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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137、獲得真相
后宅,薛暄平靜吐出這句話后,在場三名“調查員”都愣了下,沒想到她這樣直接,毫無鋪墊。
趙都安饒有興趣審視她:
“你知道我們問的是這個?”
穿著女式儒生袍,黑發束在腦后,充滿書卷氣的薛暄平靜道:
“民女思來想去,唯一值得各位前來的,也只有我父當年的冤案,塵埃落定的案子,趙大人追問,必是想知道不同的說法。”
她的敘述清晰有條理,哪怕不久前剛被威脅失態,此刻卻已平靜下來。
“看來薛琳當年將你教的不錯。”
趙都安贊嘆一聲,不愧是險些嫁入董家的女子。
海棠則好奇道:
“你說,薛少卿當年是被冤死的?”
張晗的面癱臉上也眼睛一亮:
“坐下仔細說來!”
這個答案的信息量著實巨大,便是趙都安都坐直了幾分。
這條線索果然有東西!
薛暄依言坐下,卻沒有立即講述,而是看向最好說話的海棠:
“民女不知各位知道哪些,又想聽哪些。”
我們想聽案牘中消失的那段……三人心中嘀咕,但卻不好透露。
趙都安搶先說道:
“將你知道的案子過程,完整講述就好。”
“是。”薛暄不敢違抗,略作回憶,似在組織語言,才說道:
“事情最早,是府衙接到的一起,關于百戶官楊安之死的狀紙……”
薛暄前半部分敘述,與趙都安在卷宗中看到的并不太大區別。
起因,都是楊安生前的同僚,聲稱死者被妻子岳氏,伙同妹夫,鄰居郝氏,以及天師府低品神官謀害至死。
區別在于,多了一些細節,比如那個術士的全名,喚作“沈榮”。
案子被府衙審判認定后,送三司覆審,都察院,刑部都通過,但到大理寺時被卡主。
“當時,負責覆審此案的,便是我父薛琳,”薛暄講述道:
“我父為官喜親力親為,他翻看府衙卷宗時,發現岳氏的口供前后不一,與其他幾人口供也有出入,憑借他多年斷案經驗,認定存在屈打成招。
便將案子駁回刑部重申,刑部卻仍維持原判,我父便再予以駁回,如此拉鋸數次。”
對對對,就是這!
趙都安精神一震,卷宗就斷章在這里。
他頓時有種追的更新了感覺:
“然后?”
薛暄平靜敘述道:
“往來拉鋸數次后,都察院彼時的御史中丞,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周丞親自來見我父,與他爭執此案。
說都察院與刑部都認定的結果,我父卻不予承認,豈不是在說其余兩司辦事不力?
周丞為此跑了數次,甚至大發雷霆,但我父并未妥協,依舊堅持駁回重審。”
這么剛?趙都安訝異。
旋即想起,資料中的確曾描述薛琳履歷。
此人年輕時,曾拜董太師為師,在讀書文人圈層中,頗有名聲,而后從仕途,屢破大案,以“正直”著稱,時人評價頗高。
一個靠山又硬,自己有能力,為人又正直的官員,不給周丞面子倒也說得通。
張晗疑惑問道:
“按理說,案子在大理寺與刑部之間拉扯,為何周丞卻率先跳出來,這般急迫?”
薛暄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
“各位既在詔衙,應當知道,詔衙上一任督公是誰吧?”
上任督公?
三人對視一眼。
海棠率先點頭,開口道:
“自然知道,上一任督公,乃是宮中掌印太監王震,其掌握詔衙十余年,算來,你父入獄時,詔衙便是由王震把持。”
王震?
趙都安壓榨腦細胞,終于想起了這個人物。
此人,乃是老皇帝晚年時期,頗為倚重的宦官,據說巔峰時,其身肩二十余差事,權力頗大,能干涉朝局。
也屬于一代權宦了。
不過在玄門政變中,此人陪在老皇帝身邊,亂軍中被嘎了……死的無聲無息。
之后女帝繼位,馬閻被提拔,接替王震為新督公,大概是這個時間線。
薛暄點頭,平靜說道:
“當年,王震勢力頗大,我父上任大理寺少卿時,王震命人送禮物來拉攏,我父師從董太師,與宮中宦官素來不睦,便謝絕了。
且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因此得罪了王震。”
“而那時,周丞執掌都察院,與王公公走得很近……周丞或是為了討好王公公,才如此。起碼,當時我父是這樣以為的。”
派系斗爭……趙都安搖了搖頭,明白了原因:
“然后呢?”
薛暄說道:
“見我父死活不松口,周丞便又去聯合刑部,一起向大理寺施壓,時間久了,我父也有些承受不住,于是他手下一個評事官便獻策,說實在不行,可以將案子呈送先帝,由先帝定奪。”
劇情接上了!
三人豎起耳朵,卷宗上,曾簡略提及此事,但語焉不詳。
薛暄繼續說道:
“可案子呈送上去后,因三司口徑不一,先帝也不知該如何定奪,便單獨尋了都察院一名姓潘的老御史,命他重新調查這件命案。”
“讓都察院的人查?”張晗驚訝。
趙都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先帝既這樣安排,說明這個潘御史肯定與周丞不是一路人。”
就像呂梁也是御史,但與頂頭上司袁立卻完全屬于兩個派系,這種事很正常。
薛暄聞言,點頭道:
“的確如此,潘御史并非周丞的人,而他仔細調查后,發現案子的確判錯了,楊安長期久病不愈,岳氏的確請了鄰居郝氏,尋了術士沈榮救治,但并未下毒。
至于通奸之事,純屬捏造,那楊安只是正常病死。潘御史稟告先帝,先帝見事實清楚,便大筆一揮,做出判決,釋放被抓的岳氏幾人,誣告者下獄。”
案子澄清了?三人先是驚訝,繼而,是更深的疑惑。
海棠好奇:
“案子既已查清,塵埃落定,為何又起波瀾?”
薛暄沉默了下,說道:
“因為王震出手干預了。”
當年的詔衙督公?
下場了?
趙都安挑眉,心說這案子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薛暄說道:
“王震派人干預后,很快的,案子整個反轉,負責查案的潘御史被打成了欺君罔上,而已被釋放的岳氏四人,也再次改了口供。
王震給出的說法,是我父收受賄賂,加之與術士沈榮都是武陵人,有同鄉之實,故而徇私枉法,予以包庇,潘御史也參與其中,與大理寺一應官員一同蒙蔽先帝。”
“王震匯報先帝后,先帝震怒,下令將我父,潘御史等一眾涉案官員下獄,交由都察院審理。
可想而知,掌管都察院的周丞會審出個什么結果。
我父等人入了都察院的‘臺獄’后,遭到嚴刑逼供,不少人不堪刑罰,按照周丞他們的意思攀咬,牽連出的人越來越多……
至于最后的結果,幾位大人也都知道了。
我父身死,潘御史充軍流放,也死在了路上。”
房間中微微安靜了下。
薛暄說完了更詳細版本的案情,但三人卻愈發疑惑。
無論是潘御史莫名其妙成了欺君罔上,還是已經出獄的岳氏四人,突兀認罪。
顯而易見,都是那位王公公的手筆,屈打成招,栽贓陷害,手段簡直不要太簡單。
趙都安瞇起眼睛,說道: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因為王震?因為伱父親得罪過這位王公公,所以,王公公便借助這起案子,聯合周丞,一起陷害了你父親?”
張晗與海棠也微微皺眉。
都覺得這個說法,倒也能說得通,可是總覺得有點牽強。
畢竟當年的薛琳也并非簡單人物,他背后有以董太師為首的一群文人。
連女兒都與董家定了親,王公公哪怕權傾朝野,但就為了這點事,就插手陷害?
薛暄似乎也看出了他們的想法,這位躲在東城陋巷教書的女先生忽然自嘲一笑:
“當初,我也以為是這樣,后來才知道另有隱情。”
“隱情?”趙都安挑眉。
薛暄“恩”了聲,平靜說道:
“當時,王震有一名很是喜愛的義子,也安排在詔衙中當差。
而這位王公公的義子,某次意外撞見了岳氏,也就是百戶楊安的妻子,被其美貌吸引,欲要強占岳氏,卻未能如愿,因此懷恨在心。
得知楊安死訊后,這才暗中收買了楊安的那位同僚,命其誣告,意圖報復。”
趙都安三人愣了下,沒想到最開頭的案子,內藏大瓜。
還吃瓜吃到了自家衙門身上。
薛暄自嘲一笑,說道:
“原本,若無我父阻撓,這件冤案也就過去了,王震的那義子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樣大,到無法收場的程度。
潘御史奏報,先帝裁決后,惱怒于這樣一件小事,竟鬧到金鑾殿上,喚來周丞等人責罵了一通,又罰了俸祿。”
“而周丞其實早已知道,這起案子的主使者,是王公公的義子,都察院之所以通過了這起案子,便是賣王公公的面子。
他之前跑到大理寺,給我父施壓,也是這個原因。”
竟然是這樣……
所以,周丞跑過去拍桌子,是為了幫王震的義子……趙都安輕輕吸氣。
沒想到這個破案子,竟到處都是伏筆……
張晗與海棠也面面相覷:“之后呢?”
薛暄說道:
“周丞被責罰后,許是覺得,不能白白受罰,便去見了王震,說清楚了此事原委,也是賣個好處,畢竟歸根結底,他折騰出這些事,也是為了‘孝敬’王公公。”
“王震得知,此事根源,竟是義子的色心導致,也頗為不滿,便喚他來痛罵了一頓。
那義子卻不敢承認,死活不松口,只一口咬定,是潘御史說謊,說著案子與他無關。”
“王震身為權傾朝野的宦官,眼底豈會揉沙子?想來也是知道,義子在撒謊。
但那時,恰逢朝堂黨爭,王震與董太師等人勢同水火,而我父身為大理寺少卿,于王震而言,也是個眼中釘,肉中刺……”
趙都安嘆息一聲,總結道:
“所以,王震哪怕明知道,是自己義子的錯,但仍意識到,這是個打擊敵人的好機會,這才出手,將已經坐實的案子,又翻了過來?”
薛暄點了點頭。
憋了十幾年的隱秘故事,今日終于一口氣吐出,于她而言,也是對昔年事的一場慘痛回憶。
舉止文雅,富有書卷氣的女先生說道: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還有一個問題,”海棠忽然問:
“王震那個義子,叫什么?”
她之所以問起,不是因別的,主要是對方也在詔衙當過錦衣校尉,屬于三人的“前輩”。
實在好奇。
薛暄沉默了下,吐出一個名字:
“王山。”
與此同時,南城。
一間平素無人居住的民宅內,身材矮小,喜穿綢緞衣裳,后頸插扇子的秦俅,被綁在一根柱子上,被打的鬼哭狼嚎。
他從教坊司出來后,沒走多遠,就被人蒙頭打暈,綁架到這里。
對方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毒打。
宅子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大理寺丞何正靜靜靠坐在車廂中,手指在腿上輕輕敲擊著,耳畔是從院子里傳出來的,嗚嗚低沉的慘叫聲。
良久。
院中的慘叫停止了,又過了一陣,院門被推開。
之前充當車夫,便裝打扮的大理寺小吏走到馬車旁,低聲道:
“大人,這個秦俅招了。他說,他唯一知道的一次,趙都安極可能睡了女人的地方,是在王宅。”
何正撐開眼睛,大腿上的手指也不再敲擊,先是眼睛一亮。
心想折騰了這么久,總算找到趙都安的馬腳了。
繼而皺眉道:“王宅?哪個王宅?”
京城姓王的多了,他一時不確定。
小吏低聲報出一個名字:
“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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