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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夏竊神權 第306章 大人的心思我果然猜不透啊
處理了這件事,周鐵衣繼續查看如今的火車商會。
過了一盞茶,李劍湖還在想剛剛的事情,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剛剛明明可以直接趕那潑皮無賴走的。”
他其實很多事情都沒有看懂。
所以他本能地覺得周鐵衣這種不將人命當做一回事的態度不對,特別是和自身經歷聯系起來,難道自己這些人的性命在這些大人物眼中真的不值一提嗎?
周鐵衣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李劍湖。
“你覺得我這火車商會辦得如何?”
李劍湖本來都做好了因為頂撞周鐵衣,會被呵斥,甚至上刑的準備,但是周鐵衣這么一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靜靜站了片刻,回想剛剛自己見到的一切,除了那地痞無賴之外,絡繹不絕報名的百姓臉上都洋溢著對未來的期盼,即使排著長隊,仍然沒有一點不滿。
剛剛經過工地的時候,工人們正在用午餐,而每個人的餐盒里都有肉食,用餐的時候都有說有笑,身上雖然穿著短褂,但是短褂都是統一樣式,由火車商會分發,看樣子也不需要花錢。
對比了自己生活的礦區,李劍湖可以很輕易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火車商會辦得好,而且在天京這個富裕的地方都算是辦得很好,所以天京百姓才愿意來這里做工。
“辦得好,但……”
李劍湖低聲說道,然后下意識他想說周鐵衣還可以做得更好。
周鐵衣打斷道,“那你覺得好在哪里,僅僅只是讓他們有一個工作的地方嗎?”
李劍湖下意識地說道,“難道不是嗎?”
周鐵衣神色悠然,“法家將人分為四民,士農工商,將工作身份和個人綁定在一起,想要務農者永遠務農,經商者永遠經商,做工者永遠做工,當官者永遠當官,這樣才能夠便于國家治理,伱覺得這種做法好嗎?”
不等李劍湖回答。
周鐵衣繼續說道,“儒家將這理論發展,并且做出了一定的改變,他們強調了‘士本位’,發揚私塾制度,讓務農,務工,務商者可以讀書識字,可以練武修行,可以做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儒家打破了人的社會身份劃分,讓人的身份可以變化,從而獲得自我提升,這也是這么多年法家的地位看似離儒家很近,但總是差那么一點的原因了,因為法家強調的是‘治民’,為了治民,法家甚至可以弱民,而儒家已經開始強調‘強民’了,盡管儒家做得仍然不夠好。”
李劍湖已經完全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從來沒有從這個層次考慮過問題。
崔玉結合自己所學,天京所見,隱約猜出了周鐵衣為什么今天敢說‘自己等人不過是小恩小義,所以勝不得他’這種話了。
崔玉再拱手,認真問道,“請周侯賜教哪里做得不夠好。”
周鐵衣笑道,“謎題不就在謎面上嗎?儒家過分強調‘士’,以至于弱‘農工商’三民而強‘士’一民,以三民而養一民,與法家‘弱民’而‘強國’何其像也。”
“所以士農工商在儒家這里,反而越發等級森嚴起來,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禮教制度,配合科舉制度,因此士越強,農工商三者越弱。”
前世歷史上,宋朝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這個士大夫最好的時代,也是儒家最推崇的明君時代,但也讓整個國家冗官冗制,積貧積弱。
事實證明,僅靠‘士本位’并不能夠真正治國。
“我雖然也不相信完全的人人平等,墨家兼愛之言,但至少不能夠如現在一般讓天下人都覺得以三民強士乃天經地義之言。”
“所以在創立火車商會之初,我就告訴他們,在這里同樣可以做人上人,非唯科考可以為士,亦有農士,工士,商士,軍士……百家皆可為士,身份職業并不是判斷一個人價值和地位的標準,對自身價值的實現和國家百姓的貢獻才是。”
李劍湖三人面露震驚,甚至難以置信。
郝仁震驚之余,又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甚至忍不住微微挺起胸膛,臉上帶著自豪之意。
崔玉在震驚之余,最先反應過來,“所以你今天沒有直接趕走那潑皮無賴,而是讓他自己選擇?”
周鐵衣坦然道,“這是自然,想要打破固有的社會階級制度,誰都需要冒風險,這風險之大,甚至足以關乎生死,從這一點上我與他一樣,你們與他也一樣。”
“所以今天我要給他機會,也給你們機會,因為整個社會需要有勇氣之人,即使他們最開始的目的并不純,甚至絕大多數人都從利己出發,但正是有了這種敢于為利己而豁出去的人,才能夠攪動固有的死水。”
李劍湖帶著敬畏,感嘆,些許疑惑看向周鐵衣,他還有一事不明白,“如果你只是需要有勇氣之人,你也不用打他二十軍棍……”
周鐵衣笑道,“你聽過登聞鼓石十金的故事嗎?”
李劍湖連忙點頭。
他雖然以前沒有聽過,但昨天晚上決定敲登聞鼓,老師和崔玉都給他講過這個故事。
周鐵衣繼續問道,“那你知道石十金最后的結局嗎?”
李劍湖干巴巴地說道,“不是成為商家三品了嗎?”
周鐵衣看向崔玉,嗤笑一聲,“怎么講故事都講不全,春秋筆法,慣用伎倆。”
崔玉一時間神色尷尬,他當然知道石十金最后的結局,但是整個大夏為了推崇太祖的登聞鼓制度,為了宣揚這種廣開言路,自然會隱去結尾。
周鐵衣笑著說道,“石十金仗著太祖賜予的十金之威,一路順風順水,登臨三品,而后不知進退,半途參與‘睚眥太子’一案,最終身死族滅。”
“所以我今天給那潑皮無賴二十軍棍,而不是給他十金。”
“我需要讓天下人知道,他們可以從我這里走另外一條人上人的道路,但我也要告訴他們,這條路不是比誰膽子大,誰不知天高地厚就行,我要打破儒家,法家強調的士農工商秩序,但我卻不推崇絕對利己,混亂無序,我推崇的是權力和義務相等,是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這才是火車商會想要做到的事情之一。”
崔玉看著神色飛揚的周鐵衣,他一時間竟然想到了典籍中記載的那些開宗立派的祖師們,他們當初在面對各種不同的世事問題的時候,是不是都有相同的神色,洞悉世事而又勇猛精進。
所思故所行,所行故所成。
成道者,利天下萬民,此為大恩大惠。
郝仁順勢贊嘆道,“大人之智,非我等愚人所及,對了,這三位朋友是?能夠得大人這般推心置腹傳授學問之人可不多啊。”
剛剛他就在猜測三人的身份,畢竟能夠從周鐵衣車上親自下來,如今又受周鐵衣耳提面命的人可不多,即使他也需要鄭重對待。
李劍湖三人神色尷尬。
周鐵衣大笑道,“這三人今天在金鑾殿上敲登聞鼓,狀告我勾結寧王,禍害百姓。”
郝仁:……
大人的心思我果然猜不透啊!
司民府,書房內。
“父親,周鐵衣帶著他們三人去了火車商會。”
董修德進來,恭敬地稟告董行書。
明媚的陽光灑落在書桌上,董行書正在寫著一封信。
相比于幾個月前,他這位司民之子也成熟了起來,了信息之后就安靜地站著,即使心中還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妄圖對這件事發表多余的看法。
董行書抬頭看了一眼兒子,放下手中的筆,嘆道,“有問題就問。”
董修德沉吟了片刻,“父親,您今日可是故意將這三人送到周鐵衣手中?”
董行書放下筆,露出笑容,幾個月來第一次對兒子贊嘆道,“不錯。”
今天金鑾殿外,估計已經有很多儒家官員們怪自己太軟弱,就算失了主審之位,但這么輕易將重要的人證交給周鐵衣,幾乎相當于將墨石案的主導權重新交到周鐵衣手中。
董修德雖然猜出了這點,但他心中還有些困惑。
董行書笑嘆道,“當時周鐵衣上書二策的時候,我,青空規,尉遲破軍那老家伙就已經隱隱有感,我們壓不住他了。”
隨后董行書眼中露出凝重,思考,“事實發展也如我們當初預感的一樣,他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比想象之上還要好,無論是事君父,還是利百姓,無論是文治,利民,還是武功,他近乎可以稱之為行完人之事,即使些許把柄,也是他漏給我們的,根本不足為懼。”
“就算是你之前一直信誓旦旦的墨石案,如今能夠扳倒他嗎?”
董修德沉吟了片刻,微微搖頭。
若之前,或許他會覺得通過墨石案牽連周府,再牽連周鐵衣這個方法行之有效。
但是封侯之后,周鐵衣本來就要分家,單論這一點,墨石案就再難以牽扯到周鐵衣,更遑論圣上的態度已經很明確,最后就算是寧王府背鍋,也不可能是周鐵衣背鍋。
董行書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我接下來給你講的非儒家道理,而只是權謀之術,你聽聽就可,不可沉迷其中。”
“是,父親。”
董行書這才繼續說道,“尉遲破軍告訴我,那日周鐵衣遇清臣一事,到他府上說‘若梅清臣真是完人,他自當退避八千里’,所以在看到那‘乾坤二策’的時候,尉遲破軍也說,若周鐵衣是完人,我們三司也當退讓權位……”
說到這里,董行書頓了頓,才半是問兒子,半是問自己道,“但我們能退嗎?我們有退路嗎?”
董修德輕嘆一聲。
到了他父親這個地步,位極人臣,自然也沒有退路。
“我們不能退,只能夠讓那小子自己離開天京,所以我本就不寄希望于這件事能夠扳倒他,至少他只要在天京,我們就不可能通過這件事扳倒他!”
“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他簡在圣心,地利,周府三世武勛,人和,他辦工利民。”
“所以在此時天京,就算事情做得再絕,也難以勝他。”
“但一件不成功的事情,其實也有意義。”
“墨石案牽扯寧王府的時候我為什么沒有制止地方書院?就是因為我需要將這件事弄得足夠復雜。”
“所以我明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成功,但我也要在這件事上逼那小子,讓他去自證清白!給他機會去自證清白!”
“只要這件事足夠復雜,以那小子想要行完人事的性格,他就一定會自己去查,去處理!”
“但他忘了一點,這天下離了誰都可以運轉,離了他也一樣!”
“他雖然接觸了大權,但沒有長時間掌權,所以還不懂權力中樞的重要性。”
“只要他離開了天京,他就不再有天時,地利和人和了,權力中樞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之地,他自己退了六千里,就不能夠怪我們了。”
董行書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權謀之術。
董修德看向自己父親,心中感慨萬千。
相比于這般權謀之術,自己以前學的真不到家啊。
董行書看向自己兒子,“權謀終究只是小術,我也只能夠拖延時間……”
說到這里,董行書頓住了,一些所思所想,他連兒子都不能夠告訴,于是轉移話題,將面前寫好的書信給兒子,說道,“你再去這封書信給柯黯然,告訴他周鐵衣即將離京,這是他最好的機會了。”
董修德恍惚之間才明白為什么父親堅持要讓自己的至交好友回京,他瞳孔微微放大,“父親的意思是?”
董行書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明媚的夏日,“人是可以被取代的,想要破了周鐵衣的威勢,首先我們得提供一個人給圣上選擇,不能夠讓周鐵衣成為那個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選擇,這才能夠破了他的‘天時’,至于地利,人和,再想辦法徐徐圖之。”
說到這里,他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況且既然圣上想要變,老夫也阻止不了,那不如就讓這變化多一些,看到底是誰最后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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