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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畫皮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稱帝
“中計……中什么計了?”李無相在心中急急發問,“姜介他要干什么!?”
“成仙。成就都天司命大帝。”
“那他是……你是……你是被他騙過來的還是怎么樣?他要干嘛?”
李業沒有說話,沉默起來。
李無相就只能感覺到自己皮囊充滿了重量,沉甸甸的,好像墜滿了冰塊。
此時三十六宗的門人弟子都已走下高臺,梅秋露站在李無相的身邊,令其朝拜。他們臉上沒有任何不悅之色,而顯得愈發虔誠敬畏,開始恭恭敬敬地對著高臺三叩九拜。
李無相在心里又開口:“喂,李業,說話啊?我覺得現在是不是不是裝霸總的時候?你說呢?”
他知道自己說這俏皮話是因為怕了。沒人不會害怕的,只看能不能壓制心中的恐懼。
而現在李無相覺得他快要壓制不住了,因為好像失去了希望。從前他覺得總是有許多可指望的——外邪,劍宗,形勢的變化,未知的機會,甚至靈山里的什么東西。
然而此刻一切都明朗起來了——外邪就在他的這皮囊里,梅秋露就在身邊,而他們都在星槎之中。
他們的對手是姜介,都天司命大帝。至于形勢、機會……眼下的都天司命大帝所掌管的似乎就是這些——連外邪都被他騙了進來!
從前,要是在一個箱庭中閃轉騰挪的話,那眼下,李無相覺得自己像是個被困在水中的人。水面已浸沒箱頂,他幾乎找不到任何喘息的空間了。
幾乎……他唯一剩下的希望,就是這個李業。
但他終于聽到李業說:“自此始。”
又說:“如果自此終,倒也算圓滿。”
什么喪氣的鬼話!?
第一輪叩拜已經完成了。或許是因為李業就在他的皮囊中,李無相感覺到了力量——他從前也感受過愿力,可此時愿力像是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灌注進他的皮囊之中。
梅秋露曾經說他應該有個成嬰的機會,李無相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修為也在突飛猛進,是真的直逼成嬰的臨界點了!
可是,他覺得自己變得越強,也就越離不開這寶座——他好像被澆筑在上面了!
臺下的人又開始三拜九叩了,這種純粹而切實的力量叫李無相心里略微生出些底氣來,他在心里大聲說:“你不能想想辦法嗎?我感覺我快要成嬰了……有沒有什么法子我能幫你的忙?把你送回去?你是真靈……你不能找你本尊幫忙嗎?”
李業似乎笑了一下。但要是笑容也能凝成實體的話、要是李業此刻是個活生生的人的話,那他這一笑,笑容就一定像脆冰一樣,從臉上稀里嘩啦地往下碎落:“你好像永遠都在找機會,找辦法。李無相,你永遠都不會覺得絕望嗎?”
“你別廢話,剛才你要過來的我能感覺到你還急得不行,你現在裝什么高冷啊?”
“你所感覺到的不是情緒,而是本質。往后你會明白的。”
高臺之下,三十六宗門人像浪潮一樣伏地膜拜,李無相試著從寶座上起身,但還是動彈不得。
“你現在不想就沒有往后了!你是太一啊!道祖啊!你要等死嗎!?玄教在鎮著你就是怕你的人道氣運,我幫你把你弄出去,你去跟玄教講,說現在大劫山這里又有了個——”
“我就是本尊。”
三十六宗的門人站起來了。更加強大的力量涌入李無相的皮囊之中,他覺得自己“滿”了——他從未修到過要成嬰的地步,可現在他就是覺得,自己要成了。
然而他同時還覺得不可能。像冥冥之中已經知曉了命運,或者知曉了那種命運并不存在,“成嬰”這個想法仿佛從他的腦海中斷絕了、變得遙遠了,遠到永遠都抓不到!
“你……是本尊?!什么意思?你不是被鎮著的嗎!?”
李無相覺得全身都發了涼。無論是體內精氣充沛所帶來的希望,還是覺得無法成嬰所帶來的絕望,都因為這句話而一下子被撲滅了。但他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冷靜了下來,甚至覺得體會到了一點兒“朝聞道則夕死可矣”的感覺——
他說他是本尊?
外邪就是本尊?
什么意思!?
“我是太一,是人道氣運。人道氣運的根本是人,人的根本是魂。”
李業在他的皮囊中、神念中說話,語氣平靜。可李無相覺得他就像是在念悼詞、像在交代后事、在為他自己刻寫墓碑!
“只要將人魂鎮壓,就是將人道氣運鎮壓,就是將我鎮壓。所以,玄教的確鎮壓著我,但——”
“——是鎮壓著幽冥。”李無相覺得自己的腦袋開了竅。可灌進來的是刺骨的冷風,叫他一直涼到了心底……
這事一點都不難想明白,真的,只要聽到了李業現在說的這些,就一點都不難想明白了——
他明白在幽九淵時,看到的幽冥地母為什么是奄奄一息的樣子,也明白了三千年前戰勝太一之后,幽冥教為什么隱世了。
道理在許多時候由許多人已經說過了許多次……只要還有人,就有人道氣運在!
要壓制、要鎮壓,該怎么辦?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少少的人!
玄教因此只留下少少的人口……還活著的,全是資質好、能產出資質更好的修行苗子的“種人”!
業朝昌盛時人口十億,這些人就是人道氣運的根本,而如今世上不過數千萬……余下的全都被押在幽冥中不得托生轉世,所以,這就是鎮壓東皇太一的手段!
“那——”
“東皇太一就是他們。”李業說,“他們就是東皇太一的本尊。東皇太一沒有真靈,或者說每個人都可以是東皇太一的真靈。而我,是記憶。人道氣運合著我這記憶,就是東皇太一。要是合著姜介的記憶,就是都天司命。李無相,你明白了嗎?”
“我……”
“人道氣運、東皇太一、李業,三位一體,但不是密不可分。李業和人道氣運就是東皇太一,姜介和人道氣運就是都天司命。我沒有造出人道氣運,我只是將其養成了、駕馭起來。而現在,馭者換人了。”
第二次叩拜結束了。梅秋露高聲開口,臺下的百多人再次伏地。
李無相直勾勾地看著他們,過了一會兒才叫自己的腦袋緩過神來:“換人……換人就是奪了你的氣運權柄吧?他是怎么干的?不能從這里想辦法嗎?”
“奪去權柄比你想的要更容易。權柄不是根本,權柄的根本才是根本。你能想明白嗎?”
李無相愣了一會兒。
李業就說:“姜介就是幽冥教的七殿閻君。”
因為這句話,他想明白了。人道氣運……不是看不見摸不著,它是實實在在的,就是被押在幽冥中那些不得轉生的人魂。
而姜介是七老爺、是七殿閻君……他能很容易地得到、掌控一些人魂?而……而……
李無相心中隱約冒出一個念頭,他需要求證:“所以姜介引動得天下大亂——”
“你想明白了。”
他想明白了。
“姜介一直在蠶食你的氣運……人魂,到了一個……臨界點?你知道這么下去你就不行了,所以你冒險用我進了幽九淵,觸動了東皇印,想要叫玄教的人對付姜介?”
“嗯。”
“姜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假死,遁回幽冥叫天下都找不到他,然后大戰起……死傷無數,更多的亡魂前往幽冥,于是他也就能掌握更多,然后……量變、質變……他就奪去了你的權柄?”
“嗯。很簡單。”
“那幽冥教的其他人怎么不這么辦?幽冥地母怎么不這么辦?”
“你見過幽冥地母的樣子了。它如此,何況閻君呢。姜介只不過是幽冥教的漏網之魚,逃來了陽世潛伏。”
李無相明白了。幽冥地母該是也在當初被玄教合力擊潰了……用它半死不活的軀體,囚禁著九億亡魂。幽冥地母如此……另外九位閻君,應該早都已經不在了吧。
他在這一瞬間想明白姜介見他時候,在幽九淵之外對他說的那些話了。
當時他看到了幽冥地母蒼白的軀體,姜介說,那是太一遺骸。注1
那時候,太一就是人道氣運,人道氣運就是被押著的九億亡魂。所以,那的確是幽冥地母,也的確是太一遺骸!
可憐劍宗的劍俠們找了三千年……可太一遺骸根本就不在陽世,而在幽冥里!
“那他把你騙到這里做什么?他不是都贏了嗎!?”
李業似乎又笑了笑,而這笑也極冷。
“斬草除根。或者說,抹去我曾經留下的一切。”
李無相感覺自己的身子微微一挺,在寶座上坐直了。他知道這是外邪……李業在做的事。
但他不打算干預了。
還是外邪的李業,冷漠、蠻橫、藏頭露尾。
可現在他聽到了他說的這些,李無相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些了悲戚的同情。這種感覺或許是被李業所影響的,然而他也能分得清有多少是真心實意——世間最叫人悲傷的事,就有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外邪于他而言可以算是熟悉的了吧?
畢竟從他睜眼來到這世上開始,它就存于自己體內了。現在弄清楚了這些事,他意識到李業……李業的這段記憶,好像對自己并無深沉惡意。
“這里就是開始的地方。”李業挺直胸膛,看著臺下的人。
“都天司命大帝要的不僅僅是權柄,還是我曾經有的一切。”
“世人還是記得東皇太一的,而東皇太一是大業的帝君。在今天,他要叫我重新成為帝君,然后再抹殺我這個帝君。”
“自那之后,凡是東皇太一,就是都天司命。這些年來我爭過、斗過,但既然今日如此,就是我氣數盡了。”
“這沒什么。都一樣,是誰都一樣。其實我早就累了。”
“幾乎”的那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臺下的人最后跪拜一次,站起身來。
李無相覺得自己這身皮囊完完全全地同身下的寶座融為一處,不但是在此地、此刻,還是在過去、未來。
“我來了你這皮囊,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是業朝的皇帝,你此刻也是業朝的皇帝了,是李業,是東皇太一了。”
李業說,“這就是如今都天司命的手段。李無相,你覺得自己要成嬰了嗎?”
“不會的。你成不了嬰,也不要指望我。都天司命會叫你我都停在這金丹的巔峰。金丹,是一粒生機種子。我曾經幫你把牟真元打落回元嬰,而現在都天司命把我打落回了金丹,一粒種子。這生機種,就是太初、萌始。再強一些,都天司命該覺得自己沒有把握。再弱一些,不成生機種,李業就不是李業,皇帝就不是皇帝。”
“他該動手了。”
李無相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李業的這種情緒感染了。
平靜……平靜中潛藏著深海一般的絕望!
可他不想絕望!他還要想!他還要找!他還要想生路,他還要找機會!
“梅秋露……我們身邊這個梅秋露,你總知道吧?她是這世上最強的元嬰,但是一直出不了陽神,出了陽神不在三界五行,她也許就有辦法幫我們了!你能不能叫她出陽神!?”
“她會出陽神的,也是就在今天。”
“今天之后,都天司命不會留在靈山。靈山有上層天,有真靈。他會重回世間,重做回從前的姜介——人間第一劍,天下無匹敵。”
“梅秋露,就是他一直養成的肉身軀殼。他會成為第二個李業、太一,像當初一樣在世上征戰一場。這就是我說的,是誰都一樣。姜介這樣的手段,我輸得心服口服。”
“你放屁!”李無相在心中怒吼,“你心服口服?那你跟我說這一堆屁話干什么!?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跟我說?說啊!現在說啊!怎么樣都行!”
“——陛下。”李無相聽到了聲音。
像是身邊的梅秋露發出來的聲音,又像是這高臺之下,所有人發出來的聲音。
但都一模一樣,是姜介的聲音。
但都一模一樣,看起來看就是姜介的樣子。
“陛下——請陛下,龍馭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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