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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提刀錄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自救?害人?
黑夜下,在那位來自燕閣的刺客保護之下,楊凌緊盯著高見。
就在剛剛,高見提出了一個意料之內的問題。
所以,楊凌也做出了意料之內的回答,他說道:“那是自然,但總比世家和饕餮部動手來的好。”
這是實話。
楊凌只會取‘必需’的,他想要保住涼州這么多人,那么涼州這么多人,自然也得付出點什么,百姓什么都不付出,就坐等救世主降臨,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他們得和楊凌一起拼命,一起支持楊凌才行。
但這個時候,高見卻說道:“我不能讓你去自己征收。”
“不征收,錢從哪兒來?”楊凌反問道。
“我給。”高見如此說道。
楊凌深吸一口氣。
真不愧是神都來的大人物啊,百萬金,說掏就掏?
但他還是發出了嗤笑,對高見說道:“我算是理解了,你確實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你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你指望靠自己救下所有人,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誰也救不了,你只是在自我滿足而已。”
“自助者天助,不管是我們也好,還是這些百姓也好,終歸只能靠自己,你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
楊凌面色嚴肅的對高見,指著他說道:“你這樣,救不了任何人。”
高見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一臉好笑:“何必給自己找這些借口,救不了人那就救不了人,何必要說被救的人需要自助呢?”
“借口?你覺得我說的是借口?”楊凌有些不可置信,皺眉對高見說道:“難道你能救他們一輩子不成?他們得自己才行。”
高見搖頭,回答道:“他們當然會自救,只不過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而不是揠苗助長,強迫嬰兒去對抗老虎,然后說這個叫‘自助’。”
“這不是自助,只是你擔不起來而已,只能讓他們去擔。”
“讓這些普通人拿出百萬金,這所謂的自助,不就是讓他們泣血榨髓嗎?此事之后,他們如何還能站得起來?”
楊凌不語,但很顯然,他并不認同高見的說法,也不認可高見的做法。
雖然都對百姓的現狀不滿,但兩人的做法終究是不一樣。
道不同,就是如此。
不過楊凌還是問道:“那你準備怎么做?真的拿出百萬金來?”
這話說著,旁邊那個一言不發的燕閣刺客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高見。
百萬金的現金,哪怕是對世家來說,也不是輕易能拿出來的。
對于大的世家,他們或許會有很多錢,動不動就幾百萬,千萬金,聽起來非常多,可那些大部分都是資產。
是陣法,法寶,礦山,森林之類的產業,而非現錢,這么大宗的現錢,哪怕是錢莊也得湊一湊才能拿出來。
“那不然呢,我要那么多錢干嘛?這些,你可以先拿上。”高見也不矯情,然后從自己兜里拿出了先前從血海君那里繳獲的十來萬金的金票,卷起來,然后直接丟了過去。
這東西,自己拿著也不好使,拿去幽明地的商號去兌換,也不是什么好辦法,既然現在已經如此了,那就給他吧。
“十幾萬……你就這么給我了?”楊凌接過這些東西,然后打開,有些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金票。
十幾萬金,這是何等巨款?恐怕就算是七境修為的強者,恐怕渾身家當也只有這個數額了,高見說丟過來就丟過來,視若金錢如等閑,這般胸襟,哪怕他不認可高見的做法,此刻也因為高見的豁達而感到有些驚愕。
這世上居然真的有看金錢如糞土之人?
他可見過不少義士,也見過許多俠客,其中不乏豪爽之人,動輒輕擲百金以為等閑,號稱不為金錢所累。
但那些人,如果真給了他們幾萬,甚至十幾萬金,又有幾個人把持得住?
眼前的人不僅把持住了,還真的就隨手丟給他了?
“高大人,你就不怕……我帶著錢,跑了嗎?”楊凌捏著金票,只覺得掌心有些火熱,先前因為道不同而對高見產生的些許輕蔑,也在此刻煙消云散。
金枷套頸,玉索纏身,眼前無數快樂風光,誰肯清心寡欲,看破塵迷?真有這種人,那也是圣人了,沒想到今天,還真遇到一個圣人,而且這個圣人,還真就將這些錢丟給他處理了,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他也會拿錢跑路一樣。
“相信這種事情又不需要理由,既然要信你,那就不用前后狐疑,徒生猜忌,我看過你的神意,知曉你并非這種人,而且……如果你真的做出了這種事情,你也跑不了,我又何必要擔心?”高見笑笑。
楊凌搶奪的軍械庫,其中的軍械,價值就已經遠遠不止十幾萬金了,如果再加上一批給他賣命的修行者,這可不止十幾萬,楊凌又何至于為了一些錢放棄自己的根基?
再說了,他干的也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狠活。
“既然如此,那是我就收下了,只是,高大人,這十幾萬金雖然多,卻也只是杯水車薪,想要興建一座要塞,至少需要百萬金,其他八十萬,九十萬金,您準備從哪兒弄到手。”
“你手里這些,你先只管用,至于剩下的那些,我自有辦法。”高見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么。
“好,那我也不多問,既然要干,那就干到底,大人,我這是賭上性命和你干,但我們并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過你愿意信我,那我也不做多言,出發吧。”
“嗯,出發吧。”高見點頭。
二人既然已經決定,那自然不用再多說什么,兩人乘上異獸,趁夜出發了。
至于那位殺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除了救下楊凌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動作,但在兩人離開之后,他卻有些趣味的收起了劍。
神朝這個環境下,多是些蠅營狗茍之輩,而今日,竟然撞見兩個。
燕趙多有慷慨悲歌之士,而今神朝之下,卻也逐漸變得沉淪,被世道裹挾,而再無昔日豪俠風范。
整個神朝都是如此,遼東也不外如是。
但涼州這窮鄉僻壤,倒也有些意思,今日受人之托過來護法,真是看了一場好戲。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看看。
而另一邊——
高見和楊凌,已經出發了。
這一夜,連夜趕路,一直趕到了一戶村落那里,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起,距離永寧不過千里左右,馬上就到了。
于是,兩人商議在路上停留了一下,主要是因為楊凌。
楊凌的修行法,需要在每日日出之際,日落之際這兩個時辰修行打坐,吸取太陽的生氣和暮氣,用來淬煉自己的修為。
這種修行法,叫做‘負日之暄’,是一種補陽法。
之所以叫‘負日’,其實就是說,背對著太陽,讓太陽照自己的后背,古人雅致,稱曬太陽為“負暄”。
人體的脊背上有五條經脈,最中間的是督脈。足太陽膀胱經有兩條分支,左右共四條分列
在督脈兩側。
督脈乃陽脈之海,總督一身陽氣。《奇經八脈考》日:“督脈起于循背而行,于身之后,為陽脈之總督,故曰陽脈之海。”
所以有任、督二脈,人身之子、午也,乃丹家陽火陰符升降之道,坎水離火交媾之所在,元氣之所由生,真息之所由起,能通此二脈,則百脈皆通。
督脈在體內聯絡著腎、心、舌、腦、目、喉、鼻等地方,同時,命門、大椎、百匯等竅穴都由這一條督脈所連接,重要性不言而喻。
利用陽光曬背,相當利用在體表的開口,用來吸收陽氣。
正所謂:“天之大寶,只此一丸紅日;人之大寶,只此一息真陽”。日為太陽之精,其光壯人陽氣,極為補益,人身體內的陽氣就像天上的太陽,提供溫暖,抵御寒氣,陽氣充足,則體健身輕,'負日之暄’能使得背梁得有微暖,自然遍體和暢。
這些陽氣,對打開命門,大椎,百匯都有效果。
卻見太陽剛剛升起,日晴風定,楊凌就坐在一個村子旁邊,歇息的同時,也在修行,采集天地的陽氣用來輸送給自己的督脈大椎。
高見在旁邊看著對方的情況,心中暗暗計算著情況,收集陽氣,他是在為自己凝結陽神做準備?
不過,高見對對方的功法也沒興趣,負日之暄雖然高深,但也并非什么隱秘法門,屬于是大眾之中的好用法門而已。
于是,他又看向那個村子,永寧的附近的村子……又該是什么樣的?
這一看,就是一個多時辰,在楊凌修行結束之前,上演了好一出大戲,真是讓高見感嘆人間的參差。
先前在那個村子,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詳平和,而在這里,卻是雞飛狗跳。
這里住著的人家,今天一早上就在家門口爾虞我詐,妯娌之間爭吵不休,今日你我因為一條田埂抓打不休,明日又因一泡雞屎罵街不已。
就說嘛,怎么可能每個地方都是平和鄉村?鄉村跳腳罵娘的也不在少數才是,先前選的那個村子,應該是楊凌有意為之,是用來試探自己的。
不過……跳腳罵娘,占田貪小便宜也挺好的,有生活氣息,只要不是吃絕戶浸豬籠,高見都只是看看。
而且,這一看還看出事情來了,因為在今天,莊子門口敲鑼打鼓的,好像是有人來接親。
高見也被人請去了,說是路過就有流水席吃,因為今天是縣城里的老爺娶親,闊氣!流水席管夠!
高見于是笑笑,也不白吃,就交了禮金,過去吃了頓早餐。
路上才知道,確實是縣城衙門里的一個一境老爺娶妻,是明媒正娶,所以是稀罕事,整個莊子的人都來了。
嫁人的,是當地的一個閨女,叫周禾苗。
聽名字也知道,農民起的。
高見聽著周圍的姨媽姑媽什么的在旁邊吹牛,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這周禾苗,同大多數鄉村的女孩一樣,就知道男人生下來就是種地的,而女人生下來就是陪男人種地的。
她以后的日子,大概就是成親,然后被抬去另一個村莊種地。
不過,后面這妮子在十六歲那年,跟著賣糧食的父親,推著小獨輪車去了永寧縣城。
那一次,她的思想就此顛覆。
她在顛簸的土路上望到越來越近的縣城一片建筑時,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村莊之外還有另一片叫做城市的聚居之地。
她在各種樓閣與大路之間推著小獨輪車迷惘著前進時,心中便有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她這輩子一定要嫁一個城里男人,然后進到城里來。
所以,她拒絕了訂好的親事,每隔一段時間就往城里跑,希望尋找到一個城里愿意娶她的,不是做妾,而是要娶她,要當正妻,這樣才算是‘進城’了。
周禾苗實現這個夢想并非是毫無根據,在村子里,她可謂一枝獨秀,父親從小疼愛,極少讓她做活,又白又大,在田坎和土地之間迷倒男人無數。
若非如此,進城生活的夢想可以說是泡影。經過孜孜不倦的尋覓,周禾苗最終夢想成真,他嫁給了一個又胖又丑的縣城男人。
那男人叫在縣城里面,靠著家傳的功法在縣衙里謀了個差事。
周禾苗嫁給對方,成為縣城一員時,整個村子都為之一動,女孩子們嫉妒她,婦女們嫉妒她媽,男人們則嫉妒她丈夫。
對此高見看的很清楚,接親現場上,好多人都對自家女兒說:“看看人家,多和人家學學。”周禾苗的父親,則守在村外那條通向城里的路,興奮得不知所以。
很快,當他那大腹便便的女婿出現在村子里面的時候,這個莊稼漢躬身走在女婿的身旁,陪同女婿一同迎接無數村民羨慕的目光,包括以往趾高氣揚的村長,這時也過來小心翼翼的搭訕。
那個胖女婿坐到了屋子里,端坐在堂屋內,向村里那些有頭有臉的人趾高氣昂。
高見就在旁邊看著,也有人朝著他瞄過來,似乎是覺得他的衣服很新,也像是個城里人,想上來搭話。
高見于是轉身就走了。
他身前是楊凌的修行,身后是村子里的接親。
這二者,都是人間。
還是去永寧地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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