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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風 第九十七章 碣石公爵(上)
東國神州,東北深山。
茫茫群山,盡被數人合抱粗細的古木老林覆蓋,高空大鷹大雕盤旋,地面老熊狼群徘徊,時常有迷離幽光閃爍,大白日里,也有各色精怪、山鬼出沒,偶爾腥風陣陣,是水缸粗細大蟒在樹梢蜿蜒游過。
山林中,隨時可見深潭、飛瀑,大小水潭旁,經常能見水缸大小蛤蟆匍匐,飛瀑下方礁石上,小車般巨大的龜鱉瞇著迷離的眼睛,日間拜日,夜間拜月,偶爾喉嚨臌脹,就發出宛如龍吟的長嘯,綿綿聲波傳遍百里。
這兒,就是玉族的祖地。
外界已然淪入末法,這方圓數百里的山林中,一絲絲稀薄的太初之炁被地理約束,強行滯留人間,勉強維持著這一副深山密林隱龍蛇的奇景。
群山核心區域,一座高有千丈的火山已然熄滅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火山口已然變成一座直徑三十幾里,不知其深的大湖。
湖邊,樓臺水榭密布,每一座都極致精巧,使用的盡是價值千金的極貴木材。
湖風吹過,樓閣之間大量輕紗飛舞,就有迷離的香煙從樓閣中噴出,偶爾可聞絮絮叨叨的念經、念咒的聲音。湖邊空地上,白天、黑夜,都有篝火熊熊,一些帶著獸頭、鳥頭面具的男女,身披彩色布條組成的長袍,手持鈴鐺、小鼓,繞著篝火跳大神。
這些男女癲狂的舞姿和那迷離的念經、念咒聲混成一片,就讓這湖邊的小小世界,變得迷離虛幻,好似夢境一般。
外面山林里,稀薄的太初之炁,在這里就變得濃郁了許多。
肉眼可見,一縷縷手臂粗細,三五丈長的太初之炁如虹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好似一群蛟龍,在湖面四周盤旋飛舞。
大湖北面,大群熊、虎、狐、犬等野獸,三三兩兩,盤踞湖邊,大口吞咽太初之炁。
大湖的南面,樓閣內,就有大群身披龍袍、蟒袍,或者道袍、僧袍的男女,靜靜的盤坐練氣,身上有各色奇異的光彩浮蕩。
偶爾,大湖的南岸,有三兩柄飛劍帶著刺耳的嘯聲騰空,在湖面上拉扯出極細的水痕,宛如電光,直刺北岸。而北岸一聲聲獸吼不斷,各色獸牙、獸爪從那些野獸身上飛出,凌空一晃,就化為各種飛刀、飛劍、飛輪、飛槍等,同樣化為流光掠過湖面。
‘嗆瑯’聲中,各色寶物在大湖中心對撞,相互淬煉,內部雜質化為點點火星四散,這些飛劍,亦或者獸牙等物所化的兵器,就變得更加的堅韌、鋒利。
丟開這些正在用各色法門修煉的人兒,從大湖中心跳下去,一路下潛,潛入水下三千丈的深處,一座高十三層,古色斑斕的寶塔屹立湖底。
森森寶光籠罩方圓千畝之地,這個范圍內,寶塔配合地理,組成了一座極強的大陣,生生將一團團極濃郁、精純的太初之炁禁錮于此。這里的太初之炁堆疊擁擠,幾乎化為流水一般的實質,此處的環境,對于修煉者而言,和千年前也沒什么兩樣。
寶塔內,空間折疊,小小的寶塔,每一層都有數十里方圓,內有各色茅廬、草舍,一些形容奇古的男女,默不作聲盤坐其中,一點點打磨修為,淬煉肉身。
一些地方,太初之炁被牽引而來,化為虹光照耀在一口口堆疊的棺槨上。
這些棺槨多以美玉雕琢而成,上面描繪了大量符箓,將棺槨封鎖得密不透風。但是偶爾間,有絕強的氣機從棺槨中滲透出來,這些氣機牽引四周太初之炁,頓時風云激蕩,就有大片電光雷火洶涌,打得四面八方震蕩轟鳴。
寶塔的最頂部,內部空間格外寬闊,足足有一片方圓三百里的小世界。
這里青山綠水,山嶺中開辟了一座座小型洞府,一道道宛如神魔的恐怖氣機深藏其中。一些洞府上,時而可見各色獸形、禽類的虛影沖天,偶爾可見各色寶劍、寶瓶等靈物騰空,又有大量的旗幟招展,有道道星斗光暈彌散。
在這些山嶺中心區域,一座古老的實質殿堂矗立。
一名狐頭人身,老得已經直不起腰,渾身毛發都幾乎完全脫落,走路時顫顫巍巍,好似隨時都能栽倒在地一命嗚呼的大妖,拎著一個酒葫蘆,繞著殿堂慢吞吞的游走。
他走兩步,就喝一口酒,然后深深的一吸氣,大殿四周匯聚的太初之炁,就被他一口抽走三成。‘吧嗒’幾下嘴,大妖咳嗽幾聲,大量太初之炁流回天地之間,點點血水從大妖的嘴角噴出,落在地上,就看到泥土一陣翻滾,就有幾朵鮮艷欲滴的靈芝快速的生了出來。
“哼!”大妖低聲的嘟囔著:“一代不如一代。”
“錯!”大妖用力的搖頭:“玉族的孩兒們,還是爭氣的,都是這些外來的清妖,當年吾等瞎了眼,鬼迷了心,怎么就答應了和他們合流,二族合一?”
“啊呸,都是他們腐朽的氣運,拖累了玉族啊。”
“一定是這樣。當年他們的子孫無能,讓那洋蠻堅船利炮,打入了自家地盤。現在,我玉族建立的大玉朝,居然也是這般景象,被曾經的洋蠻奴婢欺上了門。”
“哎。一代不如一代。”
“牝雞司晨,亡國之相。”
“當今那垂簾聽政的小娘們,要不是這群清妖護著,咳,咳咳,能有她作威作福的份兒?老祖們早就把她給拾掇了。奈何,奈何,這群清妖,勢大啊。”
大妖繞著殿堂走了幾圈,回到了大殿正門前,他探出頭,朝著大殿內密密麻麻的供桌上供奉的本命靈燈看了看,撇了撇嘴:“鰲拜那老清妖,出山了?”
“嘿,囂張跋扈,莫過于此獠。”
“這廝啊,真希望他在外面,撞到個不好說話的,把他給碎尸萬段。哎呀!美,那可就太美了。”大妖想到得意處,‘嘿嘿’的笑了幾聲,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齜牙咧嘴的罵道:“崇禎小兒,不為人子……堂堂朱明留守,皇帝的身份,居然不擇手段,背后暗算老爺。”
“哎,你修的究竟是佛法,還是仙法?這傷,纏了老爺六百年啦,六百年啦。哎!”
正低聲咒罵著某人,大妖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大殿中,一座高三尺,青銅鑄成,光焰頗為明亮,燈火能有拳頭大小,將附近數百盞本命靈燈的光焰徹底壓制的燈盞,突然‘啪’的一聲炸開。
本命靈燈崩碎,那一團燈火則是騰空浮起,光陽迅速變得黯淡,隨后內部有大量陰氣森森的符文不斷浮現,幾個閃爍后,這團燈火就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妖呆住了。
他直勾勾的看著本命靈燈留下的殘骸,嘶聲道:“鰲拜被擊殺?他的神魂都沒能逃出,這是被人囚禁了神魂,連這本命靈燈里的一點真靈,都被人用大法力遙空攝走?”
大妖僵硬的面皮,突然一點一點的露出了極燦爛的笑容,他突然扯著嗓子叫了起來:“喂,老鬼們,醒兩個,醒兩個,有個天大的壞消息——嘿,鰲拜倒血霉了,人被殺了,神魂被禁錮了,這,這,這,這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嘛?”
“這事情,該怎么應對?先說好了,老爺我身負重傷,重傷未愈,是不可能出手拼命的。你們自己謀劃謀劃,這事情,該怎么辦呢?”
“喂,那個叫做多爾袞的,你雖然只是一道分身留在祖地,這大清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不都是你在做主嘛?你趕緊回魂了嘿,趕緊說說看,怎么應對啊?鰲拜可是你們大清一脈的鐵桿,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這一片小天地中,數十座有著獸形、禽類虛影涌動的山峰中,突然山嶺震蕩,一聲聲低沉的怪笑聲隱隱傳來,一道道讓人窒息的法力波動席卷虛空。
而那二十幾座有著各色刀劍、兵甲、旌旗凌空搖晃的山嶺中,一道道氣急敗壞的怒吼聲沖天而起。下一瞬,一座山嶺的洞府大門敞開,滾滾黑氣如漆,翻滾著向外升騰,下一瞬,一具身高兩丈左右,通體瘦骨嶙峋,雙眼綠色鬼火繚繞,雙臂、雙腿頎長,手臂幾乎垂地的老僵尸裹著一件九龍袍,大踏步走了出來。
‘吱吱’一聲長嘯,老僵尸雙手舉起,一道道黑漆漆的劍光從他指尖放出,繞著他身邊一陣盤旋飛舞,所過之處,這一方小天地的虛空都被切開了一道道極細的裂痕。
“胡老三,你說什么?鰲拜,怎可能被殺?”
“當今之世,誰能擊殺鰲拜?”
“他有十三天命甲護體,這十三件甲胄,寄托了本族開國龍興之氣運,經過千百年鍛煉,早已超脫天仙之境,抵達金仙境界。”
“鰲拜更是領悟生死,掌北斗南斗之力,凝成的大陣,就算百倍之力,也不能破。”
老僵尸大踏步,一個閃爍,就橫跨百里,來到了大殿門前,他雙眸中鬼火洶涌,朝著大殿供桌上的本命靈燈看了一眼,頓時‘吱吱’一聲怒嘯,氣急敗壞的咆哮起來。
“廢物!”
“真廢物!”
胡老三在一旁拱火:“多爾袞,您厲害,您牛逼,您不是廢物,您倒是出山啊?嘖,您這具旱魃分身,妥妥的金仙巔峰極致的肉身,當今之世,無物可破,您倒是出山給鰲拜報仇雪恨啊!”
多爾袞眸光閃爍,緩緩說道:“這尊旱魃分身,其本性尚未磨滅,孤不好出手。”
胡老三比出了一根大拇指:“那,鰲拜就讓他死球了罷。”
多爾袞冷哼了一聲,他怪笑一聲,突然回頭,厲聲喝道:“多鐸、尚可喜、孔有德,你們去焚天城。”
多爾袞眼中鬼火噴出數尺長,森森鬼火直沖胡老三:“不著急找那擊殺鰲拜之人,你們去焚天城坐鎮,護著當今太后,桀桀。孤之大法,要借助大玉朝國運,一點點磨滅這具分身的本性,已經到了最后關頭。”
“你等只管坐鎮焚天城,其他事情,由他去罷。等孤大功告成,這具旱魃之軀,純粹以肉身之力,就算是在末法之世,也能橫行無忌。”
森森邪氣混著滔天血光,從三座山嶺中沖出,一名身形高挑,面白無須,生得陰柔奸狠的男子裹著一條袞龍袍,帶著兩名身穿莽龍袍,周身煞氣沖天的長須老人緩步而出,沖著多爾袞深深行了一禮。
“多帶人手。”多爾袞幽幽道:“末法之世,吾等兒郎,修的法術,帶出去沒多大用處。那熊、虎、狐、犬各家的崽子,修的妖法,修的妖軀,在這末法之世,也能有七八分戰力,多帶他們出去。”
胡老三急了,他氣急敗壞的咒罵道:“多爾袞,你還是人么?你們家的兒郎不帶出去,就帶咱們的兒郎去打死打活的?沒這樣的道理,沒……”
多爾袞張開嘴,滾滾血氣沖出,他噴出了一顆雞蛋大小,用無量精血打磨雕琢而成的僵尸舍利,捏在指尖,朝著胡老三晃了晃:“喏,百萬人精血提煉的僵尸舍利,足以治好你這六百年的老傷,你的那群狐崽子、狗崽子什么的,去不去?”
胡老三一把將僵尸舍利搶在手中,眉開眼笑到:“去,不去的都是孫子。哎,沒事,只管帶出去,帶多少出去都行,留下幾個做種的就行。咱們這一族,和你們人不同,一窩十幾個,死傷多少,幾十年時間也能補回來了。”
多爾袞譏誚一笑。
多鐸、尚可喜、孔有德獰聲怪笑。
大概一個時辰后,一道妖風卷著無量風沙,沖出了深山老林。
山林外,一座平日里冷冷清清,只有一營兵馬駐守的火車站突然就忙活了起來,四個常年維護,鍋爐常年生火等待的火車頭噴吐著滾滾蒸汽,拖拽著長長的列車風馳電掣沖出了車站,一路不停的直奔焚天城而去。
焚天城。
禁宮中。
海子里,二十幾條龍舟已經完成了龍舟競賽,獲勝的那一隊,二十幾個槳手,盡是來自各大鐵帽子王府的王子王孫。
他們一個個腰間扎著玉色的腰帶,袒露出雄壯的身軀,得意洋洋的舉著碩大的酒海,大口大口灌著醇香美味的貢酒,‘嘻嘻哈哈’的向其他落敗的龍船槳手肆意嘲諷挑釁。
能在端午節,進入禁宮海子劃船的,能有善茬?
這些落敗的槳手,同樣出身各大王府,乃至公爵、軍機、各大學士府邸,好些人的娘親,也是出身皇族的公主、郡主之類,誰的后臺勢力也都弱不到哪里去。
聽得獲勝對手的嘲諷挑釁,這些本就輸了慪氣的家伙,一時間也是紛紛出口反詰。
一時間,眾人嬉笑怒罵,相互揭短,相互暴露見不得人的陰私,甚至皮里陽秋的相互約下了改日去城外好好較量拳腳。
一旁的看臺上,卻是花團錦簇,同樣是來自各大王府,各大公爵、侯爵,乃至眾多朝堂重臣府邸的年輕小姐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掛滿了最新穎的頭面佩飾,腦袋上插滿了時令的各色鮮花,左手手絹、右手團扇,坐在看臺上,沖著下方雄性激素肆意彌漫的公子王孫們品頭論足。
女人扎堆,哪怕是千金小姐扎堆,聊到男人的時候,這話題就有點不正經了。
一時間,嬌俏的笑聲,惱怒的罵聲,各色各樣陰陽怪氣充滿塑料花氣息的嬌聲細語如潮水一般,又有膽大的、受寵的郡主們,湊到了太后老圣母面前撒嬌跺腳,一時間好不熱鬧。
當今太后穿著一裘純西式的宮廷長裙,發髻也學極西百國的宮廷貴婦般挽起,身上灑了起碼半斤特調的香水,香噴噴的,隔著三五里地,都招惹來了大量的蝴蝶蜜蜂。
她聽著眾多花朵兒一般的小丫頭們的笑聲罵聲,很是受用的微笑著,瞇著眼,清澈如水的眸光帶著一份粉色旖旎之氣,不眨眼的從下面那些袒露身軀的公子王孫們身上掃過。
都是好孩兒啊。
一個個保養得油光水滑的,皮膚白皙,體型壯碩,又都是俊俏英偉的長相,雖然是公子王孫,平日里也都是辛辛苦苦打磨身板,打熬力氣,刀馬功夫沒有拉下的俊彥之才。
哎,一個個都很符合老太后的審美啊。
老太后目光微妙的掃過兢兢業業伺候在身旁,寸步不離的額璨,她沉吟片刻,輕笑道:“額璨啊,你跟了哀家,也有年頭了。總是在哀家身邊,未免耽擱了你的前途。要不,給你個好地方,你去歷練幾年,回來也能接你阿瑪的位置。”
額璨如同五雷轟頂。
他呆呆的抬起頭,看著太后宛如少女一般鮮艷細嫩的面頰,沉默了片刻,‘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誠惶誠恐道:“額璨,謝太后老圣母洪恩!”
太后微笑,朝著身邊的熙和郡主望了一眼,朝著下方獲勝的那一隊兒槳手中,一名容顏格外出挑的青年指了指:“那小子,是鄭親王府上的五小子罷?前些年,他額娘還帶進宮來請安后,那時候,還只是一個三尺高的小娃娃呢。”
“嘖,幾年不見,居然生得這般英偉了?”
熙和郡主用團扇掩著半張臉,輕聲的笑著:“倒是,這小子在焚天城,也有一個名號,叫做‘九牛世子’,意思是,他一人能夠倒拽著九頭大牯牛狂奔,是極有‘力氣’的‘好漢子’。”
太后的目光就越發的柔和了,她輕笑了一聲,正要說點什么,一名身穿軟底快靴的宮女,步履無聲的行了過來,將一張小小的紙條遞給了熙和郡主。
熙和郡主看了一眼小紙條,臉色驟然慘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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