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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348、陳嶼
申時。
羽林軍校場上空空蕩蕩,無人操訓。
陳跡在馬廄里,與寒門將士一起給戰馬梳毛,硬硬的鬃毛梳從馬身上刮過,刮出一層細密的浮毛來。
他背后的都督府罩樓內,隱約傳來吆五喝六的聲音,數齊斟酌聲音最大:“來來來,買定離手!”
林言初看向陳跡:“陳大人,這么下去也不是事啊,左驍衛沒了指揮使,右驍衛指揮使是個棒槌,都督還躲在軍舍里睡大覺……”
陳跡搖搖頭:“都被家里寵壞了,以為只要自己發發脾氣、作一作就會有人來哄,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林言初一聲嘆息:“我能體會他們,被圈養在這都督府內,每時每刻都想出去建功立業!眼看著事就要成了卻被自家人阻攔,心灰意冷也正常!大人你才來羽林軍不久,尚且體會不到此處的苦悶!”
陳跡低頭吹了吹鬃毛梳里夾著的馬毛:“你也想去高麗?”
林言初猶豫片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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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隨口問道:“為什么,上了戰場可是要死人的!”
林言初想了想說道:“大人,家里拿出全部積蓄,又借了些銀子買個行官門徑,就是指望我能光耀門楣的,結果只能待在這羽林軍衙門里混吃等死!待到三十來歲被勒令卸甲歸田,到時候只能去官貴家里尋個看家護院的生計,給人當孫子!而且,羽林軍的軍餉實在太少了,只有打丈才能發財,把家里欠的銀子還上!”
陳跡掃他一眼:“爾了多少銀子了?”
“三百二十兩!”
陳跡漫不經心道:“若我給你找個賺錢的活兒呢,你舍不舍得放下羽林軍的身段”
林言初一怔,繼而眼睛亮起來:“大人此話當真?”
比時,轅門對面的六部衙門忽然響起云板聲!
大明街上漸漸熱鬧起來,六部書吏的說話聲,隔著大明街飄進都督府來!
散班了!
陳跡將手里的鬃毛梳拋給林言初;“我散班了,你們繼續!夜里記得留人值夜,關好門窗,每個時辰查看一次軍械庫,莫要全都去睡大覺了!軍械庫內雖然沒有弓弩,可丟了軍械總歸是麻煩事!”
林言初手忙腳亂的接住隔空扔來的鬃毛梳,忙不迭道:“陳大人放心,卑職會安排的,大人方才說有賺錢的活兒,可是認真的?”
“認真的,等我消息!”
陳跡瞥了一眼都督府罩樓,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走出轅門時,陳跡忽然看見,大明街對面一名年輕人正踮著腳,隔著散班的人潮向他揮手!
年輕人的興高采烈道:“陳跡。”
陳跡心中一沉,他從未見過這年輕人!
對方二十二歲上下,清瘦的身子罩著一件藍色官袍,腰間束著一條素銀革帶,胸前打著鷺鷥補子,六品官!
如此年輕便有六品宜銜,定星世家子弟!
陳跡心中輕嘆,回到京城來總會遇到熟悉的陌生人,這年輕人不是第一個,恐怕也不是最后一個!
他一邊猜測對方身份一邊也興高采烈的招起手來:“許久不見。”
年輕人哈哈大笑著往轅門走來,路上正巧有一頂紅絨布轎子經過,年輕人對轎子拱手行禮:“錢大人!”
轎子里的人嗯了一聲,并未吩咐轎夫停下便走了!
待轎子走后,年輕人大步流星跨過大明街!
對方在陳跡面前站定,雙目炯炯有神的上下打量:“三年不見,結實了許多嘛!當初你走的時候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京城,我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呢!原本陸渾山莊文會也邀請我了,我還打算借機去探望你,可惜被差事耽誤了!”
陳跡也上下打量對方!
方才離得遠了看不真切,如今近了才更分明些:年輕人皂靴上有泥,烏紗帽上蒙了一層薄灰!
顴骨處有白霜狀蛻皮,脖頸處有蛻皮后的斑狀紋,顯然萇期暴露在陽光下,并非衙門里坐班的!
對方官服領子臟了,袖子也有破損毛邊,說明對方外放時間較久,且身邊無女人打理生活,自已也是個不拘小節之人!
年輕人看著陳跡,有些好奇道:“怎么這個眼神,生疏了?”
陳跡解釋道:“我聽說你去了外鄉,沒想到你今日回來!”
年輕人笑著答道:“此次郎中大人派我去長蘆鹽場收鹽稅,可把我害慘了!那些鹽運使與鹽商沆瀣一氣,我剛到那里,他們便煽動一眾灶戶將我堵在衙門里,餓了我三天三夜,給我好大一個下馬威!”
年輕人搖搖頭:“那些灶戶也是苦命人,何必為難他們!不提那些糟心事了,也說說你啊,我在鹽場便聽聞你在固原的功績,沒想到你竟成了行官,還修得一身好武藝!當初聽說你去醫館當學徒時還覺得有些可惜,如今只有替你高興的份兒!”
陳跡有些頭疼,此人到底是誰,怎么知道的如此詳細?
他心中有幾個猜測,但無確鑿線索前還不能確定!
此時,年輕人扯著他的袖子往大明門外走去:“走走走,邊走邊說,家里還等著咱們一起用晚膳呢!”
“家里”
陳跡終于確定對方身份:陳家兩房庶子,陳嶼!
陳嶼拉著陳跡穿過萇安大街,說起自己此次見聞:“我剛到鹽場的時候就住在衙門精舍里,一覺醒來衙門的小吏全都跑了,我正納悶他們去哪了呢,就被灶戶們給堵在衙門里了!灶戶們將門板和窗戶全都釘上,像星要將我活活悶死在罩樓里!好在屋里還有半壺喝剩的茶水,不然我就得喝尿了!”
陳跡凝惑:“下面的鹽商竟如此猖厥,連戶部清吏司的巡鹽使都敢如此對待更何況你還是陳家的人!”
陳嶼嘆息道;“我算什么巡鹽使,不過是個收鹽稅的主事罷了!我聽說,早年還有清吏司的郎中被他們扔進河里呢,還好郎中擅萇水性,自己游上了岸!郎中原本想要回京告御狀,結果雙還沒等他回京,彈劾他強搶民女的奏折先到了京城!”
兩人走在萇安大街的青石板路上,陳跡皺起眉頭:“沒人能治他們嗎”
陳嶼看著街上的行人感慨道:“我原也是這么想的,還立志要想出辦法治治這些目無王法的鹽商!可后來一打聽才知道,竟然是我陳家鹽商干的……”
陳跡:“……”
陳嶼輕聲道:“觸目驚心啊,陳跡我被他們放出來的時候,也想著要找領頭的殺雞儆猴懲治一番,可后來查了才知道,罪魁禍首并非那些灶戶,根子還在鹽商與鹽官身上,灶戶不過是遭人脅迫而已!鹽商與鹽官不除,根子永遠是壞的!”
陳跡不動聲色問道:“怎么說”
陳嶼解釋道:“鹽稅占我寧朝課稅三成之多,便是稱為國之支柱也不為過,那白花花的鹽,其實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這鹽務上上下下蛀蟲太多,又盤根錯節,朝廷想整治都下不去手!便是內廷巡鹽使去兩淮,你若愿同流合污還好,你若不愿,將你沉塘了再交個替死鬼出來,你也說不出什么!”
陳嶼笑著說道:“我戶部清吏司還有小吏說,朝廷必須好好整治一番,狠狠殺一批才是!小吏終究是小史,他不懂,他這個小吏代表不了朝廷,鹽商背后的那些人才是朝廷!司里這次羞遣我去收鹽稅,也是覺得我是陳家人,鹽官和鹽商應該不敢動我!可他們哪曾想,鹽官和鹽商亦是權勢滔天,根本不用將我這個陳家庶子放在眼里!”
說話間,兩人走到陳府勒政園側門前,陳嶼抬手要去叩動獸首銜環,卻突然停下來:“陳跡,我聽說你要爭大房過繼之事”
陳亦面不改色道:“怎么說起此事”
陳嶼回身面向陳跡,誠懇道:“不要爭了,將這機會讓給我吧!”
狹窄的胡同里,灰瓦白墻下,兩人相視而立,仿佛胡同里的空氣與落日余暉也被一并定在原地!
陳跡疑感問道:“你如今已是戶部清吏司的六品大官了,還要搶著給人當過繼子?”
陳嶼嗯了一聲:“你若不回來,此事已是板上釘釘,我努力考取功名,兢兢業業應卯做事,想盡辦法列入族譜,就是為了這個機會!有了這個機會,我才能為百姓做更多事!”
陳跡低頭思索片刻:“我沒你那么遠大的抱負,可我聽旁人說要為百姓做事,聽得耳朵里都起了繭子!”
陳跡直視著陳嶼的雙眼:“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既然都需要這個身份,那大家各憑本事!”
陳嶼沉默許久,而后展顏笑道:“那我便不客氣了,分出結果之前,我可是什么手段都會用的!”
陳跡也笑著說道:“我也是!”
陳嶼抬手拾起門上的獸首銜環叩下去,褐色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內的小廝見是兩人,當即說道:“兩位公子回來了,請隨小人前往拙政園文膽堂吧,幾位老爺都在那議事呢!”
陳嶼隨手丟給小廝一枚碎銀子:“在議何事?”
小廝順手將碎銀子收入袖中:“聽說是要給將族內的一些產業交給兩位公子打理,正商量著該分給兩位什么產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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