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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有令 第51章 國宴
定鉤王姜鎮業坐在車駕中,面色沉穆,不怒自威。
霜北城內外道路顛簸,車馬搖晃得厲害,他的肩背卻依舊挺直、不晃不搖,眼中神光明滅,似在思考著些什么。
當初被梁輔國算計下臺的時候,他其實并沒有太大波動,因為皇帝還是牧北帝。
只要牧北帝還在一天,他這個“定鉤救駕”的大功臣就不可能失去圣眷。待梁輔國將朝堂上清理一圈,也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只需將這唯一的威脅除掉,自己還不是隨便復出?
一是因為他深得牧北帝的信任,二是因為他確實是皇室之中少有的具備些許能力之人。牧北帝想在軍中安插一根自己信任的定海神針,人選只能是姜鎮業。
真正讓姜鎮業遭受重創的,是牧北帝死了。
在牧北帝這里,他當年一記“定鉤”價值連城,可換一世榮寵。可是換一個皇帝,他這定鉤可就一文不值了。
尤其新朝之中,懷仁帝尚未真正掌權,執掌大權的是宋知禮。而軍中經歷一番短暫的混亂之后,如今齊昆侖、唐嵬和凌三思成為軍方的三大巨頭。
原本那凌三思只是牧北帝培養起來的新秀神將,選他暫時接替龍淵三衛,就是不擔心他能頂掉姜鎮業的位置,讓姜鎮業隨時可以回來。
誰曾想,凌三思如今不僅坐穩了,還愈發受到器重。齊昆侖和唐嵬雙雙出征以后,他居然成了龍淵城內武安堂的一把手,指揮神都城防、后方運籌帷幄,大有軍方未來之星的味道。
姜鎮業心里憋屈,他干的都是我的活啊!
如果當初沒有梁輔國搞那一出,自己現在的位置不是妥妥的實權皇叔、領軍大將,武安堂內坐二望一的大佬?
凌三思偷走了我的人生!
但是朝堂這個東西,你退下來容易,想再回去可就難了。只要消失幾天,就會被人所遺忘,尤其那宋知禮的行止十分奇怪,自從大權獨攬之后,他就開始進一步削弱皇室的影響力,一改以往帝王忠犬的形象。
正在姜鎮業心中急得團團轉,每天早起小便顏色都分外發黃的時候,終于有人記起了他。
接到詔書的那一刻,姜鎮業心中還好一陣激動,心想朝廷風雨飄搖之際,自己終于被記起來了,是派自己領軍出征、還是坐鎮神都?
都可以。
只要有兵權,就有立功的機會,就能重招舊部、再創……
等等,讓我當使臣?
乍一看到這委任的時候,姜鎮業愣了好一會兒。就像一條休息了很久的獵犬,終于被主人又帶進了山里,結果被告知你的任務是給山上的伐木工人炒兩個菜。
不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啊?
身為一名眾星捧月的王爺,他經歷過唯一的談判可能就是每晚和夫人商量能不能分房睡,讓他去代表國和九鞅談判,這事總感覺透著幾分詭異。
他經歷了一番探尋,才終于搞清楚了原因。
因為前線局勢雖然捷報頻頻,鞅人也并非山窮水盡,此時提出議和難免有些詭異。朝廷派誰來都擔心有折損,隨便派個小嘍啰又怕授人以柄,這才將他這個王爺派出來了。
位高、名聲大、死了沒人心疼,這便是姜鎮業被選做這個使臣的原因。
知道真相以后,姜鎮業仰首望天半晌,以此讓眼淚不掉下來。
但很快他便收拾好了心情,決定接下這個任務,并且將其好好完成。牧北帝的時代過去了,現在是懷仁帝的朝堂,自己要讓新帝看到絕對的忠心,無論是做什么,都義無反顧!
就像是曾經為牧北帝當狗一樣。
談判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自有相國門派出的參謀團,他只需要作為一個吉祥物就好。只要平安回去,總不能再將自己閑置,朝堂上怎么也得給自己安排一個位置。
懷著這樣東山再起的雄心,姜鎮業堅定了這一次的目標,那就是不論經歷什么都要堅持住,回到神都就是勝利。
“王爺。”剛進入霜北城門,便有衛兵來報,“梁仙官擺了宴席,給使團諸位接風洗塵。”
“去。”姜鎮業頷首。
他也是到了天峽關才知道,這次使團由梁岳來保護。對于這個梁輔國的緋聞兒子,他抱著忌憚的態度,當初自己下臺這小子就沒少出力,后來聽說他又做下了諸多事跡。
前陣子明明聽說他只剩幾個月壽命來著,誰知不僅現在好好的沒死,還傳說他一劍將北落師門殺了。
姜鎮業說不怕是假的。
這小子一年多以前還是御都衛的一個從衛,自己在三十三重天上低頭都看不見他,誰知道一轉眼,現在自己的安危都要由他保護。
不過使團談判畢竟是國家大事,他總不至于在這里害自己性命吧?
再轉念一想,就算是不提王爺與使臣的身份,自己好歹也是一名宗師境強者。他只要不正面硬殺,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死了。
若有諸般手段,自己接著便是!
懷著這般決意,姜鎮業很快來到了目的地,掀開車簾一看,梁岳選的接風地居然是一間很小的館子。
其它車駕沒停,繼續向前離開了,只有姜鎮業這一輛車以及他的親兵侍衛留了下來。
梁岳帶著微笑站在門前,身后跟著四名毫不收斂氣息的大妖王,望之氣勢駭人。
姜鎮業心中咯噔一下,他不會在這大街上就要動手吧?
念頭未過,就聽梁岳道:“這里是霜北城內很有名的一家小飯館,王爺吃慣了山珍海味,該嘗嘗這特色小菜。只是館子里座位有限,使團人數太多,就讓他們去將軍府吃些尋常宴席,這里只為王爺一人準備。”
光看他表情和說的話,好像還挺正常。
可姜鎮業還是有幾分戒備,邁步下車之后,吩咐親兵道:“在這里等我。”
之后才看向梁岳,“既然梁仙官盛情準備,那本王就來嘗嘗這家館子。”
只要不是直接動手,那姜鎮業就不怕,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于是他隨梁岳邁步進入飯館,后廚煙火繚繞,看樣子是為迎接他在忙活。
聽說梁岳要把王爺迎到自家店里來,顧萍兒其實是有幾分緊張的,畢竟她已經有陣子沒接待過除了鄢神兵以外的客人了,更別說這么高規格。但是梁岳只讓她放輕松,把自己最擅長的拿手好菜都做出來就好。
館子里擺著一張圓桌,此時已經有幾盤烏漆嘛黑的菜肴。
姜鎮業內心冷笑一聲,原來不過是一些幼稚把戲。
在飲食上為難自己,又能起到什么效果?只要這飯菜沒毒,自己都能咽得下去。
當年行軍被困山中,啃樹皮、挖草根甚至吃馬糞都不是沒經歷過,還以為這能給一個戎馬半生的大將造成什么心靈創傷嗎?
這樣想著,眾人已然落座,梁岳一伸手,“王爺請先動吧。”
姜鎮業嘴角一挑,迎著他的目光,挑釁似的夾起一塊不可名狀,塞入口中。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味蕾被爆破了。不,這不止是舌頭的問題,是從靈魂深處開始散發出的抵觸與戰栗。
“嘔——”他沒忍住一回頭,將那塊不可名狀又吐了出來。
“王爺不喜歡這道菜?”梁岳問道。
姜鎮業擦了擦嘴,不肯示弱道:“舟車勞頓、腸胃不適而已。”
話雖這樣說,他的筷子還是誠實,夾向了另一塊不可名狀的肉,放入口中沒嚼兩下,又一回頭。
“嘔——”
他心里默默地給樹皮、草根和馬糞挨個道歉。
“王爺,身體很不適?”梁岳關切問道。
“沒事,這道菜是牛肉做的吧?”姜鎮業終于忍不住表示拒絕道:“我不吃牛肉。”
就在國使團進入霜北城的差不多時候,九鞅使團也從北門入城。
這一次九鞅的使團代表是火蛇部大長老,鄔蒙山。
九鞅的車駕由兩頭妖獸拉著,車廂很是龐大,內里坐著七個部族派出的代表,由鄔蒙山為首。而后面的一輛普通馬車里,坐著水祭司蕭絕。
戰爭雖然打了沒有多久,但是九鞅內部的勢力分裂也已經展現在了世界面前。
蒼龍部與幻神峰捆綁在一起,大多數時候都是同進退,而失去了領地的木狼部殘黨,也幾乎沒有什么自主的余地。勢力和資源被各部瓜分,剩余的部族首領都只能依附于蒼龍部而存在。
他們可以算作是一派。
而其余七部雖然平時也是各有矛盾,可是在幻神峰與蒼龍部的威壓之下,他們便會抱團取暖,爭取自己的獨立地位,可以算作是一派,只不過他們比較松散。
戰爭的前夕,七部聯軍吃了些虧,蒼龍部高歌猛進。七部之中立刻出現了私下聯系蒼龍部的,而且絕對不止一兩個,聯盟險些破裂。
好在很快蒼龍部也吃了虧,大家才都繼續冷靜觀望,直到蒼龍部主力在天峽關險些被全殲,后方古墟城也被唐嵬一股腦端掉了。
蒼龍部反倒是成了最大輸家,七部聯盟什么都沒做,反而避免了進一步損失。
所以他們才想要推進議和,站在他們的角度,壓根就不太想打。既然你幻神峰和蒼龍部堅持能打贏,那你們就去努力試試,一旦失敗了,我立刻投降,也沒什么大損失。
而蒼龍部已經搭了這么多進去,是最不能接受顆粒無收的。
現如今他們的立場完全對立,蒼龍部和木狼部就完全不參與此次議和。
“打探到姜鎮業的位置了嗎?”鄔蒙山坐在車駕中,閉目瞑神,出聲問道。
“他被迎到一處小館子吃飯去了。”車簾外立刻有人答道。
“待會兒你們先去國安排好的使臣樓,我暗地里去見一見姜鎮業。”鄔蒙山閉著眼繼續說道,“蒼龍部這一次雖然沒來,但是我擔心他們不會甘心接受失敗。”
“怕他們搞鬼嗎?”其余部族的一位代表皺眉道,“可是蒼龍部的妖騎差不多打光了,雨師公主正在四處征兵,還能有什么手段?”
“就算他們沒有手段,也要提防幻神峰。”又有人道。
蒼龍部就算強大,也是他們熟悉的,而幻神峰在九鞅人眼中始終神秘而尊崇,他們對此都充滿敬畏。
“不錯。”鄔蒙山道:“水祭司雖然跟隨使團前來,可還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能盲目放松。我先去找姜鎮業,將我們的情況說明,避免發生變化,我們也受到影響。”
他們的宗旨只有一個,就是別讓幻神峰和蒼龍部可能存在的陰謀,影響了他們的投降大計。
所以鄔蒙山才想先去找姜鎮業說清楚。
國為九鞅使團專門安排了一棟小樓用來居住,在車駕進入使團樓范圍時,一團黑風閃過,鄔蒙山暗自離隊,去往屬下調查到的那一處,姜鎮業所在的飯館。
館子不大的門面前,站了一隊王府親兵,眼看有一個身著火蟒袍服、帶著灰皮帽子的老頭兒要靠近,立刻就有親兵舉起刀槍阻攔,“止步!”
“你們去通稟,火蛇部長老鄔蒙山,求見國定鉤王。”老人平靜地自報家門,“當年我與定鉤王還在戰場上碰過面呢。”
館子只有這么大,壓根兒不用通稟,姜鎮業已然覺察到老者到來。
他此時正被梁岳架在這,說是專門給他一個人接風洗塵,菜一個個上,他一直不吃好像不給面子。可是僅僅吃了兩三口,他好像已經看見牧北帝在朝他招手了。
許是懷念先帝,已然眼泛淚光。
正不知道該用什么借口離開,見到鄔蒙山找上來,他立刻起身道:“聽聞鄔老是這一次九鞅的首席使臣,怎的提前找了過來,可是有要緊事?我這就來……”
“定鉤王不必多禮。”鄔蒙山走進來,卻是一伸手,讓姜鎮業坐回去,“老夫此來,不打攪定鉤王飲宴,只是有幾句話想說,說完就走,不多停留。”
“這里逼仄陰暗,不適合接待貴客。”定鉤王再度起身,“咱們還是換個正式的地方好好說。”
“千萬別。”鄔蒙山又將姜鎮業按了回去,“老夫不愿打擾,只是有些擔心兩國關系,這才特地提前來見定鉤王,若是攪擾王爺,那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姜鎮業見對方堅持不讓自己離開,干脆一橫眼,“那鄔長老就坐下來一起吃吧!”
此時姜鎮業的心理大概是……既然你不讓我走,那就大家都別好過。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鄔蒙山倒是沒想那么多,徑直坐下,想和姜鎮業聊事情。
桌上的菜肴他也瞥了一眼,但也也沒多想,國的達官貴人吃慣了山珍海味,吃點奇怪的東西解解膩也是正常的。
而人家既然邀請他落座,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好像不給面子,于是也拿起了筷子,夾起了一塊不可名狀。
他心里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九鞅部族常年跟老天爺求活,天災年份動不動便有饑荒,什么沒吃過?
鄔蒙山小時候餓極了,什么老鼠、蝙蝠、蝗蟲……全都生吞活剝地下肚。
如今再難吃的東西也不會讓他有半點漣漪。
老頭兒這一坐下,鄢神兵便又去后廚通知道:“萍兒,九鞅那邊的首席使臣也來了,你再多弄兩個菜。”
“啊?”顧萍兒一聽,愈發緊張道:“這……這咋還讓我做上國宴了?”
“沒關系。”鄢神兵握住她的手,鼓勵道:“我們都相信你就是最棒的廚師,不用多想,做自己就好。”
旋即,廳中便傳來兩國重臣交談的聲音。
“老夫年少時家中窘迫,饑荒中獨自進山覓食,那時才是真正苦楚,呵,跟那時候比起來,眼下的一切……嘔——”
“鄔長老不愧是我尊敬的前輩,當初我還是戰場新人時,鄔長老就已經成名多年,如今……嘔——”
“憶昔當年……嘔——”
“鄔長老這一次來找我,我沒猜錯的話,是因為……嘔——”
“定鉤王所言……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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