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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提刀錄 第二百八十章 大旗的力量
兩個小孩蹲在墻角根,一邊吹沙子,捏螞蟻,撕樹葉,折草莖,然后扯著一堆沒什么營養的閑話。
他們互相按了按對方癟塌塌的肚子,問:“吃了什么?”
然后又互相回答:“吃什么?吃屁!”
接著就重復這種話,每一次說完都咯咯咯的笑,好像說了什么特別好笑的笑話一樣。
但說了一會,兩人好像就都餓了,就一起站起來,跑到了村子的醫館那邊。
高見和楊凌,順路也跟著去了,就瞧著這兩個小孩。
村子里也有一個醫館,里面的大夫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高見站在遠處,看了一眼,可以看得出來,醫術并不怎么高明。
這很簡單就能瞧出來,在神朝,醫生肯定是會調理自己的身體的,畢竟你連自己的肉身都調理不好,怎么敢去給別人治病的?
他的肉身看得出來,自己修行過,調理過內里的氣血和各種平衡,比普通人要好一點,但還是非常拙劣,連一境的水平都沒有。
不過藥都還算是真的,能聞到藥味兒,價格也算是公道。
而且,他還在門口熬了一大鍋藥湯,高見認識,那是養營湯。
此湯能補元氣,治瘡瘍脾胃虧損,發熱惡寒,血氣俱虛,四體倦怠,肌肉消瘦、面色痿黃、汲汲短氣,食少作渴,凡大病后最宜用此。
不過,看得出來很窮,里面很多味藥都已經換過了,比如人參就換成了蘿卜,所以功效自然也是天差地別,還專門加了豬膽汁,苦澀難飲。
有來看病的,有要喝的,就舀一碗來給人,要收一枚銅錢。
那兩個小孩就偷偷跑到這里來,拿了個葫蘆瓢,趁著那大夫不注意的時候,就舀一瓢,咕嚕咕嚕灌進去。
藥湯又苦又燙,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咽下去的。
不多時,兩個小孩子就喝了一肚子的藥,飽得直打嗝,把葫蘆瓢往褲腰帶上一插,就跑路了。
那大夫也不是沒看見,但也沒說什么,就這么讓這倆小孩喝。
高見和楊凌也沒說什么,只是仍舊在村子里面走動著。
走著走著,又看見一個穿著開襠褲,估計還在學走路的小孩,被幾家人簇擁著。
這幾家人,都帶著一個孕婦,追著這個小孩子問:“我肚子里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小孩不想回答,那些人就塞糖給小孩,小孩拿了,又耐不住催,就隨口說了一句“是弟弟”,然后那家人就歡天喜地的走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這是有什么道理嗎?還是說真的有說法?”高見對楊凌問道。
楊凌則輕笑一聲:“能有什么說法?都是愚夫愚婦臆想的而已,說好聽點是風俗,但實際上就是愚昧而已。”
說著,他介紹起來:“在這邊,凡是大肚子女人,想要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就要在出門時拉住一個小孩子問他,因為小孩子還沒長大,和肚子里的孩子能說話,是金口,他說弟弟,大家興高采烈,他要是說妹妹,大家就只當沒聽見。”
高見有些好奇:“隨便拉?為什么大家都追著這個小孩問,他有什么特別的嗎?”
楊凌便解釋道:“這種,一般就是前面一個說準了,所以大家都覺得他的金口特別靈,能看得出來。”
“噢……那看起來,應該是說中了那邊的吧?”高見又指了指旁邊的一棟房子,房子里,一個年輕妻子正在照顧一對嬰兒,那一對嬰兒一男一女,好像是一對龍鳳胎。
“大人怎么知道的?”楊凌有些意外的問道。
“那個小孩年紀不大,不可能到處亂跑,所以他家應該就在附近,這幾個孕婦和家人扎堆過來,顯然是從其他地方特地趕過來的,這就說明他說的一定非常準,而不是尋常的猜男猜女,所以我推測的話,應該是猜中了一個龍鳳胎,所以才會有人專程趕過來問。”
這話一說,楊凌眨了眨眼睛,然后感嘆道:“大人你的觀察力還真是,厲害……不過這樣也是好事,這樣的話,大人應該能夠看得清楚更多的事情吧?”
“不知道啊,看的還不夠多,不過那小孩挺有意思的,多看看吧。”高見笑了笑,找了個地方站著,就和普通的村莊閑漢一樣。
當然,因為他的衣著和氣質,一眼就知道不是,所以大家都不敢朝這邊來,做事也要躲著這邊。
但躲歸躲,這些村民躲的地方,實際上對高見的感知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區別,他還是能夠看得見。
楊凌顯然也能看見,就陪著高見一起在旁邊看那個小孩的經歷。
小小年紀,說話都說不明白的小孩,就這么被大人們圍在中間,請來請去看肚皮,甚至很遠的地方也有人來請他。
但可惜,高見很清楚,那孩子不是什么鬼眼金口,也沒有任何的威能和術法支持,因此看不見那些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可憐的那孩子,就高見眼里,他的年紀還太小了,兩三歲的孩子,還在穿開襠褲,說不好連什么是男什么是女都還不知道,怎么可能說得準呢?
只是,那些愚夫愚婦非要他說,還要拿糖誘惑,為了吃糖,就瞎說一下。
大部分人也都是討個彩頭,說弟弟就開心一下,說妹妹就打岔裝沒聽見。
但也有的人就不正常,比如就在高見看了一個時辰之后,就有有一個男人,他好像特別相信那個小孩子的話,在那個小孩說了‘妹妹’之后,他就罵他老婆,還踢她,說是她的肚子有病,只會生丫頭。
高見就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
反倒是楊凌,立馬沖出去,大聲呵斥,把人斥退了,免了今天這頓打。
不過,以后就管不了了。
還看見了官差來抓人,說是拖欠了餉錢,醫館里的病人在咬牙撐著等接骨,旁邊農田里一堆人在干活,還有人在追著小孩子問男女。
這就是這里的生活。
無趣,愚昧,疲倦、勞作、反復的熬夜、饑餓、干渴、長時間地餓飯、寒冷、牢獄,沒衣服穿。
沒什么趣味可言,娛樂只限于那么幾種,小孩子們也只有泥巴,樹葉,石頭和樹木可以玩而已,大人們也就是賭博,干活。
很快,就在這種觀察之中,夕陽徹底落下,兩人看著天色逐漸變暗,一陣炊煙結束之中,整個村子陷入了黑暗和寧靜之中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這般。
乏味的日常,毫無意義的生活,既不知道為何而生,也不知道為何而死。
日歷越來越薄,撕掉的頁數越堆越多。
每天都是嶄新的一天。
可是,每一天真的是嶄新的嗎?
毫無改變,每一天都好像如昨天,每個昨天都像是前天。
每個新的一天,都一如過去的每一天。
等待沒有意義,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這樣的日子,就是所有人過的最多的日子。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云層遮住月亮,黑暗籠罩了四周。
冷風徐徐吹來,頭發也隨之緩緩飄動。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在外面站著觀察周圍情況的高見嘆了口氣:“那么,這村子也看的差不多了,走了嗎?回去睡覺了,明天再去永寧。”
楊凌點了點頭,說道:“是該如此,不過……高先生,你覺得如何?現在的情況。”
“什么叫現在的情況,神朝這個樣子已經幾千年沒有變過了吧,沒什么大不了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既然如此,高先生,高大人……你有想要變一變的意思嗎?”楊凌問道。
這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了。
或許是高見表露出了某種能夠讓他信任的特質,又或者楊凌就是這么魯莽,讓他在這個時候選擇說出了這種話語。
如果高見想要的話,這種話幾乎能讓楊凌就在這里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還會株連九族,和他扯上關系的人全都會死在這里。
但楊凌面不改色,似乎是打定主意,認為高見肯定不會和他翻臉。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高見有些訝異的說道:“你應該知道吧,神朝不變的只是下面這些情況,而作為修行者,在修行世界里,可以說是日新月異,幾乎每天都有新的法門被提出來,幾乎每個月都會出現新的仙門,然后也會有舊的仙門被消滅。”
“而我,是太學生,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正是因為這一切,我才能夠成為人上人,聽你在這里尊稱我大人,先生,在涼州城內受到尊敬,也是因為這個。”
“所以,我為什么要改變?改變這些對我來說有什么好處嗎?”高見對他問道,語氣有些戲謔。
“高先生,你怎么會問出這種問題?”楊凌眨了眨眼睛:“您要是在乎這個的話,還會和我在這里互相試探嗎?說白了,我甚至覺得有點浪費時間。”
“我們兩個,都覺得對方做的事情很危險,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也很危險,所以在試探,在確定對方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樣。”
楊凌繼續說道:“但我覺得,一次兩次已經可以了,實在沒必要試探那么多次,不是嗎?高先生,我不討論神朝的好壞,我也沒那個資格去,只是這些小民,讓他們好過一點,應該不算什么罪過吧?”
說完這些話,楊凌拱手,對高見說道:“我不過是個府衙主事,要說身份,和鎮魔司副將差不多,勉強也就在涼州城里能夠當別人走狗的程度。”
“我沒有那么多心思去考慮天下大事,考慮什么修行世界變化不變化的,那是您這樣的天才,你這樣未來注定走向神朝高位的太學生們應該考慮的事情,說白了,神朝的未來,是你們決定的。”
“我所想的,就是讓小民們吃得起飯,日子沒有那么苦,僅此而已……高大人,我覺得,這不算什么過分的事情,而且……您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對吧?”楊凌如此說道。
說到這里,楊凌繼續下拜,直接跪了下來:“高大人,您身負欽差之命,下派涼州,對您來說只不過是來完成一下任務,期末考核而已,可是對涼州小民來說,至少一億人的身家性命都在您手里懸著。”
“您要把事情派給涼州世家和饕餮部來做,那么涼州小民……十年內恢復不了元氣,雖然不知道十室九空,但死上一半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因為要攢齊這百萬金,還要喂飽下來征收的世家,至少要拿出四百萬金,這些小民能有多少錢?他們有的,剩下的,也就只有他們這條命。”
楊凌下拜,語氣之中,句句誠懇,雖然沒有什么感情波動,但卻也能感受到他所要表達出來的情感。
只不過……這些話,高見不清楚嗎?
不,高見清楚的很,甚至可以說,神朝沒幾個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楊凌沒有停下,他繼續說道:“高大人恐怕有所不知,因為這件事,幽明地已經提前派人過來了,每次這種事情,都是大量人族靈材批發的時候。”
“幽明地做這份生意已經許久了,他們在其中構筑的各種網絡,必然會去收買世家大族,逼迫農民大面積的自賣,因為……自賣的成本更低。”
找修行者去主動收割,乃至于大面積的將人殺死,或者逼進牢籠,運輸過來,確實是一種辦法,但這種辦法不僅容易招來一些所謂的‘正道’過來攪局,粘上的因果也很難處理,并且因為反抗,損耗率也會增加。
如此一來,比起找很多修行者大規模的抓人,肯定是直接制造災難,然后將整個災區的人納入囊中的成本更低。
捉魚,哪有等著魚自己游過來速度快啊。
但制造災難,也容易被人化解,或者招惹到別人,所以說……這也不是最優解。
最優解是什么呢?
很簡單。
那就是讓神朝出面,神朝親自引發災難,這樣一來,就沒有任何人膽敢對神朝的決定作出質疑,那些所謂的正道也不敢。
這就是大旗的力量,這也是幽明地最大的賺頭。
高見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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