁幸,那些煉師以他為首,且我親眼看到他在永壽殿被拿下,但后來下落不明了。”
顧經年心想,也許是殷景亙拿下秘審了。
“這些事,你為何不吩咐裴念?”
“她沒你這份好運,能得雍廷信任。”韓有信道:“但你也該常常去閱微學堂,我會在學堂教任,往后接頭便在學堂。”
“你?任教?”
“看不出來嗎?我很博學。”
“教什么?”
韓有信晃了晃那個禁聽罩,道:“異寶。凡有異人、異獸之處,必有異寶,相生相克,相輔相成,我對此頗有涉獵,去教些異寶知識。”
“知道了。”
顧經年對此并不在意。
反正他在致識堂這種粗淺的學堂,并不會有異寶課。
他若需要異寶,直接問韓有信要就可以。
“可有避開黑釹石歇制的異寶?”
“雖有,卻難得,你有何用?”
“打探消息須用。”
韓有信道:“待你有了具體眉目,再問我要。”
“可有比火折子更方便的引火之物?”
“到時一并給你。”韓有信道:“但記住,細作辦事,簡而精,別再鬧出大事來。”
“好。”
接受了新的差事,顧經年離開藥鋪,回了顧宅。
裴念已經回來了,吃飯時什么也沒說,任由鳳娘管錢后置辦了美酒佳肴、擺出近乎女主人的做派。
等用完飯,裴念與顧經年回了主屋,才開口說了與白既、游彥說好去看他們練習技能之事。
“何時?”
“明日下課后,直接從學堂出城。”
“哦,那我明日也去學堂吧。”
“睡吧。”
裴念解掉了束發。
顧經年伸手拿起她放下的玉簪子,道:“記得你出門時戴的是支木簪。”
“斷了,白既臨時借了我一根。”
“插在頭發里,如何會突然斷了?”
“我哪知道?”
裴念隨口說著,忽意識到顧經年話里有話,道:“你是說?”
“嗯。”
顧經年點點頭,道:“他這是提醒你,該斷則斷,會遇到更好的人。”
裴念從未考慮過男女之情,搖頭道:“休胡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顧經年無所謂被稱為小人,坦蕩表達自己的看法。
“他喜歡你,你名義上與我好,他還追求你,非君子所為。”
“你我尚未成婚,他為何不可?”
“好吧。”
顧經年從頭到尾都只是就事論事的態度,此時忽然意識到,再說下去就有些像是吃醋了。
裴念一心當瑞國的細作,自然不會誤會。
可當兩人熄了燭火躺下之后,氣氛還是有些僵。
過了一會,他們用秘密語言聊了起來。
先是說了韓有信布置的新差事,之后,顧經年道:“我今日跟蹤了衛儷,她去見了一個人。”
“然后呢?”
“他們交合了。”
這個詞裴念還沒有學過,不由問道:“什么意思。”
顧經年于是用正常的語言道:“交合。”
“哦。”
窗外忽然響起了幾聲鳥鳴。
裴念在榻上坐起,叱道:“滾開,沒人要與他交合。”
鳥鳴過了一會才安靜下去。
裴念重新躺下,問道:“誰與衛儷交合了?”
“沒看到臉。”顧經年道:“但那人很厲害。”
“厲害?什么很厲害?”
“不是說那個。”顧經年道:“我是說他城府甚深,衛儷看眼便能看出人心,可他與衛儷相處一般自然,要么心思極單純,要么能夠控制自己的想法,這點,非常厲害。”
裴念對此很認同,點點頭道:“心機深沉,不是一般人。”
“能有這般心機,地位不會低。”
“與越國公主交情過密,想必精通煉術,有一身不俗的異能。”
“是。”顧經年道:“韓有信在查殷括的煉師下落。”
“所以,雍京有一個心機深沉、位高權重、異能高強之人,藏匿了那些煉師?”
“很可能。”
“可惜能接觸到的卷宗太少了,否則我把雍國高官權貴列下來。”
“睡吧,裴緝事。”
“在雍國,別稱我的官職。”
“你說過任何時候都稱你的官職。”
裴念不喜歡被顧經年調侃,推了他一下,背過身去。
卻不是說睡就睡的,她想到了白天說的嫉妒顧經年的話,心頭有些茫然,疑惑天下間異能強悍的人那么多,為何自己獨獨嫉妒他一個?
是嫉妒嗎?還是害怕被他甩得太遠?
裴念分不清。
忽然,她目光落處,邊柜上的玉簪泛著微微的光芒。
裴念其實知道,白既的所做所為是因為喜歡她,但這種喜歡來得太突兀、太莫名其妙了,只讓她感到警惕,疑惑雍京四公子之一難道沒見過幾個好女子嗎。
這輩子故意不去想男女之情,可回避不是辦法。
近來有些心神不寧,念頭不通達了。
輾轉反側,裴念還是會失落于功利,又怪自己想得太多了。
身旁,顧經年卻是睡得酣然,讓人莫名著惱……
夜里,顧經年做了個夢。
他感覺懷里有個女子,好像身處當時那個衣柜里,鳳娘故意地蹭了他兩下,附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
“你也想嗎?”
于是,他抱住她。
“哎,疼……”
輕呼聲響起,顧經年清醒過來,意識到那是裴念。
他想起裴念背上有傷,不由慚愧。
“抱歉。”
“沒什么好抱歉的,我能與你來此,就是不怕你,不必一副終日怕占我便宜的樣子,誰占誰便宜還不好說。”
顧經年還有些糊涂,問道:“你說什么?”
“沒什么,背疼。”
火折子亮起,點燃了燭光。
裴念讓顧經年看了眼她的傷口,問道:“破了嗎?”
“出血了。”
“你給我換藥吧。”
“好。”
裴念背過身,褪了衣裳,顧經年解下她身上的裹布,露出她的背。
他起身去拿藥,裴念不由看了他一眼,避開了目光。
氣氛有些不對。
“我很羨慕你,受了傷就能自己好起來。”裴念開口道,盡可能維持著平淡的語氣。
顧經年給她抹著藥,道:“我小時候有個愿望,希望有人能給我抹一次藥。”
“為何要抹藥?”
“傷口畢竟會痛。”
裴念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可當顧經年給她纏上裹布,環到她面前時,卻被她握住了手。
“怎么?”
裴念轉身,說也沒說,竟是親了顧經年一下。
“做什么?”
“又不是沒親過。”裴念道:“我永遠不會是你的女人,但你可以偶爾當我的男人。”
“為什么?”
“我想。”
“你背上有傷。”
“不礙事的,輕些……”
榻上的聲音窸窸窣窣,邊柜上,那玉簪子還在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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