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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刀行 第613章人道變革,開窖大會
濃霧中,浪濤聲變得空靈悠遠。
李衍只覺神魂一輕,身體開始懸浮。
這與之前龍女托夢時有些不同,并無玉臂從身后環繞,身心失控的感覺也更強。
李衍并不覺得奇怪。
畢竟之前是龍女單獨托夢,加上香火還未凝聚,要通過龍紋玉圭施展,待遇特殊。
而現在,除了武巴留下看守肉身,剩下的人都會進入其中。
因為按照李衍的經驗和推測,這龍宮水府存在于虛實之間,常人夢境巡游進入其中,很難徹底掌控自身,無法仔細探索。
龍宮水府已經被龍女所占據。
因為強行打撈荊州鼎,這個洞天秘境已經受損,支撐不了多久,龍女必須用香火之力逐漸溫養修復,至少數十年時光。
也就是說,這是他們唯一機會。
自然要多進點人,增加機會。
再睜眼,李衍發現已置身于一片水光中,周圍模模糊糊,恍恍惚惚,看東西并不清晰。
望著周圍景象,李衍有些詫異。
眾人之中,唯有呂三分別進入過“云中君神闕”和“巫山神女宮”,經驗很是豐富。
據他所言,二者雖風格不同,但都是古代神殿模樣,且是在地面行走。
而這龍宮水府,卻徹底被江水淹沒。
看來,洞天秘境的環境也會變化。
再看周圍,并未見到王道玄、沙里飛等人,看來如他所料,夢入秘境無法控制,會出現在不同區域…
不等李衍多想,視線便開始前移。
似乎被水流推動,根本不受控制,上下翻滾,向著一座洞窟飄去,與當初無相公子路線無二。
穿過洞窟,耳邊再次傳來呢喃聲。
那是入魔的古蜀國巫祭所留,無相公子便是因此中咒,最終因荊州鼎神威而死。
同樣,李衍也開始感覺到頭暈腦脹。
嘩啦啦
就在這時,周圍水流忽然翻涌,匯聚凝結,隱約出現個女仙模樣。
外罩秦漢式曲裾深衣,手托花籃,雙目微垂,頭生龍角。
和廟中龍女神像極其相似。
這便是香火俗神,他們的形象通常并不固定,人心便是鏡子,心之所想,便是其模樣。
只見她手中花籃微抬,周圍洞穴之中,一股股紅色煙塵飄蕩而出,被花籃盡數吸收。
李衍的頭暈感也隨之消失。
他無法開口,只得微笑拱手致謝。
隨后,龍女手中花籃再次震蕩,李衍眼中頓時出現一幕幕幻象:鎖鏈、棺材、九鼎…
正是無相公子當初所見場景。
李衍心有所悟,龍女接手龍宮水府后,已經能回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可惜,這東西似乎與凡人無緣,處于虛實之間,只能由同樣性質的俗神掌管。
穿過洞窟,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那些棺材里的童男童女冤魂,早已灰飛煙滅,就連無數小棺槨,也碎裂成片,唯有斷裂腐朽的青銅鎖鏈。
與幻象中不同,洞窟內出現了一道巨大深坑,周圍布滿蛛網狀的裂縫,淡淡白霧升騰而起。
看上去,好像整個洞窟快被撐爆。
李衍知道,這里便是當初荊州鼎出現區域,那些裂縫,是否就連通著地下龍脈?
他雖心中好奇,卻沒有亂來。
神州三大龍脈神秘玄妙,即便竅穴凝結之處,都能出現洞天福地,古往今來引發眾多大事。
可想而知,里面絕非他能夠涉及。
李衍的目光,全被另一件東西所吸引。
那是一座半米高的石龕,雕刻著一尊神像,刻工粗糙,好似人,卻有豹尾虎齒,頭發蓬松…
這是,西王母?
西王母最初的形象,《山海經》中有所描述:居住在玉山,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
后來進入玄門祭祀,才改變模樣。
這東西,應該十分古老。
李衍心中一凜,隨即升起好奇。
西王母的神龕為何在此?
看情形并非供奉,而是當做寶物…
正在琢磨間,水流已推動著他靠近。
隨即,李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和驚喜,又扭頭看了一眼龍女虛影,連忙拱手。
方才,他的大羅法身有所感應。
和當初得到仙山博山爐的感覺相似。
這是“洞天石”!
用大羅法身吸收,存神可擴充羅酆山。
李衍看著神龕,眼中滿是歡喜。
他在成都蜀王宮一戰中,滅掉一盞魂火,大羅法身也殘破不堪,急需吸收天靈地寶修補。
成都實在沒什么,便寄希望于龍宮。
沒想到,得了更好的東西。
怪不得龍女親自前來。
這恐怕是龍宮水府中最珍貴之物。
沒有絲毫猶豫,李衍立刻上前,摁住了神龕……
就在李衍收寶之時,其他人也有所收獲。
王道玄飄來飄去,根本無法掌控身軀,好在他心性不錯,并未驚慌。
飄蕩到一片湖中砂石處時,頓時看到大大小小的龜甲,年代久遠,幾乎已化成玉色。
道人心有靈犀,挑著成色最好的,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還不忘用嘴咬住一個。
而另一頭,沙里飛同樣手忙腳亂。
在珊瑚叢生的回廊中,他挑逗蚌殼張開,取出雞蛋大小的明珠,好似倉鼠般,不停往嘴里塞。
洞天秘境中,眾人的存在只是精神體,接觸物體便是選寶,否則早就拿了袋子進來…
眼前黑暗散去,李衍從夢境中醒來。
他低頭一看,神龕果然在手中。
這東西,像是某種砂巖,但卻堅韌異常,雕刻風格粗糙豪邁,應該是上古先民所留。
感受著蠢蠢欲動的大羅法身,李衍咧嘴一笑,連忙取出一塊紅布,小心將其覆蓋。
擴充羅酆山,需要設陣存想。
現在可不是好時間。
再看另一頭,沙里飛和王道玄也已蘇醒。
王道玄拿著三面玉色龜甲,放在手中仔細摩挲,眉毛都笑的發顫。
“道長,這是何物?”
感受到上面氣息,大羅法身同樣顫動,李衍忍不住好奇詢問。
“這是玄黿甲。”
王道玄撫須笑道:“黿即大鱉,為通靈之物,《周禮》上提到,龜人掌六龜之屬,天地四方,以玄黿卜山川。”
“龜人?這什么精怪?”
“并非精怪,古時占卜多用龜甲,宮廷有專人負責捕捉豢養六種寶龜,便是龜人。”
“貧道在《幽玄錄》上看過一件事,傳聞大禹疏導岷江時,斬殺為禍的玄黿精,其甲常年浸潤地炁,已然玉化,便是玄黿甲。”
“此物珍稀,可制作羅盤,無懼罡煞之炁干擾,乃所有地師畢生所求之寶。”
“原來如此。”
李衍啞然失笑,“龍宮果然多寶。”
“道長,道長,瞧瞧這個…”
旁邊的沙里飛,也將珠子一顆顆吐出,滿臉得意讓王道玄鑒別。
眾人之中,唯有王道玄博覽群書,知識淵博,絲毫不比那擅長鑒寶的老朝奉差。
“這是…避塵珠。”
王道玄接過后,查探一番就看出端倪。
說罷,將珠子放在地上,隨手捧了些灰土灑下,塵灰飄散,竟迅速落向周圍。
“發了發了。”
沙里飛樂得滿臉通紅,“避塵珠,我聽茶館的先生說過,可是無價之寶啊。”
誰知,王道玄卻搖頭笑道:“確實無價,但此物只能避小片塵灰,整屋潔凈都是世人夸大。”
“修士看不上眼,普通人買不起,唯有那些個達官顯貴稀罕,只能賣些銀子。”
“啊?”
沙里飛一聽,頓時傻眼。
他們進龍宮水府取寶,為的是開窖大會時用來交換,若修士沒人要,那可就虧了本。
“無妨,銀子也重要。”
李衍笑著安慰道:“無論嚴九齡還是工部墨家,認識的有錢人都不少,可托他們售賣。咱們身上的銀錢也不多了。”
“也好,算是賊不走空。”
沙里飛嘆了口氣,又看向一旁。
“咦,呂三兄弟怎么還沒醒?”
正說著,周圍忽然狂風大作,濃霧上下翻涌。
只見對面呂三仰面躺倒,臉色鐵青,大口喘著粗氣,而在他身旁,則出現了一個龐大大物。
那是尊半人高的鐵犀牛,線條古樸,年代古老,背上還有金線勾勒,隱約能辨認出,是《禹貢》山川圖。
不知是何年代之物,包漿濃厚,沒有半點銹跡,李衍能聞到,濃郁的金鐵氣味,最少都是受地炁侵染的靈鐵。
沙里飛目瞪口呆,看著緩過勁來,面色平靜逗弄小白狐的呂三,什么也不說,只是比了個大拇指。
“呂三兄弟了得。”
李衍夸贊了一句,扭頭道:“道長,我只聽過鐵牛鎮水,這鐵犀牛還是頭一遭,可識得此寶?”
王道玄撫須沉思道:“《華陽國志》中有記載,昔日李冰治蜀時,作石犀五頭以厭水精,這鐵犀或許與之有關。”
“無妨,上山后再向人請教。”
李衍微微一笑,扭頭看向龍女廟。
他此時道行深厚,神通也更強,耳朵微動,便能聽到廟中隱隱傳來的女子誦經聲:“太溟浩浩,靈淵泱泱,玉女持符,鎮守大江,坎宮敕命,凈掃不祥…”
侯宣已成為龍女廟廟祝,算是成功在成都落腳,平日也誦此經,名曰《龍女安瀾經》。
江神大君與龍女一體兩面。
如今江神大君隕,
龍女成為蜀地水神。
或許,蜀中將來能扛過劫難。
寒風吹來,李衍看了看冷寂夜空。
今年蜀地天氣異常,冬日大雪,過了驚蟄依舊寒冷,其它地方也陸續傳來消息,各地天氣都有些冷。
王道玄見蜀地下雪,曾覺得天象有變。
他感覺沒錯,李衍也想起了這是什么。
前世這個時間,曾有小冰河時期。
當時的蜀地“冬雷震震,三伏飛雪”,成都平原“春秧盡凍,秋糧絕收”,嘉陵江“冰厚三尺,舟楫不通”…
雖說歷史自宋末改變,但災劫依舊出現。
難不成,這也是人道變革之一…
青城山下,寒風凜冽。
作為天下名山,玄門重地,原本青城山香火旺盛,上山的香客常年不絕。
但今年氣候異常,很多地方山道依舊難行,加上成都府剛出的大事,一些上香團都已打消計劃。
然而,山道上卻依舊忙碌。
寒霧籠罩,山野黑白相映。
一支騾馬車隊,正在山道上艱難前行。
冰雪消融,道路泥濘,馬車輪吱吱呀呀滾過,烙印下成排的車轍痕。
“師傅,不是說蜀中溫暖么?”
一名少年打了個哆嗦,裹著衣服抱怨。
“老天要冷,為師可管不了。”
車轅上坐著名老道,青衣黑袍,后背繡著八卦,兩腳抬空,生怕污泥染了他那嶄新的布鞋。
他取下腰間葫蘆,咚咚灌了幾口,這才喘了口氣,嗤笑道:“是你非要跟著來,待在門中多舒服,來了又嚷嚷著受罪。”
“這…弟子也是想漲漲見識么。”
少年尷尬一笑,轉移話題道:“師尊,您說這次都有哪些人會來?”
老道撫須,點頭道:“這一趟雖說受罪,但你也不白來,方才有位道友說了,今年這開窖大會,怕是二十年來最大的,南北玄門都會來。”
“太玄正教各個院,斗姆、北辰、正一、純陽、茅山…你知道的都會來。”
“各地法脈,玉皇、華光、梅山、通天、紅蓮大教、閭山…無論南北,肯定能認全了!”
“這么多?”
少年聞言,欣喜中有些震驚,“你說的,以往開窖大會,可沒這么熱鬧。”
“那是以往。”
老道臉上笑意消失,抬頭看向遠處。
“青城山這個寶窖,自從宋封存至今,里面即便普通靈木,都已成了寶貝,沒人愿意錯過。”
“二來…如今也是多事之秋。”
“朝廷開海、新式火器、西南叛亂、還有那成都出現的九鼎…”
說到這兒,他連忙閉上了嘴。
老道來自昆侖教,名頭雖大,但早沒了神話中那仙神匯聚的氣派,如今不過大貓小貓幾只。
這次來,也是想用門中玉石換些寶物。
他想說的,是人道變革。
恐怕,這才是玄門各派匯聚的真正原因…
就在這時,他耳朵微動,連忙跳下車轅,也顧不上污泥毀了鞋子,抬手沉聲道:“停下,前方有人打斗,去看看是誰!”
“是,師叔。”
前方一名小道士連忙跑走。
他旁邊少年驚訝道:“師尊,這可是青城山下,還有人敢亂來?”
老道搖頭道:“玄門之中,恩怨多了,有些甚至是生死大仇,少不了這些…”
正說著,探聽消息的道士趕回,拱手道:
“回稟師叔,是冥教的人,聽說是一個外號‘夜哭郎’的,正跟通天教的人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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