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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二百七十七章 急會
等面前的黑暗再度散去時,裴液就又來到了那個奇異的夢境。
頗具神性的人面,如云如絮的九尾,矯健威嚴的虎形,陸吾走了兩步,攀上它的主位。
裴液則依然立在桌外。
陸吾沒有言語,它進來后思索了一會兒。然后抬爪把握著的劍放到了桌上,撥出一截劍刃,輕輕叩了兩下。
“確然如此,我不記得西洲了。”做完這個動作它抬起頭來,“從雨下起時開始,也就是五個時辰之前。”
“您覺得是發生了什么?”
“大概是靈境內的事情……暫有些想法,但還是等人先到齊吧。”陸吾抬起手,然后它身旁的空中似乎打開了一個小口袋,陸吾抬起尖爪在里面撥了撥,挑出來幾份卷宗。
約過十來息,第一道影子顯露在雕金桿上,朱羽白眸,乃是勝遇,它立在桿上抬了抬翅膀,似也思忖了一會兒,然后偏頭看向了一旁的裴液,片刻,朝他頷了頷首。
裴液微怔,抬起手回了一禮。
然后是英招,這只軀生兩翼的神駿走了兩步立在桌前,裴液對它十分親切,抱拳行了一禮。
英招看向他,主動開口:“近日兇險,還安好么?”
這聲音依然清平溫煦,不過裴液卻怔了怔——他沒料到這位前輩知曉自己的行跡,一時心下猜測。
“勞前輩掛懷,只受些小傷。”
繼而狡也現身在位了,這只慈祥的,“狀如犬而豹紋,角如牛”的異獸搖了搖頭,笑道:“何以忽然相招,本來都已睡下了。”
“睡下豈不正當時,借你一夢。”陸吾爪尖按著一份案卷推到桌上,然后其幻化為四份,“白水之權有虞,從前議過的,且做一做梳理。”
裴液微怔,他記得還有一位三青鳥之一的大鵹的,但他望向那一株小小的神樹,其上空空蕩蕩,并無羽影出現。
狡道:“何虞?”
“當今之朝,圣人有位長女,封號晉陽。今日巳時神京暴雨,此人痕跡被從世上抹去。”陸吾指了指桌上,“關于整個蜃境之事,仙人臺整理如下,消息截止一刻前。”
幾只異獸皆抬爪或抬翅一招,將卷宗喚至面前。
“請客人先作講述吧。”陸吾抬爪示意。
裴液想起上回自己稱呼“李緘臺主”時,狡抬爪令自己不要“打擾王母夢境”,如今看來大概不是不能提及現實語詞,只至少是不能叫破異獸身份。
思忖間
一抱拳:“我今日在渭水之上,與李賀、祝高陽、聶傷衡等人迎擊水主并蜃城之主趙靈均,幾位前輩戰而勝之。但結束之后,趙靈均為水主所噬,與之一同消隱。而后大雨忽降,所有在場之人就此忘了剛剛的兩條水主。
“繼而查閱,本來有記述的密報、卷宗,其上都消去了水主的痕跡。在追問中,我又發現在場所有人都忘了李西洲。于是我馳回神京,四下查問。
“最終確認不是在渭水之人才受到影響,而是整個神京,都失去了她的蹤跡。”
桌上安靜片刻,只有翻閱的聲音。
“諸位受到影響了嗎?”陸吾道。
勝遇先點點頭,英招沒有動作,狡緩緩搖頭。
“我尚沒有。”狡道。
“你不在神京。”
“嗯,我現下在山海關外。”狡低頭翻著,“另外,趙靈均不是為水主所噬,那是他借由蜃境離場的手段。從道教叛出后,他進了歡死樓,又得授了存意經,身有聚散如一之能。”
桌上沒人答話,接納下這條信息,裴液則一怔,這時才回想起他將臂腿投給鱗妖做餌的行徑。
“但你未必永遠不受影響。”勝遇最快掃完了案卷,它的聲音宛如呦呦之鹿,十分清婉好聽,但語氣很平穩,“我亦不是在雨初落時忘記她的。我想這是一個過程,痕跡是漸漸洗去的。越遙遠的、記憶越深刻的人,會更久地保留關于她的記憶。”
“你是說,只要時間夠久,整個天下都會被修改記憶?”狡輕輕敲著桌面,“這種影響會漫延到西王母之夢中嗎?”
“也許會。”陸吾片刻后道,“只才五個時辰,勝遇已受影響了。若過十天、十個月,即便入夢,它也未必可以想起來。”
勝遇點點頭,并未否認。
狡道:“那我們首先要確認,這是什么手段——我本來以為是那場雨范圍里的人,都受了某種大心神術的影響。”
“我想不是。”英招這時道,“與心神術無關,這是白水的權柄。”
“嗯?”
英招從卷宗中撕開一頁,投到桌上:“八水諸塢中,許多幫眾在遭遇水主后消失了。仙人臺羽檢回報,大雨之后,這些人又重新出現在了河上。”
陸吾點頭:“不錯。”
狡道:“這是為何?”
英招一時未言,裴液在怔中忽然道:“因為水主‘消失’了。”
“不錯。”英招點點頭,“因為水主消失了,所以它們留給世
界的影響也就消失了;正如,晉陽消失后,世界也漸漸忘記她……這不是心神術,這是世界對仙權的遵循。”
桌上靜了片刻,陸吾點頭認可:“我也是做此推斷。至少我很難受人間心神術的影響。”
勝遇亦點頭:“那么,白水權柄是如何導致這一切呢?”
“白水如幻,玄火執靈。”陸吾道,“此之為實沈。”
“我想,仙人臺可推進一項驗證。”英招道。
“請說。”
“所有消失的一切,是否都是蜃境之物;所有一切的蜃境之物,是否都已消逝。”英招緩緩道。
裴液猛地一悚,這時他想脫口而出“你們是不是也忘了洛微憂”,但又憶起本來也無人識得那道天真直率的影子。
但他這時明白了英招的意思——這不是蜃境對現實施加的影響,也不基于什么目的。這只是蜃境本身的收縮。
“白水如幻。”英招道,“在過去的幾千年里,它把幻影宛如真實般呈現給這個世界,這些‘真實’也在人間留下了無數烙印。”
“但所有一切耽于人間的舊影,本身最初就埋藏著幻滅的種子。”它繼續道,“它們有時是真實,但當泡影般散去時,也會從世界的記憶中消失,因為它們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此之謂‘如幻’。”
桌上安靜。
陸吾沉吟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此之前,我們唯一有過接觸了解的是兩條水主。我們認為它們是蜃境萬鱗之主,界標之統御,代表連通蜃境與人間的門戶。這一切從水主消失開始,那正意味著靈境封閉了自己,脫離了人間。”
英招頷首。
“那么,能夠令整個靈境統一向世界的背面沉去,只有……”
“蜃龍。”
“不錯,蜃龍。或者說蘇醒的‘白水’。”陸吾合上案卷,“這是水君登位之儀,整個蜃境散落為千絲萬縷的白水仙權重新向著中心勾連。它從世界上消失,大概是為了確認自己的邊界。”
“也是為了不被打擾。”英招道,“白水不同于無主的仙權,它與蜃龍結合,存在于蜃境之中,有一套存活四千年的、完善的傳承體系。”
“那,李西洲為什么也會一同消失呢?”
她不是蜃境的生靈。
陸吾沉思片刻,還是緩緩搖頭:“我想,要么因為她身體內的蜃血,要么,由于一些蜃境內無法探知的事情。”
“你們沒有忘了雍戟。”
“是的。”勝遇確認。
“既然事情已經清楚,那大家就出出主意吧。”狡微笑道,“這事情我參與得少,有什么需要幫忙嗎?”
“現下的問題是,靈境已然封閉了。”陸吾道,“從前我們依靠一些鮫珠粉,但現在……”
“用完了嗎?”
“倒還存有不少,但水主既逝,我認為這些東西應當失去效用……或者它們本身就已消失了。”
裴液抬頭怔然看向他:“那,我們進不去蜃境了嗎?”
陸吾瞧著少年,思忖道:“倒也未必。”
然后它起身:“勞諸位入夢了。此事我心里有底了……狡,就這段記憶寫一段敘事給我吧,免得出夢后又忘掉。”
“好。”狡翻過手上信報的背面,提起筆來,偏頭,“——勝遇要嗎?”
勝遇搖搖頭:“我不必了。”
“好。”
英招這時看向裴液:“你如果心里掛念,倒是有個法子也許可以確認她狀況。”
裴液一怔:“什么?”
“你可以到西庭心里去看看。”英招道,“如果雍戟已取得白水仙權,也許他會出現在那里的。如果你見到他,心里也許就有數了。”
“……是。”
“好,那么,暫別了。”陸吾抬起指爪,在劍身上再次輕輕叩了兩下。
狡笑笑:“諸君順利,早日把我們的‘大鵹’殿下帶回來啊。”
陸吾搖搖頭,剩下兩人都沒言語,桌上三個身影漸漸消散不見。繼而陸吾握劍走過來,撥了撥裴液,少年眼前再次一黑,一切都飛速遠去。
神思歸位,裴液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地上。
他盤腿坐起來,思索著這場夢的內容。
然后他抬眸看向身前的老人:“您……您還記得嗎?”
李緘再次敲了敲眉心:“嗯,有些奇怪。我本身的記憶里已幾乎沒有痕跡了,但我可以讀‘狡’寫的故事,并把它當成真的。”
“……您覺得,我們下一步該怎么做。”
李緘瞧了瞧他:“你覺得呢?”
“如果您沒什么需要我做的,我現在就要進一趟西庭心。”裴液不假思索。
多少個日子來吊在心里的事情,坐船時它搖搖晃晃,馳馬時它顛顛簸簸,總是扽扯少年的心緒。他給牽心傳了多少條消息,然而沒有一個地方能得知女子的安危。
“也好。我也去做些調查。”李緘轉
身從桌下抽出一柄微黃的大傘,“裴少俠可以在這里入西庭,是安全的。”
這話很像廢話,有違老人言必平實的風格,但他語氣很平穩。
裴液道:“您去調查什么?”
“蜃龍埋骨之處。”李緘拂了拂傘上微塵,“此前完全沒有痕跡,我們也沒弄清蜃境的范圍。如今一下雨,大概瞧出來了。”
“……您如何查,這個有什么用處嗎?”
李緘垂眸瞧他一眼:“你問得有些深了,這不是鶴檢的密級。不過可以答你:仙權的流淌,難免受仙人臺的追溯。”
“唔。”
“希望可以幫到裴少俠吧。”李緘微一頷首,還沒下樓就先撐起傘,然后踩上窗臺,就此一邁步墜了下去。
裴液望了望窗外的大雨,深吸口氣,在屋中盤腿坐好,就此進入了西庭之中。
畫卷在眼前鋪開,裴液穿過紫竹白霧,徑抵雪山之上。
風雪如舊,只是已不令他感覺如刀割面了,在與天地勾連之后,這里于少年是輕車熟路。
他向上攀去,目光如鷹般四下掃視,搜刮著某道飄飛的黑色衣影,或者階上不屬于他的腳印。
但始終沒有瞧見。
這種一無所獲不知令他輕松還是更加忐忑,他越過自己的參星殿,迎著風雪向相鄰的觜星殿跋涉而去,直到再次抵達那片高崖。
裴液垂眸望去,心頭猛地攥緊了,唇抿成一條直線。
上次相見的時候,這座淺色的神殿還沒有點亮,那襲黑衣立在院中撥弄清泉。
如今它整個亮起來了,就如當時在囚車上裴液第一次點亮玄火靈子尊位一樣,殿外殿內的風雪都已遠去,一座神殿清冽如水。
雍戟依然立在院中,只是沒有之前那么像客人了,一股淡白的、如雨如霧的水環繞在他手腕上。
他抬起頭來,似乎有些訝異地看向少年:“真是巧了。”
裴液冷冷盯著他,手握緊了腰間劍柄。
“現下還有些忙呢。”雍戟懶聲道,“想幫李西洲報仇的話,等我從靈境出來吧。”
熾烈的火焰一下子從少年身上爆發開來,數十丈的嘯烈焰舌向天空卷舐而去,幾乎映紅了下方的整個神殿。
裴液碧眸死死盯住了他。三五第一_www.35wx.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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