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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刀行 第455章尸陀林
夜色如墨,晚風發出陣陣嗚咽。
嘩啦!嘩啦!
嘉陵江水拍岸,也難掩礁石旁掘土聲。
火折子放在旁邊,借著這微弱光芒,衙役一下下揮舞著鋤頭,眼神閃爍,緊張而又恐懼。
“嗚嗚”
在他耳邊,仿佛傳來孩童哭泣聲。
他身子一抖,再加上那不斷涌入鼻腔的尸臭味,終于忍不住兩腿一軟,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顫聲道:“莫怪莫怪,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說罷,拎起鋤頭繼續挖土。
一下又一下,汗水不斷滴落。
他似乎感覺到,周圍有什么東西正看著自己,但渾身發抖,頭也不敢抬。
咔嚓!
一聲脆響,他終于挖到了東西。
借著火折子一看,頓時毛骨悚然。
但見泥土中,露出個腐爛的孩童腦袋,兩眼空洞,爬滿蛆蟲,好像正抬頭看著他。
更古怪的是,嘴角還帶著怪異笑容。
“不對,不對…”
這衙役嚇得渾身發毛,喃喃道:“埋的時候,分明是頭朝下,怎么變了?”
“許是你記錯了?”
身后忽然響起個冷漠的聲音。
“啊——!”
那衙役當即炸毛,猛然轉身。
只見旁邊礁石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站了個黑乎乎的人影,正居高臨下望著他。
“原阿秋,是你!”
雖說光線昏暗,但衙役還是看出對方身份,乃捕頭萬寶全師弟,同出峨眉化門。
都是捕頭,但派系可不一樣。
他是重慶地頭蛇,三代都是衙役,黑白兩道關系熟絡,平日沒少撈銀子。
而萬寶全,則是闖出名頭,又被重慶府衙重用,逐漸得了個西南第一神捕的名頭。
其中的好處,不言而喻。
至少化門那些武館,弟子猛然暴漲。
萬寶全能揚名,也離不開他這些師兄弟相助,雙方平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格老子的…”
衙役暗罵了一句,隨后哀求道:“老弟,聽哥一句勸,這個事你們莫去捅婁子,就當做沒看到。”
眼見對方一臉冷漠,連話都不搭,衙役頓時惱羞成怒,倉啷拔出刀,猛然向前一捅。
“你給老子死去!”
但刀剛刺出,眼前就沒了身影。
萬寶全這一脈,不僅是八葉中的“化門”,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蠶閉門。
“蠶”即行拳時如蠶之吐絲,連綿不斷,“閉”是應敵時緊封敵手,避實擊虛,因此得名。
這一門打、拿、跌并重,衙役刀剛刺出,對面就凌空順勢一滾,從其頭頂翻過,同時右手摟住衙役脖子。
衙役只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被倒扣在地上。
見其昏厥,萬寶全師弟這才啐了一口,來到深坑前向下觀望。
看到了孩童腐爛尸體,他眼中殺意升騰,隨后在周圍仔細查看。
這一下,頓時發現更多蹊蹺。
很多沙地,似乎都已被人動過…
很快,大批衙役便聞訊趕來,江岸邊火把熊熊,鋤頭鎬子挖地聲不斷。
一具又一具的孩童尸體被挖出,每隔三尺就有一具,全都高度腐爛,仰頭看著天空…
萬寶全只覺頭皮發麻,喃喃道:
“尸陀林!”
“快,你們去這邊!”
“你們搜那邊!”
“都給老子搜仔細嘍!”
天剛蒙蒙亮,街道上的寧靜就被打破。
幾名衙役,一隊衛所士兵沖入老街,挨家挨戶,破門而入進行搜查。
因為當年瘟疫,這條街巷死了不少人,后來又陸續出了些事,被重慶百姓視作不祥之地。
也就跑江湖的愿意落腳。
“你們是哪里的?”
“入城可有通牒?”
“那是什么!”
衙役和差人們如狼似虎,破門而入后,要么到處亂翻,要么拿人審問,嚇得這些江湖藝人哭爹喊娘。
因為吳字班的事,很多班子已提前離開,剩下的被拷打盤問,不由得心中后悔。
李衍他們所在的小院,也被一腳踢開。
但剛進門,便聞到股臭味。
但見小白狐初七站在院子里,搖曳著尾巴,一雙碧藍大眼睛,死死盯著沖進來的士兵。
這些士兵,瞳孔立刻失去焦距。
李衍等人便站在院中,但在這幾名士兵眼里,眼前的院子卻是荒草萋萋,空無一人。
“走吧,這里沒人!”
為首的士兵一聲吆喝,帶人離開。
他們走后,小院門也緩緩關閉。
周圍幾條街道,都在呂三監視之中,這些士兵還沒到,就已被他們發現。
小白狐初七,終于掌握了迷魂術。
雖說尚且稚嫩,但對付這些士兵沒問題。
士兵們搜索無果,又和江湖藝人們敲詐了些銀子后,這才滿意離開。
“好家伙!”
他們離開后,沙里飛立刻不滿道:“不就宰了幾個惡丐,用得著這樣么。”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呂三,“三兒,讓立冬看看,其他地方什么樣子?”
呂三點頭抬手,鷹隼沖天而起,在重慶府上空盤旋一圈后,落下后喳喳啼鳴。
“是全城大索。”呂三悶聲回道。
眾人聽罷,頓時面面相覷。
全城大索可不是常用,不僅要調集衛所兵馬,封鎖道路,還能闖入百姓家中搜查,很不得民心。
尤其重慶府乃西南最大碼頭,人流復雜,商貿發達,不知會造成多大損失。
李衍聞言眉頭微皺,“事情有點不對,你們待著,我去探查一番…”
說罷,掐動法訣,施展玄水遁。
今日重慶府霧氣散了些,但天空仍舊陰沉,薄霧如紗,纏繞整座山城。
玄水遁一出,李衍立刻消失無蹤,來到附近街區,又聽了一些士兵閑談后,頓時面色微變,快速返回大宅。
“那伙乞丐有問題!”
望著眾人目光,李衍沉聲道:“昨晚衙門搜查,又在江岸邊找到數百孩童尸體,藏于土中,密集如林,眼珠子全被人挖了。”
王道玄眉頭微皺,“尸陀林?”
李衍點頭道:“應該是。”
“啥是尸陀林?”沙里飛疑惑問道。
王道玄搖頭道:“‘尸陀林’源于身毒(古印度),意為‘墓田’,亦稱‘寒林’。”
“后傳入佛門,成為修行之地,可迅速破除對肉身執念。《要行舍身經》中,便勸人于死后分割血肉,布施于尸陀林中,為鳥獸所食。”
“隋唐之前,漢地崇佛區域,也有此習俗,但后來有妖人借其施展邪法,因此被禁。”
“如今藏密仍然保留,佛門也有白骨觀法門傳下,相對少見。”
“前些年流行的《西游記》,書中有寫到,靈山腳下獅駝嶺白骨皚皚,或許便是在說‘尸陀林’。”
沙里飛無語道:“在墓地修行,那不…”
話未說完,就連忙閉嘴,看向李衍。
李衍搖頭道:“兩碼事,我那法門是要借助陰煞之氣,‘尸陀林’法是勘破肉無相。”
“殺人造林,多半是有人修煉其衍生的邪法,而且全找孩童,挖去雙目…”
王道玄心中一凜,“借運破境!”
“這是有妖人借運破境!”
重慶府衙大堂內,一名白須老道侃侃而談。
和武當不同,他一襲白色道袍,手持拂塵,鶴發童顏,身形高瘦,頗有股仙風道骨韻味。
道人道號丹鶴子,峨眉高手,同時也是重慶府城隍廟廟祝。
高堂之上,重慶巡撫杜陵看著手中卷宗,眼中怒火已難以壓抑,沉聲道:“道長,城隍廟負責重慶府玄門之事,執法堂這些年也沒少撥銀子,為何還會發生此事?”
他被成都府官員彈劾,雖有朝堂重臣相助,保住了官位,但也被皇帝下旨斥責。
杜陵也是精明,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他做的沒錯,皇帝也在提防蜀王,雖說不會動手,但也要想辦法制衡。
因此,他一來就迅速整頓重慶府奪權。
但如今西南之戰還在緊要關頭,下旨斥責,就是讓他偃旗息鼓,別在此時生事。
他也很老實,立刻稱病,很少露面。
誰曾想,又弄出這么大的亂子。
聽到巡撫斥責,道人絲毫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大人恕罪,貧道接管城隍廟不到一年,但看那些尸體,至少兩年前就已開始。”
巡撫杜陵眼神一冷,沒再糾纏此事。
青城山和峨眉的事,他自然知曉,但這雙方雖互相別勁,但對蜀王和朝廷之間的事,卻從不參與。
他也不想太過逼迫,弄出什么麻煩。
想到這兒,重慶巡撫杜陵又開口詢問道:“敢問道長,何謂‘借運破境’?”
丹鶴子拂塵一甩,沉聲道:“修行之人,往往因天資有限,或年事已高,難以突破,玄門之中謂之機緣福緣不夠。”
“有些人情急之下,就會借助各種邪法,吞噬孩童福運,突破境界。”
“這些妖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巡撫杜陵狠狠一拍桌子,又看向旁邊,“萬捕頭,可有進展?”
萬寶全連忙拱手道:“此事有衙門中人參與,我已將其拿下,正在嚴刑拷問。”
“但那人很是難纏,一口咬定是自己指使拐賣人口,與他人無關。”
“繼續問,撬開他的嘴!”
巡撫杜陵冷聲下令,隨即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有衙門中人參與,事關朝廷臉面,萬捕頭不該說的別亂說。”
“是,卑職明白。”
萬寶全連忙拱手:“所有人都已下了封口令,只是說江湖妖人作祟,衛所的人正在四處搜索。”
巡撫杜陵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三日之內,將此事平息。”
“道長,此事也有勞你費心。”
“大人,貧道曉得。”
一番叮囑后,巡撫杜律這才轉身離開。
丹鶴子也轉身離開大堂,還沒走兩步,萬寶全就一路小跑跟了過來,滿臉苦澀道:“師伯你給支個招,這到底啷個回事喲?”
丹鶴子淡淡一瞥,“你是西南第一神捕,老道又不擅長查案,問我作甚?”
“這…”
萬寶全看了看周圍,低聲道:“都尉司那幫崽兒,從一開始就跟到屁股后頭,雖說沒礙著辦案,但老是懸吊吊地威脅人。”
“還有嘞,那個娃兒我曉得,愛錢又好色,欺軟怕硬,絕對不是個能扛事兒的主,現在卻跟吃了秤砣一樣,打死都不開口,真兇怕是來頭不小。”
“我咋個覺得,好像是遭人下了套喲?”
他也會官話,但一著急,就是滿口川味。
丹鶴子看了看天空,淡然道:“青城山的人離開,帶走了城隍廟所有社令兵馬,山上如今也一片混亂,給不了支援,著實讓老道我為難。”
“依老道所見,此事是兩虎相爭,都尉司的人怕是知道些什么,你旁敲側擊,早點將此事了結。”
“記住,秉公辦理即可,無論發生什么,我玄門都不可參與其中!”
說罷,就大袖飄飄,闊步離開。
這一番話,說的云里霧里。
然而萬寶全聽到,卻是面色驟變,低聲罵道:“老子日你個先人啊…”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二話不說,就往大牢跑去,同時對著旁邊師弟急聲道:“快,跟我走,先把人弄出來,不能再放在牢里!”
他師弟滿頭霧水,緊隨其后。
來到大牢外,萬寶全便立刻詢問獄卒,“之前可有人來過?”
獄卒聽到后,頓時猶豫。
“快說,小心老子捶死你!”
萬寶全頓時一聲怒罵。
獄卒連忙回道:“剛才趙典簿來過…”
“你個哈兒!”
萬寶全氣急敗壞,當即沖入牢房。
昨晚抓到那衙役乃是重犯,押在牢房最深處,且布置了重重守衛。
但萬寶全一進入牢房,便發現不對勁。
所有獄卒衙役,全都帶著詭異笑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且臉色鐵青,沒了呼吸。
他倉啷一聲拔出長刀,直接沖進牢房最深處。
但見牢房內,昨晚那名衙役渾身鮮血,腦袋滾落在地上,而在其身前,則站著一名中年官吏。
“姓趙的,你瘋了!”
萬寶全一聲怒罵,難以置信。
這趙典簿平日里在衙門,可是老好人一個,跟他也時常喝酒,醉了就滿口吟詩,沒少被他嘲笑。
對方怎么忽然做下此事。
那中年官員正背對著他們,聽到萬寶全到來,緩緩轉身,臉上露出詭異笑容。
手中小刀直接割斷自己脖子。
鮮血噴濺,牢房內光線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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