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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游神 第493章 歸魂古殿
周玄與骨牙快速之時,他的耳邊卻傳來了一陣清脆的笑聲。
“哎喲,大先生,我家老余命該如此,怎勞您的破費。”
周玄偏頭一看,瞧見剛才那雙滑溜溜的手,并不來自余貴生的詐尸,而是來自“花娘”的招呼。
花娘是余貴生討的年輕老婆,
余貴生今年都有五十五往上了,但花娘,也就二十五、六歲。
自古以來,這老夫少妻之間,總有些難言之隱、花草風流,周玄早就聽街坊傳過,花娘的個人作風有些放浪。
花娘此時,也沒有家里男人過世的沉重,她涂了紅唇,搽了鉛粉,摟著周玄的手,往他身上靠時,目剪秋水,一副嫵媚的神態。
周玄卻指了指靈位,同時將花娘的手輕輕蕩開,說道:“我們都是街坊,老余走了,我理應來隨份白禮,不過,你好像不怎么在意老余的死?”
“唉喲,大先生,還不是這明江府古怪嘛?最近這些天,生死無常啦,前些天,祆火之災時,老余就死了,是東市街重建之后,他才復活過來的,
我對老余的眼淚,在他第一次死去的時候,就哭光了,現在他再死一次,我就哭不太出來了。”
周玄將感知力釋放了出來,沿著棺內老余的身體游走,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還真是壽終正寢,而不是少妻聯合情夫,做下的狗皮倒灶的事情。
周玄又問道:“花娘,老余是怎么走的?”
花娘是個男人堆里摸爬滾打過的老江湖,從周玄那嚴肅的表情,便知道對方在懷疑——余貴生死得蹊蹺。
整個東市街現在誰還不知道,周玄的身份超然,不管是府衙還是游神司,都要瞧著他的眼色行事,
花娘也怕,怕自己被冤枉,送進衙門,她也收起了剛才的嫵媚,換了副做生意時的儀態,正色說道,
“昨天晚上,明江府不是到處有花燈看嘛,我對老余說我想去看看,老余便歇了生意,帶我上了大街,
然后便是看完花燈回家,老余去找水夫買了熱水,洗了個澡,然后便暈死在了浴盆里,等我進去時,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他沒了氣息,
然后我便開始報喪了,老余那幾個外甥,給他穿的衣。”
周玄聽得倒是沒有什么問題,整個死亡的過程,有鼻子有眼,但他還是多問了一句:“期間,就沒發生點什么詭異離奇的事?”
他萬萬沒想到,就是自己如此無心的一問,卻問得花娘的臉孔煞白。
周玄當即便知道,事中有隱情,當即便呵斥道:“還想接著瞞?”
花娘也不曾想,這周玄一但發起脾氣來,竟然兇成了這個樣子,當即嚇得腿肚子發抖,眼淚也奪眶而出,哭啼著說道,
“大先生,是有一些詭異,但和老余的死無關,老余不是我害死的,他真就是自己死掉的,我花娘可沒有殺人的膽子。”
“細說。”
周玄稍稍緩和了一些。
“老余穿好了衣,便被抱到了臥床上,然后蓋了黑布,按咱們這邊的習俗,臥房里頭不能有人,我作為老婆,要給他守一守,守到親戚們來了大半,才能開始入靈。”
“我守著老余的時候,老余醒過來了,他把黑布掀了,告訴他,他被鐵鉤子勾了,身上疼得很,待會還要被斬尸,再被投入火爐子,他很害怕,然后說著說著,又沒了氣息。”
花娘說道:“就是這個怪事——我怕是他回光返照,剛才也沒跟大先生講。”
“那他的死倒是跟你無關。”
周玄很是平靜說道,但心里實則念頭萬千。
老余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畫面,被鐵鉤子勾了、再被斬尸、最后投入到火爐子里,這些流程,都符合周玄在“迷夢”中瞧見的景象。
“那個迷夢,或許真不是幻覺。”
周玄想到此處,便繼續繞著棺材走了一圈,將習俗做完后,對花姐說了一聲“節哀順變”后,出了紙馬鋪。
他沒有當場講出余貴生與迷夢的聯系,畢竟這里人多嘴雜,他要等到一個僻靜地方,再小聲言說。
“老余走得可惜,我給他上了份禮,咱們接著去吃早點。”
周玄跟眾人說道。
李長遜則說道:“大先生,得等等我云師祖。”
“老云干嘛去了?”周玄問。
“喏,在那兒上禮呢。”李長遜朝著禮賓桌,打了個眼色。
周玄望了過去,就瞧見云子良這貨,掏了個小本子,一邊翻,一邊掰著手指,也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老云做啥在呢?”周玄問道。
趙無崖答話了,說道:“玄哥兒,你也知道,我們尋龍的人,最喜歡攢運氣,所以,打牌總是故意輸,摸彩券故意不中,賭馬總是買來最末次的馬匹……”
“等會兒……你們是故意輸,還是確實拼盡全力也贏不了?”周玄喊停了趙無崖。
“玄哥兒,你別管那些旁枝末節。”趙無崖說道:“師祖爺爺說了,死是一件大事,他平常輸給了老余多少錢,這一次,要翻三倍,給老余出禮金,這樣攢的運氣才會更充盈。”
“那都是邪門歪道,有這錢,請我喝羊湯、泡茶館多美……對了,老云哪來的錢?”
周玄想起了重點。
云子良這人,又不事生產,天天就是打牌、喝茶,揍揍趙無崖,他哪有錢進腰包?
趙無崖咬緊了牙根:“玄哥兒,你猜呢……”
“合著老云是拿你的錢,去給別人上禮?”周玄這才反應過來。
要說,云子良好容易統計完了該“交納”多少禮金,從錢夾里掏出厚厚一沓票子,愉快的把賬給結了。
那禮賓先生當場都愣住了,他都沒有想通——到底是多大的交請,能給上這么厚的禮?
他呆了好幾秒后,才想起了禮數,慌忙挺直了腰板,中氣十足的喊道:“凈儀鋪云子良云爺,上禮一千一百二十五塊。”
這年頭的喪事、喜事,若是禮金上得過于的隆重,禮賓先生便會大聲的唱諾,讓周圍所有的賓客都知曉。
這么一來,主家臉面有光,上了重禮的賓客也有了面子。
此時,云子良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問周玄:“玄子,這禮上得豪不豪氣,敞不敞亮?”
“你敞不敞亮不知道,但崖子是挺敞亮的,你要拿著我的錢這么糟蹋,那我可要給你趕出凈儀鋪去。”
云子良一聽,把錢夾還給了趙無崖,說道:“也不能這么說,這次上禮,崖子付出的是一千多塊錢,但我付出的,可是一顆真誠的心啊。”
“……”周玄。
周玄只覺得這句話,有點熟悉,那些古早偶像劇里,經常能蹦出這類狗屁倒灶的臺詞。
“瞧見沒,玄哥兒,這年月,還是得當師父,盤剝徒弟就不說了,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咱師祖爺爺也算練出來了,一頓瞎叨叨,臉都不帶紅的。”
趙無崖那一頓牢騷發的,真叫個幽怨。
眾人去了早餐店里,一陣風卷殘云后,便回了凈儀鋪里。
到了鋪內,周玄關上了門,將趙無崖、云子良、李長遜、白鹿方士帶進了石廟之中。
對于趙無崖、云子良、李長遜,周玄是完全信得過的,那都是一起走過四天尊之夢的過命伙伴。
至于白鹿方士嘛,
周玄在吃早餐的時候,也暗自思量過,他對白鹿方士的人品,說實在的,也信得過,只是以前沒有互相過命的往事。
不過,一個能喊出“無人扶我青云志”的中二老登,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
而且,丹子作為難得一見的“井國丹妖”,對于丹道的見解,實在是太高明了,
周玄把白鹿方士帶進石廟,一來是為了讓白鹿方士出任“顧問”的角色。
二來,也是為了讓白鹿方士對于“丹道”的知識,盡量更新一下,跟上如今的全新版本。
眾人一進廟,白鹿方士的眼睛都直了,繞著丹子,也是仔細的嗅聞。
很快,他還干脆上起了手來,在丹子身上左摸摸、右碰碰。
丹子瞧向了周玄,雖然一個字沒說,但他的眼神,仿佛已經震耳欲聾。
“你也是個稀奇寶貝,大伙兒沒見過,對你有點熱情也是正常的。”
周玄緩緩搖頭,替白鹿方士的“癡漢”行為,作出了合理的解釋。
“妙啊,妙啊!”
白鹿方士看還不過癮了,干脆邊跺著腳,邊大聲的喊著“妙”。
“丹子,我活了這么大的歲數,第一次看到過活著的丹子。”
眾人同時側目,連丹子也用力瞧向了白鹿方士,這個老人,是石廟中,第一個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喊對了他名字的人。
“你知道他叫丹子?”周玄問道。
“知道啊。”
白鹿方士說道:“雖然井國中人,都稱呼它們為丹妖,但我翻看那么多古籍,卻瞧見過「丹子」的記載,不過,人云亦云嘛,叫丹妖的人多了,我習慣也稱丹妖。”
“你是個煉丹的方士?”丹子詢問道。
“正是,正是,不過,我煉的丹,不成氣候。”
白鹿方士說道。
丹子卻并沒有與白鹿方士過多的彎彎繞,他只是問道:“你會煉人丹嗎?”
“不會。”
“那很可惜,你沒有瞧見過井國的真相。”
丹子不無惋惜的說完,又對周玄說道:“你這次又來找我,想來是領悟了什么。”
周玄點頭,說道:“我們有個街坊去世了,他的一切特征,跟我在迷夢中瞧見的一個死人,完全對得上。”
“所以,我見到的那個迷夢,并不是續假的幻覺,而是真實的世界。”
“我早跟你說過,人丹,就是能讓你重新認識井國。”
丹妖又說:“當然,你肯定會懷疑,我才是一顆出生不久的丹,為什么會清楚這么多事情,剛好,這里有煉丹的方士,他應該可以為你解惑。”
他這是將話題引到了白鹿方士的身上。
白鹿方士這個人吧,很有點中二,這類中二的人,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榮耀感。
比如現在,他就覺得很是榮耀,腰板挺得倍兒直,朗聲說道,
“丹子,在巨大的爐膛之中,孕育而生,
當它有出現的跡象時,世間所有還在爐中錘煉的丹藥,都會釋放它們的靈力,煉制這些丹藥的爐膛,則會燃起巨焰,將周圍的事物照亮,
也就是說,丹子孕育出來的前一刻,整個井國,只要是有丹爐的地方,都被丹子,盡收眼底。”
周玄托著腮幫子,點著頭,說道:“我知道你為何知曉這么多的隱密了,
讓我們合作,可以,但你要告訴我,你知道的隱密,大多在集中在什么地方?”
“周先生,井國,是一個多重空間、多重時空并行的國度,
人世間的九條法則,便都是因為這些空間、時空而產生的。”
“那些空間,需要一些特殊的狀態,才能進入。”
“比如說「靈境」。”周玄說道。
要進入「靈境」,除了某些位格很高的人物,可以隨意進入,其余人便要依靠「與天同契」的狀態才行。
“靈境便是一種特殊的空間,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隱秘空間。”
丹子說道:“祆火教,在井國人間為禍多端,有天神級想把他們找出來,找了這么多年,卻只找到了無關痛癢的只鱗片爪,你現在可知道原因了嗎?”
“明白了,他們藏在井國的多重空間里。”
關于井國空間、時間,周玄以前聽墻小姐講過,她曾經就說過,井國有很多空間,被折迭了起來。
“我的人丹,可以讓你和你的人,進入這些空間。”
丹子說道:“那些地方,才是井國修行的本質,我不知道你們井國的古籍,是否有推演出我——我的名字,叫「無疆」。”
“你就是無疆?”
白鹿方士沒忍住,嚷出了聲,他當即對周玄說道:“古籍之中,天穹的上師的確推演到了一種「丹子」,這類丹子,可以穿梭時空、空間,名字便叫「無疆」。”
周玄瞪了白鹿方士一眼,他覺得,老白鹿這個人,哪里都好,就是這個性子,一驚一乍的,容易露底牌。
他又對丹子說道:“過兩天,我要去一趟黃原府,到了黃原府,你幫我做件事,做到了,我們便合作,做不到,我當你吹牛。”
“你去黃原府做什么?”
“黃原府里,有一座祆火教的火塘,他們是煉人丹的,我要毀了它。”
“你毀它做什么?”丹子問。
周玄說道:“以前我想找祆火教的,是為了找尋他們煉制人丹的配方。”
“那你不用去了,天下的人丹,沒有我不懂的配方。”丹妖很是硬氣的說道。
他本就是一顆最有效力的人丹,對于人丹的配方,他極懂門道。
周玄卻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要去。”
“有配方了你還去?”
“同行之間,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嘛,不把那些煉人丹的火塘捶個稀巴爛,我煉出來的丹,怎能壟斷井國的丹藥市場呢?”
這世間的煉丹方士,本就稀少,火塘少一座,天穹便少了一個人丹的供貨點。
天穹的供貨點少了,丹藥的需求量又不會變,那周玄的丹藥,自然便是水漲船高了。
“你要讓我幫忙破黃原府的火塘,作為我的投名狀,倒也合理,不過,我先賣你個人情,幫你去搗毀一座小火塘。你在黎明時分,瞧見的那尊火塔,他就是一個火塘。”
丹子垂著頭,說道。
周玄當即便想起了那個迷夢,夢里,老人在一尊火塔下面,用人的殘肢燒火。
殘肢燃燒出來的白煙,被一些看不見的“人”吸食掉了。
“原來,那就是火塘?”
“那一道空間,便是「歸魂古殿」,這類空間,數量很龐大,但是它們的單體規模,通常較為渺小。”
丹子說道:“亡人死去后,會受到牧魂城的召喚,亡人們會走上一條通往魂城的路,而某些亡人匯聚過多的路口,會日夜遭到陰煞之氣的侵襲,形成一些廟殿般的空間。”
“這座空間,稱為歸魂古殿。”丹子說道:“祆火教的弟子,在這東市街的古殿之中煉人丹。”
趙無崖一旁問道:“那祆火教的人,是如何進入古殿的?”
丹子冷笑道:“天底下,還有比祆火教更懂煉人丹的教派嗎?他們有海量的人丹,便能去到許多的隱秘空間。”
周玄問道:“那歸魂古殿里,我的神通盡失,如何對付得了那個火塘里的祆火教?”
“周先生,我只負責幫你尋找火塘,但要怎么對付他們,我幫不上忙,我是「無疆」,不是「武通天」。”
“你最快在什么時候,送我再次進入東市街的歸魂古殿?”周玄問道。
“我也需要修養生息,今夜吧,我要歇上一歇。”
丹子低著頭,繼續念著經,
周玄等人,則出了石廟。
他們幾人,極有默契,出了廟,便不再討論關于“丹子”的任何事情。
“丹子”,是周玄瞞著「天地」、白玉京,私藏下來的,這件事若是敗露,便是井國之中,一等一的大事,
若是事發了,那便是向著深淵之中滑墜。
云子良、李長遜他們,各忙各事,周玄則在屋內靜靜的想著——若是晚上進了那座「歸魂古殿」,他在神通盡失的情況下,該如何對付古殿里的祆火教?
他正想著,忽然,門外傳來了翠姐的輕喊。
“周兄弟,好生奇怪啊。”
翠姐說道。
周玄起了身,問道:“怎么奇怪了?”
“我昨晚,聽到了屋里的聲音,看到了華子的身影,但是就是找不到華子。”
翠姐說道。
“是嗎?”周玄有些不解。
這時,喜山王也進來了,對周玄說:“我昨夜,也在翠妹子的店里過夜,我在黎明的時候,似乎也見到了華子,但他好像……好像在不停的沖我們揮手。”
“再然后呢?”
周玄又問。
“再然后,再然后,他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給扯走了。”
喜山王說道:“我施了神通,以圣人無量的手段,擊向了華子的身后,卻只擊中了一團光影。”
周玄聽到這兒,忽然有些不納悶了——華子的亡魂,顯然是被「天地」投放到了人間,但是他沒有完全還陽,又被人抓走了。
“華子作為亡魂,肯定是要走黃泉幽冥路的,這幽冥路上,誰把他抓走了?”
周玄的腦子里,沒來由的浮現了一個不久前才聽到的詞兒——「歸魂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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