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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382、大海撈針
“藏劍之地?”軒轅眼神深邃:“你想取我釘在地脈中的劍?你既然已經知道是我殺了你,還指望我會幫你嗎?”
“是我將你逼入絕境。”
“是我殺了你的朋友們。”
“是我一劍洞穿你的頭顱。”
“即便如此,你還覺得我會幫你?”
陳跡想了想:“你也是迫不得已,對嗎?”
軒轅微微一怔。
他來到青山崖邊,默默看著崖外云卷云舒,天上的黑云與崖外的白云像是天與地、陰與陽,中間的澄澈空氣,像是剛剛被盤古撕開天地混沌的太初。
軒轅忽然說道:“原來經歷兩世,你依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陳跡來到崖邊與他并肩而立,山風吹得兩人發絲飛卷:“不然的話,這里也不會重復這一天,重復了一萬五千年。”
軒轅指著戰場:“一萬五千年,我重復著這一天,反復思索著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有沒有不刺出那一劍的可能。可是,我重復了一萬五千年,若回到那一天,我依然會刺出那一劍。似乎就像你對我說過的話一樣,王是不需要朋友的。不,王是不會有朋友的。”
陳跡笑了笑:“所以這一世我不會再當王了,若你也有來生你也不要當。”
軒轅沉默許久:“好。”
兩人靜靜佇立許久,軒轅看向陳跡:“大道獨行沒有捷徑可走,我修劍種是一步一步殺出來的,你取地脈之劍必然會少幾分劍意淬煉,記住,這世上所有東西都是守恒的,當你得到捷徑的時候,已經在暗中失去了很多。”
陳跡平靜道:“我知道的。但我沒有太大的野心與抱負,不求長生。”
軒轅沉默不語。
陳跡知他在猶豫,卻不知他為何猶豫。
直到許久后,軒轅輕聲感慨:“青鳥的膽子還是太大了,他怎么敢將你送出‘四十九重天’?當初應該連他一起殺了。”
陳跡疑惑:“什么?”
軒轅回頭看他:“如果說青鳥是這世上最希望你活著的人,那我就是這世上最希望你死了的人。這一萬五千年里我有一半時光后悔殺了你,還有一半時間后悔沒有早點殺你。假如那一年你死在東昆侖的大雪里,也許就不會有后面的那些故事了。”
陳跡好奇道:“東昆侖里發生過什么?”
軒轅卻答非所問:“我們做個交易吧,我將藏劍之地交給你,但是當你合道之日,不能選你的道,要選我的道。”
陳跡覺得軒轅今日說的啞謎有點太多了,似乎藏了太多不能告訴他的秘密:“有何區別?”
軒轅隨口道:“道不相容,待合道那一日你自然要舍棄一個。”
陳跡思索片刻:“我這一世能不能活到合道還得兩說,真到合道那一天,。還不知等到什么時候了。”
“這世上若你都不能合道,還有誰可以?”軒轅哈哈大笑:“一萬五千年我都等了,我等得起。”
此時,陳跡耳邊有雞鳴聲響起,天要亮了。
待十余聲雞鳴落下,陳跡在床榻上睜開眼,小滿罕見的不在床榻旁打盹。
他翻身而起,光著腳來到桌案旁研墨、鋪開宣紙,將方才聽到的藏劍之地一一記錄下來,生怕有疏漏之處。
“天子都一線天往前……瀑布九折如龍,泉眼中藏劍中
“崇吾之山北,黃沙河水曲折處,銅牛背劍……”
“漫山紅葉飄零處,石龜吞劍……”
“浮玉山之巔,苕水根脈處……”
“虎口吞海虎牙處藏鋒……”
跨越上萬年的線索極其模糊,目前唯一能篤定的地方便是天子都……也就是黃山道庭的九龍瀑布泉眼中藏著一柄劍。
而這藏劍之地,似乎有一些在景朝。
如“虎口吞海”,怎么想都像是渤海,而“虎牙”,要么是寧朝威海,要么是景朝旅順。
這么想也沒用,得去羽林軍都督看輿圖,對照著輿圖慢慢找才行。
陳跡拎起宣紙吹干墨跡,卻聽門外響起小滿的催促聲:“你這小和尚是怎么回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還得每天給你單獨做齋飯,你就不能隨我們一起吃肉嗎?”
小和尚氣喘吁吁道:“小滿施主,小僧是出家人,不能沾葷腥。若破了比丘戒,修行便半途而廢了。我師父說了,這波羅夷四戒、僧殘十三戒、舍墮三十戒……”
小滿不耐煩道:“嘰里咕嚕什么呢,把扁擔挑好,水都撒了!”
小和尚理直氣壯道:“反正不能破戒。”
小滿鄙夷道:“那也沒見你修出什么名堂啊。”
小和尚遲疑片刻:“也是。”
陳跡將寫好的紙疊起塞入懷中,出門正看見小滿拎著食盒當先走進院子,小和尚挑著扁擔與水桶跟在后面,最后則是小黑貓蹦蹦跳跳。
陳跡覺得好笑:“小和尚怎么一大早挑水去了?”
小滿趕忙道:“他一天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敢,總得給他找點事做。”
小和尚彎腰將扁擔放下,揉著肩膀看向陳跡:“施主,昨日你去先蠶壇,小僧先是洗了兩件衣服、兩套被褥,再幫小滿姑娘洗菜、擇菜、切菜,還要掃地、拖地、清理蛛網。阿彌陀佛,你要不還是給小僧送回緣覺寺吧?”
陳跡接過小滿手里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小滿則仰起頭用鼻孔看著小和尚:“你胡說,我哪有讓你做這么多事?”
小滿說話時使勁仰著頭,眼睛不敢看小和尚,生怕一對視就被看穿了心思。
小和尚看著她的鼻孔,忽然原地跳起來,梗著脖子在空中與她對視一眼,把她的心思全都瞧了去。
小滿驚慌失措:“呀!”
她左手拉著小和尚的胳膊,右手握緊拳頭,抿著嘴,咬著腮幫子,把小和尚的脊背捶得邦邦響。
陳跡將食盒里的碗碟取出來:“我是真沒想到,你倆湊一起會是這副模樣……”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門是開著的,陳禮尊站在門外側著身子:“陳跡,我有事與你商議。”
陳跡起身出門,好奇道:“大伯有何吩咐?”
陳禮尊溫聲道:“家中六禮已經準備妥當,待到科舉結束,我便會做主將你列入大房族譜,再去齊府幫你向齊三小姐提親。”
陳跡沉默片刻:“大伯,下聘之事是否可以暫緩?”
陳禮尊語重心長道:“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我找欽天監徐術算過日子,他說三月初八適合提親,提親七日后問名合八字,半月后納吉訂婚約、下聘禮,擇婚期還要兩個月,迎親還要再等半年,到時候就是冬天了,你虛歲二十,剛剛好。”
陳禮尊自顧自說著:“徐術說明年會有彗星現,若遇彗星,婚事還要再延后四十九日,他還算到京師明年會有大事發生,尚且不知是好是壞,若是壞事,又要再延一百零八日……拖不得。”
這番話聽得陳跡目瞪口呆,這位徐術,到底是算準了,還是信口開河?
而京中官貴婚喪嫁娶的日子,竟憑他一言而決?
陳禮尊笑著拍了拍陳跡的肩膀:“我聽說你已經私下里送過齊三小姐發簪了,你我一家人,不必矜持羞赧,安心等我好消息吧。”
不等陳跡回答,陳禮尊轉身離去。
陳跡默默盤算著,下聘并不需他出面,成婚尚有八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了。
他對院里喊了聲:“小滿,你們看好家,我去都督府了。”
小滿應了一聲,拿著一個棕葉包跑出來塞給陳跡,陳跡則拿著棕葉包出了側門,隨手塞進司曹癸懷里:“小滿今日做的雞蛋煎餅,挺好吃的。”
司曹癸沒再拒絕,將棕葉包往懷里一揣:“公子請上車,今日去哪。”
陳跡說道:“去羽林軍都督府。”
司曹癸怔了一下,陳跡已經許久沒有按時去羽林軍應卯了,偶爾準時一次,他竟還有些不適應。
馬車駛出府右街,遠遠便聽見有孩童的聲音吆喝著:“昨日林朝京林公子、弘農楊氏公子在便宜坊又有佳作!”
陳跡掀開車簾,只見孩童手里拿著一沓竹紙,高高舉過頭頂。
一頂轎子在孩童身旁停下,轎子里的主人家隔著窗簾遞出一枚碎銀子,買走一張謄抄詩詞的竹紙,而后起轎走人。
還有官貴人家的下人走來:“小孩,我家小姐問,有沒有清河崔家公子的新詩。”
孩童趕忙道:“這位老爺,昨日崔家公子沒有參加文會。”
下人揮揮手:“走吧。”
科舉在即,天下文人士子齊聚,京城的熱鬧絕不止是東華門唱名、三甲花車游街那般簡單,而是持續整整一個月的盛事。
近幾日,外城潘家園鬼市的小販們已經不賣古玩與門徑了,而是躲在五更天賣“押題”,個個都說自己是學政、副學政的親戚。
天橋上還玩起了烏鴉卜魁的把戲:手藝人用腐肉掛在魁星踢斗圖,圖上掛著一個個寫了考生名字的竹牌,烏鴉叼走誰的名便是大吉之兆。
賭坊也開盤押注,賭誰才是今年的狀元、榜眼、探花。
熱鬧至極。
此時,長安街上傳來銅鈴聲,司曹癸駕車避讓一旁。
陳跡從窗縫看出去,正看見一隊僧人抬著一尊寶相莊嚴的佛像緩緩而來。
三十二位僧人抬著碩大無朋的須彌座,須彌座旁,還有僧人左手持銅鈴,右手持香火。偶爾左右手相擊,香火與銅鈴碰撞出絢爛的火星與清脆的聲響。
巡游。
陳跡在洛城也見過這一幕,那時,安西街上的小販跪成一排,祈求佛祖保佑,而這一次,有官貴在路旁抱著膀子調侃道:“據說是羊家千金從萬福寺為林朝京請的巡游隊伍,保佑其高中三甲。我看羊家這架勢,是打算榜下捉婿了……”
司曹癸靠坐著車廂,一邊吃著雞蛋煎餅,一邊冷冷看著,低聲道:“南人豪奢,都將心思耗在這等無用之事上了。這萬福寺也是見錢眼開,比不得我景朝苦覺寺一根汗毛。”
陳跡笑道:“司曹大人倒是永遠清醒。”
司曹癸等巡游隊伍過去,再次駕起馬車趕路:“待我虎豹騎揮師南下,定要肅清這紙醉金迷。”
尚未抵達都督府,就聽馬蹄聲靠近,與馬車并行。
陳跡掀開窗簾看去,齊斟酌正騎在戰馬上,興高采烈道:“師父,咱倆中午便出發前往香山踏青啊,太子在那設了晚宴,我妹妹這會兒已經出發了。”
陳跡坐在車里沒有回答。
就在此時,兩騎快馬從東長安大街迎面而來:“大捷!大捷!”
陳跡心中一驚,正看見一名驛站信差背著一只寫著“六百里加急,截者夷族”的竹筒,下馬跑進兵部衙門。還有一名驛站信差縱馬穿過承天門,直至午門前才下馬,將背上的竹筒交給解煩衛,由解煩衛雙手捧著送進宮里。
齊斟酌勒著韁繩疑惑道:“師父,咱們和誰打仗了,哪來的大捷?”
陳跡皺眉,是啊,也沒聽說寧朝與誰打仗,哪來的大捷?
難道是王道圣?
算算時間,王道圣所率寧朝援軍在海上已經漂了大半個月,也不知馮先生混跡其中作何計劃,萬一提前靠岸偷襲景朝某地,那這大捷還真有可能是王道圣的。
陳跡坐在車里,看見司曹癸側過頭,死死地看著兵部衙門。
不好,司曹癸想必會盡快聯絡司曹丁,探尋這大捷之事。若真是王道圣的捷報,對方恐怕會懷疑自己泄密之事。
得支開司曹癸,待自己確認是什么捷報再從長計議。
陳跡對齊斟酌問道:“你方才說什么來著?”
齊斟酌趕忙道:“咱們中午出發去香山,太子殿下今晚會在香山設宴,明日春狩。”
陳跡放下車簾:“好。”
齊斟酌怔了一下當即欣喜道:“好好好,我還擔心師父你不愿意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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