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萬佛之劫(上)

巫風 第兩百章 萬佛之劫(上)

前方是星辰。

黑淵在身后。

刑天鯉駕馭著通天造化塔，離開了黑淵。

何以解脫呢？

刑天鯉低聲念誦著《金剛經》……解脫，這等說法，佛門的大和尚們，說得比較多。

但是對天算師來說，解脫很簡單——要么將祂從黑淵弄出去，自由自在行走天下。

要么，讓祂徹底泯滅，一點渣都不剩下。

甚至，連祂的名字，祂的身形，祂的面容，一切的一切，一切和祂有關的東西，都徹底被歲月磨滅，一點都不殘留。

這也是一種解脫。

為了這種解脫啊，祂不用真名，而是用了‘天算師’這個代號。

為了這種解脫啊，在黑淵中，和祂打過交道的智慧生靈，在離開黑淵的時候，除了一個‘天算師’的代號，其他一切記憶都會被祂出手抹去。

反正能因為各種理由來到黑淵的，都沒有祂強大，抹掉記憶，很簡單。

為了預防意外，祂甚至連自己的本體，都從來不顯露人前。

預先做了各種手段，為的就是，一旦有一天，有一個足夠強大的存在，可以輕輕松松的殺死祂的時候，只要祂一死，祂的一切都會從無量時空中徹底抹去。

端的是個狠人。

對自己都這樣。

天算師也回答了刑天鯉的疑問，關于黑淵，關于黑淵市集，關于黑淵市集的古怪規矩。

嗯——黑淵市集里，只有天算師一‘人’！

其他的所有生靈，那個用沸騰的香湯泡澡的怪異生靈，那口老棺材里的奇異身影，還有其他各色各樣做買賣的生靈，全都是天算師以莫測神通，從過往的舊歲月中，拘來的一抹舊日的殘影。

比如說，那個在香湯中泡澡的怪異生物，其族群，早在三億個量劫之前，就因為生得太丑陋，卻還脾氣不好，喜歡招惹人，被一頭路過的掠食獸，一巴掌給拍死了。

三億個量劫！

刑天鯉聽得牙齒都在打哆嗦——他無法想象，這是多漫長的歲月，但是在天算師口中，就好像說‘三刻鐘之前’那樣輕飄飄的，很隨意。

不過，想想祂在黑淵漫長的‘囚禁’歲月，相比‘葛立恒數’這樣的恐怖指標，三億個量劫真的是微乎其微的一丁點兒時間了。

是啊，這廝是被囚禁的。

囚禁了太長，太長，太長的時間，導致祂實在是窮極無聊了，才以神通，從舊日的歲月中，將一道一道記憶深刻，祂自以為有趣的殘影，強行拘了出來，給祂們賦予了足夠強大的能量，讓祂們好似生靈一樣行動。

這種可怕的神通，看似和‘斡旋造化’差不多，這些生靈，也都活生生的，能喘氣，能會，懂得喜怒笑罵，甚至有各種欲望，會吃喝拉撒，性格也和祂們‘生前’相差仿佛。

但是祂們的存在，只是維系在天算師身上。

天算師一旦消泯，祂們也就跟著徹底消失。

而斡旋造化制造出來的生靈，卻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族群，哪怕創造者徹底煙消云散了，這些族群，也會有血有肉的，繼續生存在這個無量時空。

這些舊日的殘影，更像是天算師吹出的肥皂泡，固然光鮮亮麗，卻無法永存。

也是極其可怕的手段了。

拘來的舊日殘影，甚至還保留了祂們過往的種族天賦和神通，這就很厲害了。

而整個黑淵市集收集各種各樣的東西，無論是先天靈材，還是后天裹腳布，來者不拒，你要多少，祂收多少，甚至這些舊日殘影，還結成了各色行會，相互之間搶生意，做買賣，強買強賣之類的勾當做了無數。

無聊嘛。

實在是無聊。

所以天算師自己做大掌柜，讓這些舊日殘影也熱火朝天的做買賣，實則就是在看戲了。

而所有收集來的，亂七八糟的零碎么，天算師一個，是能夠從那些零碎中，品味出很多對祂而言，頗為有用的東西。

比如說，一枚金幣，祂就能從這枚金幣上，品味出所有經手過這枚金幣的‘生靈’——直接捕捉他們的前世今生，明悟他們的一生命運，甚至推衍他們未來的所有遭遇……

這種推衍，可怕到了極致。

天算師自己承認，按照刑天鯉九州佛修們的說法，祂的推衍，甚至能通達一個生靈數億次輪回之后的命運……每一世輪回，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掌握得絲毫不差。

祂在水井底部吃喝的那些東西，什么蛋糕啊、甘蔗啊，就是一個又一個有趣的，在祂看來，值得推衍的生靈，他們的過往，他們的現世，他們的未來。

當然，這種推衍也是有極限的。

族群的智慧靈光越雄厚的，祂的推衍就越無能——至于說刑天鯉為代表的九州人族，天算師也無法對他們的下一世人生作出任何的推衍，祂的能力極限……比如說，刑天鯉這個修為的人，祂大概能卜算出，刑天鯉未來百年大致的吉兇運數。

僅此而已了。

“智慧，是這無量時空中，最珍貴的瑰寶，最寶貴的天賦……力量可以讓你強絕一時，但是唯有智慧，以及由智慧衍生出的，真正的文明，才能恒古長存，光耀萬古！”這是天算師的原話。

祂說，無量時空中，無數的蜉蝣，無數的獸，都在瘋狂的追求力量，似乎掌握了力量，就掌握了一切。

但是沒有智慧的力量，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遲早崩滅。

也唯有真正高妙的智慧，才能演繹，才能掌握真正最強之力。

就好像，天算師似乎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祂的壽命是如此的漫長，祂之前活了不知道多久，祂被囚禁在黑淵，就過去了多少年？

祂的力量廣大到，祂困囿于黑淵，祂的一點點意志，一點點的力量輻射出去，就足以做到很多讓那些自由行走在外的獸，都為之瞠目結舌事情。

如，讓一條在外自由自在行走的，強盛文明的主力艦，在路過某個世界的時候，突然戰艦系統蹦出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卻自然而然的小紕漏，直接一炮將那個世界，連同里面的某個強大生靈給崩掉！

如此作為，簡直猶如‘命運’一般恐怖。

天算師‘人’被困在黑淵，祂依舊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可見祂究竟有多強大……但是掌控了如此強橫莫測的力量，祂依舊被困在了黑淵。

祂在刑天鯉面前展示出來的‘井底之蛙’的形態，或許是一種自嘲，但是未必不是祂真正情狀的外在表現——很可能，這廝的本體，就是被囚禁在一個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虛空大坑——或者說，一個‘黑洞’內？

如此聯想，就合情合理了。

總之，就是這樣了，天算師對刑天鯉的訴求，就是這樣。

祂和刑天鯉簽署的所謂天算契約，并無任何強制約束力，更像是一種對刑天鯉人品，對他的品性道德，對他信守誓言的倫理規范，對他未來不至于中途隕落的命運的，一種‘信任’。

祂覺得，刑天鯉一旦有了足夠的力量，會回來黑淵解脫祂。

祂也覺得，刑天鯉這小子，不是這么短命的倒霉蛋，他應該會活得足夠久，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來做到這件事情。

至于說，刑天鯉想要擁有足夠的力量來解脫它，這需要耗費多少時間么……

天算師表示無所謂，可以慢慢來。

反正祂已經在黑淵呆了這么多年，再等幾百億個量劫，也就是打個盹的功夫。

而祂給刑天鯉的報酬——祂預先支付了給刑天鯉的報酬——一團人頭大小，通體漆黑，呈半透明狀，偶爾有無數點彩光猶如煙花一樣迸濺閃爍的奇異晶球。

這是‘道’！

這是天算師無數年來，收集了無數的零碎，見過無數的智慧族群，祂所有經歷的，見識的，收集的，或者那些智慧族群贈送的，所有的知識，所有的智慧，以及數字龐大到無法估量的大小世界，所有的天道法則奧義的，聚合體。

這里面蘊藏的磅礴知識，無窮智慧，以及無法用量詞來形容的大道法則奧義，其總量之龐大，就算是一個最頂級的圣人，一只最強大的‘蜉蝣’，若是將這‘道’的聚合體塞進祂的腦殼，祂的腦殼也崩掉了。

嗯，不要說一個，就算是萬億個這樣的‘蜉蝣’，祂們的圣魂，也無法承受如斯龐大的信息聚合體。

天算師的可怕之處，就在這里了。

祂將如斯龐大的知識、智慧和大道法則奧義，直接捏成了一顆堅硬無比的晶球，隨手遞給了刑天鯉。

通天造化塔中，刑天鯉正在按照天算師教給他的法門，一點點的祭煉這顆晶球。

人頭大小的晶球，一點點汲取刑天鯉的心頭精血，一點點被他巫力引發的巫炎灼燒、鍛煉。并不是很艱難的，這顆晶球，就壓縮成了人眼珠大小，大概兩寸長短的梭子形態。

刑天鯉深吸了一口氣，將這顆輕飄飄好似無物，通體漆黑，偶爾有無量彩光在內部游動的‘眼睛’，輕輕的往自己的眉心一按。

這顆‘眼睛’，融入了刑天鯉眉心。

眼前有無量彩光涌動，一陣陣奇異的道韻從這顆新生的眼睛中涌出，一遍遍的洗滌刑天鯉的肉身和仙魂。其中，有無數大道法則奧義，和刑天鯉已經感悟，已經參悟的大道同出一源，性質相同，卻多了無數奇異的變化，有了無數奇妙的衍生。

刑天鯉體內，一道道嶄新的同源道紋不斷涌現，一道道新的道紋急速銘刻在他的血肉中，急速被他的仙魂吸收，融合……

他的仙魂后方，那一朵‘斡旋造化’綻放的大道之花越發流光溢彩，體積驀然膨脹了百倍——天算師曾經遇到過八個掌握了‘造化生靈’神通的高妙族群，那八個族群遇到祂的時候，都還比較弱小，族中最強大的，也不過是幾只資深的‘蜉蝣’罷了。

咳，那幾個智慧族群，固然有著高妙的智慧，但是‘智商’很高，‘情商’略低。

祂們居然被天算師忽悠了，連自家族群壓箱底的典籍、奧義，都被天算師弄到手。

此刻，來自那八個高妙族群的‘造化’奧義，正源源不斷和這一朵造化之蓮融合。

很玄奧，很高深。

那些奧義，好些都是圣人境的至高之學。

刑天鯉得到的益處，極大，哪怕他只是從無窮無盡的‘造化’道韻中，汲取了微不足道的幾滴清泉，他的‘斡旋造化’神通，也直接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維度。

通天造化塔中，無數戰斗傀儡的身軀瞬間崩解，被直接回收成了基本材料。

隨后，漫天造化神光涌動，通天造化塔中，一具具嶄新的戰斗傀儡悄然成型——它們使用的材料，和之前相比，并無多少提升，但是它們剛剛被造化出來，基礎戰力，就達到了太乙絕巔的程度。

它們每一具身軀中，都融入了一縷世界母樹的樹液。

于是，不需要鬼奴的控制，它們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就有一縷先天靈性滋生，很快，就能衍化出真正的獨屬于它們自身的靈魂。

如此完美契合的靈魂，才能將這些戰斗傀儡的戰斗力發揮到最大。

它們的未來，也就有了更多的，不可估量的前景。

刑天鯉仙魂后方，一朵又一朵的大道蓮花冉冉綻放，或者一層，或者兩層，或者三層，每一層，都有著九片到一千片不等的蓮花瓣。

色澤各異，流光溢彩。

無窮無盡的大道奧義在刑天鯉體內涌動沸騰，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染成了一團純粹的、濃郁的道韻。在刑天鯉的身邊，過于磅礴濃郁的道韻涌動，包裹了整個通天造化塔。

于是，旒爧坐了下來。

于是，旒瑆坐了下來。

于是，旒旌坐了下來。

鐘女和黑鬣，也都肅然盤膝而坐。

她們極其嚴肅，近乎膜拜的看著刑天鯉，看著他眉心一枚豎目熠熠生輝，看著他身邊有三萬重霞光飛旋涌動，一點點金花宛如瓔珞流水，不斷從空中凝聚，滴落。

每一點金花瓔珞落在她們身上，都有大道之音在她們腦海中響起，她們自然而然的陷入了最深沉的頓悟境界。

不僅是她們，包括通天御靈幡中數以十億計的大夜叉，他們也都靜靜的沉浸在胡狼頭外神饋贈的死亡神池中，一邊汲取無窮無盡的死亡神力，一邊聚精會神的聆聽這大道玄音。

時間，就這么一點點的過去了。

通天造化塔，在刑天鯉的大道道韻的包裹下，高有十幾丈的塔身，幾乎和外界虛空完美融合，哪怕除非圣人，否則根本沒人能察覺到，有這么一座靈寶悄然的從虛空中劃過。

循著天算師給出的坐標，算出的軌跡，通天造化塔靜靜的向前飛行著。

他們離開了黑淵。

他們離開了‘破落戶’們所在的星域。

他們回到了外面熱熱鬧鬧，駁雜喧嘩的星空。

他們掠過了一顆又一顆星辰，掠過了一個又一個剛剛誕生的，或者正在毀滅的大小世界。

無垠虛空，只要還有余力，只要還能控制前進的方向，維持正確的航行軌跡，虛空中的大道法則，允許你無限加速，只要你不怕死，不怕一頭撞在一個剛剛誕生的大千世界身上撞得粉身碎骨，你只管將速度提升到光速的恒河沙數的倍數，都無所謂。

通天造化塔緩緩的加速。

漸漸地，祂將速度提升到了一件上品先天靈寶的器靈，所能自我操控的極致，大概相當于光速的百億倍上下。

再提升，通天造化塔倒是能提升，但是再提升，祂也無法穩定航向，很有可能一頭撞上點什么。

百億倍光速，何其可怕的速度。

通天造化塔中，刑天鯉靜靜的融合這顆‘道’的聚合體。

以他的境界，他的實力，他不求能參悟多少其中的大道奧義，他只是按照天算師計算出的祭煉法門，先將這顆聚合體，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斡旋造化’大神通自行發動。

點點滴滴的世界母樹元液滴在了這顆聚合體上。

一絲絲強橫無匹的血肉，在這顆聚合體上緩緩滋生，將其本體一點點包裹在了一層薄薄的血肉組織中。隨后，神經、血管、筋腱等物，一點點向四周蜿蜒生長，和刑天鯉的腦袋結構，完美的融合。

這顆‘道’的聚合體，就變成了一只真正歸屬刑天鯉所有的，完全天生的‘大道道眼’。

黑漆漆的聚合體中，煙花一樣的大道閃光消失了。

道眼黑白分明，和刑天鯉原本的兩顆眼眸沒有任何區別，只是隨著他的法力運轉，偶爾有一絲絲青銅色的巫光在里面若隱若現，僅此而已了。

時間，很快過去了三十六年。

通天造化塔開始緩緩減速，天算師給出的星空坐標，到了。

刑天鯉，也從最深沉的悟道境界蘇醒——他的仙魂后方，八千一百朵各色各樣的大道蓮花齊齊綻放，其中‘斡旋造化’神通，赫然體積只是第二位的。

最龐大的那一朵大道之花，比‘斡旋造化’神通還要大出十倍有余的，赫然是一朵通體血色的‘巫血道蓮’。

巫族的血脈之力，在過去的三十六年中，刑天鯉收益最大。

當然，之所以能有如此的進步，最大的功勞，還是世界母樹的那些枝椏，那些樹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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