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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606、獵人與獵物
昏暗的燈籠鋪內,蔣王孫笑呵呵地,用緩慢的語速說出這句問話后。
屋內的燈燭跳動了下,二人投在粉墻上的影子也扭曲變形。
趙都安嘴角帶著笑,眼睛卻瞇了起來:“蔣大人此話可解?”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蔣王孫的意思很簡單:若趙都安真的足夠自信,也就沒必要來拉攏策反自己。
趙都安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更明白的是,二人之所以會冒著風險,坐在一起,就是因雙方都有所求。
因此,今日的談話既是一場策反,更是一樁生意。
蔣王孫要求見他才肯徹底投靠,是因為他需要見一個能開得起價格的人。
或者說,蔣王孫的目的從始至終都很簡單,就是將自己賣個高價。
而談生意前,自要抬一抬身家,貶低下對方。
“呵呵,老夫在湖亭,卻也聽得許多消息,辟如和談的失敗,都督的軍令。以及……西域的不安分,”
蔣王孫神態自若,保養的很好的臉上笑容溫和:
“當然,哪怕如此局面,老夫依然是看好陛下的,只是……老夫做的這可是殺頭的買賣,一旦敗露,哪里還能活?因此,自要看都督肯給怎樣的誠意。”
趙都安平靜說道:
“蔣大人參與謀反,難道就不是殺頭的賣賣?”
蔣王孫噎了下。
繼而,只聽趙都安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
“說來,本官初聽蔣大人有意投效時,心中也是吃驚的。
畢竟蔣大人當初也是在建成道任過知府的,靖王拉起叛軍后,以蔣大人的資歷和能力,也是徐聞仰仗的重臣了。
呵,不瞞你說,我甚至都在懷疑,蔣大人這投誠是真心,還是詐降了。
畢竟,趙師雄的事就在眼前,本都督也不得不小心。”
蔣王孫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鬢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都督,老夫……”
趙都安玩味地抬斷他,輕笑道:
“不過,在本都督得知,蔣大人如今權柄被削,逐步被排擠出徐聞的核心圈子,甚至在湖亭的實權,都不如一個新冒出來的軍師時,我便恍然了。”
蔣王孫一時不知是該松一口氣,還是羞惱憤怒。
偏他又無從反駁。
事實上,他之所以有了叛變的想法,其一,自是因大局的變化。
事實上,自女帝突破天人,回歸京城后。他就認為扶持靖王登基的希望渺茫了。
你再強,哪怕有同為天人的玄印幫助,難不成可以沖入京中?
但那時,諸藩王各自割據,聯手封鎖朝廷的計劃仍舊誘人,只要令京城淪為孤島,女帝也就名存實亡。
可隨著青州恒王、云浮慕王的先后死去,封鎖計劃也破滅了。
蔣王孫已明白,除非西域攪局,出現大變數,否則最好的結果也只是靖王割據南方,建個小朝廷。
可小朝廷的位置并不足以填滿蔣王孫的野心。
可若只是這樣,尚不足以令他生出背叛的決定。
可那個徐軍師的出現,他逐步被排擠出集團權力中心的事實,則給了蔣王孫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憑什么?一個毫無跟腳的“軍師”,可以一上位,就分走他的權力?
就以為那人姓徐?疑似靖王沾親帶故的皇族分支子嗣?
“蔣大人繼續留在徐聞手下,遲早也是邊緣人的結局。”
趙都安一語點破他的窘境,道:
“你我也不必試探來,試探去,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本都督代天子來此,說話還是有幾分分量的,只要蔣大人肯為朝廷做事,本官可代陛下許諾,待清算叛軍時,蔣大人以及親族既往不咎。”
蔣王孫聞言搖頭道:
“都督的承諾,老夫自是信的。不過若要老夫投效,卻也有幾個條件。”
“先說說看。”
“只是赦免老夫及親族不夠。還要封賞。”
“要什么賞?”
“第一,我蔣家昔年也曾是建成道第一大家族,后衰落,如今才給那沈家壓在下頭。
若待陛下王師南下,諸多參與叛亂的士族必被清算,我蔣家愿為陛下看護這建成道地界。”
言外之意,是要求女帝將將家扶持起來,代替沈家,成為建成第一大族。
趙都安毫無意外,點頭道:
“可以。”
當前時代,皇權觸角難下鄉,哪怕他收復了建成道,也需要扶持本地家族起來。
就如他擊敗恒王后,扶持青州蕭家幫朝廷穩定青州。
沈家肯定要滅掉的,扶持個蔣家也可以。
若不聽話,再過些年廢掉就是。
蔣王孫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蔣家子弟多才俊,只是這些年受觀察壓制,許多族中子弟難以入仕,或在地方任縣官一類……老夫身為一族之主,也當為族中子弟謀個出路。”
趙都安瞥了他一眼,略一思忖,點頭道:
“可準許五名蔣家人入京,任京官。不低于五品。不過再高,就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蔣王孫薇薇皺眉:
“只是五品?”
趙都安淡淡道:
“若要更高品秩,則最多兩人。”
蔣王孫沉默了下,竟也沒有在這個條件上繼續討價還價,而是微笑道:
“也好。”
這么容易滿足了?趙都安反而挑起眉毛。
卻見蔣王孫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最后一個條件,老夫年歲已不小,卻最高只做了個知府,空有雄心壯志,卻難施展抱負,不瞞都督,我被徐聞鼓動,也是想著能有機會一展平生所學……”
“所以?”趙都安打斷他。
蔣王孫深深盯著他,身體微微前傾,眼珠里流露出熾熱的渴望:
“老夫若能入修文館中,做一任館主,此生當無憾了。”
入閣!
圖窮匕見!
之前的兩個條件只是開胃菜,蔣王孫真正的目的,竟是入內閣,做閣老。
趙都安面無表情與他對視,一陣沉默后,他隱隱發出一聲嗤笑聲,重新拿起了地上的燈籠,淡淡道:
“送蔣大人回去吧。”
“是。”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宋進喜如鬼魅般飄了進來,朝著蔣王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蔣王孫愣了下,意識到自己被拒絕了,他不死心道:
“都督,你該知道,靖王可與慕王不同,內部銅墻鐵壁,若無人幫助,恐難攻破。老夫也不遜色于那趙師雄……”
“送客。”趙都安卻已低下頭,重新專注地糊燈籠。
蔣王孫面色一沉,不再開口,冷哼一聲,起身拂袖轉身當真往外走去。
只是走出門檻時,他停頓了下,卻沒等到身后呼喚,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
房門關閉。
宋進喜領著蔣王孫當真離開了,不多時,院外傳來馬車重新行駛的聲音。
“他真走了?”
這時,屋內的房梁上,光影一陣扭曲,穿著繡金線的神官袍,戴著眼鏡的少女神官驚訝地飄然落下來。
金簡的語氣驚訝不已。
趙都安低頭糊燈籠,頭也不抬道:
“你不是都看見了?”
金簡好奇地扭頭看他,疑惑道:
“一個館主的什么位子,就那么重要?”
“內閣之主,自然重要。呵,若真給了,且不說他蔣家如何飛黃騰達,讓朝堂中那些皇黨官員怎么想?是要出問題的。”
“就不能先許諾他,之后找個由頭不給?”金簡理所當然道:
“或者到時候,安排人把他嘎了,反正那么大歲數了都……”
少女故作兇狠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都安給她逗笑了:
“這種老狐貍,豈會真相信空口白牙的許諾?
定是要落在書面上的,以我的身份,若許諾了,又違反,到時候真要讓陛下顏面掃地,信譽盡失了,這是要上史書的。殺人簡單,但后續麻煩。”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金簡鼓起小臉:
“真麻煩,搞不懂你們。可這樣一來,豈不是白忙活了?這個老頭也膽子真大,就不怕惹惱了你,不放他回去了?”
趙都安竟是十分認同地點頭道:
“是啊,我也覺得他膽子大,哪怕為了保命,也該先虛以為蛇,安然回去再說。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沒打算回去呢?”
“啊?”金簡一臉懵逼,沒聽懂。
好在下一刻,她懂了。
因為原本已經行駛離開的馬車,竟再次倒退回了街道上,然后是靠近的腳步聲。
“砰!”
房門被推開。
蔣王孫板著臉走進來,一言不發,徑直在趙都安對面坐下。
金簡卻已再次隱身了。
“蔣大人何以去而復返?”趙都安故作疑惑地抬起頭。
蔣王孫面色陰晴不定,咬了咬牙,嘆氣道:
“都督定力非常,老夫佩服。入閣之事作罷,只要前兩條即可。”
趙都安微笑道:
“這次價碼變了,只有三名蔣家人可以入京做官。”
蔣王孫瞪大眼睛:“都督怎可出爾反爾?”
趙都安疑惑道:
“上一場價碼,蔣大人不是先拒絕的?”
旋即,他緩緩放下燈籠,眼神幽幽地盯著對方,道:
“去而復返,這價碼就是兩回事了。
蔣大人若不滿,還可回去再想想。不過,我可要提醒一句,今日蔣大人來見我的一幕,都被本官以攝錄卷軸暗中錄制,也可隨時送去葉新手上。”
“你!!”
蔣王孫驚的猛地起身,動作幅度之大,將屁股下條凳掀翻!
他呼吸粗重,死死盯著趙都安,半晌,蔣王孫忽如泄了氣的皮球,一下軟倒,頹然苦澀道:
“全憑都督做主。”
早這么配合不就行了?非要折騰……
趙都安綻放笑容,熱情地起身攥著他的手,又親自扶起地上的條凳,請他坐下:
“既如此,再好不過。本官初來乍到,正有一事想詢問蔣大人。”
已徹底服氣的蔣王孫搖頭苦笑道:
“都督是想問那個徐姓軍師的來歷吧?可惜我也并不知曉。
此人連真容都不曾露過,我只知道,是徐敬瑭的死訊傳來的那天,此人帶著同樣不顯真容的兩個手下,來了營帳,單獨見了徐聞。
二者單獨私下見了足足兩個時辰,之后,徐聞就任命其為軍師。葉新對此人也言聽計從。”
趙都安皺了皺眉:
“蔣大人若只能給出這點回答,誠意恐怕有些不足。”
蔣王孫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
“這是如今湖亭中叛軍布防的細節。除此之外,老朽還有一份禮物送給趙都督。”
“什么禮物?”趙都安好奇。
“馮舉。”蔣王孫道:
“馮郎中以及一群駐扎湖亭的官員如今被我們軟禁了起來,都督若需要,老朽可安排人將其救出。”
馮舉……趙都安愣了下。
當初湖亭開市,馮舉被任命為“負責人”,在湖亭負責相關事宜,后來藩王謀反,地方淪陷,他與一群官員也失去了蹤跡,不想還活著。
蔣王孫既已下定決心投誠,顯然也想拿出誠意,表一表忠心。
趙都安想了想,頷首道:“好。”
馮舉乃是他入大虞后,最早收下的“嫡系官員”,身上有濃重的趙都安的烙印。
若能救回,再好不過。
很快,二人又商談了下細節,蔣王孫這才再次告辭離開。
“你在想什么?”
金簡徐徐從暗中復現出來,好奇地抱著獨眼法杖看著他。
趙都安站在燈籠鋪門口,望著屋外天空上零星的星子出神。
聞言輕聲道:
“我只是覺得,有點過于順利了。”
“啊?有嗎?”金簡懵懵的,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
“這個老頭為什么就一下子服軟了?就因為你威脅他?感覺也不怎么聰明的樣子。”
趙都安卻搖了搖頭,說道:
“我的威脅根本不重要,那只是個遞給他的臺階罷了。真正的原因很簡單,其實他在今日選擇來這里時,就已再沒有了退路,很多事,只要做了,就無法回頭。”
“奧。”金簡假裝聽懂了,她將一卷攝錄卷軸遞給他:
“既然沒用,為何還要浪費卷軸真的錄制?”
趙都安道:“因為我不喜歡此人。”
“為啥?因為他和你討價還價?”金簡小心翼翼問。
“不,”趙都安搖頭道:
“我不喜歡叛徒。哪怕是背叛了敵人的叛徒,也一樣。”
大風樓。
徐簡文獨自一人,坐在冬夜里的樓頂屋檐上。
他坐姿隨意、慵懶,兩條腿舒展著,雙手支撐在身后,瞇著眼睛望著頭頂烏云裂開,露出少許月光。
身后傳來踩踏瓦片的聲響,任坤裹著土黃色的法袍緩緩走來,拱手道:
“殿下,蔣王孫返回宅邸了。”
徐簡文:“你沒有暴露吧?”
任坤道:“按您的吩咐,我沒有跟過去,只守在地道附近。以免打草驚蛇。”
“很好。”徐簡文道:
“若我猜得不錯,蔣王孫已投誠了。
那接下來,必是要獻上投名狀。我軍的布防圖肯定是其一,不過趙都安不會貿然相信,肯定會先慢慢確認情報真偽,先不用動,讓他驗證去。”
任坤道:“就這么任憑蔣王孫將情報賣過去?我們什么都不做?”
徐簡文笑道:
“下棋不能急,要誘敵深入,才好動刀。還有,你去稍微撤走一些對馮舉等人的監視。蔣王孫可能會試圖將其救走,趙都安要人,那就給他就是。”
“是。”
一座衙門內,馮舉從睡夢中醒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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