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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青山 208、火燒,糖人,蜜三刀
東市熱熱鬧鬧,車馬如梭,行人如織。
歲日將至,長街上滿是采買年貨的百姓。
商販沿街擺攤,有的售賣春聯,有的售賣祭祀城隍老爺的紙花、金鈔、燈燭,有的叫賣臘肉、臘腸、風雞、板鴨,琳瑯滿目。
陳跡身處鬧市中,突然有了節日的感覺,這是他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春節.....不,現在該叫歲日。
陳跡在前面走,小滿在后面蹦蹦跳跳的跟著。
他回頭疑惑道:“你怎么這般高興”
小滿笑著說道:“公子去醫館以后,王貴惱怒我頂撞他的事,就給我貶成了三等丫鬟,兩個月才能休沐一天呢。而且好幾次休沐的時候,王貴都指使我去洗夜壺、修剪花草、摘菜,我已經好久沒出過府啦。”
陳跡沉默片刻:“小滿,你是因為什么賣身陳家的”
小滿輕松回答道:“我哥哥要娶老婆,家里沒錢,九歲的時候,爹娘就把我賣給人牙子了。”
陳跡漫不經心問道:“是誰將你買進陳府的”
小滿理所當然道:“姨娘啊。您不記得啦我記的可清楚呢。那天可冷了,人牙子給我們頭上插了稻草,領著我們站在京城六畜場門口。姨娘本來只是路過,沒打算買我的,因為我太小了沒法干活。但當時那人牙子對我又打又罵,姨娘可憐我,就用二兩銀子將我買回去了。
街道上,陳跡側身避過一個扛著糖葫蘆桿子的老人,好奇問道:“那人牙子為何打你”
小滿低聲道:“當時有一戶人家想買我當童養媳,人牙子說我臉盤子敞亮,要價七兩,對方不同意走了。人牙子一生氣,就對我又打又罵,說我沒有給對方說好聽的吉利話。”
陳跡疑惑道:“咦,他不是要七兩嗎,姨娘怎么花二兩就將你買下來了”
小滿笑著露出兩個小虎牙:“姨娘可精明了,也有耐心,她砍價砍了一個時辰,硬生生將價錢砍到四兩。而后姨娘發現這人牙子沒有官貼,便喚人將人牙子抓進大獄去了,那二兩也不是給人牙子的,是給官差的.....”
寧朝牙行需要有‘官貼’才可經營,不然就要坐大牢。
寧律有寫:買賣要牙,裝載須埠。買貨無牙,秤輕物假。凡城市、鄉村諸色牙行及船埠頭,并選有抵業人戶充應。官給印信文簿,附寫客商、船戶住貫、姓名、路引、字號、物貨數目,每月赴官查照。
陳跡一時語塞,自己那位生母陸氏,買個便宜丫鬟竟還把牙人給送進去了。小滿身上的精明勁兒,怕不是從那位陸氏身上學來的..
他仔細打量著小滿,片刻后說道:“你且在這里等著,我去辦點事情。”
小滿噢了一聲:“公子,此事能不能記”
“不能。”
“好滴。”
陳跡抱著烏云離開,鉆進了一條小胡同里。獨留小滿一人站在原地,好奇的四處打量,目光最終落在隔壁的驢肉火燒上。
她看了好一會兒,嘴饞想買一個嘗嘗,但幾次拿出荷包,都又重新揣回腰間,不舍得。
小滿就這么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毫不避諱的直勾勾看著。
火燒店的伙計被她盯久了有些不自在:“小姑娘,你都看這么久了,要不要買一個”
小滿癡癡的望著火燒:“那我都看這么久了,你能不能送我一個”
伙計翻了個白眼,低聲罵道:“癡傻了吧。”
此時,胡同的屋檐陰影下,陳跡默默看著小滿的背影,對烏云說道:“她的語言邏輯沒有問題不像在撒謊,可她出現的太突然了。”
烏云喵了一聲:“你覺得她有問題”
陳跡思索著:“說她有問題吧,我單獨走動,她卻沒有偷偷跟來,真就站在原地等待....再看看吧。
“你今天出來要辦什么事”
“買人參。”
說罷,他抱著烏云轉身走入胡同的陰影里。
另一邊,小滿正四處打量,一群八九歲大的幼童踢著蹴鞠從她身邊經過。
幼童蓬頭垢面,衣衫不整,搶蹴鞠時,還會時不時撞到行人。一個幼童跑動時撞了小滿一下,沒道歉便要離開,卻見小滿驟然伸手,抓住幼童的食指與中指,向下一掰。
幼童驚呼一聲,應聲跪下。他想要掙扎起身,可兩支手指被小滿牢牢攥住,疼得渾身直冒冷汗。
卻見他眼神發狠,另一手取出壓在舌頭下的刀片,朝小滿手腕割去。
啪的一聲,小滿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刀片,氣勢洶洶道:“小小年紀不學好!”
幼童怔了兩息,轉瞬求饒起來:“疼疼疼,女菩薩饒命,女菩薩饒命啊。”
小滿看了看左右行人,見沒有陳跡的身影,這才轉頭看向幼童:“敢偷我小滿的東西,你不要命啦荷包拿來!”
幼童從懷里掏出一只淡藍色的綢緞荷包:“給您給您。”
小滿松手放人,雙手插在腰上,嗔怒道:“滾蛋!”
鼎昌典當行。
陳跡跨過門檻高高柜臺后面,須發皆白的老掌柜瞇著眼,從小小的孔洞里望出來,懶洋洋道:“要當點什么啊....哎喲,大人,您怎么來了!”
說罷,老掌柜跳下椅子,手腳麻利的打開側門,將陳跡迎了進去。
他對伙計怒斥道:“還愣著干什么,給大人看茶。”
陳跡擺擺手:“茶水就不必了,我還有事。先前讓你代我收的人參怎么樣了,收到多少支”
“大人您稍等,”老掌柜躬著身子去偏房,與伙計一起捧來了兩只長長的紅酸枝木盒,掀開一看,四十支人參排列其中,須子由金線束縛在紅綢布上。
老掌柜解釋道:“大人先前交代,百鹿閣被查封之后,朝廷定會發賣其財產。小人找人打點,一口氣拿下了四十二支!”
陳跡伸出手去,隔空輕輕撫過每一支人參:“百鹿閣的存貨只有這些嗎”
老掌柜面露為難:“小人能搞到這么多已是不易,一支十五兩銀子這么低的價格,好多藥坊都在搶呢。”
陳跡嗯了一聲,指了指其中兩支:“這兩支不要,其余的我全要了。”
老掌柜愕然:“大人為何不要”
陳跡看他一眼:“成色不好。”
老掌柜納悶:“您就這么一伸手,便篤定它年份不對小人開當鋪四十余載,還沒在人參上出過岔子,這人參是種出來的、還是野山參,夠不夠年份,小人一看便知,絕對錯不了。當初可是您說要小人去買的,怎么能買完不認賬呢。小人這當鋪雖小背后可是.....”
陳跡伸手從老掌柜臉前掠過:“六十一歲。”
老掌柜瞪大眼睛:“您還真有這本事,連小人的年齡都能探出來”
陳跡微笑道:“我不僅知道你年齡,還知道你家中有兩個兒子在府衙當差,一個是筆吏,一個是捕快,你那當捕快的兒子常年巡視東市碼頭,喜歡揩油、勒索,要不要我遣人將他們押來問問”
老掌柜噤若寒蟬。
陳跡從懷里掏出陳問宗給他的那串佛門通寶來:“四十支人參,每支十五兩,合計六百兩。我這里是一千七百兩銀子的佛門通寶。”
老掌柜道了一聲:“您稍等。”
說罷,他從后院庫房里拿出一串佛門通寶:“大人,此通寶值一千一百兩。”
陳跡隨口問道:“這佛門通寶是真是假是一千一百兩嗎你沒唬我吧”
老掌柜小心翼翼瞥他一眼,這位大人怎么連這事也不知難道是剛當的官
掌柜賠笑道:“您看這通寶合計十八顆珠子,前六顆代表它出于哪座寺廟、中六顆代表它給了誰、方便溯源、后六顆則是代表數額。
掌柜繼續說道:“而這通寶的防偽手段其一,前六、中六、后六分別由洛城陀羅寺、京城緣覺寺、金陵棲霞寺指派固定的僧人雕刻,筆鋒、刀鋒模仿不了。
說到此處,掌柜拿來一只琉璃放大鏡對準佛珠:“其二是密押,您仔細看這通寶上其實還刻有極其微小的經文,百余字才占米粒大的地方,一般人做不到。而且這百余字對應的經文只有佛門知曉...…總之,這通寶一上手,真的、假的很好辨認,質感完全不同。”
陳跡明白了,古時晉商票號也是用專人寫字來做銀票防偽,并不稀奇。
至于這微雕技術就像他用過的紙鈔一樣,摸一下盲文的凸點,看一眼水印,再摸一下材質,真鈔假鈔很好辨認,質感不同。
他思索片刻:“若有人也掌握這微雕的手段,豈不是....”
掌柜慌了:“大人慎言,您這想法可萬萬不能讓佛門知道。況且,如今江湖上會微雕的,都被抓走當和尚了,這手藝在民間已經失傳了!”
陳跡笑了笑,抱起兩只木盒子出門:“別怕,開個玩笑。”
待到他與小滿匯合時已是兩手空空如也。
陳跡買了兩個驢肉火燒遞給小滿:“吃吧。”
小滿眼睛亮閃閃的:“公子給我買的嗎”
“不然呢”
小滿接過火燒,眉開眼笑的咬了一大口,嘴里鼓囊囊的問道:“公子,此事能不能記”
“可以。”
夜深人靜。
陳跡已躺在床榻上入睡,烏云不知所蹤。
銘泉苑外傳來立秋的咳嗽聲,窩在小板凳上守著炭盆的小滿當即睜開眼睛,她起身撥開門閂,側身從門縫里擠了出去。
立秋將她拉至一旁:“聽府里人說,三公子今天領你出府了”
小滿嗯了一聲。
立秋又問:“都記下了嗎”
小滿從袖子里掏出折好的紙來:“給,都記下了。”
立秋喜上眉梢,趕忙將紙展開,嘴中低聲念叨著:“嘉寧三十一年臘月十三日,公子帶小滿去東市。
“公子給小滿買了驢肉火燒。”
“公子給小滿買了糖葫蘆。”
“公子給小滿買了糖人。”
“公子給小滿買了蜜三刀。”
“小滿還想吃桃酥,公子不讓。’
立秋:“”
她抬起頭來,面無表情道:“你這記的都是什么”
小滿樂呵呵打了個飽嗝:“立秋姐,你就說夠不夠詳細吧。”
立秋皺眉:“詳細倒是夠詳細,只是沒記什么要緊事,你怕不是在唬我吧”
小滿委屈道:“今天真就這么點事,我每件都記下來了的。以后要再有其他事,我肯定也一并記下來。立秋姐放心,我唬誰也不會唬你的。”
“行,算你還有點良心,”立秋轉身就走,小滿在她身后慢慢收斂了笑容,轉身回了屋子,將門緊緊合好。
她打量了一眼床上的陳跡,而后從桌上捏了幾顆蜜三刀塞滿了嘴巴,重新坐回小板凳上打起盹來。
陳府的小路上,立秋低頭疾走,時不時左顧右盼,生怕被人瞧見。
穿過幾道垂花門,立秋來到一處墻角輕咳幾聲,待到墻外也有咳嗽聲響起,她將手里那團紙丟出去,匆匆回了群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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