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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仙宗 第94章 求請
這些時日的山南道有些古怪,兩儀宗明明折了一正品金丹,幾月以來卻都無有絲毫報復動作,全然看不出過去那些年里頭橫霸一方的不羈做派。
如此下來,倒令得仙朝在山南道中的聲勢又漲了幾分,隨著一船船從京畿遷來的修士漸漸將那些被抄家滅門的門戶騰出的空地占滿,愈來愈多操使著外地口音在整個山南道到處行走,也令得本土修士漸漸有些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畢竟對于絕大部分山南道的修士來說,上次遭由仙朝管轄,都不曉得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匡家人一造起來的仙朝又是如何殘暴、嚴苛,對于他們而言,也都是摘星樓與旗下“三管”中的那些高門子弟成日宣揚出來的、難辨真假。
不過仙朝是如何殘暴嚴苛的大家或不曉得,頭頂上那些高修是如何在敲骨吸髓的大家心頭卻猶如明鏡。
加之近些年來摘星樓無為而治得厲害,旗下“三管”可不止兩儀宗一家行事難看,這心頭郁火積得多了,自是都盼著這世道發生些變化。
刺史朱彤對這番變化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當年京畿左近有幾個年輕干吏樂得隨匡琉亭奔赴這邊鄙州郡?
朱彤赴任時候,便連家中老妻都鬧騰了好一陣,這才得行。
放在如今來看,他卻是選對了路子。若是還與太淵都內的那些同僚一般,成日里頭盡都埋在文山會海里頭抄抄寫寫,那么到了將來,自己哪有什么跟著潛龍升天的造化?
每每想到此處,朱彤便有些得意難抑。
他修行多年,自曉得曉得這不是好事,正好官寺墻外有一角臘梅含苞欲放,朱彤便從官寺中獨自走出,意欲觀梅賞景、平復心境。
怎料才剛聽過門子的一聲問候,這位刺史便就在官寺門口遇上了一個熟人。
朱彤目中不屑之色一閃而過,隨后卻是滿臉掛笑、作揖問道:“戚道友是要往何處去?”
戚不修遭人攔住,卻是十分恭敬:“稟使君,前兩日費家開論道大會,費司馬格外開恩,著我等良善之家入內聽講,這才返回,正要歸家。”
朱彤聽得好沒滋味,心中腹誹:“自己家中榻上便就擺著一位金丹,卻還是修行不明白、偏要跑到外頭去聽旁人講法,也是招笑。”
不過饒是這心頭泛著妒忌,但朱彤面上卻還是做出了笑臉來,但聽他言:“原來如此,可昨日道會不就散了么,道友這才回來?”
戚不修這會兒卻是想了一陣方才開口回稟:“是重明宗康掌門在道會完后,又在費家設宴,請了我等痛飲一場,這才耽擱了些時候。”
“哦,康縣令也去了?”朱彤眉宇間多了幾分興趣,心中又是一陣嘀咕:“這些日子里自己埋首案牘、難得輕松,連個熱鬧都無有聽得,反觀費家人等卻是在張燈結彩、好生快意,這真是.”
戚不修不覺有異,反是補充言道:“去了,與重明宗袁長老一道去的。那袁長老也不簡單吶,在道會上的助興之戰上先勝了云威鄭家一位同階、又勝了韓城岳家一位嫡脈,連勝兩輪過后,才有一費家小宗的中期修士入場,費了好一番手腳、方才略勝一籌。”
朱彤不清楚戚不修與袁晉的淵源,還以為這老修是沒見過世面才如此推崇,他只在面上又附和了幾句,心頭卻在譏笑:“就你那點兒微末本事,又能看出來什么門道?”
二人正說話間,便就見得城門口那值日關丞驗過兵信,繼而放開靈禁。
城門洞開,一陣冷風從外席卷進來的同時,亦還有一營兵馬跟著進來。
戚不修只朝那方向稍稍看了兩眼,過后便就有些興奮地言道:“是青玦衛入城了,聽聞他們被派去定州打得不錯。幫著烏風上修大弟子周云剿滅了兩支由弘益門糾合成的兩支人馬,那領隊的康榮泉更是陣斬了一位弘益門筑基,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重明宗的報功文書都經由烏風上修傳到我這里了。”朱彤淡淡笑了一陣,心頭卻也在唏噓:“當真是運道來了不成?或許這幾年重明宗是真要起來了,門下弟子個個成才、好似泉涌井噴。”
念到此處,朱彤卻又低喃了一聲:“費司馬倒是好眼力,”
低喃過后,朱彤復又嘆了一聲,蓋因這一回定州之役里頭秦蘇弗的表現也很亮眼,不止是同樣陣斬了弘益門的筑基,還與周云二人聯手,迫退了一位丹主。
要知道,秦蘇弗固然要比康大掌門年歲大些,但迄今亦不過才不滿百歲罷了,便算只成青葉,也不是無有萬一資本去肖想結成正品金丹。
“這般人物,居然因了門第之見,被自己放到了岳家手里頭去了?”
此時此地,朱彤目中竟有些不合時宜地現出來幾分悔色。不過身側戚師傅傳來的攀談聲,卻很快將其拉了回來。
戚不修見得青玦衛入城過后有些振奮,便樂觀地以為此役過后,定州地方局勢當也明朗許多了。
這倒不是無的放矢,畢竟便就連朱彤亦是如此想的。
現下的弘益門畢竟不得兩儀宗援護,就這么今天打一個、明天打一個的,它家門下總共才得幾名筑基來死?若是再這么打下去,怕就真只剩下來解意上修這么一個孤家寡人了。
是以這位上修而今若還稍有理智,還不如早些覓塊地方,休養生息、以待天時來得好。
“這支青玦衛立得功勞不小,費司馬要將他們與另一支隊伍一并校閱,再發放賞額過后自還家中。”
朱彤這話里明明未言另一支人馬是哪家的,可戚不修此前卻早已從坊間的閑談中得知,鐵流云在此役率領的獬豸鐵衛頗為搶眼。
此前袁不文率領荊南一州全境而降,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別人,反是才與云威鄭家換了族地的鐵家。鐵家不單省去了直面兵鋒,還可抽脫獬豸鐵衛出來,繼續隨著鐵流云南征北戰。
鐵流云無愧是左近里頭少有的知兵人物,是役這獬豸鐵衛是將弘益門募來的一名丹主牢牢鎖在陣中,眼見得就要收了其性命,卻又看到解意上修輕松迫退了未有找回本命法寶的烏風上修、將要來救,這才主動撤出的戰局。
不過饒是如此,那名假丹也被其害得經脈寸斷、傷勢難好。
“伯爺事前親口定下的半個甲子之前怕都還未過了一半,鐵流云那結丹資糧當是都快攢夠了,”朱彤想起此事心頭有些佩服的同時也跟著輕嘆一聲:“那廝倒是個狠心的,也不曉得這支獬豸鐵衛在其手中這些年,人都已經換了多少茬?”
與鐵流云這般只曉得拿性命掙富貴前程的廝殺漢不同,朱彤這輩子到底是拿筆的時候比拿刀的時候多,若要與前者這等人物論起心狠來,自是自愧弗如。
不過作為媯相門下的他哪怕不怎么用心用命,在云角州廷之內卻也暫不缺一份結丹資糧,這番下來自是要比鐵流云命好許多。
漫說現下州廷實管五州都在生發,暫時不缺用度;便是往后出了什么岔子、以致州廷府庫再怎么窘迫、再怎么入不敷出,可這份結丹資糧卻是需得給朱彤備好的。
與朝臣一系而言,重要的并不是這份小小的資糧,而是匡琉亭對這份傳承千年的這份相處默契的尊重態度。
一營青玦衛很快便由康榮泉、明喆二人率領著,次第有序地從城中大道直驅而過。
朱、戚二人自有身份,也不會如城中黔首一般舍不得收回目光。
戚不修正待與朱彤隨意尋個借口告辭,卻聽得后者發問:“聽聞楊寶山前輩不日便要啟程返往葉州,不曉得儲前輩何時可以從監中抽身出來。”
“哦,使君不曉得么?”這老修面露驚奇之色,見得朱彤不解,繼而解釋道:“內子旬日前便就已經還歸家中,監中那位早就轉到別處了。”
“轉到別處了?”朱彤面上生了些愕然出來,不敢顯露太久,省得遭戚不修看輕了,幾息過后便就轉作淡笑,只聽他輕聲言道:“哦哦,哪能不曉得,是近來府中事多,這才將此事忘記了。”
“使君日理萬機、著實辛苦。”
“誒,道友此言差矣,為國盡忠、何談辛苦。”瞎話說得多了、嘴上都起了繭子,朱彤不覺燙嘴,言過之后反是又正色說道:“本官還有公事要做,便就先行失陪了。”
戚不修正求之不得呢,連忙答應下來。
二人分手過后不久,戚不修路過鴛鴦樓的時候,卻就見得康昌懿從中出來。這位玉面郎君這么一走,不曉得帶走了多少赤心嬌兒的芳心愛慕。
戚不修只覺對面那些環肥燕瘦目中投來的眼神恍若拔絲,非是一般的粘人,頗覺不適。
不過他此前也不是未有見得此景,卻也見怪不怪了,康昌懿卻有些赧然,兀自招呼道:“師丈也來了?”
這老修剛要隨口答應,旋即反應過來,立刻板著臉喝道:“嗨,你這娃娃怎么說話的!這地方老夫怎可能會來?!”
康昌懿更覺尷尬,只蒼白解釋道:“今日是朱家千金選在此處做了冬酒會,徒弟實在推脫不得,這才來赴約的。”
戚不修聽后只輕點點頭,未有什么面色變化。蓋因康昌懿入得宣威城修行這些年,俘獲的芳心卻不在少數。
與尋常人稍有不同的是,這位入得鴛鴦樓時候一塊靈石不帶,照舊有那些往日里頭惺惺作態的清倌人倒貼上來,也算本事。
不過既然儲嫣然這做師父的與康大寶那親爹都不管,都不認為此事會影響康昌懿后續修行,那么戚不修這做師丈的便就更沒資格在此贅言了。
于是他只象征性地問了一句:“既然這冬酒會還未結束,那昌懿你怎么這便要走了?”
“適才酒中家父傳來信符,說是大外祖有事相召弟子前去,這便不敢耽誤了。”
“不是說了酒會散過之后,除了我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之外余皆走了嗎?怎么康大寶那小子居然還留在費家?”戚不修心頭有些詫異,不過卻也未有對康昌懿發問,只拍了張二階清風符在后者身上,將大部分脂粉氣橫掃一空過后,方才頷首言道:“既然是費司馬相召,那便速速前行,莫要耽誤了!”
“是!”
————費宅、議事堂
費南応將康大掌門遞上來的簿冊緩緩閱過一遍,目露驚奇。于打算盤一道上頭頗有造詣的他自然能看得出,這簿冊上頭的數額定無作假之處,只是文字之中,稍有些含糊不清、稍加粉飾之處罷了。
這確是無傷大雅之事,令得費南応十分的驚奇的,卻是重明宗辟土千里過后,居然還真讓那些散修在寒鴉山脈中落地生根、繁衍生息了。
這可是件了不得的本事,任誰都曉得開荒是件好事情,可真靠著這件買賣掙得了大把靈石的,便算以費南応的閱歷都說不出太多。
可那些人家占據的是何品階的靈脈?有些地方,恨不得一鋤頭鑿下去便就濺出來靈石碎屑。
那重明宗新辟出來的這塊靈土算得個什么?康大寶握著幾處二階中下品靈脈還需得稍稍頭疼,生怕分配不均,害得重明盟各家生出嫌隙。
那些人家開辟靈土又用了多少資糧?媯玄同率領族中子弟開辟遼原道濕地的時候從仙朝府庫中搬走的資糧幾可稱得浩瀚如煙,征發來的修士自帶干糧、要以十萬計,最后哪怕是將那片濕地變成了熟地,這一二百年下來也未見得能彌補當年所耗費的那些資糧。
但康大寶又才用了多少資糧?
當然,二者規模不可同日而語、難度亦是天差地別,但也可見得康大掌門于此道上確有才情。
莫看大衛仙朝口算需得以萬萬來計,但多是在腹地膏腴處安生。亦就是說,大衛仙朝有的是窮山惡水亟待開發。
這將來.
現在費南応確是更理解匡琉亭為什么會尤為青眼自家這個女婿了,窺斑見豹,只要康大寶將來結丹,這前程自是差不了的。
說不得再過個百多年就能身著朱紫、立于廟堂之中。
“做得不差,”
沒有費天勤在側,費南応自也不消當孫子了,那股子燕頜虎須的做派又還復回來,看得康大掌門都稍有恍惚。
“小子不敢居功,”
“誰說你有功了?”費南応咧嘴輕笑,將簿冊擲回康大寶后者又道:“莊稼種得好,無非能多吃幾頓飽飯。怎么將這一根根稻桿磨成宰人的長矛,才是最見你這造詣功夫的。”
“小子受教了!”
費南応笑意更濃,嘴上卻是嫌棄道:“罷了罷了,你小子今日這般恭敬,定是又要索要東西了,趁著我心情不差,速速說來,也好早些回去。”
費南応都如此講了,康大掌門也不客氣,便就直奔主題:“伯岳,我那三師弟,可還未有回來呢。”
“怎么,碧落靈根都給了,讓他在潁州做工幾年稍稍還點賬都不行?”費南応開口揶揄。
“小子哪有此意,可伯岳,碧落靈根是歙山堂所賜,可蔣青卻是在浗水堂南希宗老門下效力,這未免.”
果然,但康大掌門將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說辭擺出來,費南応面上的笑容便就漸漸退了下去。但不過只數息過后,只聽后者搖頭嘆道:“何消說得如此露骨?”
康大寶正待要答,費南応卻又言道:“一筆寫不出來兩個‘費’字,遑論他我?”
此話過后,康大寶似是聽明白些了,當即瞳孔一縮,心道:“我這伯岳難道要接葉涗老祖的位置?!”
想到此處,康大掌門更加不敢遲疑、應聲言道:“伯岳教訓的是,”
“將你那師弟鎖在你身邊又能有個什么出息?潁州乃京畿繁華地方,不曉得有多少青年俊彥、大德高修,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留駐京畿的機會,你偏要將師弟召回來?待得蔣青在那里好生打磨個幾十年后還將回來,說不得就已經能求結丹了,如何不好?”
費南応未有半點被康大寶說動的意思,簡單幾句話壓下來,便就令得后者不曉得如何言講。
后者支吾一陣,言了好些無用之話,最后卻還是未有說出一個好字。
不過費南応確是看出了自家侄婿這心意,倒也不愿強求,只淡聲道:“罷了,我過后便就與南希族兄去信,要他與蔣青陳清利害,若是你那師弟也執意要回來與你抱團,那便定不會強求了。”
康大掌門心頭長舒口氣,想著若是自己所猜不錯,浗水堂那位南希宗老,定不會拂了費南応的面子。
他明明心中竊喜,面上偏又做出來一副但憑吩咐的堅毅模樣:“伯岳說什么是什么,小子定不會言一個‘不’字。”
“娘的,給老子滾!”費南応都有些被康大寶氣樂了,見得后者正要離去,卻又將其喚了回來,囑咐道:“天勤老祖前些時候已經帶著彭道人入了寒鴉山,是以梳理中間那些惡土之事需得開始著辦了。你近些時候定個章程、拿來我看。”
“小子知道了!”
“待會兒昌懿來了過后,不消帶來見我,自去尋袞石祿,讓他與司馬府中掛個高點兒的差遣,將來論功述職、賞功歲賜才好都不落下,也不會招人口舌。”
“多謝伯岳。”
“少些禮數拘謹,”費南応有些不滿地瞥了康大掌門一眼,隨后才道:“好生做事,心中也莫忘了放桿稱,這世道,終只有我們這些自家人最靠得住。”
“用命修行些吧,這世道,還有得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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