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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239、求助公輸天元
差強人意……是大體滿意的意思,若是尋常人,得到營中長官一句這樣的評語,其實已經不算錯。
但倘若受到這個評價的,是以“突火槍”為驕傲,名譽上的大虞第一火器匠人。
就成了貶低。
赤裸裸的貶低。
這一刻,陳貴嘴角浮現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
他扭頭看向旁邊高大俊朗的趙都安,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難看,山羊須也抖動起來。
“大人……覺得只是差強人意?”
陳火神盯著趙都安,心中此前對這位新上司生出的些許好感,瞬間煙消云散。
他有著十足的驕傲,起碼在火器這個領域,他自認領先全天下。
而此刻,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卻被一個比他小了幾十歲的年輕人,敷衍地如此評價。
陳火神如何能不憤怒?
更理所當然,聯想為對方刻意打壓……果然如小吏所說,因為自己沒去迎接,就來敲打自己?
但想到對方權勢……
陳火神強壓怒氣,有些不忿地說:
“大人武道修為在身,等閑之人無可比擬,自然覺得這火器入不得眼,但天下之人,武功高強的終歸只是極少數,大軍交戰,多數時還是尋常士卒……”
趙都安負手而立,瞥了憤怒的老工匠笑了笑,說道:
“我的意思是,對于軍隊而言,這東西也只是差強人意。”
接著,不等陳貴發怒,他下一句話,就如一盆冷水潑下:
“兩軍交戰,講求殺敵之效,正如那鐵胎弓相較于木弓威力大出許多倍,軍中也并非沒有膂力驚人的士卒可用。
但真上陣了,哪怕是鎮國公那位公子,也不會用威力大的鐵胎弓,只會用更差的黃梨木弓。
蓋因前者太費力氣,沉重難攜,且它射出一箭的功夫,足夠尋常輕便木弓射出兩箭……”
他感慨地伸手,拍了拍身旁那繚繞煙氣,帶著余溫的“槍管”,發出砰砰聲:
“這東西,以我方才觀察,填裝火藥所耗費的功夫,遠超尋常弓箭。只這一條,就決定了此物華而不實。”
這番話輕描淡寫,卻有如一記重拳,狠狠錘在了陳火神的心臟上。
令這位火器局主官一時無力反駁。
是的!
這的確是突火槍最大的缺點,填裝太麻煩!
“……趙僉事所說,的確是個弊端,然則,任何武器之更迭,皆非一步到位,需逐步改良……
這突火槍誕生不久,故而還稍顯繁瑣,再給我一些時日,必然……”
陳貴板著臉解釋。
趙都安打斷他:“六百年。”
陳貴一愣。
只見趙都安撫摸著槍口,扭頭平靜地看他,眼神復雜:
“我來時,翻看過資料,火器初次被用于軍中,便是六百年前太祖皇帝時期,不過,那時用法極為粗劣,不堪大用。
彼時,想必也是許多人想著,只要假以時日,必然可大用……但六百年過去,戰陣之主體,仍是步兵的槍盾,騎兵的刀馬……
陳大人,你覺得,等你這突火槍能好用,還要幾百年?”
陳火神被噎的說不出話。
趙都安卻沒有懟他的意思,雙手捧起溫熱的銅管,摩挲著,忽然說道:
“火槍……這般粗的管子,說是炮也不過分了,陳大人,你應該對它還有后續的構想吧?能說說么?”
陳火神沉默了下,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說道:
“的確有些構想,在我看來,這突火槍只是雛形,未來,火器當朝兩個方向走。
一個是極大,比這大許多,一次可將鐵彈或大槍射出更遠,可轟開城門。
一個是極小,小到如讀書人腰間的君子劍一般,士卒人手一只,打出更小的鐵彈,百米外,就可殺敵……”
說著構想,這位年歲已經不小的老匠人眼神在發光。
仿佛忘記了身旁的傾聽者身份。
侯人猛與錢可柔也不禁被帶入。
心想若能成,那只怕戰陣當真要改寫了。
趙都安略微有些驚訝。
對方所判斷的方向,的確正確。
果然,真正的行業領先者對未來的判斷都是準確的。
“那為何只做出這個雛形呢?阻礙你設想的困難有哪些?”趙都安看似隨意地問道。
陳火神頓時從憧憬中跌回現實。
這位五十余歲的大國工匠搖了搖頭,露出頹然之色:
“太多了,且不說,冶煉工藝上還有一些問題,單單是這兩條設想上,我雖篤定那是方向,但諸多細節,究竟如何做,卻都沒有頭緒……”
說著,他突然自嘲道:
“大人說的或許才是對的,到何時才能改進到,在戰陣中比弓箭更強,我也無法說準,也許某日有所頓悟,幾年功夫便可,或許……直到我死,也未必能看到那一日。”
趙都安沉吟了下,問道:
“那以你的見識,判斷如何才能加速它的演進?”
不知不覺間,氣氛變得古怪。
好似不是在觀摩,而是在討論。
陳火神被代入節奏,想了想,說道:
“下官能想到最可能,也是最快的法子,是尋求術士的幫助。”
“術士?”
“沒錯,下官聽聞,那諸天神明中,有個名為‘匠神’,修匠神的術士,可掌握種種造物之能,洞悉天地至理,造出奇妙之物,遠超常理。”
陳火神有些憧憬:
“可惜,我對那些玄門高人所知不多,也嘗試過多方打探,得知京中最厲害的匠神術士,好似名為公輸天元,乃是張天師的弟子……”
趙都安表情變得古怪:
“你覺得,那個公輸天元能幫到你?既如此,為何不請求朝廷牽線搭橋?”
陳火神吐了口氣,苦澀道:
“試過,怎么會沒試過?可消息遞到天師府中,便沒了動靜,之后上頭的將官才帶回回信,說是人家天師弟子,研究的乃是法器,與這凡俗火藥不同,無能為力……
下官琢磨著,也未必是無能為力,更多是不愿在此事上浪費精力……
畢竟,那可是張天師的弟子啊,何等神仙人物?莫說下官,便是薛樞密使去請,人家也照樣不會給什么面子。”
天師府地位超絕。
所謂的朝廷大員,還真一點用沒有。
人家該不給面子,就不給,你還毫無辦法。
不……公輸天元那小胖子可能是真的“無能為力”,因為他造的東西思路太詭異……
壓根不懂設計……弄出來的槍炮,只怕也會是“神秘側”的詭異玩意……
除非……有人給他圖紙,講解出大概思路,這位匠神傳人才能以那超絕的天賦,予以落實。
想到這里,趙都安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砰。”
他隨手將沉重的青銅管丟在地上,令陳貴一陣心疼
——雖然一個鐵疙瘩,也不知道他心疼個啥。
“不錯,我看的差不多了。陳大人,跟我出去一趟如何?”
趙都安拍拍手,說道。
陳火神猛地回過神,眼神警惕:“大人何意?”
趙都安微笑著拍了拍他瘦骨嶙峋的肩膀,說道:
“等到了伱就知道了。”
六品的陳貴,總歸無法反抗指揮僉事的命令。
心中惴惴不安地,與趙都安一行共四人,騎馬離開火器局,徑直入了南城門。
沿著城中街道,七拐八繞,最終停在巍峨高聳的天師府外。
“大人,您這是……”
陳火神騎在馬上,大驚失色。
趙都安笑瞇瞇道:
“你不是說,那公輸天元或許能幫忙嗎,本官既然入了神機營當差,自然要為神機營謀福,便替你牽個線。”
陳火神嚇了一大跳,卻沒有欣喜,而是擺手道:
“大人好意,下官心領。可天師弟子,可不是好見的……此前薛樞密使來,都沒成……”
他理所當然,覺得趙都安太飄了。
自以為有權有勢,可天師府并不認什么朝廷的“大官”。
“陳大人,既來之則安之,我家大人說幫你,自然會幫你。”
身后,錢可柔翻身下馬,笑著說道。
侯人猛也下馬,酷酷地道:
“我家大人與同為天師弟子的金簡神官相熟。”
他倆只以為,趙都安是要借金簡的人脈。
陳火神還是不信。
惴惴不安地下馬,只是嘆息一聲,盤算著稍后如何為趙都安挽尊。
而這時候,趙都安已經走上前。
與守門的神官低聲說了幾句話,后者匆匆奔入。
沒過多久,天師府內,便有一道矮胖的身影,小跑著奔出來。
此人穿著臟兮兮,卻繡著金線的神官袍,身后背著一只竹筒。
圓潤的胖臉上,小眼睛瞪的如黃豆,大笑著奔出,道:
“使君!你來怎么不早命人來知會,我也好收拾妥當,來接你!久等,久等……”
說著,油乎乎的胖瘦習慣性一個“握手禮”遞上來。
趙都安矜持地笑了笑。
稍作寒暄,便招呼身后等待的三人過來,解釋道:
“公輸神……”
“誒,使君叫我天元即可,或以兄弟相稱。莫要見外。”公輸天元不悅道。
“……呵,那好。公輸兄,這位乃是神機營火器局的陳貴,我此番帶他過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好說,都好說!”
公輸天元將胸脯拍的啪啪響:
“正發愁如何報答使君,快進來說,去我那邊坐下說。”
旁邊。
陳火神已經完全愣住了。
他緩緩吞了下口水,低聲向身旁兩人求證:
“這位真的是……”
梨花堂二將雖也驚訝,但已經習慣了,便也還好,當即點頭:
“自然便是那位公輸天元。”
陳火神一陣眩暈,右手狠狠掐了下大腿。
不是夢!
可……為何會這般?
連薛樞密使都不給半點面子的天師弟子,為何與趙僉事稱兄道弟?
莫要說高冷了,甚至還有點隱隱的……
諂媚?
陳火神恍惚間,覺得整個神機營上下,可能都想錯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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