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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02章 猯
鄭匡甫確實出乎意料。
今夜,顧經年東一榔頭西一棒,并不按他的設想來,甚至于現在殺到他面前,讓他有了些失控感。
可也許是因為距離還遠,他并不慌張,只是抬手一指,對伺候在他身邊的管家徐遠期吩咐道:“藥材來了,喚支援來,拿下他。”
“是。”
徐遠期很快做了安排,向鄭匡甫稟道:“已安排了人手,阿水也很快會到。老爺,是不是先走?”
“哪有獵人見到獵物,反而嚇得逃走的?”
鄭匡甫云淡風輕地擺了擺手,知道走了也未必安全。
暫時還只看到顧經年與陸晏寧,安知裴念是否埋伏在別處等著他轉移。
他抬手一指,道:“陸晏寧怎還生龍活虎的?”
徐遠期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燭光照在墻上。
“夏先生確已對他下了猯,此術無解。相必是他身體太過強壯,還能撐著吧。但……若不盡快拿下他,等到猯態發作而不能進行下一步,恐怕無法控制。”
“不妨。”鄭匡甫道:“大不了換一個人試。”
“是。”
猯是近年煉師們剛琢磨出來的新煉術,與養虺法、換血法的最大區別就是,不再需要以成百上千的性命為供品,就能夠煉出戰力強橫的死士。
如此一來,瑞國就不會步越國因煉術滅國的后塵,相反,將因煉術而國力大增。
這將是鄭匡甫在宰相任上立下的最大功勞。
只是煉猯的手段暫時還不成熟,目前還只在試煉階段。
“確實是強壯。”鄭匡甫道:“隔得這么遠,我都能看到他胸膛上跳動的健子肉啊。”
“老爺目力真好。”
鄭匡甫自嘲地一笑,道:“在幾個同窗當中我是最膽小的,了解煉術這么多年,只敢換一雙眼睛,還是因為原來的眼睛壞了,不得不換。”
他已經看到,他的護衛們埋伏著,準備對顧經年三人出手。
這種極遠距離看到對方,而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狀態,讓他有種高高在上的安全感。
對這雙眼睛,他是滿意的。他終于擺脫了因常年埋首案牘而形成的眼睛干澀、酸痛、不能視物之感。
而為了給他換眼,夏居奇想了一個極天才的辦法,不是在他身上換血,而是找來了許多的眺人,把鄭匡甫的血注入他們的心脈,不知死了多少眺人,直到有了一個活下來的。夏居奇才挖了他的眼睛,給鄭匡甫換上。
由此可見煉術之道神奇,千變萬化。
若說禇丹青喜歡依照前輩的經驗,照本宣科地施行。夏居奇則更喜歡鉆研新的技法,認為煉術該層出不窮。
鄭匡甫則有自己的堅持。
雖然換了雙眼睛讓他非常欣喜,他始終認為,煉術該克制,可以煉,但得按照君子之道,用于強國,而非只是強壯個人。
當年在崇經書院結社,正是他堅持以“君子”為社名,也就是有這份胸懷,他能夠坐上宰相之位。
這些年,他雖也為別人找藥材、犧牲許多生靈百姓,但他自己,確實只換了雙眼睛而已。
總之,在他心目中,自己還是個憂國憂民的宰相,為了增強瑞國國力殫精竭慮。至于顧經年等人,不過是為了增加國力的必要犧牲而已。
視線中,顧經年已殺至私宅外。
其人天賦異稟,可攻可守,不可謂不強大。
徐遠期雖不能看到外面的具體情形,聽著動靜,也能感受到顧經年勢如破竹的氣勢。
局面危在旦夕,他不得不再次勸道:“老爺,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是否該避一避了?”
鄭匡甫其實也不再像剛才那樣淡定,一向古井無波的臉色也有了變化,放在椅子上的手微微動了動,有些坐不住了。
他的屁股微抬,移開了凳子。
可下一刻,不等旁人察覺,他又重新坐了下去,繼續擺出那從容不迫的表情,道:“不急,阿水來了。”
顧經年已愈發熟練地使用火翅,揮動著它大開殺戒。
以他眼下的實力,只要不遇到強大的異人,尋常護衛根本阻擋不了他。從長街過來,直到他殺進鄭匡甫的私宅,他一步都不曾停下過。
忽然,一條水龍擊在他胸口。
水花四濺,也迅速淋濕了他肩上的火翅。
“拿下!”
隨著這一聲大喝,被殺得節節敗退的相府護衛們重新列隊,提振士氣,向顧經年包圍過來。
在這些護衛身后站著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子,他雙手高舉,在虛空中拖起了又一條水龍。
水龍是從庭院后方的池子里騰起的,在男子的指揮下再次砸向顧經年,將他砸倒在地。
護衛們紛紛撲下,摁住顧經年。
他們也是十分了解他了,喊道:“刀劍傷不了他,先摁起來!”
依照顧經年的策略,由他硬闖,陸晏寧策應,若能直接捉住鄭匡甫固然好,實在不濟,逼得鄭匡甫轉移,裴念則可作為后手拿人。
眼下不太順利,陸晏寧便撲了上來。
一柄單刀翻飛,頃刻間便砍倒數人,扶起顧經年。
兩人配合,一個以肉身為盾沖在前面,一個憑仗著強橫的武力破敵,往私宅內殺去。
“射殺陸晏寧!”
護衛們反應也很迅速,箭矢不斷地射出。
顧經年有意給陸晏寧擋箭,能夠感受到那箭簇上是淬了麻藥的,中箭越多,他越發感到乏困。
他反正受傷也不會死,希望陸晏寧能找到機會擒住鄭匡甫。
終于,他們沖到了大堂前,端坐在那的鄭匡甫離他們已只有十余步。
但就在這關鍵時刻,陸晏寧忽然停下了腳步,站在那搖搖晃晃,莫名地嘔出一口血。
“姐夫?”
顧經年已經又奔出了幾步,才意識到陸晏寧已經落在了后面。
轉過頭看去,卻見漫天箭矢射出,把陸晏寧被射成了刺猬模樣,渾身浴血,栽倒在了地上。
“姐夫?!”
為了救顧采薇,他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他們寧可死在這里,可沒想到,就在最有希望的時候,功虧一簣了。
因為陸晏寧沒有起來,像是已經死了。
鄭匡甫還坐在那里。
當他看到顧經年與陸晏寧竟然殺到他面前時,他想過要退走,所幸,他們也只能殺到他面前而已。
再兇狠的孤狼,也不可能贏得過獵人的圍捕。
“個人的能力有限,得學會借勢而為”,這是當年結社時,鄭匡甫就與同窗們講過很多遍的道理。
現在,他又捕獲了孤狼。
陸晏寧已死,這不重要,顧經年還在做最后的反抗,可顯然已支撐不了多久。
天邊出現了一抹朝暉,這一夜就快要過去,以他的勝利而結束。
“老爺,成了。”
徐遠期俯身說了一句,笑道:“老爺做什么事都能成。”
鄭匡甫平生想做之事,確實很少有失敗的。
可緊接著,他忽然一愣,臉色凝固起來,因為他似乎又做成了另一件事。
倒在地上的陸晏寧忽然動了,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箭矢全都掉落,肉眼可見的,他渾身的肌肉都在變大,越來越大,像是要爆開一般。
他的骨頭顯然也在變化,發出咯咯咯的響聲。
“這是什么?”
周圍的護衛們大驚,往后退了兩步,對眼前的詭異情形驚恐莫名。
唯有鄭匡甫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猯要煉成了。
陸晏寧不愧是大將之材,也許會是他們煉出的第一個真正的猯。
可,就連鄭匡甫也不確定這個猯會有怎樣的實力,而更大的問題是……現在這個時候,夏居奇好像該以猯的至親之血來煉藥,以使猯唯命是從了。
但夏居奇并不在此,而是在相府之中。
“去,快去把夏居奇找來。”
鄭匡甫吩咐了一句,眼看著陸晏寧還在不停地變化,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起身退了幾步,站在堂上觀望著。
猛地一下,陸晏寧站了起來,沒有任何膝蓋彎曲或以手撐地的動作,就那么直挺挺地豎立而起,脖子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一雙發紅的眼睛絲毫沒有神彩。
“姐夫?姐夫?”
顧經年接連呼喚了好幾聲,陸晏寧卻都沒有回應,像是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
之后,是一聲突如其來的嘶吼,他感到一陣耳鳴。
“嘭!”
陸晏寧渾身的皮膚爆開,擊在周圍的護衛們身上,打得他們倒地慘叫不已。
一塊一塊如龜甲般的硬殼從他身上長出來,覆蓋了他的全身。
最后,他的臉也變成了堅硬而烏黑的顏色,不再像一個人,而像是一頭奇怪的野獸。
“姐夫?”
顧經年再次試圖喚醒陸晏寧,可當他走上前,卻是“嘭”地被他一拳擊飛,嘔出一大口血,五臟六腑都被擊碎般,加上身內麻藥還沒散去,一時竟是站不起來。
陸晏寧顯然已不認得他了,開始發狂般地攻擊周圍的每一個人。
“嘭!嘭!嘭!嘭……”
沒有人能挨得住他一拳之勢,而那些護衛試圖用刀槍劍戟傷害他,砍在那龜甲之上,卻是傷不了他分毫。
堂屋內,鄭匡甫看得目露驚喜,喃喃道:“強,比老夫預料的強。”
他真的很滿意,因為煉猯不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命,完全可以煉出一支強大的軍隊,到時,他一統中州的壯志很快就要達成,成千秋偉業,不枉他多年嘔心瀝血。
正心潮澎湃,下一個瞬間,鄭匡甫忽然打了個冷顫。
他與陸晏寧對視了一眼。
于是,那野獸般瘋狂的紅眼里,有一絲仇恨浮現。
已經失去意識的陸晏寧似乎想起了什么,偏了偏頭,猛地向鄭匡甫撲了上來。
“攔住他!”
鄭匡甫大驚失措。
他一生做成功了太多事,可太多的成功終于讓他陷入了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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