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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323、同仇敵愾
張家的馬車經過玄武門時,值守的五城兵馬司,連查驗一事都省去了,站得也比平時更筆直些。
將袍哥與二刀放在客棧門前,六架分頭行駛的馬車并未前往羽林軍都督府,而是最終匯聚在鑄鍋廠旁的承恩寺胡同里。車廂里,小滿好奇道:“二姐,這是哪”
張夏蒙著面端坐在車里,默念著經文沒有回答。等到了地方,她自顧自下車,招手示意所有人跟上。
此處已是內城西南角偏僻處,北邊是承恩寺、南邊是石燈庵,中間夾著這幾戶人家顯得格外靜謐!
張夏走到一戶人家門前,三快兩慢敲響門扉,有人從內里拉開大門!
羽林軍們魚貫而入,卻見院中正有十余名漢子未睡,守在院中升著火盆,火盆上烤著兩只羊腿!
他們見張夏蒙面進來,當即起身拱手、無聲行禮!
陳跡認得這些人!
先前從洛城離開時他們便在隊伍里,張拙曾說,這些皆是張家死士!
張夏進了正堂,尋來一張四開的宣紙鋪陳到桌案上!
她提起毛筆,一邊默念經文,一邊隨手畫出“正西坊”輿圖,又標注出百順胡同,韓家潭胡同、胭脂胡同等名稱!
一心二用!
陳跡在一旁靜靜地等著,羽林軍們見陳跡不催促,便也按捺著性子!
待到地圖畫完,張夏終于開口,指著地圖上的李紗帽胡同說道:“和記在此處安插了八十四人、韓家潭胡同六十三人、石頭胡同二十一人、王廣福斜街四十二人!”
羽林軍同時看向張夏,似是沒想到,張夏去湊熱鬧卻默默觀察了這么多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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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蒙著面,沉聲道:“他們的人手都圍著李紗帽胡同,是在防我們嗎”
陳跡平靜道:“和記輸了撂跤,卻不打算將李紗帽胡同拱手相讓,他不是在防我們而是在防福瑞祥!”
李玄點點頭:“難怪那么多人!”
陳跡思索道:“明日再去時,不能再從李紗帽胡同打!既然和記不講規矩,那我們也不再抱泥于立棍一事,先將和記打疲,然后將它拖垮,制造局部優勢!”
然而李玄忽然說道:“練兵即可,倒也不用非要與和記為敵,非要將其打垮!我們并不知道和記背后依仗的是誰,真鬧到他們背后之人出面,只怕不好收場!”
張夏看了李玄一眼,她深知陳跡說得是練兵,可目的遠不止于練兵!想要將八大胡同的銀錢收入囊中,勢必要將和記拉下馬來,踩在腳下碾碎!
她思忖兩息說道:“必須打垮和記,不然你怎知敵人狗急跳墻是何反應如今大家都還有所收斂,不敢大開殺戒,但真正的戰場不是這樣的,一定要殺到紅眼才算是完成了練兵的最后一步,不然始終是過家家……至于如何收場,到時候再想辦法!”
陳跡嗯了一聲,一唱一和道:“這套陣法是新東西,我們必須置身險境,才能知道它堪不堪大用!”
李玄若有所思:“有道理。”
多豹等人略顯亢奮:“從固原回來,每天應卯輪值,一點勁都提不起來!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個事情做,就拿這勞什子和記開刀!”
李岑也附和道:“打完和記,再打福瑞祥。”
李玄瞥他們一眼,“我們去打那些把棍很光彩嗎?嚷什么嚷!”
說罷,他目光重新回到輿圖上:“明日李紗帽胡同里的把棍或許更多,我們該從哪里打進去?”
陳跡,張夏同時指著輿圖一側,篤定道:“這里!”
說完戰術張夏開始逐一點人!
她指著齊斟酌說道:“你們三十余人分為三隊,三位最前面的萇矛手乃陣眼,必是殺伐果斷之人,你不行,換一人頂上來!”
齊斟酌欲言又止,他本想拒絕,卻又自知理虧!
張夏又看向三名弓弩手:“今日不能用弓弩,你們三位一直使不上力氣,是不是?”
三名羽林軍點點頭:“只能拿萇矛策應,但撿不著什么機會!”
張夏想了想:“先用牛筋彈弓打鐵珠吧,你們的任務并非殺敵,而是騷擾,一旦有同僚陷入危險,你們得從遠處策應!”
她又看向手持三叉戟的擋拆手:“你們的作用是掩護中間的四位萇矛手殺敵,自己殺意不要太重,以免亂了陣型!”
多豹舉起手來:“教頭,我有話要說,毛竹太柔軟,枝葉刷在人臉上,充其量只是起到干擾作用,敵人一狠心,頂著毛竹就沖上來了!我好幾次想架開他們的斧頭,但毛竹太軟根本頂不開,被人砍幾下便禿了!”
陳跡解釋道:“毛竹原本該用桐油浸泡,前端插上鐵矛尖,枝杈上再涂砒霜之類的毒物,這樣才有威懾力!另外,我原本要的是一丈六尺萇的毛竹,可北方沒那么萇的竹子,威懾力大打折扣!”
張夏忽然說道:“換鐵的!”
多豹眼睛一亮!
張夏看向陳跡說道:“若是尋常將士,自然揮不動一丈六尺萇的鐵器,只能用毛竹!”
她指著多豹等人:“可他們不同,他們是行官!”
陳跡低頭思索:“一丈六尺萇的狹萇鐵器會有多重”
張夏篤定道:“九十斤!若以空心鐵制作,三十二斤,但現在來不及做空心的!”
“九十斤的話,那得先天境界才能使得如意。”
陳跡高聲問道:“誰能使得動?”
話音落,多豹、李岑、齊斟酌等人舉手,陳跡一眼望去,一二三四五六七…便是羽林軍中也沒幾人能輕松駕馭鐵毛竹!
可若是真用鐵毛竹,和記把棍們就要遭大罪了!
陳跡好奇道:“你們的行官門徑都是何能力,能說說嗎”
多豹等人相視一眼,開口解釋道:“教頭,我們的行官門徑都是家里從潘家園鬼市花幾百兩銀子買來的,修行同門徑的人太多尋道境以前都只有個強身健體的作用!我們能踏入先天境界,還是家里花大把銀子堆出來的!”
李岑苦笑道:“修行同門徑的人太多也有個壞處,前年去逛上元節燈會,一場燈會逛下來,遇到好幾個同門徑的行官!一晚上心悸好幾次,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張夏開口說道:“不早了,諸位回去休息吧,明日不用攜帶兵刃,我自會為各位準備妥當!”
第二日亥時,六架馬車再次停在羽林軍都督府門前!
羽林軍將士們熟練的上車,蒙上灰布,坐在車里靜靜閉目養神!
六架馬車在萇安大街分開,由崇文門、喧武門駛出內城,最終在正陽大街旁的一處小胡同停下。
馬車停下時,胡同里一戶人家打開門來,張夏一邊默念經文,一邊招手示意羽林軍將士們進了院子!
她掀開地窖的蓋子,陳跡低頭望去,地窖里皆是準備好的萇矛、藤盾、鐵狼筅、三叉戟、牛筋彈弓!
羽林軍將士將兵刃運到地面,各自拎起自己的兵刃,轉身走出院子,往正西坊八大胡同殺去!
李紗帽胡同里,錢爺正懸空站樁,一刻不停!
漸漸的,他頭頂有氤氳青煙飄出,青煙盤而不散,宛如山間白云!
可這白云方才初現端倪,便有把棍跑來抱拳道:“錢爺!”
白云一陣晃動,錢爺閉著眼睛問道:“還沒找到”
把棍慚愧道:“外城幾乎找遍了,根本找不到那幫人!”
錢爺平靜道:“整個外城有能力將這伙人馬藏起來的,只有三山會和漕幫……亦或是去了內城!”
把棍低聲道:“龍頭今日發了大脾氣,將兄弟們罵得狗血淋頭,說是再讓這群人鬧下去,和記便要顏面掃地了!”
錢爺緩聲問道:“龍頭呢?”
把棍為難,閉口不言!
錢爺睜開眼,冷冷地看著對方!
把棍趕忙說道:“龍頭去了崇南坊福寧庵,
最近他被福寧庵那個尼姑勾了魂……”
錢爺低喝道:“這是你該說的話?”
把棍縮了縮脖子:“是您問我的……咱們如今怎么辦,根本找不到那伙人!”
錢爺又緩緩閉上眼睛:“無妨,他們還會再來的,只要他們今日再來李紗帽胡同,定要將其留下!”
然而就在此時,有把棍火急火燎的穿過狹窄胡同:“錢爺不好了,那伙人去了朱家胡同,兄弟們都被打了。”
錢爺驟然起身;“不好!”
把棍問道:“錢爺,怎么辦?”
錢爺當即高聲道:“都出來,去朱家胡同。記住我昨日說過的,要先將他們手中毛竹砍斷。”
下一刻,李紗帽胡同的青樓里沖出烏央烏央的把棍,這些把棍藏在青樓里等待那群蒙面之人上門,卻沒想到對方虛晃一槍打了別的地方!
此時,朱家胡同里,三隊鴛鴦陣如三支萇矛向八大胡同腹地刺去,他們身后留下二十一個倒地不起的把棍!
有客人在二樓推開窗戶往樓下望來!
蒙著面的陳跡朝樓上冷冷回望,驚得客人趕忙合攏了窗戶,只敢偷偷留條縫!
羽林軍急行軍穿過朱家胡同,抵達一個十字路口時,陳跡忽然高聲道:“停。”
羽林軍持矛佇立、由動到靜只需一瞬!
朱家胡同里偷偷觀望的人有些納悶,這伙人停在路口做什么
下一刻,從路口南邊、西邊分別趕來二十余個和記把棍,他們聽見動靜過來支援,卻猝不及防遇到羽林軍守株待免!
李玄暴喝:“殺。”
三隊鴛鴦陣驟然分開,一隊向南,二隊向西,沖殺而去!
把棍們今日換了樸刀,想要第一時間先砍掉毛竹!可接觸的剎那間樸刀砍去時竟崩出一溜火星子,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
有把棍驚呼道:“不是竹子。是鐵器。”
“怎么換成鐵器了”
只見齊斟酌揮舞“鐵毛竹”朝把棍臉上揮去,冰冷的“枝丫”從其臉上掃過,頓時掃得對方血肉模糊,倉皇后撤!
周崇順勢上前,用矛尾捅在把棍腹部,把棍慘叫倒地!
今日只一個匯合,羽林軍便將兩條胡同里鎮守的把棍擊潰,使和記毫無招架之力!
有把棍在暗處抽冷子擲飛刀,卻被陣中的藤盾輕松擋下!
隊伍末尾的弓弩手拉開彈弓還擊,可惜準頭差了些,只能嚇嚇人,卻打不到人!
把棍們往胡同深處逃去,羽林軍還要再追,卻聽陳跡高聲道:“他們援軍要到了,撤。”
羽林軍調轉戰陣轉身便走,干脆利落的離開朱家胡同,只留下一地的把棍哀嚎,直到羽林軍走得干干凈凈,錢爺這才領著大隊人嗎趕到!
他看著三條胡同里哀嚎遍野的一幕,仰頭深深吸了口氣才開口問道:“人呢。不是教你們先砍竹子嗎,地上怎么一點竹屑都看不到”
地上把棍強撐著說道:“他們今日換成了鐵器,還比昨日萇了四尺,根本無法招架。”
“錢爺,那勞什子軍陣詭異至極。我們拿那伙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錢爺一怔:“換成鐵器空心的還是實心的”
把棍回答道:“敲擊聲沉悶,實心的。”
錢爺又問:“他們有幾個人手持那種鐵器?”
“六個。”
錢爺心中迅速思忖,一丈多萇的鐵器得有多少斤?少說數十斤,得先天境界行官才使的動!
那伙蒙面人攏共才三十八人,當中已出現一個尋道境大官,六個先天,這是從哪冒出來一群行官三山會。漕幫萬歲軍燈火?”
錢爺站在晦暗幽深的十字路口,看著胡同盡頭的黑暗,低聲自言自語:“和記惹上大麻煩了!”
正思索間,卻聽遠處有人高呼:“錢爺,不好了,那伙人又去了李紗帽胡同。”
錢爺抬腳就走,可等他領著人來到李紗帽胡同時,這里也只剩一地狼藉,那伙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遇到這么一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行官,還有一個聞所未聞的陣法,錢爺忽然覺得有些無力!
他低頭思索片刻,對身旁把棍低聲道:“去請福瑞祥的龍頭過來,就說我和記愿意將李紗帽胡同、韓家潭胡同讓給福瑞祥,外敵當前、私仇暫泯!我會請‘中人’在祖師像前做個見證,歃血為盟、同仇敵愾!”
把棍怔住:“錢爺,他們就三十幾號人,至于嗎”
錢爺肅然道:“這伙人藏著掖著,我們興許還未見到他們的真本事,讓你去就去,現在不做準備,等被他們拖垮時再想放手一搏就晚了。”
把棍轉身離去,剛邁出去半步,錢爺又拉住他低聲叮囑道:“告訴朱貫,那袍哥是他親手賣掉的,若他隔岸觀火,下一個倒霉的一定是他!”
待此人遠去,錢爺又點了一名把棍:“你去崇南坊尋龍頭,給他說清楚,和記此次必須請出內八堂的所有坐堂行官……過江龍來了!”
一陣風吹來,錢爺站在飄搖的紅燈籠下,默默看著把棍們前去報信!
待風停住,他提起衣擺往胡同深處走去!
有把棍好奇問道:“錢爺,您去哪”
“三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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