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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二百七十章 表名蹤
點蒼一桌看著少年那張桌子,兩名道士看著少年那張桌子,四名太行弟子也看著少年那張桌子。
整個堂中都看著那張桌子。
剛剛的語聲似乎還回蕩在堂中。
一時間沒人問出那句“閣下的姓名是‘賠業’‘陪夜’,還是真的是那個‘裴液’”。這兩個音節其實頗具辨識度,能作為姓名的詞組其實不多。
這里剛好是京畿,人們一時如在夢中。
為什么他知曉顏非卿打不了一往無前的劍呢?
這話不僅不粗糙,而且簡直恰如其分,因為他真的和顏非卿并肩打過生死戰。
在座誰有這樣的資格呢?
遍數神京也找不出幾個名字。
如果顏非卿不出這樣的劍,那么當時的殺劍就一定是出自他的手中。
四皇子李知,剛剛他們還在侃侃而談,所謂能不可思議地運使天地之力的天麟易,被其人一劍擊破。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被一劍擊破呢?
那令人無法想象的一劍,出于面前少年之手……如果他身懷那樣的一劍,當然就可以含笑說,“顏非卿其實不會打一往無前的劍”。
他也當然可以說“那不是一飛沖天”。
五年八百名,那當然是緩慢的步步為營,因為少年自己就坐在這里,在此之前誰也沒有聽說過他。
他一步越過了無數受人傳說的名字,那些姓名每一個都滿載傳奇與勝績,但他全都忽略了,一抬腳就立上了前五。
于是人們意識到,把那當做飛躍,其實是因為不曾見過真正的鶴沖天。
人們全都看著少年,堂中寂靜著,點蒼沒有說話、凈明沒有說話、太行也沒有說話……實話講,如果少年是八百名、四百名、甚至是一百名、五十名,幾人都會連呼有眼無珠,含笑結交。
但“三”這個數字還是太遙遠了。
太高、太屈指可數,以致人們一時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敢說話了。
但少年同樣什么話也沒有,他也低頭看著國報。
裴液怔怔地看著這段文字,心里只有一句話。
‘誰把我放到這兒來的。’
他目光落到下面寄幾個書名里,劃過秋驥子楊真冰,在崔照夜三個字上瞇了下眼,然后在最后“晉陽”兩字上頓住了。
他怔了一會兒,心想這是三月的國報,應在二月下旬前就完成了定稿。那時候刺客之事還懸而未決,他每日往返于明月朱鏡兩地之間,女子白日離宮,夜里回來,從來也沒和他提過這件事。
旁邊祝高陽湊過來,瞇眼瞧了一會兒:“可惜我沒在神京,不然一定也湊湊熱鬧。”
裴液瞥他:“他問你你說什么?”
“我就說不同意。”
裴液垂下目光,嘆息一聲:“這崔照夜多少有點兒胡來。”
黑斗篷道:“就是。”
“……?”裴液沉默一下,“反正我覺得,楊真冰畢竟才十九,顏非卿也才第九……第三實在太高了。”
黑斗篷用力點頭,但聲音很小:“閣下、閣下劍道果有卓見,我同意。如果、如果勝了第四,應該排在第四才對……怎么能直接排第三呢。”
“你這話倒是也頗有道理。”
“多謝、多謝你認可。”
“不用謝。不過我覺得,他們主要是考慮到‘未必不敗,必然可勝’這層吧。”裴液想了想,“雖然很可能打不過楊真冰,但勝過李知很輕松,那么勝過第三也未必不可能。”
“但是、但是劍者高下,還是要真的打過才能算吧。”黑斗篷道,“破了‘七步劍御’,和勝了‘天麟易’,我想、我想應當是同一件事,代表這人能用遁一之劍……那是很厲害了。可是,他們又怎么知道前三應對不了這種劍呢。”
“你說的是什么燉魚之劍?”
“《易》系辭里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如果、如果你有非常非常高的劍賦,就能用躍出天地的那種劍。”
“……原來如此,你見識真高。”裴液怔了怔。
“沒有了沒有了。”
“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劍者高下,肯定要真的打過才知道……像這個李知其實跟誰也沒有動過手,我覺得沒道理排在第四的。”
“就是就是。”黑斗篷點頭附和,“他也只和這個人打過,結果他們兩個自己打了一架,一個排在了第三、一個排在了第四,未免、未免太視天下英雄為無物了。”
“嗯……其實我覺得,他不厲害,但贏他的未必不厲害。他們兩個還是不能放在一起談的。”裴液頓了頓,“因為如果贏他只用了一劍,那代表贏的人還是很有實力的……你覺得呢?”
“嗯嗯,你說的很有道理。”黑斗篷連忙點頭。
又補充道:“不過、不過還是不能輕易進前三的。”
“還是有實力進前三。”裴液為她的補充做補充,“不過可能,確實還是需要些戰績的佐證……”
“嗯嗯,少俠,你論劍真的很客觀。”
“你也是你也是,有些人講話總先有立場,那真是甚沒意思。”
兩人在這里友好地點頭討論,另一邊祝高陽抬頭看著對面的男人。其人用餐時也很優雅,兩耳不外聞的樣子,吃了幾口后他抬起頭來,和祝高陽對視。
兩人彼此看了一會兒,祝高陽忽然道:“其實,我覺得我應該認識你的,但是沒見過你。”
“嗯。在下并不出門。”
“果然。”祝高陽想了想,“我能猜猜嗎?”
“請便。”男人繼續低頭端碗吃飯。
裴液好奇抬頭:“還能猜出來的嗎?”
祝高陽沉默了一會兒:“閣下年在三十以上,比我厲害,而且厲害得多,我想……在鶴榜前二十以內。”
男人沒說話。
祝高陽想了想:“前四位我都認得。鶴五天翳愛穿灰衣,相貌平樸;鶴六北海齊謁是位女子,鶴七不必說,鶴八……聶傷衡?”
“不對。”祝高陽瞧了瞧,“聶傷衡是會點菜的。”
男人頓了一下,繼續低頭吃菜。
“鶴九……這便對了,續道山,鶴渺師兄。”祝高陽抬手一抱拳,“洞庭祝高陽,幸見。”
男人擱下筷子,斂袖一禮:“祝真傳你好。”
裴液在旁邊震驚,比起鶴榜前列的這些傳說們,他鳧榜上的排名預測幾乎像小孩子過家家了。
那都是早在鳧榜登頂過的前代傳奇們,前十幾年如一日地像焊死般不可撼動,近年來唯一躥升之人也只有一位云瑯的少劍君。
這是真正跺跺腳,能令江湖震動的人物。如今竟然就坐在自己面前扒飯。
裴液震驚了一會兒,然后皺了下眉,轉頭看向了身旁這個黑斗篷。
沉默。
黑斗篷下面兩只手似乎絞在一起:“嗯,我覺得,江湖上萍水相逢……也、也不是一定要互通名姓了……”
“我叫裴液。”
“我叫鶴杳杳。”
安靜。
裴液低頭盯著這個“裴液應列第三”的標題沉默了一會兒,黑斗篷比他還要沉默。
“好的,好的。”
往下還有許多條論述,約五六十條的樣子,但沒再像前幾條一樣占很重要的版面了,涉及的也大都是鳧榜前百的修者,亦或小白龍這樣飛升實在太快的。
對絕大多數諸門派的本代天才來說,能在這里面占上一條就已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正代表了羽鱗試最受矚目的那一批名字。
裴液翻了翻,自語道:“怎么沒多少鶴榜的消息。”
鶴杳杳趕緊接話:“因為,鶴榜不大變吧……羽鱗試其實也不太關注前三十往下的那些。”
裴液本來是沒話找話,但黑斗篷認真講述了一番,確實令他產生些新的視角。
“鶴姑娘,你見識真高。”
“沒有沒有。”
在這里鳧榜和鶴榜其實顯出不大符合直覺的不同——即在鶴榜往往只有最前列的一批名姓受崇敬追捧,而在鳧榜,則從上至下九百個名位,都受到江湖的關注。
首先鶴鳧兩榜都呈現同樣的趨勢——年輕一代的天才往往躋身末尾,越往上走,就漸漸越有成名已久的前代高手們。他們穩定地占據那些位置,年輕一代非經過長年累月的進步,不能與之角力。
這種情況可能一直持續到很前,大約鶴榜三四十、鳧榜前一百的樣子,然后前代高手的名字又開始漸漸稀少了。
直到來到最頂端,在羽榜的前十、前二十之中,就又幾乎全是年輕一代的身影。
他們來自那幾個屈指可數的門派之中,都是各家數十年一遇的真正天才,舊代已觸到自己上限的前輩們不足以與之爭鋒。遍數羽榜,鶴部前十僅有一位年過四十,鳧部前二十中更是年過三十的都屈指可數。
那么可以想象的是,鶴榜中這一大批的中段名姓,都不會參加羽鱗試。
他們或是成名甚久,于名利已全無欲念;或是各家門派的看家祖師,不再拋頭露面;或是身居要職,更不便顯露實力……總之大多成為一個形象固定的傳奇,成為江湖的一方底色與背景,沒有多少愿意再上擂臺一戰了。
但鳧榜不同。
鳧榜雖然也有不少這種人物,但它足足錄九百人,而天下江湖,脈境修士何止百萬。因此其變動甚劇,充溢著活力,幾乎可以折射出整個江湖的興衰演變。
何況鶴榜的修者很難晉入天樓,但鳧榜的修者卻幾乎人人都能進入玄門,因此無論年齡大小,都還奮勇爭先。這些人離整個江湖更近,即便不是自己,但可能是自己師父,即便不是自己師父,也可能是自己上宗的真傳、是那道仰慕的倩影,因而人們總津津樂道。
不過等到真打起來,最令人心馳神往的一定還是玄門之間的戰斗。
兩人如此不尷不尬地翻看完了這本冊子,過了試前冊的部分,就照例是一些江湖資訊了。裴液著重瞧了幾條,例如:華山消息,琉璃劍主將在七日內拜門問劍,距神京僅七百里長安八水百幫嘯聚,八百里水系將有其主?云云。
后半程裴液發明了一個話題,是關于鶴咎的“七步劍御”,由此和鶴杳杳進行了很充分的討論。由于兩人論劍時都十分禮貌、非常懂得贊賞對方的好習慣,這個話題推進得十分其樂融融。
等一頓飯吃完,鶴姓二人起身離席,鶴杳杳認真向裴液表達了分享國報的謝意,裴液說了不客氣,兩人就此告別。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祝裴二人的房門被輕輕敲響,裴液拉開門,鶴姓二人立在門口,鶴杳杳還是披著黑斗篷,前來拜別。
裴液和祝高陽將他們送到客棧外,約好神京再見,目送他們登上小橋又下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鎮子的盡頭。
雖是萍水相逢,裴液還是挺喜歡這位十分有禮貌的續道山劍者,其人劍道理解也極高極深,甚至有些令他想到和明姑娘談劍時的感受。
回過頭要返回客棧時,見祝高陽正托腮盯著他。
“……干什么?”
祝高陽瞧著他,沉思道:“你又認識了一位姑娘。”
“你好像不是通過什么手段吸引高門貴女的。”祝高陽分析道。
“第一,世界上不是男的就是女的;第二,我本來就沒有任何手段。”
“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自然的純真,以及一種莫名的天命。”祝高陽仰頭思考著,也往回踱步,“自然而然,你就能結識到更多的貴人。”
“……你愛怎么想怎么想吧。”裴液翻個白眼,自顧踏進了門檻。
“難道是神螭契約的功效嗎?”祝高陽鍥而不舍地繼續皺眉喃喃。
壬午年三月的國報在初一刊行,初二朝著四方發去,到了初三、初四,至少神京周圍都已拿到了這份還熱乎的邸報。
對于很多已經在神京待了一段時日的人而言,“裴液”這個名字已并不陌生。但當看到“應列第三”四個字時還是難免各有驚色。
照絕大多數人的心理預期而言,在“三”前面添個“十”,已經是這個名字的上限。
外來的江湖人們對這個名字仍然處于只聞其事不見其人的狀態,這條消息只是更高程度地增添了這個名字的神秘,在神京再次掀起一波浪潮。
秋驥子作為院長的認可已夠令人驚訝,崔照夜為其人搖旗吶喊也不算新鮮,但楊真冰的署名確實從來沒有見到過。
“晉陽”兩個字就更沒有。
或者說沒有哪位劍者的名字是跟嗣子掛在一起的,嗣子之中更沒有任何一人主動露面,尤其是在這個極為敏感的時間。
“晉陽”在一切人眼中都是過于神秘的,這位帝國的長女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露面,人們唯一知道的是她身具真血,而且生得極美,但畢竟也沒人一睹真顏。
據說年前神京朝堂的大幅洗牌、當今新相如日中天的背后就是這位殿下,但其實這條內幕知道的人也極其有限。
如今這個封號竟然猝不及防地署在了一位鄉下劍者的姓名之后,某種程度上這像是遮護和宣稱,令“裴液”兩個字仿佛有了來歷。
而在神京周邊,關于這個姓名的另一股風浪開始吹了過來。人們似乎終于知曉這個姓名消失的這些天里在做什么了。
八水之事是件初來神京的江湖人們都有所察覺,但都不敢輕易探究的事情。一十八塢上幾十名宗師、千百脈境修者、京畿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已足夠令人望而生畏,其背后隱隱傳說的蜃城、燕王這樣的名詞就更令人噤若寒蟬,尤其知曉更深些的,甚至能嗅到和宮墻里一些禁忌的關系。
如今就是這件事情似乎發生了某些關鍵的突變。
因為八水江湖之上正瘋一般地傳播:祝高陽、裴液二人,兩天縱橫三百里,殺六名青風使于河上。
至此,八水青風盡已梟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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