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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余燼 第七十九章 罰西寧
謝玄衣記得很清楚,師尊有一句話。
“天下大道,不分左右。”
“世間萬法,無外高低。”
這世上修士多如草芥,所悟之道數之不清。大道長河之中沉浮的那些道果,茫茫有如牛毛。
只不過。
天底下頂級的“道”,就那么些。
生滅,陰陽,斗戰……
這些強大道境,兩只手便能數得過來。
大道長河的“容量”終究是有限的,有些道果被人采摘,便不會再結出。就拿蓮尊者舉例……倘若她沒有死在妖族圍攻之中,順利晉升陽神。那么謝玄衣想要“凝道”,難度便會陡然增加數倍。
滅之道果已經被摘了兩枚。
一枚屬于羅烈,一枚屬于蓮尊者。
謝玄衣想要摘下第三枚……自然要變得更加困難!
“滅之道出現異樣……”
謝玄衣倒是沒想到,自己的神游會導致這種情況。
如果說,宿命長河的神游世界乃是一片花瓣……那么主世界的“花蕊”或多或少,要受到花瓣影響。
自己在花瓣世界凝道,回主世界跌境。
這種情況……相當于大道長河的“道果”先被采摘,而后又被放了回來。
“倘若我放棄凝道,會怎么樣?”
謝玄衣有些好奇地開口。
“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不過我猜……這‘滅之道’散落的種子,會以極快速度開枝散葉,畢竟它已經找到了新主。”陳鏡玄道:“謝月瑩的參悟速度已經很快了,如果你放棄凝道,或許她的參悟速度會更快?”
這只是猜測。
不過這個猜測,卻引起了謝玄衣更多想法。
除卻師尊以外,世上無人知曉,他對“滅之道則”的參悟,其實要比謝月瑩更早,更快。
那時候謝玄衣才剛剛十四歲……
“是因為蓮尊者早就‘隕落’了,這才導致道果空缺,我才能夠參悟么?”
“如果是這樣……”
“那么這‘滅之道則’連續兩次選擇了謝氏族人,也是巧合?”
謝玄衣覺得,自己返回褚國之后,有必要去江寧祖祠一趟看看。
“我動用渾圓儀,監察了另外的滅之氣息。”
陳鏡玄悠悠地道:“還有一條……延伸去了北邊。”
“北邊?”
謝玄衣挑了挑眉。
“嗯,如果沒猜錯,妖國那邊,也有一位‘滅之道則’持有者。”
陳鏡玄道:“從氣息上推斷,那位道則持有者的境界并不高……這兩位新任‘道則’持有者的出現,都與你有關,如果你成功凝道,這兩位道則持有者晉升陽神的難度會提高數倍。不過對謝月瑩而言,這似乎也不算壞事。”
今夜之前,謝月瑩只不過是一個普通洞天。
她哪里敢奢求“陽神境”?
可如今。
情況大有不同。
等到成為陰神,修出完整道境,謝月瑩便會自然而然地成為同境中最強的那一層次!
對她來說,這樁造化,已經足夠。
“妖國那邊還有一位‘滅之道則’持有者……”
謝玄衣沉吟片刻,說道:“如果條件允許,我倒是想去看看。”
眼下,離國的“要事”還沒忙完。
妖國之行只能暫且擱置。
是夜。
西寧城侯府,燈火通明。
“什么!”
“你說什么?!”
朱拱原本心情平和地喝茶,聽完姚叔匯報之后,噌一下站起了身子。
“疑似陽神境的強者……駕臨抱月樓!!”
朱拱額頭滲出冷汗。
“那氣息,絕對錯不了。”
姚叔壓低聲音,緊張說道:“那人根本沒有施展道境,就攔住了我所有攻擊……神通,寶器,一樣沒有動用。他來到我的道域之中,我一絲一毫察覺都沒有。”
“那人是誰?”
朱拱沙啞開口。
“我……”
姚叔神色復雜:“我沒看清。”
雙方實力差距太大。
即便那位強者就站在他的道域中,他也看不清對方面容。
只記得,那人著一身黑衣。
所站之處。
方圓三尺,被一層無形勁氣籠罩。
自己的風雪,根本就落不上去,這種情況下,他哪里還有膽量動用神念探查?即便探查也得不到結果,只會引起對方不滿。
“容我捋捋……”
朱拱跌坐在椅上,用手捏著眉心,過了片刻,咬牙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那蠢侄子千挑萬選,偏偏選中了一個參悟‘滅之道則’的洞天初境……那謝月瑩頓悟突破的時候,偏偏有一位陽神就在附近,感應到了這縷氣息?”
太巧,太巧!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是的……”
姚叔苦笑一聲,無奈說道:“整個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朱碩那邊,你怎么處理的?”
朱拱皺眉開口。
“我已叮囑過了。”
姚叔道:“少爺雖然平日里喜歡玩樂,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應當拎得清楚輕重,不至于把此事說出去。”
“不,此事事關重大。”
朱拱搖了搖頭:“待會你便動用術法,將他神海中的記憶抹去……今夜這抱月樓的變故,透露著一股古怪,我要將此事上報給納蘭先生。”
“侯爺!”
姚叔心里一驚:“那位大人刻意叮囑了,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況且侯府里的那些賬簿,他已經看過一遍了。”
“些許爛賬,納蘭先生心里怎會沒數?”
朱拱擺了擺手,渾不在意:“本侯坐在這個位置……西寧城的漕運,商貿,怎么可能滴水不沾?如若我一點不拿,一點不取,那些人會安心么,納蘭先生會安心么?侯府的那些爛事,不值得納蘭先生計較。”
聽到這,姚叔心里稍稍放輕松了些許。
也是。
太子麾下的七侯,哪有省油的燈?
朱拱雖然還沒修行到陰神境,但對他這種級別的大人物而言,金銀俗物已經失去了意義。
“堂堂陽神強者,屈尊查了一遍侯府……”
朱拱嘆息說道:“其他的還好,這事兒實在讓我覺得古怪。這種級別的大人物,何必來我這破爛府邸走上一趟?離國境內,誰不知曉‘西寧城’的真實情況?更何況他還如此神秘,遮遮掩掩,這是怕人知曉了其身份?”
“您的意思是……”
姚叔瞳孔縮了縮:“那位神秘強者,不是離國的?”
褚國那邊的神秘陽神……
姚叔腦海中一連閃過了數道身影,陳鏡玄,唐鳳書,周……但很快這些人都被他排除在外,因為實在和謝月瑩沾不上邊。
最后只剩一個名字。
“謝玄衣?”
姚叔試探性地報出這個猜測。
“不太像……但誰知道?”
朱拱心中所想,比麾下供奉更復雜十倍,他取出訊令,手掌摩挲,正在由于要不要將神念注入其中。
忽然。
侯府大堂被一道陰冷氣息籠罩。
“誰?!”
姚叔后背汗毛炸起,整個人瞬間毛骨悚然,他直接展開道域,只見無數風雪從虛空之中拋灑而出,將大堂籠罩在內。道域展開的十分順利,但卻沒有一絲一毫幫助……因為那道陰冷氣息的籠罩依舊存在,這是比“風雪道域”更高級別的洞天。
不知何時。
一道漆黑身影,出現在風雪之中,出現在朱拱背后。
那身影很是瘦削。
修長五指,輕輕搭在朱拱肩頭。
朱拱握著訊令的手掌頓時僵硬,他整個人如同石雕一般凝固,按理來說,訊令在他手上,只要一縷念頭,神海便可與納蘭玄策溝通。
但肩膀被人按住之后。
他竟是連一道神念都傳遞不出。
朱拱臉色難看到了極致,極其艱難地抬起頭來,望向對面的姚叔,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對方趕緊開口說話。
他完全被“壓制”了,動彈不了分毫。
這一刻,他已經徹底確認,對方一定是陽神!
“您……又回來了?”
姚叔此刻臉色比朱拱更加難看。
他直接用上了敬詞,語氣無比尊重,甚至還帶上了一些卑微的討好之意。
誰能想到,堂堂陽神,離開抱月樓后,還會再次返回西寧城?
“……嗯。”
站在大堂中的黑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氣氛無比嚴肅。
死一般寂靜。
不過姚叔展開的道域,卻是吸引了外人的注意。
一位巡守,拎著燈籠,配著長刀,來到大堂外,被道域攔在了外面,他在風雪外圍高聲呼喊道:“姚大人,出現什么情況了嗎!”
黑影緩緩挪首,望向巡守方向。
“滾蛋!”
姚叔連忙以風雪遮住對方視線,而后傳音:“傳我訊令,侯府今夜戒嚴,沒我命令,誰也不準踏入其中!”
巡守連忙告退。
姚叔連忙收回道域,大堂頓時恢復了先前模樣,只不過門窗之處,盡皆被一層流雪覆蓋。
“又見面了。”
黑影松開搭在朱拱肩頭的手掌,無比隨意地離開,走了數步,挑選了一把藤椅坐下。
朱拱咽了咽口水。
肩頭的壓力消散了,他能感到,自己恢復了自由。
但……心湖的壓力卻沒有消散。
在陽神面前。
這侯府里的一切生靈,都脆弱如同草芥。
“我記得先前說過,今夜之事,不希望此事有人知曉……”
黑影悠然笑道:“看來你并不把我所說的話,當一回事。”
“大人……”
姚叔咬了咬牙,想要解釋。
下一刻。
那黑影伸出手掌,隨意一劃。
虛空破碎,冰晶爆裂。
“啊!”
姚叔慘叫一聲,跪倒在地,一條手臂直接被切斬開來……道域籠罩之下,層層風雪迭加,這手臂鮮血倒是未曾噴涌而出,在一擊切斬之后,立刻被道域凍結。
“這條手臂花費些代價,還能接回去。”
黑影面無表情說道:“這一罰,是罰你心口不一。”
“大人罰得極是……”
斷臂之后,姚叔順勢叩了一個響頭,聲音顫抖地說道:“多謝大人饒我性命……”
這次道歉,聲音雖顫,但態度卻無比恭敬,無比誠懇。
姚叔很清楚。
這條斷臂尚且保留,并非是自己道域足夠強大。
而是那位陽神留了手。
說白了。
但凡對方稍微送出一縷神念……壓得自己無法啟動道域,這斷臂早就淪為了齏粉。
這一擊看似嚴懲,實則留了一線余地。
侯府再次陷入死寂。
黑影緩緩望向對面,那坐在大堂正中的朱拱。
朱拱并未退縮,而是迎著黑影的目光看去。
朱拱看了許久。
他尚未修行到陰神境界,望向黑影,所看到的東西和姚叔并無區別。
在燈火搖曳的光亮處。
對方只是一團如墨般的陰翳。
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看不真切。
只是片刻之后,朱拱忽然鼓起勇氣開口,聲音沙啞地說道:“羅少主……您該不會想要殺了我,讓這西寧侯府換一位主人吧?”
羅少主這一稱呼喊出。
姚叔怔了一下。
“嘖……”
黑影卻是笑了笑:“朱拱,怪不得那些人都說你眼力好,一介洞天,竟能看出我的身份?”
“朱某境界低微,不值一提。”
朱拱擦了擦額頭冷汗,謙卑地笑著說道:“羅少主身份,一半是看,一半是猜。”
他望向姚叔斷臂之處……
風雪匯聚,那條斷臂切口整齊,隱隱散著刀罡。
這,便是他猜測的來源。
有如此刀意,而且還有如此境界……來者身份,呼之欲出。
嘩啦!
籠罩黑影的如墨陰翳就此破碎,如瀑布一般垂散。
羅海不再掩蓋自己身份,他顯出真身,平靜至極地坐在藤椅之上,只不過此刻的他,不再是一身蓑衣,而是一身黑衫,腰間配著長刀,陽神境威壓只是流露出極小一縷,便壓得朱拱和姚叔喘不過氣。
“你挺聰明。”
羅海淡淡地道:“只不過……聰明又有什么用?你覺得我不敢殺你?”
朱拱連忙跪了下來。
自己這侯爺身份……在陽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以羅海的境界,即便是面見太子,后者也要客客氣氣,當做貴賓招待,不敢有絲毫得罪。
“羅少主,您誤會了。”
朱拱嘆息一聲,硬著頭皮賠笑說道:“朱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這位西寧侯本事平平,沒什么能耐,能太子器重已算是萬幸,勉強混一個位置罷了,即便被您這樣的人物殺了,也掀不起什么波瀾。只不過,殺了我對一刀宗有什么好處呢?這些年西寧城往一刀宗送去不少銀子……如今離國境內境外,俱是一團亂麻,七侯死掉一位,或多或少會引起太子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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