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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刀行 第474章三方對峙
夜幕降臨,燭火幽幽。
房間內,幾名書生面面相覷。
這幾位公子哥,都想著晚上該如何表現,才能在同窗面前露一番臉。
看上去可笑,卻是人之常情。
無論是江湖中人響蔓兒,還是朝堂上爭鋒,想要一鳴驚人,腹中必有草稿。
正所謂人生如戲,不先準備好唱詞,硬著頭皮上場,就沒幾個能發揮正常的。
大多數只會鬧笑話。
那些臺上看著風光的人,你不知道人家背后使了多少勁,背了多少臺詞。
但一些事聽著有趣,真要遇到了…
可就一點兒也不好玩!
典籍故事、志怪傳說中,常有三兩書生夜宿破廟,談笑間識破鬼魅伎倆,大義凜然,將其呵退。
這幾位公子,心中也想好了唱詞,但隨著夜幕降臨,恐懼還是不可避免涌上心中。
那位王公子咽了口唾沫,擠出個笑容,“諸位同窗,今日之事也算有趣,在下曾聽過個故事…”
“王兄打住!”
另一名書生苦笑道:“在下也想了個故事,但這會兒真不適合說,待會兒咱們都警醒點,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出去。”
“此言有理!”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今日孟浪了…”
其他書生紛紛點頭。
李衍抱劍倚在墻上,差點笑出聲來。
“朱辰”則瞥了他一眼,忽然開口道:“這位李義士,我等都是手無寸鐵之人,你既擅長拳腳,何不出去瞧瞧熱鬧?”
說話間,手中袖袍內已出現飛針。
他本想著,李衍是那一伙兒人的探子,想留在身邊,釣出后面的人,免得壞事。
誰知,等到天都黑了,也沒見李衍跟誰聯絡,心中已經沒了耐心。
這是要逼其離開,在外面解決。
說不同意,立刻就要動手殺人。
“說的也是。”
誰知,李衍也點頭贊同,直接開門,披風一抖,便闊步走入夜色中。
“朱辰”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其他書生則急了,為首的王公子連忙道:“朱兄糊涂啊,這人留著還能保護咱們,怎么讓他走了?”
“就是就是,快叫回來。”
“這次出來也沒帶護衛…”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開口。
“都閉嘴!”
“朱辰”也懶得再演,袖袍一翻,露出那只布滿老繭的右手,指尖飛快連彈。
咻咻咻!
細小鐵針呼嘯而出。
幾名公子哥腦袋一歪,紛紛倒地。
項后枕骨下,赫然插著鐵針。
風府穴,銀針打穴可致人昏迷,若是稍重一些,則可直接要命。
“朱辰”并沒下死手,并非心軟,而是打小養成的習慣,會盤算利益得失。
這些公子哥,家里在成都府勢力不小,騙騙就得了,若要了性命,難免會招來報復。
不是害怕,是不合適。
看幾人徹底昏厥,“朱辰”又將鐵針一一收起,外面儒袍一扯,露出里面黑色夜行衣。
關上門后,他腳下發力,踩著墻角騰空而起,落在瓦片上,如靈貓般悄無聲息,向著李衍離開的方向追去。
然而,離開武侯祠后,“朱辰”也停了下來,耳朵微動,面色疑惑看向周圍。
方才還能聽到李衍腳步聲,
怎么一轉眼就沒了?
他心中越發警惕,從懷中抖摟出一塊黑布,裹著身子一轉,人影瞬間消失。
只見一團黑影迅速向后山而去。
他沒發現的是,竹林幽暗處,有淡淡水霧飄蕩,正是用了玄水遁的李衍。
“龍蛇牌”的作用,一是遮掩氣息,二是增強水遁,可以說正適合李衍。
有了此物,李衍算是如虎添翼。
“影遁?”
看著對方離去,李衍若有所思。
對方這影遁,明顯不正宗,還摻雜了一些幻術,有點像戲彩門的路數。
這就是旁門高手的特征。
比不上玄門和法教正統有體系,各種稀奇古怪的術法都學,主要偏向于實用。
忽然,他耳朵一動,看向武侯祠。
寂靜的廟觀內,似乎有什么聲音傳來。
李衍仔細聆聽,頓時聽到鑼鈹嗩吶奏樂,還有老者滄桑唱詞:“七星高懸照蒼穹,亮設祭壇求天公…”
這是《七星燈》,講的是諸葛武侯在五丈原點七星燈續命的故事。
李衍聽到后,心中升起疑惑。
這種法門確實有,玄門中有講“七星降童子以衛其身”,乃是聚攏七魄,映照北斗,強行續命。
其更古老的來源,是“拜北斗”。
且不說歷史上有沒有這回事,即便成功,也為《天條》不容,會成為陰犯。
除非,有蜀國國祭神器護體。
諸葛武侯早已死去,沒人知道內幕,眼前這個是百姓香火凝聚的俗神,多半是祭祀唱戲時,記錄下了戲文的聲音。
但好端端的,唱什么戲啊…
莫非是什么東西引起?
李衍心中一動,連忙找到附近小溪,掐動法訣,握著勾牒,用出通神術,向前一邁。
周圍風聲呼嘯,眼前光影頓時大變。
武侯祠依舊,但卻空無一人,香火青煙在上方升騰,隱約形成個人影,身披道衣,頭戴綸巾,正在俯身彈琴。
而其身后,隱約有三道身影,正是劉關張。
看到眼前這些,并不稀奇。
劉綱秘法中傳下的通神術,能看到道觀廟宇內,常人看不到的景象。
有了玉配件加持,廟外也能看到。
讓李衍奇怪的是,武侯彈琴,出現的卻是唱戲聲,而祠中俗神,也全都被吸引。
莫非,這就是“琴蟲”能作祟的原因?
叮叮咚咚!
就在這時,彈琴聲響起。
這聲音十分古怪,李衍聽到后,眼前一陣迷糊,竟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他心中一凜,連忙撤去術法。
這就是通神術的弊端。
類似神魂出竅,容易被這類術法針對。
果然,神魂歸竅后,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瞬間消失,但耳中琴聲卻依舊存在。
這是耳神通聽到的聲音。
李衍瞬間明白了,“琴蟲”挑選目標的邏輯,就是要找那種靈性十足之人。
普通人聽不到,呼呼大睡。
而有靈性者,則會聽到琴聲被迷惑。
只要跟著被迷惑者,就能找到“琴蟲”。
唰唰!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出現,一人手持銀槍鐵網,另一人環抱古琴,正是獵妖人唐凌和琴魔裴玉舫。
顯然,他們也察覺出了蹊蹺。
“原來是這樣…”
獵妖人唐凌站在高墻上,看著下方武侯祠,沉聲道:“武侯祠中肯定還放了什么東西,與‘琴蟲’有關,這東西才能入廟害人。”
老婦人裴玉舫平靜道:“知道了也沒用,此地搜羅眾多蜀漢古器,沒時間細找。”
“瞧瞧誰被看中了,跟著自然能找到。”
說罷,眼神變冷,“抓‘琴蟲’的事交給你,老身先把礙事都宰了!”
話音剛落,人已縱身而出。
她環抱古琴從墻上跳下,落地后腳下發力。
只聽得砰的一聲,地面出現土坑,整個人再次騰空而起,空中掐訣,在古琴上使勁一撥。
狂風驟起,肉眼可見的波紋,卷著落葉,掃向四面八方,氣勢極其驚人。
好兇的老太婆!
李衍眼睛微瞇,迅速后退。
對方這古琴,有點像他的云雷神鼓,但卻是引動庚金之氣攻擊。
弄出如此動靜,顯然是要破除遁術。
果然,狂風落葉卷過,空氣中傳來布匹撕扯的聲音,“朱辰”立刻顯出身形。
李衍看到后,心中一凜。
這家伙可真夠狡猾,遁術明明更精湛,卻故意露出破綻,離開后又折返。
自己方才動靜,估計已被對方發現。
論江湖經驗,他還是差了一籌。
這“朱辰”幻術被破,曝露身形,卻一點也不慌張,冷笑道:“琴魔裴玉舫,你急什么?可還有客人呢,莫被人占了便宜。”
話音剛落,便大袖一甩。
鐵針呼嘯,直奔李衍而去。
琴魔裴玉舫抬頭望去,但見鐵針飛入樹林幽暗處,卻忽然被一只手夾住。
水霧散去,李衍緩緩露出身形。
“可以啊,小子。”
“朱辰”眼中殺機閃爍,臉上卻滿是笑容,“連我都被騙了過去,哪里來的過江龍,敢不敢甩個蔓兒?”
“好說,一腳門蔓兒。”
李衍淡淡道:“這位也不是普通人吧,為何遮遮掩掩,不敢見人?”
“一腳門”是說“李”姓。
取自“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諧音。
對方激他說名,自然也要逼對方顯真容。
“他叫‘無相公子’。”
老婦人裴玉舫忽然開口,淡淡道:“成都府有名的老千,蜂麻燕雀四門的‘安坐子’,從來沒有臉,逼他也沒用。”
“倒是你李少俠,不聲不響到了成都,拿走的東西,該還了吧?”
聽到老婦人嘲諷,“無相公子”并不在意,反倒一臉興趣看向李衍,“還真是條過江龍。”
“你拿了這老潑婦什么寶貝?”
“可不是老身的東西。”
裴玉舫面色平靜道:“蜀王府的‘如意寶珠’知道吧,就在這小子手上。”
“哦,怪不得能瞞過我。”
無相公子一臉恍然大悟。
這二人一唱一和,里外都是戲。
無相公子開口,是想挑撥李衍和裴玉舫爭斗,琴魔立刻說出“如意寶珠”的事。
她可不是為了幫蜀王府,而是想用寶物,引起李衍和無相公子爭斗。
可惜,無相公子同樣精明,直接搖頭道:“‘如意寶珠’雖好,但卻燙手的很,在下可沒膽子跟蜀王府作對。”
說著,對李衍拱手道:“這位李兄弟,這老潑婦叫裴玉舫,外號琴魔。”
“在下不過是騙人點東西,她可是殺人如麻,手底下從沒活口,還投靠了蜀王府,麻煩的很。”
“不如咱們合作,先滅了她?”
李衍點頭道:“好!”
“動手!”
“無相公子”一聲低喝,縱身而出,但剛走兩步卻又停下,扭頭看向一動不動的李衍,皺眉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動手啊?”
李衍瞥了一眼,懶得再理會。
這家伙,渾身都是戲,一句話也不能信。
他若是貿然動手,這家伙說不定敢在背后偷襲,到時還能理直氣壯說你傻。
所謂“安座子”,就是騙子首領,聽裴玉舫之言,這家伙是成都府所有騙子的頭目。
李衍信他才是見了鬼。
“哼!”
老婦人裴玉舫也冷笑道:“‘無相公子’,你可別小瞧這位李少俠,人家在鄂州闖下偌大威名,還是活陰差。”
“陰兵一出,咱們都要死!”
“哦。”
聽到這話,“無相公子”終于提起警惕,微微退后幾步,平靜道:“小兄弟,搶個東西而已,浪費罡令可不值當。”
說話間,三人已呈三角站立,彼此互相提防。
李衍的罡令早已消耗一空,但他可不會說,否則就會面對兩名高手圍攻。
正所謂言多必失,他干脆不說話,看向站在墻上的獵妖人唐凌。
唐凌似乎根本沒聽到他們說話,只是死死盯著院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也不知那“琴蟲”動了什么手腳,幾人如此大的動靜,廟里的廟祝和小道童們,全都跟死豬一樣呼呼大睡。
“來了!”
獵妖人唐凌忽然開口。
只見那些書生所在的廂房處,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書生兩眼呆滯走了出來。
正是那位王公子。
裴玉舫淡淡一瞥,嘲諷道:“右布政使司王鼎的兒子,無相公子,這因果你擔了吧。”
“無相公子”冷笑道:“這些書生自己犯傻,跟我有什么關系,真是官字兩張口,凈胡說八道。”
看得出來,這二人原本就不對付。
獵妖人唐凌則沒理會二人斗嘴,看到那王公子迷迷糊糊打開大門,離開武侯祠,立刻跟了上去。
李衍三人緊隨其后,但卻互相警惕。
離開武侯祠,那王公子速度越來越快,好像被徹底迷住,跌跌撞撞,向著后方山陵而去。
一路穿過樹林,被枯枝掃得滿臉血痕。
終于,其來到一座破敗墳丘前,兩眼一翻,直挺挺摔倒在地。
其他人也睜大了眼睛。
但見那墳丘側面土壤松動,陰風忽起,落葉飛卷,一條黑乎乎的東西鉆了出來。
其身子像蛇,但卻有著昆蟲甲殼,似蜈蚣一樣,分成一節一節。
而頭顱則有點像馬臉,細長且長滿紅色鬃毛,并且長著昆蟲口器。
不是野獸,是異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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