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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仙宗 第103章 移封之議、合歡遷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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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后
“進來吧,”匡琉亭一聲輕呼,門扉上頭法禁自退,費天勤與康大寶一并入了堂內,卻見得內中無有其他真人,今番來觀禮做客那些真人盡都不見,只余匡琉亭與魏大監與月隱真人兩尊元嬰還在座上。
“拜見國公、拜見大監。”
康大寶今番不單是頭回見得元嬰真人,便連匡琉亭,也是他結丹過后才首次見得。
卻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康大寶只覺這位新晉秦國公身上威勢非但未有更甚,較之從前,反還多了些親和味道。
“你便是康大寶?”
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最先開口的竟然是魏大監,康大寶不曉得厲害,費天勤這老鳥卻知道這位中官之首實際本事還要超過北王,在今上手下親近人中僅比南王匡慎之稍差一籌,能與銀鞭駙馬沈靈楓并駕齊驅。
不過好在康大寶卻是不消人催,便就又大禮拜下:“下吏兼管平、斤二縣事康大寶,拜見大監。”
“好,”魏大監細細打量一陣,也未見得有什么神色變化,便就不再講話,令得康大寶稍有錯愕,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匡琉亭卻是在這時候接過話頭,輕聲言道:“本公才從外海歸來,手頭事多,本意是要過些時候再找你說話,不過又想著今日正好有要事相商,你之前于許多事情也頗有見地,那么便一道聽一聽。”
康大寶心頭忐忑瞬時少了許多,躬身拜道:“公爺抬愛。”
看得出來匡琉亭這回頗為急切,他也不過多做言辭,便就徑直交待道:“尋個座坐下吧,多看,多聽,只是若未點你,便莫要說話。”
“下吏曉得了。”康大寶心頭打鼓,但卻不敢爭辯,亦不敢發問,只得在堂中尋了個末座坐下。
魏大監面上照舊無有異色,未有發言的月隱真人卻是在目中露出來一絲異色,心道:“這小掌門在秦國公面前似是個紅人?門中小輩倒是可以與其多多親近。”
與一門心思考慮身后事的月隱真人不同,費天勤見得此幕,倒是在為康大掌門稍有擔心。
蓋因這老鳥也十分清楚,有許多事情,能力不足時候聽得并非好事,說不得便要招來無妄之災。
待得康大寶尋到座位坐下過后不久,便見得才支應完一眾上修的費南応也姍姍來遲。后者正待說些告罪之話,卻被匡琉亭出聲打斷:“故城侯莫要虛禮,快快入座。”
袞石祿緊隨其后,卻未能得匡琉亭招呼,自己飛速瞟了一眼周遭,卻也只敢與康大寶一般敬陪末座。
隨著匡琉亭的催促聲話音一落,門扉的靈禁復又亮起,這秦國公倒也不做贅述,開門見山言道:“白參弘不愿意歸附宗室、不愿意出讓山南道、亦不愿意帶著門人奔赴黃工島,各位前輩怎么看?”
“換地?!”康大寶心頭震怖,眉頭也禁不住跳動起來,心事連顫:“元嬰宗門移封這事情我,也聽得?!”
不過便算他在同階之中勉強算得稍有見識,但這所謂“黃工島”卻還是頭回聽得,也不曉得是何地方。
康大掌門有何疑惑這時候自無人在意,剛剛那場議事,月隱真人也全程在場,但甫一聽得匡琉亭發問,便就又皺起了眉頭:
“公爺,此時到底不同國朝初年。那時候漫說摘星樓等僭越之輩,便算實封方伯、單字宗王,得了太淵都的一道令旨要,求移封外地,也不過是稀松平常之事,不敢不從。
但而今境況大不相同,白參弘又在摘星樓歷代樓主之中才智也能稱得驚艷,加之摘星樓門人雖寡,但無有庸碌之輩,咱們還是不好輕舉妄動。”
康大掌門聽得月隱真人如此說話,心頭又不禁腹誹起來:“摘星樓是僭越之輩、可你那五姥山不也是一丘之貉?”
不過這月隱真人說話時候卻是坦蕩十分、面無異色,似是真不曉得自家境況一般。
一旁的魏大監聽過月隱真人言語,亦是深以為然。
依著今上原來意思,今番是要涼西道青玉樓、兩河道葬春冢、關東道合歡宗、禹王道萬兵無相城、九霄劫溟宗這五家最為親近仙朝的真人皆來為匡琉亭受封大典捧場,也好一道給摘星樓施以壓力。
畢竟便算是仙朝前番猝然發兵、平滅毗鄰京畿道的兩河道血劍門,亦勝得不怎么漂亮。
各道都有兩河道余孽散落,或是舉旗造反、或是蟄伏潛藏。各道一個個懲治不力、反還當不得兩河道血劍門覆滅之前來得穩妥,鬧得衛帝頗為狼狽。
是以大衛仙朝若想要在遠在邊陲的山南道與摘星樓這類土霸再動刀兵,漫說勝負,便是這中間行軍過路,都需得花上大把力氣協調各方才能成行。
是以衛帝便想著是要摘星樓遷至外海的黃工島以為交換,畢竟這座島嶼雖名為島,但實際也能有山南道的三一大小,算得是大衛仙朝領海內最大的島嶼之一了。
且一應資源較之瑞典俱是不差,甚至比起山南道都可稱得微微勝出。
只是此島千余年前遭元嬰大戰破壞得不成樣子,又多了些水獸侵擾、颶風天災、海嘯漫島等些微弊處罷了
畢竟若非如此,大衛宗室也不會在六王爭都、九公援海過后,便再就無力恢復當地經營。
衛帝自也曉得這事情于摘星樓卻是筆虧本買賣,白參弘難得答應,只是未有想到此番只有青玉樓、合歡宗兩家真人同來,難給摘星樓主太多壓力,卻遭后者直接了當拒絕罷了。
只是勿論這事情有多難成,此番試探下來得的結果不好,匡琉亭作為名義上的主事之人,自要認真思慮,卻見他沉吟半晌過后,方才發問:“費前輩,你手里那位彭道人,現下如何?”
費天勤目中閃過一絲警惕,繼而言道:“被我押來宣威城了,還復了金丹修為,卻被鎖了丹田。”
“公爺,若想要以此事要挾摘星樓,或是有些兒戲了。”最為鎮靜的魏大監倏然開腔,“此番抓到的又非是摘星樓門人,白參弘哪里會怕?便算真是摘星樓門人,只靠一句‘勾連妖族’,怕也難令得白參弘陷入窘境。”
“是這理哩。”費天勤趕忙補了一句,“公爺,這事情到底還未實鑿,板不動一位經年真人。咱們還是莫要輕舉妄動。今上是想要公爺收復山南不假,可便算白參弘不愿意歸正,短時間內卻也不能將其逼反!”
月隱真人似是深以為然,當即附言道:“公爺,現下宗室元氣未復,需得相忍為國。”
匡琉亭聽過眾位高修言語,非但無有生出愁苦之色,反還展顏一笑:“諸位前輩所言甚是,此事本就難做成,從長計議便是。”
既然此事按下不表,費南応得了費天勤授意過后,便就又提起了另一樁亟待解決之事:
“公爺,依著今上旨令,關東道合歡宗于十年內便就要遷得第一批門人入駐山南,至于落于何地,還需得早做準備。”
“落于何地?!”匡琉亭輕念一聲,而今尚未建成的秦國公府轄下有荊、云、葉、普、定五州之地。
云角州算不得菁華之地,但匡琉亭經營已久,暫時倒無有放出去的意思;
荊南州征戰少有停歇時候,雙方拉鋸已久,時不時便要殞些人命。現下是由韓城岳家與白沙鐵家暫行駐守,名義上是由岳家主持;
葉州楊家嫡脈才剛梳理干凈,好容易趕走了楊家庶脈,當不會樂得有元嬰大宗的門人入駐;
普州貧瘠,能出石山宗一假丹門戶都算僥幸,也無資糧安置合歡宗門人;
定州相較而言,倒是個繁華之地,養得起幾尊金丹,只是已被許給了烏風上修開宗立派。
這老兒固然費拉不堪,可到底當年投來得早,許以定州之約又是費天勤這老鳥開的口,匡琉亭自不好掃這資歷甚老的豐城侯面子。
思來想去,確是尋不得地方。
匡琉亭正欲發言提議再從摘星樓轄下三管中割些肉下來,畢竟今番看得白參弘表現,是安心要騎墻觀望。
畢竟只要動靜不大,當也無有可能將他逼反。
只是不想月隱真人卻倏然開口、為其解憂:“公爺,山北道三汀州,可為合歡宗道友留作駐地。”
“哦?”
月隱真人此言一出,堂內眾修面上或多或少都生出了些詫異。連此前除了出言提醒匡琉亭,便就老神在在的魏大監,也被此言勾得側目過來,足見這位山北之主發言是何等驚人。
費天勤也認真看過了這月隱真人一眼,看過之后,便就也在心頭生出嗟嘆:“這話若是倒退百年,這位真人怕是難說出來。”
繼而他在心頭也生出來幾分惆悵,蓋因五姥山與費家的窘境如出一轍,當家人若歿,便就真是青黃不接了。
康大寶修為雖微末,卻也曉得如五姥山這樣做了千年土霸的門戶主動開口交付轄下州縣是何等難得。
連他都曉得,匡琉亭自然看得更加清楚。
匡琉亭適才自是未有不曾想過要從五姥山轄下分出一部安置合歡宗,但畢竟月隱真人將姿態放得很低,數年護道也算盡心,若真開口,便顯得有些刻薄寡恩了。
月隱真人似也看出了些匡琉亭心中所想,他自己卻也明白十分,五姥山現下連個元嬰種子都尋不出來,待自己身歿過后,便算有仙朝照拂,門人也難守得住山北全境。
是以便算不喜合歡宗這又一元嬰門戶入駐山北,與五姥山做個鄰居,但月隱真人卻仍主動開口邀下此事。
畢竟他也無有幾歲陽壽,待得他過身過后,五姥山中除了那個被選作所謂圣女的岳紅果外,怕是都無人能與這位秦國公說上話的。
遂就還不如于此時候賣個人情,也好讓向來刻薄寡恩的匡家人將他記得久一些。
月隱真人如此上道,匡琉亭初時還稍有遲疑,不過只瞬間便就又未被情緒左右。依著大衛宗室所想,巴不得這天下的元嬰門戶盡都如月隱真人一般乖順,獻土于宗室而言自是大好事,匡琉亭卻無有拒絕的理由。
“既如此,便就依了月隱前輩所請。”匡琉亭緩緩頷首過后,這事情便算定好。
月隱真人明明一句承諾未得,卻也稱心如意,只是卻未有落回座上,反是復又言道:“公爺,山北諸家勾連外人、悖逆仙朝已久,或可著手一一平滅。”
“嚯,這位真人今日可是將自家賣個干凈!”康大寶這心思才冒出來,便趕忙埋下頭去,生怕自己目中那絲驚色掩蓋不住、遭人看到。
或連匡琉亭自己都未想到,月隱真人自外海同行回來過后,竟是下了這么大的決心。
畢竟梳理山北道地方這等事情,月隱真人大可以自己做的。此道仙道畢竟比不得山南道昌盛,不單只有月隱真人一位元嬰,便連頂尖上修都是難尋。
過往山北諸家仗著月隱真人與外海護道,還敢勾連外人、攪動風雨。
可現下怕就難有勝算了,若無有外力相幫,那些當家人勿論從前再怎么囂張不羈,現下也幾乎只有等著點名受死這么一條路吧。
是以月隱真人此言一出,便連一直旁聽的魏大監眼神都倏然變得認真了許多。
這白面太監伸手一點,堂內的皇衛全輿圖便就緩緩展開,他將神識落在了山北道一十三州百九十縣上細細探清過后,還未待匡琉亭出言,便就替他出聲向月隱應道:“公爺,這事情是要相幫。”
匡琉亭卻要比魏大監想得深些,他只瞬間便從方才的詫異中驚醒過來,他倒是無有魏大監那般急切,只是淡聲道:“悖逆不法之輩,是該梳理清楚,此事月隱前輩莫要急切,還是待得咱們定好章程過后,再行此事。”
“是”
月隱真人是將姿態放得很低,怎么說天下九成九修士半輩子都難能得見的堂堂真人,康大掌門竟從其臉上查出了幾分低眉順眼的乖巧之意,也是詫異。
于此堂內只待了一盞燈工夫,便就聽得了三件了不得的大事,卻也如匡琉亭交待那般,只看、只聽、未發一言。
好在匡琉亭亦由始至終未有要他于這些事上發言,過后不久,除了那最為尊貴天使的魏大監外,其余眾修便就要被匡琉亭請出堂內。
康大寶最先起身,卻是贅在最后。
待得月隱真人與費天勤、費南応陸續出門,他步子方才要邁過門檻,卻聽得身后的魏大監倏然開腔:“小友留步。”
“嗯?”康大掌門心頭驚疑,便連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只是不敢表露。撤回身子站定過后,靜立一角靜待發問。
魏大監面上仍無表情,只是淡聲言道:“老夫聽聞黃陂道司州陳江康氏家主言與小友有親,近來欲要來山南稍敘宗誼,不曉得小友有何準備?”
“黃陂道司州陳江康氏?”康大寶心頭默念一聲,繼而將三十三處元嬰勢力于腦海中過了一遍,發覺不在其中過后,便就稍有明悟,繼而恭聲應道:“稟大監,下吏卻未曾聽聞過此事。下吏出自重明康氏,長在山南,當不會有這房遠親才是。”
魏大監表情無有變化,只頷首一陣,過后也不發言,是匡琉亭見狀一拂手,才令得康大掌門退出堂內。
匡琉亭又交待一句:“好生做事,”過后也不管康大寶是何反應,便就手腕一彎,令得門扉無風自關。
就在門扉合攏時候,其上與整座養劍殿勾連一體的靈禁復又開啟,匡琉亭再與魏大監說話,所言的卻不是先前所議的那些軍國大事:
“大監,您看此子若何?!”
“尚算不錯,如此年紀,或能比得一些如五姥山這樣人家的道子了,只是不曉得他將來結丹時候丹品如何。”
只是尋常時候,這等人物如何能遭衛帝授意?
之所以衛帝殷殷囑托專要他二人好生驗看一番康大寶的原因,魏大監自也能想得通,無外乎是因了對方出身寒微罷了。
且之前所問,卻也證實了康大寶確無什么攀附貴家出身的意思,也正合衛帝心意。
蓋因自賺了一個沈靈楓過后,衛帝似就如上癮了似的,對簡拔寒微之事殊為上心。只是于魏大監看來,這卻非純是好事。
“今上身邊不好久無人用,此間事了,老奴這便要返還太淵都了。少府與宗正府過后會托萬寶商行將開府資糧帶來,公爺不消憂心。老奴臨走之際,還有幾句話要與公爺贅言。”
他看向了匡琉亭,似是提醒亦似是警告:“公爺,依著老奴拙見,這大衛天下,帝裔終還是要大宗與貴家共治的。”
后者沉吟半晌,展顏一笑,恭聲道:“琉亭多謝大監提醒,定會銘記在心!”
魏大監不做拖沓,乘風而起。待得獨留匡琉亭一人于堂內時候,后者卻是又低喃了一陣:“大宗、貴家.”
出門過后,月隱真人只與費天勤稍稍施禮,又看過了康大寶一眼過后,便就奔赴山北。
這番他出門年頭也算不得很短,山北道各家又頻發叛亂,還有兩河道余孽與仙朝禁軍大戰.事情積壓如山,自是要盡快回宗看一看的。
而袞石祿亦未有與康大掌門多寒暄幾句,便就匆匆離去了。
剛才在堂內時候,他與康大寶皆是列席末座、一言不發,看上去全無當年初來山南的意氣風發。
假丹丹主在那年景自可稱得強者,便連整個云角州廷也數不出來幾個。袞石祿靠著痛下決心,倒也是風光了一些時候。
可時至今日,便連烏風上修這等正品金丹都只能被隨意驅使、難得體面,更莫說還有同為假丹的岳檁、袁不文,袞石祿亦都難能比擬,這在云角州廷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匡琉亭或許現下還能記得他是潛邸舊人,先前提及軍國大事,還要特意召他與費南応一般入席參詳。
可依著匡家人刻薄寡恩的個性,怕是用不得幾回便就要漸漸淡忘了。
于現下而言,袞石祿地位被康大寶漸漸超過不過只是時間問題,說不得下一回后者再列席旁聽,就能開腔諫言,而這位袞假司馬說不得還是只能做個木頭菩薩。
看著袞石祿背影有些蕭瑟,康大掌門心頭也不免唏噓:“也不曉得袞假司馬后悔與否。”
“還輪不到你替他人操心,”費天勤將康大寶喚醒過來,只淡聲道:“先前公爺與真人言語,你可都聽清楚了?”
康大寶恭聲應道:“小子聽清楚了。”
費南応也適時參言:“那么依你覺得,我們秦國公府能不能將山北膏腴一舉吃下來?”
康大掌門也不糾正自家伯岳口中那所謂“秦國公府”連片琉璃瓦都還沒影,只是否定言道:“萬萬不可!自月隱真人主動裂土贈予合歡宗一事做過之后,便就足見五姥山一門如何恭順。
往后便算五姥山怎么蕭條,也該盡力助其保全道統。萬不能行吞并之舉、免得令其余各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今各家都在騎墻,這等時候,如果一方多上一家,另一方便就要少上兩家,這事情卻做不得!”
“嗯,有點眼力。”費天勤似是頗為滿意,過后又淡笑言道:
“你小子都能看清楚的事情,月隱自也看得十分清楚。他這回可是耍夠了心眼,也就是魏大監還念在他這些年來奔赴外海、隨侍駕前略有薄功,不然說不得當場便要將其拾掇一頓。
且回去準備吧,東方不亮西方亮,既然公爺暫時無有跟摘星樓硬碰的意思,那么咱們的眼光便可著落于山北道上頭了。
便算其他地方需得從長計議,可發給合歡宗的三汀州卻是必須需得騰出來的。那是個富裕州郡,州中金丹門戶便有兩家,足有三名上修坐鎮,說動便就要動了!”
“是,小子定銘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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