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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風 第九十一章 哭求上門(下)
刑天宮,從正南朱雀門,順著寬有半里的御道一路向北,順著兩側高墻夾持的甬道,直入三重宮門,又是一座足以容納數萬人的廣場。
同樣是巨石壘成,同樣加持了土行巫法,數千名身披重甲的刑天氏兄弟,手持各色沉重的兵器,帶著數萬精挑細選的土著壯漢,昂首挺胸于此列陣。
身著華服的北河倉一,在幾個東云侍衛的簇擁下,邁著小碎步,誠惶誠恐的順著綿長的甬道,一溜兒小跑的來到了廣場上。
面對數萬驍勇之士的圍觀,北河倉一的雙膝一軟,差點跪在了地上。
那些刑天氏兄弟也還好,他們看向北河倉一的目光中,更多的是‘蔑視’和‘無視’,他們對北河倉一的壓力,并不大。
而那些黑婆羅洲的土著戰士們,他們野性未消,他們依舊秉承了各種野蠻的習性,他們當中,有七成戰士原本屬于‘食人部落’……他們看向北河倉一的時候,那目光中,充滿了獸性以及‘食欲’!
北河倉一真害怕,如果他沒有了刑天鯉的庇護,他真會被這些可怕的部落戰士生吞活剝。
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過。
在南方諸島聯軍,配合刑天鯉的黑婆羅洲土著大軍席卷西部諸島的時候,很是有一些留守的貴族子弟,被這些野性爆發的土著戰士給吞了。
咳,北河倉一,真的怕啊。
他低下頭,滿身冷汗,哆哆嗦嗦的穿過了這座廣場,順著高聳的臺階,一步一步攀向了刑天宮的朝議正殿——活見鬼了,北河倉一只有四尺多高,而刑天鯉讓那些甲士兇鬼修建這座宮殿的時候,每一階臺階都有兩尺高!
北河倉一和幾個侍從,得連滾帶爬的,才能翻過一階臺階。
他們極其狼狽的,耗費了足足一刻多鐘,這才好容易爬上了高有一百零八階的臺階,喘著氣,來到了朝議大殿門口。
朝議大殿內,一切陳設,都是仿造刑天鯉前世參觀過的故宮景點而設,只是所有的陳設,在規格上,都大了十倍不止。比如說,這座大殿中的三十六根大柱子,每一根柱子都有一丈粗細,高有近三十丈,這就很驚人了。
大群刑天氏兄弟,還有被甲士兇鬼奪舍的南方諸島東云大貴族,齊聚于此,一個個目光森森,直勾勾的看著北河倉一。
北河倉一干巴巴的笑著,極其艱難的爬過了高高的門檻,‘啪’的一聲,摔進了大殿。
大殿中,生無可戀的刑天小花身著華服,翻著白眼,正一條一條數著大殿正中藻井中,那一條條細小的五色神龍木雕。
南潯鎮,平遠堂,刑天氏,追隨刑天鯉遠征黑婆羅洲,又來到東云的諸多刑天氏子弟中,刑天小花的輩分最小。
偌大的平遠堂,在南潯鎮繁衍多年,族人數量眾多,各房血脈生兒育女有早有晚,這其中的輩分差距,就越拉越大了。刑天小花這一房,屬于極其熱衷生娃娃的那一類,經常男丁十五歲就能當爹,三十歲就能當了爺爺,六世同堂、七世同堂,甚至八世、九世同堂的族人,在他這一房中,都不罕見。
是以,從輩分上來說,刑天小花赫然是刑天鯉第三十五代的灰孫子。
但是,從年齡上來說,身高七尺,膀大腰圓,遍體橫肉,滿臉絡腮胡的刑天小花,是出征的刑天氏兄弟中,年齡排前三的存在!
這就……
有點尷尬了。
刑天鯉站在大殿寶座前,手指輕扣通天妙竹,朝著一臉惆悵的刑天小花笑道:“小花,趕緊的,辦儀式了。嘿,嘿嘿,不要耽擱了倉一的好事啊。今天,可是他的登基大典!”
大殿內,眾多刑天氏兄弟齊聲大小,那些被奪舍的東云貴族一個個目露幽光,‘桀桀’大笑,笑聲越發的詭譎陰邪,讓整個大殿都變得陰森可怖。
北河倉一‘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著刑天小花頂禮膜拜,親親熱熱、無比親切的叫了一聲:“老祖宗!”
刑天小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翻著白眼,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妥了,灰孫子,起來罷?你自己,把新編的族譜讀一讀罷。”
刑天鯉耗費大力氣打造干戚島,營造了刑天峰、刑天宮等等,為的就是以此為核心,以南方諸島聯同黑婆羅洲為基礎,建國‘南云’。
南云帝國的第一任皇帝,就是北河倉一。
既然立國,那么宗室族譜、玉碟金冊之類,一應血脈譜系之類,足以證明這個國家‘正統’和‘源頭’的勾當,都要準備妥當。
刑天鯉就炮制了這么一份‘南云帝國’的歷代先祖譜系——在這一份譜系圖中,刑天鯉切割了北河倉一身上來自東云皇室,即胡亥那一系的血脈關系,將其隱藏了起來。
實話實說,胡亥雖然被祖龍始皇帝下令通緝,折騰了這么多年,但是祖龍始皇帝和胡亥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是否還有什么隱形的牽扯,刑天鯉不知曉。他更不可能冒著風險,去招惹已經有甲子行走出世的古秦。
所以,這一份炮制的先祖譜系圖冊中,刑天鯉就從北河倉一身上,屬于北河家的那一支血脈追溯,一路追溯到了徐福和邪馬臺身上!
這是事實。
胡亥帶著趙高逃離神州,投靠東云,胡亥誕下的兩位皇子,都娶了徐福和邪馬臺的族女,雙方世代聯姻,這才衍化出了北河、南山兩大執政家。
刑天鯉就追溯這一支血脈,將其羅列在先祖譜系冊上。
一代,一代,不斷追溯,最終,在這份炮制的先祖譜系冊上,刑天鯉胡謅說,徐福身上,有一絲極其單薄的刑天氏旁支血脈。
而刑天小花,就成了和徐福同輩的遠房血親。
南云帝國立國,有祭祀大典,在祭祀天地的文書中,有一段瘋狂抨擊徐福倒行逆施、禍亂天下的話語,其措辭之嚴厲,簡直將刑天鯉在歷史上所知的,所有討伐昏君的檄文措辭,全部匯聚于一篇。
在那祭祀文中,刑天鯉數落,因為徐福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所以,北河倉一重新認了一個祖宗,就是刑天小花。
在南云帝國立國之后,北河倉一是皇帝,而刑天小花就是攝政王,南潯鎮、平遠堂、刑天氏,就是最正統、最正經的南云皇族嫡系!
刑天鯉這是典型的肆意胡為。
但是,無論是英吉士王國、圣諾曼王國,還是艾美聯邦,以及他們的一群附庸小國,都已經準備好了通電文書,只要南云帝國立國的消息一出,他們會立刻通傳天下——他們承認,北河倉一,以及北河倉一的老祖宗徐福,都擁有稀薄的刑天氏血脈。
他們更會承認,刑天小花和徐福,是同輩的血親。
而刑天小花么,卻是刑天鯉第三十五代的灰孫子!
列強官方認可——徐福是刑天鯉的灰孫子!
夠惡心人罷?
當然,惡心人只是順便,能惡心一下徐福,順便惡心一下胡亥,以及所有和東云皇室有關的人,這只是順道而為。
真正的實利,是北河倉一這個祖宗一認,一個頭磕了下去,未來一旦有事,刑天鯉就能在英吉士王國、艾美聯邦的支持下,宣布南云帝國乃是東云正朔,未來東云疆域內,無論大事小事,南云帝國都有‘長臂管轄’權!
即,只要事情和刑天鯉有最輕微的干系,只要刑天鯉和南云帝國的實力足夠了,只要事情發生在曾經的東云疆域內,那么刑天鯉就能合理合法的蠻橫插手!
這里面,彎彎繞很多。
刑天鯉不僅僅是針對了如今東云內洋的徐福、胡亥等人,更針對了簽署了瓜分契約,割占了北方諸島的瑪利亞一方。甚至,就連朱明、趙宋,乃至未來的大玉朝神州,刑天鯉都可以用這個名義,做很多的事情。
干戚島,西北角。
停滿了英吉士軍艦的港口,一棟嶄新的城堡式建筑被綠樹環繞。奇異的力量充盈虛空,城堡附近,從南方諸島移植來的,上了年份的老櫻花樹宛如發瘋一樣萌發花骨朵,歇斯底里的綻放開了極絢爛的花朵。
各色櫻花如重重云靄,綿綿交織,覆蓋方圓十幾里,將正中的城堡襯托得好似身處云端的神仙宮殿,美輪美奐,宛如夢境。
大群衣衫清涼,身形窈窕,五官精致絕倫的少女,在濃郁的櫻花樹下,在厚厚的綠茵之上,和大群英吉士、圣諾曼的海軍軍官追逐嬉戲,又或者品嘗美酒、點心,盡情的享受溫煦的陽光、美妙的生活。
正中城堡,華美的大堂內,姿色、身段更加卓絕的少女們,則是和大群海軍將領翩翩起舞,這里無論酒水還是其他美食佳肴,品質又比外面高出了一等。
這里更有極品的暗夜香供人享用,好些高階將領斜躺在柔軟的綾羅綢緞上,靜靜的吞云吐霧,偶爾張開嘴,就有嬌俏的少女將醇香的美酒一點點注入他們的嘴里。
這里是暗語森林南云帝國新總部。
蘇菲、瑪索身著華服,游刃有余的在眾多海軍將領中應酬著,輕描淡寫的掏空了他們的錢包,順便掏空了他們的肉體和靈魂。
奢靡的氣息在空氣中浮蕩,在海上飄蕩許久的海軍將領們,面對蘇菲、瑪索布下的粉色陷阱,幾乎是毫無反抗力的就沉淪了。
他們不僅僅掏出了自己錢包中的所有金錢,更是從后勤官那里預支了未來一年、兩年,甚至是三五年的薪水,只求能夠在這迷醉的天堂中享受更久一些。
有些級別不夠、薪水不豐,身家背景也不夠,沒有足夠財力揮霍的將領們,被蘇菲、瑪索輕描淡寫的小手指一勾,龐大的海軍艦隊中,堆積如山的彈藥庫內,一些殺傷力巨大的軍械,就成了‘戰場消耗’。
步槍,火炮,炸彈,甚至是新式的戰機,經過一些將領的操作,經過一些輜重后勤官輕描淡寫的筆尖子一蕩,就這么憑空消失了,變成了合情合理的戰損。
于是,刑天鯉麾下的部落戰士們,手上的軍械又精良了許多。
相信,如果英吉士、圣諾曼的聯合艦隊,在干戚島多停泊半年的話,這支有著超過兩千條大小艦船的新式艦隊,能夠被這些昏了頭的海軍將領,硬生生‘漂沒’一半!
“呵呵呵,雄性,真是可愛,又可憐啊!”蘇菲、瑪索宛如花蝴蝶一樣滿場亂竄,得意的笑聲甜滋滋的,引得無數人心頭癢酥酥的。蘇菲走過一名英吉士海軍中將的身邊,手指頭輕輕劃過他的喉結,低聲笑道:“你們這群,小廢物!嗤嗤!”
一名少女邁著輕盈的舞步,帶著一縷香風,輕盈的竄了進來。
她湊到瑪索身邊,用宛如鳥鳴的美妙嗓音,輕聲笑語了一句。
瑪索的眸子一寒,她微微瞇起眼睛,輕聲笑著點了點頭:“去給我們那位可怕而自信的大人說一聲,就說,那條可憐的魚兒,已經上鉤的魚兒,自己游回來了。”
“嗤!”瑪索輕笑道:“讓我們的大人不用太著急過來,今天是南云帝國的立國大典不是么?恭喜他,多了一個孝順的混血孫子。呵呵呵!”
“讓我和我們的小伯爵,先玩一玩兒。我最喜歡看那些無能的雄性,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生死任憑我操控拿捏的好戲了。”
少女幽幽嘆了一口氣:“可惜,我們沒辦法操控那位大人呢!”
瑪索目光極其古怪的看了少女一眼,她輕輕捏了捏少女的耳朵,輕笑道:“小家伙,你們還年輕,你們根本不知道我主的偉力……看似我們被那位可怕的大人掌控,看似我們在為那位自信且自負的大人賣命……”
“但是,你怎么知道,這位大人在掌控我們的時候,沒有被我們反向掌握呢?”
“凝視深淵者,也被深淵窺覬。”
“挑逗毒蛇者,終被毒蛇反噬!”
“嗤。”
“這是一個漫長的游戲,誰輸,誰贏,誰知道呢?”
瑪索扭動著水蛇腰,叼著長長的象牙煙管,一路吞云吐霧,慢悠悠的走過了一片混亂的大廳,走過了長長的甬道,走入了構造精美的暗門,順著蜿蜒向下的樓梯,來到了地下極深處的密室。
陳設精巧,裝飾極度華麗,到處都擺滿了各色東國古物的地下大廳內,頤和郡主面色陰郁的坐在一張東國風格的羅漢床上,雙手捧著細瓷茶盞,眉頭緊鎖的發著呆。
頤和郡主身邊,幾名紫袍老太監雙手揣在袖子里,宛如木雞,靜靜的杵在那里。
神色慘淡的刑天青書,背著手,好似屁股上被涂了辣椒醬的貓一樣,在大廳內快速的轉著圈子,聽到瑪索走進來的腳步聲,刑天青書猛地轉過身來,宛如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個虎撲就跳到了瑪索面前,‘咕咚’一聲跪了下去。
“唉喲!”瑪索大驚小怪的大叫了一聲,‘花容失色’的她極輕盈的向旁邊閃了一步,毫無煙火氣的,好似一片風中的蒲公英一般,輕盈飄出了七八尺遠。
幾個紫袍老太監猛地抬起頭來,眸光森森,直勾勾的盯著瑪索。
瑪索的身法太輕盈,太輕靈,落地更是絲毫聲音都沒有,這等身手,可和她一個法璐仕王國的末代公主人設不符啊。
瑪索渾然無所謂的朝著幾個老太監笑了笑,大驚小怪的朝著刑天青書笑道:“唉喲,伯爵大人,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何必這樣呢?嘻,我只是一個可憐的、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您這樣大禮參拜,我可不敢受你的禮!”
不等刑天青書開口,不等頤和郡主表態,瑪索狠狠吸了一口煙管,輕輕吐出了一縷長長的青煙,頓時空氣中暗香流動,一股讓人心曠神怡、焦灼的精神不由得緩緩沉靜的氣息就迅速擴散了開來。
這是極品的暗夜香,哪怕心情沉重如刑天青書,哪怕面色陰郁如頤和郡主,吸到這股子香氣后,都莫名的心頭一松,表情好看了許多。
“您,發財了吧?”瑪索笑得很燦爛:“上次給您的那些貨,您一定發了大財了。嘻,這是,準備贖回您的那些不動產么?您的銀子呢?您的金子呢?我這里,可只收現金、現銀哦!”
刑天青書的眼淚水,‘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來。
瑪索笑吟吟的看著刑天青書——哎,可憐的,倒霉催的孩子,這是遇到多大的難事了啊,居然被逼到了這種程度?
在東國經營多年,瑪索已經深諳東國的風俗文化,東國民間,有‘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說法,更不要說刑天青書這般身居高位、養尊處優的伯爵大人了。
能夠在自己一介弱女子面前哭出來,而且自己還是一個外來的異邦洋婆子,按照東國的民俗文化,刑天青書能夠在瑪索面前哭出來,這一定是遇到了沒辦法跨過去的,極難、極難的難關了。
“別哭,別哭。哎,您這是,遇到難事了。”瑪索笑得很輕佻:“說說看,說不定,我們能合計出什么法子來呢?呃,您不會要告訴我,您的貨款……呵呵!”
瑪索瞇起了眼睛。
頤和郡主嘆了一口氣。
刑天青書渾身僵直,歇斯底里的‘嗷嗷’嚎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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