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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歐陽鋒 116,先生無情,夫人多嬌
陰癸派的船匆匆掉頭,急急遠去,轉眼便沒入夜色之中。
單婉晶毫無公主形象地癱在船頭喘息一陣,瞥見旁邊散開的包裹里那顆死不瞑目的蒼白人頭,不由跪坐起來,仔細包好包裹,又膝行至歐陽鋒面前,抱著他的小腿,將臉頰枕上他膝頭,喃喃道:
“先生,我弒父了……”
說話時,她嬌軀都在微微顫抖。
歐陽鋒低頭看著她,語氣平淡又溫和:
“只見你誅一禽獸,未見你弒父。”
像是被這句話注入了無限的勇氣,單婉晶不再顫抖,只是愈加用力地抱緊他小腿,輕聲道:
“先生,讓婉晶靠一會兒,再靠一小會兒就好……”
靜靜偎依了一小會兒。
單婉晶仰起頭,頰邊現出可愛梨渦,對著歐陽鋒燦然一笑:
“婉晶失態,讓先生見笑了。”
“無妨。”
“先生,婉晶今日打得如何?”
“非常好。能一招絕殺邊不負這等高手,你的‘天外飛仙’,當今天下,已無人可以小視了。”
“嘻,我知道邊不負被先生氣機震懾,僵直了一剎,這才失去了臨死反撲的機會。先生那‘周天寒徹’的意境,可瞞不過當時的我。”
以單婉晶當時“靈鏡高懸”的狀態,身周一切氣機變化,都瞞不過她心境映照。
所以她很清楚,邊不負欲待絕命反撲,卻無故僵直一剎,正是遭了歐陽鋒“周天寒徹”意境侵蝕。
“先生,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說不定會被邊不負的絕命反撲拼個同歸于盡。先生不僅助我完成夙愿,還救了我一命呢。”
“就算邊不負成功打出絕命反撲,以他當時的狀態,也最多只能重創你,卻是殺不了你。”
“受重傷也很狼狽呀,再說誰知重傷能不能治好?說不定勉強活下來,傷勢綿延數月,最終卻還是一命嗚呼呢?總之婉晶的性命是先生救下的。呵,這次殺了邊不負,娘親一定很開心,她的心結也許能就此解開……不過陰后應該會很生氣,可那又如何?她難道還能為邊不負報仇,殺我不成?”
“陰后很現實。你既然展現出了一招擊殺邊不負的實力,陰后或許會對你另眼相待,甚至說不定會給你一些特殊待遇。”
“早干什么去啦?婉晶已有了先生,便是將陰后的位子送給我,我都不稀罕呢。”
“我并不屬于你。”
“先生,你非得在人家最開心的時候這般無情么?”
歐陽鋒決定溫柔一點,先不說話,先讓她開心一下。
于是單婉晶又喃喃說了起來,一時說些小時候在魔門時的艱辛恐懼,一時又說些隨母親流落琉球的困苦溫馨,說著說著,她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卻是伏在歐陽鋒膝頭睡著了。
與邊不負一戰,她不僅功力幾乎消耗一空,心力也近乎枯竭,之后情緒又幾經激蕩,雖不至傷神,卻也終于困乏到了極點,再難維持清醒。
歐陽鋒低頭看她一眼,俯身將她抱起,托著她進了船篷之中,將她放到地鋪上,看著她濕漉漉的衣服,略作沉吟,最終還是沒有幫她脫下。
單婉晶以水行精氣修成長生訣,身處湖面之上,有無處不在的水行精氣縈繞身周,就算穿著濕衣睡覺,也不必擔心著涼。
將她安頓好后,歐陽鋒又去到船蓬外邊,拿起長篙,往岸上一點,小船立刻若離弦之箭般隱入湖面霧氣當中。
碼頭上泊了許多大小船只,不乏自外地趕來參加王通壽宴的武林人士。碼頭上的酒樓客棧里,也住著不少江湖人。
適才單婉晶與邊不負一戰時間雖極短,可雙方爆發的氣息都極強,早驚動了附近的武林人士,此時一個個都站在各自船上,或是客棧窗邊,驚疑不定地看著那條已飛快沒入霧氣當中的小舟。
“那白衣青年是誰?”
“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歐陽鋒’,那白衣人難道就是兩月前,在丹陽擊殺了宇文化及的歐陽鋒?”
“先前那劍氣怎么回事?那般驚人的劍意,究竟是何人發出?歐陽鋒么?”
“恐怕是。歐陽鋒畢竟是能正面搏殺宇文化及的大高手,那等凌厲無匹的劍意,八九就是那歐陽鋒所發。”
“并非歐陽鋒。我看到了,出手的是個穿著絳紫衣衫的姑娘,那劍術……驚人華麗,宛若天仙臨凡,也驚人地危險,令人不寒而栗。反正易地而處,我怕是連她半招都接不住。可惜沒能看清她的長相,也不知是哪家子弟。”
“會不會是獨孤閥的獨孤鳳?獨孤鳳一手家傳‘碧落紅塵’劍法,據說已盡得真傳。”
“不是獨孤鳳。我曾經見過獨孤閥的高手施展碧落紅塵劍法,與那位紫衫姑娘的劍意截然不同……”
“劍術如此驚人的年輕高手可不多。那位紫衫姑娘,總不可能沒有來歷吧?”
“說起來,可有人識得那個被殺的男子?”
“那般風流瀟灑、卓爾不群的文士,怎就被人給殺了?可惜,可惜……”
“哼,爾等真是有眼無珠,那文士名叫邊不負,外號‘魔隱’,乃是魔門陰癸派的積年老魔。其人外表瀟灑孤傲,實則乃是色中餓鬼,不知壞了多少女子清白。那紫衫姑娘誅殺此獠,實乃替天行道,大快人心!”
“嘶——兄弟居然連魔門中人都識得?”
“對啊,我等雖對魔門、陰癸派略有耳聞,可魔門神秘詭異,據說其門人更是身份隱密,外人絕難知之,我等還真不知道哪個是魔門中人。兄臺究竟是如何認出的?”
“咳,這個不便多說。總之那人確是‘魔隱’邊不負,我凌……咳,我風林可以項上人頭擔保。至于那位劍意沖霄,斬殺邊不負的紫衫姑娘,也確是大有來歷,乃是東溟夫人愛女,東溟公主單婉晶!而那位白衣公子,也正是擊殺宇文化及的歐陽鋒!方才他更是以一己之力,隔空震懾住了兩位魔門長老,令她們不敢支援邊不負,不然東溟公主恐怕很難得手……”
“兄臺對這些秘辛如數家珍,難不成是巨鯤幫的高人?”
巨鯤幫與東溟派一樣,都位列“八幫十會”之一,乃是有名的大幫派,以販賣情報為生,知道的秘辛確實極多。
然而那自稱“風林”,大晚上還戴一頂竹笠,用笠檐把臉龐遮掩大半的瘦高個,顯然不是巨鯤幫的人。
反正看到邊不負授首,這位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又不著邊際地吹捧歐陽鋒、單婉晶一陣,叫所有人都知道殺邊不負者乃東溟公主單婉晶,為她撐腰者乃通緝要犯歐陽鋒,便功成身退,沒入夜色之中,遠遠離開了碼頭。
邊不負來了,也死了,自己還主動發揮,幫歐陽鋒、單婉晶揚名了一把,他們大概不會再回襄陽找麻煩了吧?
化名風林的瘦高個“金銀槍”凌風一邊望東平郡城掠去,一邊心里想著:
“龍頭交待的事情已經做完,總算可以安安心心等待明天的王通壽宴,欣賞石大家表演了……”
歐陽鋒之所以把船開走,也正是注意到太多人在四周窺視圍觀,他雖不懼,卻也不想被人打擾了單婉晶休息,遂將小船駛入湖面霧氣之中,向著白天來時,遇到過一座湖中無人小島方向駛去。
憑記憶在霧中航行十余里,漸漸接近小島所在,忽然見到朦朧燈光透過霧氣映照過來。
再把小舟駛近一些,循著燈光望去,卻見一艘船型有些熟悉的大船,正泊在那無人小島旁邊。
“東溟號?”
歐陽鋒仔細一瞧,發現還真是曾在琉球碼頭上見過的東溟派巨舶東溟號,心中不禁一笑,搖著槳將小船往東溟號靠近。
“誰?”
距離大船尚有十多丈時,船上巡守的東溟派弟子便發聲問詢,警惕性很高。
“歐陽鋒。”
歐陽鋒淡淡回道。
“歐陽先生?”
“是我。婉晶也在。”
“快,速去稟報夫人,歐陽先生和公主回來了!”
一陣忙亂之后,船舷上落下繩梯,兩個女子護法單秀、單玉蝶縱身躍至小舟舟頭,對著歐陽鋒行了一禮,“拜見歐陽先生。”
歐陽鋒淡淡道:
“客氣。婉晶在里面,已經睡著了。”
高高瘦瘦的單秀進去船蓬一看,就見單婉晶衣衫頭發皆是濕漉漉的,卻睡得正香。
單秀不知單婉晶為何會這樣子睡覺,退出去小聲詢問歐陽鋒:
“歐陽先生,公主她這是怎么了?”
歐陽鋒道:
“下湖游了一圈,太累,來不及換衣裳就睡著了。”
單秀疑惑道:
“公主她究竟游了多遠?怎會累到連濕衣裳都顧不上換下來?”
胖乎乎的單玉蝶也道:
“對呀,以公主的水性和武功,平時就算一口氣游上百來里,也不會累成這樣呢。”
歐陽鋒也未解釋,只道:
“倒也不是游泳累成這樣,在下湖游泳之前,她為了給夫人備一件大禮,累得心力、真氣都幾近枯竭。好了,閑話少說,你們先把婉晶帶上船去,給她換身衣裳。還有這件禮物,你們也一并帶去送給夫人。”
當下單秀又進船蓬里抱起單婉晶,單玉蝶則拎上了一只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
“人頭?”
身為東溟派女系護法,單秀和單玉蝶也是久經戰陣,手底下都有不少亡魂,自是能判斷出包裹里面是什么。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奇怪,公主為夫人備的禮物,為何會是一顆人頭?
不過歐陽鋒在琉球時,就已挾一掌震殺尚公之威,令東溟派上下敬畏,來到中原后,又做下了正面搏殺宇文化及這等大事,威嚴更加深重,單秀、單玉蝶心中再多疑惑,卻也不敢多問,一個抱著單婉晶,一個帶著人頭,齊齊縱上大船,依歐陽鋒吩咐去做事。
歐陽鋒則帶著單婉晶的劍上了東溟號,在兩個東溟派女弟子引領下,進了東溟號船樓艙中,一座還算寬敞的舒適客艙。
在客艙里休息片刻,那位熟悉的小婢女單如茵又敲門進來,對歐陽鋒行了一禮,一臉敬畏地瞧著他,說道:
“歐陽先生,夫人有請。”
“有勞如茵姑娘。”
“嘻,先生太客氣啦,人家只是個小婢女呢。”
見歐陽鋒還是如琉球島上那般溫和友善,單如茵也松了口氣,笑嘻嘻在前引路,將他領到一座小廳之前,停在門邊,推門請他進去之后,又在外邊關上了門。
歐陽鋒獨自進入小廳,就見單美仙正跪坐矮榻,看著面前矮幾上,那放在黑漆托盤里的邊不負人頭,眼眶有些發紅,眼神卻滿是快意。
見到歐陽鋒進來,單美仙連忙起身相迎,對著歐陽鋒深深一禮,道:
“多謝歐陽先生,幫妾身母女報仇雪恨。”
雖單秀、單玉蝶說這是公主為她備下的大禮,可單美仙哪里會信?
婉晶武功再是突飛猛進,以她功力,也不可能邊不負對手。
在單美仙看來,邊不負只可能是歐陽鋒出手干掉的。
歐陽鋒看著眼前的東溟夫人,眼中不禁微微閃過一抹異色。
今晚的單美仙未梳發髻,瀑布似的烏黑長發就這么自然披散下來,直垂腰際。
身上墨綠宮裙襟領亦開得很大,且不知是有意還是起床太急,內里竟未著束胸,方才躬身行禮時,不僅那渾圓飽滿,晶瑩雪白的玉團大半都給歐陽鋒收入眼底,甚至連小巧玫珠都隱約可見。
雖只驚鴻一瞥,可配上她那瞧著才只二十三四年紀,五官與單婉晶肖似,卻比單婉晶更多幾分嫵媚風情的精致嬌顏,著實令歐陽鋒好一陣心旌動蕩。
不過他終究是好色而不輕浮,很快便平伏心緒,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道:
“夫人不必謝我,邊不負乃婉晶親手斬殺。邊不負的人頭,正是她竭盡全力,為夫人準備的大禮。”
“真是婉晶殺的?”
單美仙大感訝異。
歐陽鋒頷首道:
“不錯,從頭到尾,我都未曾出手。”
單美仙還是難以置信,“可是,可是婉晶的武功……”
“婉晶若單論功力,自是遠不及邊不負。但論及心靈修為、劍術修養,乃至絕爭一線的覺悟,皆已遠在邊不負之上。這一戰,是婉晶用超乎常人想象的艱辛與意志,換來的奇跡。”
幻境之中,那堪稱慘無人道的捶打。
雷雨之中,那直面童年陰影的修心。
修長生訣時,那強忍痛苦、違逆本能的散功。
單婉晶固然是得了來自“天外”的機緣造化,可是她能走到今日,卻也從來不是單靠機緣,她的努力與付出,配得上如今的武道成就。
單美仙怔怔地看著歐陽鋒,良久,忽地嫣然一笑。
“縱然真是婉晶出手,但妾身深知,邊不負從不會孤身出行,身邊總會有魔門高手相伴,必是先生震懾了其他魔門高手,給婉晶創造了絕殺的機會。況且,婉晶能有今日成就,亦是先生一手調教。此恩,妾身銘感五內!”
說著,又是深深一揖,襟領下那美妙風光,便又一次映入歐陽鋒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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