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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游神 第476章 神絲接引
“那周玄,被菩薩的白毫射中了。”
葫蘆道士離周玄近,看得清楚一些,他瞧見,周玄的腹心窩里,鉆出了一截“白毛”,
那香火道士從拂塵里掐斷的一截須子,與那漫天的白毫,形狀上十分相似,葫蘆道人認錯,也是情有可原的,
倒是那藥師菩薩,表情多了一分恍惚:“是我的白毫射中了周玄?”
她是一點點感應都沒有,
但不管怎樣,這個惱人的周玄倒地了,那其余人就要群起而殺之,堅決不能將這個禍害留下。
“白毫,勾住周玄。”
那藥師菩薩當即指引著其余的白毫,朝著周玄的神魂圍攏了過去。
周玄躺在了地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里,仿佛架了一個巨大的火塘,
塘內的溫度極高,誓要烤干他血肉每一滴水分。
“白毛,白毛!”
周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心窩處,一截露出體外的白須子,在胡亂的扭動著——這根白毛,從他的后背射入,貫穿了他的身體,
他猛的掐住了這根白毛,狠狠的往身體外面拽,但這根白毛,像在他的身體里扎了根,他一拽,神魂都有些不穩了起來。
周玄嗅到了死亡的威脅,當即便放棄拔白毫,強撐著神魂,往自己的軀體里鉆去。
他的神魂,剛剛歸位,周玄便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的驅使,僵硬不堪,腳下也像灌了鉛一般,挪動不了分毫。
“有人在下暗手。”
周玄心里說道。
他與遁甲太上、佛國三式剛才都交過了手,他們可沒有這種釘人神魂的本事。
“是那個假香火道士……他出手了。”
周玄的心里閃過了諸多念頭,那漫天的白毫,已經圍攻了過來。
他要逃,已經是逃不了了。
他仰頭望了望戲臺之上,那只圣潔的眼睛,在那眼睛的目光里面,他瞧見了自己的倒影,也瞧見了新的生機。
這一瞧,他那種瀕死的感覺沒有了。
“我就是這個戲臺,戲臺不毀,我便不死不滅。”
他的念頭才升起來,那些白毫,便降落了下來,
無數根白毫,勾進了周玄的血肉里,鉆心的疼痛感,便發作了起來。
這種疼痛,像自己的肉身之中,穿進了數以萬計的細針一般,
細針在他的身體里,凌亂的散布,他更不能動了,哪怕是動一動手指,因此產生的細微肌肉牽拉,也會引得那些細針在不斷的刺著。
他咬緊了牙關,愣是沒有喊一聲痛,
這一番倔犟,倒讓藥師菩薩有些服氣了起來,
“白毫攢心,大先生卻一個疼字都不喊,光是這份忍耐,便夠我等欽佩。”
藥師菩薩的金身,走到了周玄的身前。
“起劍。”
葫蘆道士一聲清嘯,便指引著自己的飛劍,飛騰而至,要去割下周玄的人頭。
“劍止。”
藥師菩薩的金身,猛的揮動著身里的金缽,將那飛劍蕩開。
“菩薩,你為何擋我?”
葫蘆道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周玄動也不能動,受了白毫的控制,這正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時候,他很是不明白,為什么藥師菩薩,要擋下這一劍。
藥師菩薩望了望戲臺里面,那數不清的觀眾眼睛,冰冷的說道:“明江府大先生,在這些老百姓的眼里,是一輪皓月,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既然是英雄,那就得像英雄一樣死去,被你一劍斬死,算什么道理?”
“菩薩,我看,還是快快斬了他,省得夜長夢多。”
“有時候,做個夢,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都是一件好事。”
藥師菩薩說到了此處,當即便打了一聲呼哨,
周玄身體里的白毫,當即瘋長了起來,
而在此時,菩薩的金身,當即便倒扣了金缽,那些白毫連同著周玄的身體,便被那金缽,吸引了過去。
于是,那天上的金缽,便成了一塊懸在空中的巨石,而那些瘋長的白毫,便像一條條冰冷的錨鉤,鉤住了周玄身體,將他倒吊了起來。
“葫蘆太上,借你的飛劍一用。”
藥師菩薩朝著葫蘆道人伸手。
“菩薩要用,自然要借。”
葫蘆道人的臉皮跳動了一下,他是不想借劍的,但往后他還要歸于佛國人的麾下,仰仗著藥師菩薩的鼻息,不借又不成。
那柄飛劍,落在了藥師菩薩的手中,她走到被吊起的周玄身旁,伸出了手來。
她那雙雪白的手,在周玄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了過去,說道:“大先生,你終于還是伏法了。”
“我伏的是哪門子的法?”
“佛國的無上佛法。”
藥師菩薩以得勝者的姿態,講完了這句話后,便對著觀眾說道:“明江府的百姓們,我知道,周玄是你們的心里的信仰,是你們心里的無雙戰神,
似乎有他在,明江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給了你們希望,而我,負責將你們的希望,踩成粉碎。”
藥師菩薩掂了掂手里的飛劍,笑著說道:“我要一劍一劍的,把你們大先生的血肉,割下來。”
“你們大先生的眼睛,很亮,可謂是明察秋毫,洞察世事,我這一場割肉之刑,便從他的眼睛開始。”
話音一落,那藥師菩薩持著飛劍,朝著周玄的右眼斫去,
周玄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扭頭,這一次斫擊,沒有斫到他的眼睛,卻在他的眉骨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刀痕,
血,滲了出來。
血、刀痕,在周玄霸氣十足的目光的配合下,倒沒有襯出他的一絲慘狀,相反,更顯霸道了。
“佛國人,你給老子住手,如若不然,就算你殺了大先生,出了這戲臺,你也離不開明江府。”
觀眾里傳出了畫家的聲音。
這些觀眾里,有普通的老百姓,也有府衙、游神司的人。
“你又是何人,敢說這等狂話?”
藥師菩薩撫去了劍上的血氣,問道。
“我是明江府游神司畫家,你若殺了大先生,明江府游神,與你勢不兩立。”
“哦,是嗎?就你們明江府的那些貓貓狗狗,可殺不了我們。”
“那再加上我們平水府的游神呢?”周伶衣的聲音里,透著殺意。
她已經搞不清楚,弟弟到底是不是在演戲,但就沖剛才藥師菩薩那一刀,她便想進入戲臺,與藥師菩薩戰上一場。
“還有我們黃原府,我一封密信,黃原府苦鬼大當家陸行舟,便會親臨明江。”
棺娘也助著周玄的聲威。
“嘖嘖,一個大先生,能牽動三府游神?”
”錯了,是四府。”
“我是荊川府夜先生大當家地童,你若殺了大先生,夜先生傾巢出洞,將你們佛國人萬刀斬身,五雷誅滅。”
地童也在觀眾席里。
他這個人,也愛湊熱鬧的,搶青紅魚的時候有他,今晚的夜明江,他怎能不來。
“四個府城的游神,我藥師菩薩自知不敵,遁甲太上,你們敵得過嗎?”
藥師菩薩問道。
葫蘆道士搖了搖頭,說道:“游神司是井國維持人間秩序的利劍,是每個府城里的最高權力,我們四個太上,狂歸狂,但怎敢挑動這四府游神?”
四個府啊!
井國才九府。
而就在此時,趙無崖的聲音傳了出來,他口宣佛號,語言中帶著些慈悲之意,說道:“若是大先生死去,雪山府「轉輪禪宗」,也會降臨明江,愿佛國的小沙彌,放下屠刀。”
趙無崖的體內,住著“無崖禪”,古佛的分身。
他瞧那藥師菩薩不起,便以“小沙彌”,來稱呼這位菩薩。
“可是古佛分身無崖禪?”
“正是小僧,小僧發一封「葉信」,轉輪禪宗見了小僧的葉信,自然會前來明江府——降妖伏魔。”
趙無崖的話語,等同又將一個州府,押在了周玄身上。
“五府啦。”
葫蘆道士萬萬沒想到,這個周玄,頗有點手眼通天之感,一個人的性命,竟然牽動了五大州府的豪門堂口。
雪山府,以「轉輪禪宗」為佛魁。
黃原府,以「苦鬼」堂口為舵盤。
荊川府,公推夜先生為第一堂口,而且,這荊川府中,第二堂口,便是「尋龍」。
他們斬了云子良、李長遜,這尋龍怕是要變成「尋仇」了。
“大半個井國堂口,都與周玄有如此交情,幸虧今日有佛國人把局面攪亂了,若不然,我們遁甲太上,早就死了。”
葫蘆道士著實有些后怕,
而面對著各大堂口的威懾,藥師菩薩也垂首沉思了起來……
“瞧清楚了,是醫生?”
“是醫生,是醫生,他動了法器,才重創了周玄,周玄若是死去,并非是遁甲、佛國人高明,而是那醫生,暗箭傷人。”
彥先生連連說道。
“醫生這是在挑釁天穹,明知周玄是我們天穹需要的丹官,他竟然從中作梗,該死!”
青羊羽氣得那滿身的贅肉在發抖。
彥先生則恭敬的躬著身子,等候著宮主的號令。
“小彥,你給我聽著,天穹之上,垂下神絲,把周玄牽引到天穹來。”
“宮主,這可萬萬使不得,他就是病村的病人,沒有修行到九炷香,貿然牽引進了天穹,會把身上的病,傳給我們的。”
“就把牽到這個石屋里來,等他度過了這一難關,再把他放下去,他身上的病,傳播不開的。”
青羊羽講道。
“宮主,這不合規矩吧?”
“合不合以后再說,現在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病村的醫生,敢截殺我們天穹的丹官,我們不殺殺他的銳氣,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
“發十六根天穹神絲,接引周玄升天,見天穹神絲,如見天火!我這次倒要看看,那醫生,敢不敢斬我們的神絲。”
青羊羽救周玄反倒不是頭等大事,但是,利用周玄,與那“醫生”作一番權斗,宣示誰才是至高話語,才是他最想做的、也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情。
“遵宮主命。”
京城府、觀星樓,
觀星樓里,地子難得的出了潭水,坐在了孔夫人的肩頭,他的面前,有一幕投影。
這幕投影,由他的編織的夢境形成,將明江府戲臺里的情勢,一覽無余的映照了出來。
“好啊、真是好啊,一個周玄,引動了五府的游神、人間大佛!他這般手眼通天,欽天監那幫廢物,怎么就沒有推演出來?”
地子惡狠狠的說道。
孔夫人咯咯笑道:“地子,你不也沒推測出來嗎?那周玄,似乎不在三界,超脫五行,推演之術,拿他沒什么辦法?”
“我們井國,不允許有這么通天的人物出現!這一次,若是周玄死在佛國人、遁甲太上的手里,也就罷了,若是他活過了今晚,我就發下海捕文書,斬掉他!”
“你的海捕文書,捕不了周玄了。”
“為何?”地子不解。
他下放的海捕文書,能除掉任何一個人,怎么會斬不了周玄?
孔夫人指著投影中的紅絲,說道:“你瞧瞧那是什么?”
地子聽聞后,細細一瞧,當即便換了一副顏色:“那是——天穹神絲?”
“天上要派人來保周玄啦……天火族瞧中的人,生死還歸你管嗎?”
孔夫人瞧向了地子。
地子很是憤惱,跳下了孔夫人的肩膀,說道:“餓了,召幾個八炷香的弟子過來,我要填填肚子。”
“那周玄?”
“從長計議,但遲早,要斬了他,井國,是京城府的井國,
京城府,是我地子的府城。”
地子憤懣的說道。
“天穹的人,竟然要來保周玄?”
戲臺上的香火道士,眼力極強,他望穿了層云,瞧見了那飄飄灑灑的紅色絲線。
他萬萬沒想到,天穹的人,會在這時候橫插一杠子。
“斬斷這些絲線?”
香火道士當即便想到,他身形有了些意動,但到底還是抑制了沖動。
“我若再出手,被那天穹的人知道了我的身份,哪怕周玄死了,我也回不去光陰界了。”
他到底還是不敢得罪“天火族”的人。
隨著神絲的近一步落降,
明江府戲臺里的觀眾,也瞧見了那十六根神絲。
“天上垂下神絲,要接引大先生去天上神國。”
“大先生有救了。”
“天穹到底還是不愿意瞧著大先生就此殞落。”
觀眾里,游神司的人,瞧見了神絲,一個接著一個的振奮了起來。
長生教主、天殘僧瞧見了神絲,當即一個頭兩個大,紛紛露出了苦澀表情。
“完嘹,教主,宮主這是要保周玄,不惜垂下神絲接引他,而我們兩人袖手旁觀,宮主若是惱怒我倆……”
“那我倆就有了吃不盡的苦頭。”
長生教主面色灰白。
他哪里想得到,天穹不久前還“咿咿呀呀”的,要殺周玄,這轉過頭,竟然用神絲來保人。
“踏瑪德,天穹那些王八蛋的想法,真是難猜。”
長生教主對天穹的作派,也是敢怒不敢言,頂多也就是私下吐槽一陣。
很快,那十六根神絲,已經鉆進了戲臺之內,朝著周玄探去。
“天穹要保周玄?”
葫蘆道士望著天穹的象征,他真的很想指使著飛劍,將這些神絲斬斷,
可他不敢斬!
天穹,是天火族的天穹,
當年的臨明公子,不過就是天火族里的一個不成器的公子哥,他還不是把自己的兒媳婦、孫子,當作禮物獻上?
現在,這神絲背后代表著的人物,可遠不是臨明公子那般小角色可以比擬的,
他哪來的勇氣斬去神絲。
“天上的人來接我了,藥師菩薩,你還是斬不了我周玄。”
周玄眉目上的刀痕淌著血,為他再添了三分匪氣。
藥師菩薩此時卻睜開了眼,手里的飛劍閃動著寒芒,將那十六根神絲,盡數斬斷,
天上落下了滾雷,天穹以雷霆之震,表達著憤怒。
藥師菩薩卻氣定神閑的說道:“我剛才還在糾結,是放了周玄,我等自覓生路,將所見所聞,匯報給佛國,還是如何?
但現在,我不糾結了,
這個周玄,很重要,五府的游神保他,也就罷了,連天穹都要保他,說明他對井國極其重要。”
“以我們這三個師兄弟的命,換了周玄的命,也是值得的。”
在藥師菩薩的眼里,他們佛國三式的命,才算命,至于遁甲太上……愛死哪兒,死哪兒,和她有什么干系?
“菩薩,那是天穹的神絲。”
葫蘆道人提醒道。
“那是你們井國人的天穹,不是我們佛國人的。”
藥師菩薩朗聲說道:“所以,周玄的命,我們要定了,我們的命,待會也隨你們處置,五府游神,井國天穹,我不畏懼。”
“藥師,你若殺我弟弟,出了戲臺,我將你千刀萬剮。”
周伶衣護弟心切,可她進不了戲場。
“都說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是待會的事情,眼目前,我先剮了周玄再說。”
藥師菩薩當即朝著周玄的右眼,再次揮砍了過去,
而剛才,獲得了片刻喘息之機的周玄,使足了全身的氣力,猛的蕩了起來,
他身形蕩開,這一劍又沒砍上他的右眼,相反,卻砍到了他的右手手腕。
周玄的手腕,跌落在了地上,腕口處,光滑如鏡,但是——卻沒有血水灑出來。
“怎么沒有血?”
藥師菩薩愣了片刻,瞧了瞧地上的斷手,說道。
“藥師,我告訴你,我身體上,所有的零件,都是我自己的,但偏偏這只手,既屬于我,也屬于……儺神。”
“吁。”
周玄憑空打了一個呼哨,那只斷手,兀自飛了起來,朝著藥師菩薩的胸口抓去,
“藥師小心。”
那速度最快的“接引天王”,擋在了藥師普薩的身前,揮動手里的月輪,要去擋周玄的“儺神右手”,
但那雙手,似化作了虛無,成了一道光影,穿過了月輪,抓進了接引天王的身體里。
緊接著,那接引天王當即拋掉了月輪,蜷縮在地上,顯出了極痛苦的模樣。
“哈哈哈,藥師,我的右手,能鉆進堂口弟子的秘境之中,將他的香火折斷,
如今,我的右手,入了你師弟的心腹內,你猜猜我要做什么?”
周玄吼完后,雙眼一閉,將心神與右手上,操控著右手,去尋找那接引天王的“本命佛像”。
“周玄,把右手從我師弟的身體里拔出來,拔出來!”
藥師菩薩那叫一個瘋狂,身里的飛劍,朝著周玄的身體不斷亂刺,妄圖用折磨,來逼迫周玄就范。
但周玄咬緊了牙關,不顧身體痛楚,指使著右手,在那接引天王的肚囊內翻江倒海。
在周玄渾身不知多少傷口,道袍已被鮮血染紅的時候,他忽然睜眼,猙獰的望向了藥師菩薩。
“藥師,我手拔出來了。”
藥師聽到這話,連忙扭頭去看,只見周玄的儺神右手里,握住了一尊小佛。
那小佛,是個嬰兒,穿著袈裟,這尊寶寶佛,便是接引天王的本命佛像。
“不過,我管不住我的這只手啊。”
周玄的嘴角,彎出了一個弧度,眼睛用力閉上,而他的右手,也猛然發力。
“砰!”
寶寶佛,被儺神右手捏得粉碎,接引天王的身體,也隨著本命佛像破碎,在幾個瞬息內,僵硬成了毫無生氣的石頭。
周玄在被縛之際,依然趁著佛國人對自己手段的不了解,輕敵大意之中,再次斬落了接引天王。
“接引師弟!”藥師菩薩痛喊道。
“藥師,你最好現在就斬了我……不然的話……別看我周玄受縛,我依然還有手段,將你們所有人都斬掉。”
周玄猙獰的樣子,將葫蘆道人的膽都快嚇破了,他灰頭土臉,朝著藥師失聲喊道:“藥師,快殺了周玄,以免夜長夢多……以免夜長夢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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