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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書 第444章 都怪你
幾人輪換著來,講的都是各自聽聞的奇聞軼事、神仙妖鬼,大多奇異無比令人驚嘆。
林覺記著,大概是講了四輪。
因為就連他也又多講了三個故事。
一個是書生求道,路上遇見狗妖嚇人,反被書生嚇住的故事。
一個是秦州西北,妖怪害人,神靈縱容,可偏因此誕生出了除掉妖怪的法術、克制神靈的辦法的妙事。
一個更長一些,是一個尋常落魄戶假裝得道天師的故事。
眾人都聽得驚嘆不已。
不知不覺,長夜已經過半。
外面的雷雨也停下了,天地間一片安靜,柴禾也已燒盡,只剩下猩紅的木燼火星,照著幾人面門,也唯有他們講故事的聲音。
眾人全都意猶未盡。
皆因在場的人,要么年歲夠高,要么見多識廣,都有滿腔的好故事。
就是那膽子最小的書生,也講起勁了。
「真是過癮!過癮啊!可惜夜太深了,否則真想再講幾輪!」書生拍手稱快,但是話音一頓,「不過幾位講的故事雖然精彩極了,不過也比不上我馬上要講的這個,不如就用我這個故事作為收尾,如何?」
「什么故事,能比前面的都精彩?」官員不信。
「講來聽聽!」商人說道。
老者則已經困了,開始打瞌睡了。
「此前幾位講的,一半是道聽途說,一半說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每個故事講完,都說是真的,但也不知幾分真假,我們此時也不管了,反正小生接下來講的這個,確是小生的親身經歷。」
書生對他們說道:
「以前有一年,我出去游玩,黃昏時候吃飽喝足,出門散步,走著走著,見到一個茶館,里面有幾個人,我和他們閑聊幾句,這才發現,這幾個人居然都是我的同鄉,便和他們聊起來。
「當時就和今天一樣,是晚上。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鬼故事中。
「當時也和現在一樣,大家都搜盡腦中故事,講的事情奇異精彩,妙趣怪幻,聽得人欲罷不能。
「矣!真是巧!也和現在一樣,講到最后,有一個姓謝的人,就叫他謝公,
站出來說:你們講的故事確實新奇精彩,但是沒有一個故事能比得上我接下來講的這個!」
書生說著,像是回想起了那日,面露驚容。
眾人也不免心生怪異。
若真如書生所說,那日之事,倒真和今日差不多。
「那位謝公說,他以前住在京城的一家花匠家里,有一天晚上出去閑逛,遇到一個文人,文人和他聊天。
「謝公抱怨說:這地方確實不錯,又安靜,又開著很多鮮花,可惜后面有很多墳墓,墳里住著很多孤魂野鬼,這些鬼太令人討厭了。
「那個文人則搖搖頭,反駁說:世間的人有千面,復雜難言,鬼是人變的,
又怎能一概而論呢?其實鬼也有雅俗之分。
「文人就對他說起自己以前在玉山游玩的時候,曾碰到另一個人,姓劉,叫劉公,文人與那劉公談論詩詞,劉公很有學識,見解獨到,還與文人念起自已做的詩。」
書生說到這里,搖了搖頭:
「當時我是聽那位謝公念過這些詩的,都做得不錯,但是現在我已經忘記了。
「反正那位文人聽得如癡如醉,正想問這劉公住在哪里,想與之結交時,忽然聽見一道鐘聲,這位劉公就憑空消失了。
「文人這才知道,那劉公是個鬼。
「這就是文人對謝公說的故事。
「說完他才問謝公:你說,我說的這個鬼,這位劉公,惹人討厭嗎?
「謝公聽了,覺得奇妙,又覺得這位文人很合他心意,就恭敬的問他姓名,
住在哪里,也想與他結交。
「卻見文人站起來,笑瞇瞇與他行禮,說,您不討厭我,我就很高興了,怎么還敢和您結交呢?
「說完,這個文人也消失不見了。
「謝公這才知道,這個講鬼的人,居然也是鬼。」
書生說到這里,神情卻越發驚恐。
「當時我們聽到這里,都覺得這種聽鬼講鬼的事情十分有趣,像是鵝籠故事妖怪吐出妖怪一樣,幻象疊加,幻象相生。
「我當時膽子也大,就開玩笑說,你講的故事,是一個鬼給你講了個鬼故事,但我又怎么知道,今天給我講故事的你,乃至在座諸位,會不會也是鬼呢?
「不曾想我剛說完,桌邊的幾個人都變了臉色,緊接著一陣陰風,茶館的燈紛紛熄滅,那幾個和我談話的人,都化作煙霧消失不見了。」
書生講到這里,已是面色煞白。
驛站中的幾人也聽得愣住了。
本以為是聽鬼講鬼,卻是聽鬼講自己聽鬼講鬼,真是奇妙有趣。
好久才有人緩過神來。
「細想起來,那日的情景,真和今日差不多。」官員說道,看向書生,「難怪齊生今日這么害怕,原是曾有過這般經歷。」
「是啊。」
書生點著頭說。
林覺也在回味之中,不過在這時候,他卻開口說了一句:
「足下講的是聽鬼講自己聽鬼講鬼的故事,可既然我們今日也是深夜,也是偶然相聚,甚至荒山路邊早已無人,也是講鬼故事,足下心中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奇嗎?」
書生愣了一下,環看四周:
「諸位,不會是鬼吧?」
話音一落,在場數人竟是齊齊變了面色。
那個官員臉上和葛的笑容一僵,身邊正欲開口的仆從話語也停住。
那個中年商人驚訝不已。
老者則是瞬間醒了瞌睡。
一陣陰風從窗戶吹進了驛站,連帶著中間幾乎燒盡的木柴也重新紅亮了一點「篷!」
「篷!」
「篷!」
「篷!」
連著四聲炸響。
身邊四人接連化作煙霧,消散無蹤。
書生陡然睜圓眼睛,被嚇了一大跳。
隨即第一時間,看向身邊林覺:「道、道長,為何你還沒離去?」
「我又不是鬼,為何要離去?」
「你是人?」
「修道人。」
「那你、那你為何不怕?」
「我是修道人啊。」
這···
書生害怕又驚訝。
萬萬沒有想到,今夜與人講鬼,居然是與鬼講鬼,而這路邊驛站,幾人之中,唯一不是鬼的,居然是看起來最不正常、目的最難說通,自己起先最提防的這位道長。
就在這時,門外夜空之中,忽然傳來那名官員的聲音:
「哈哈哈哈!齊生!你還是快跑吧!那人是不是鬼我認不出來,可他身邊的那只白狐,卻是世間少有的大妖啊!」
「啊?」」
書生一驚,坐在地上,用手撐著,連連后退。
越過火光,依稀可見道人面容。
卻見道長面帶淡然微笑,對他說道:「五位之中,屬足下演技最好。」
書生往后退的動作一頓,面容也僵住。
下一瞬間
「篷!」
書生化作最后一縷煙霧,被一縷清風帶著,出了驛站窗戶,消散無蹤了。
只從夜中傳來他的聲音:
「在下所講,皆是真實故事,只可惜,那是我生前遇見過的事了,距今已過去兩百年了。」
林覺不為所動,只是大聲回應:
「多謝諸位的故事,替我們消磨了一夜時光,也多謝足下講的雪蓮會,我們天山上再見。」
窗外只有夜風,沒有回應。
此時整間驛站,已經只剩一人一狐。
林覺伸手輕輕一指「篷~」
已經燒盡的火堆中又燃起了火,映著一身道袍面帶微笑的道人,還有旁邊同樣聽得津津有味、暢快不已,如今還在舔爪回味的白狐。
林覺低頭看向扶搖。
扶搖便也抬頭看他。
「看吧,都怪你,把人家給嚇跑了。」
「你嚇跑的!」
「是你。」
「是你!」
「怪你。」
「怪你!」
「懶得和你說—」
「狐貍要和你說!是你!」
「你說,這幾位都是老鬼,頗有道行,互相認不認識?」
「是你!」
「這個時候,他們都聚在這條路上,又都不是害人的惡鬼,怕也都是去雪蓮會的吧?」
「怪你!」
林覺往后一躺,就此閉上了眼。
卻仍忍不住感嘆一句,如今這天下啊,恍惚之間已經有種鬼比人多的錯覺了一個眨眼,就是清晨。
林覺醒時已是大亮,天光透過窗來,照出這間驛站的破敗景象。
中間一堆灰,好似在說,昨晚的事并非夢一場。
然而昨夜真是夢幻啊。
林覺揮了揮袖子,一陣清風便將這堆灰燼從窗戶帶了出去,隨即一邊啃著餅子,一邊帶著狐貍去山中撿了一些枯枝,放回驛站中,好讓以后來此過夜避雨的行人有干柴可燒,便走到了路上。
「陳牛陳牛。」
一只褐衣小鬼憑空出現。
「去雪蓮會。」
褐衣小鬼一聽,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伸手一指,指著前方:
「往這邊走!」
一人一狐,邁開腳步。
只是也都忍不住回頭看去。
出了邊關,一片草原,又上千里,便見一片巍峨雪山屹立在大地上,它連成了一條線,遠遠看去,像是安置在世界盡頭的一面天墻。
「往這邊走!」
小鬼指著其中那面天山的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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