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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余燼 第八章 野草
“我的確修出了兩條道境。一條生,一條滅。”
謝玄衣輕嘆一聲,有些遺憾:“只可惜……我的‘生之道境’尚未圓滿。”
兩世修行。
讓滅之道境早早修成圓滿。
而生之道境……距離“大道雛胚”還差得很遠。
“我倒是孤陋寡聞了,至今為止,從未見過像你這般的修行者。”
玄溟好奇道:“這兩條道境,怎會相差如此之遠?”
參悟出兩條道境的修行者。
放在一千年前,也是鳳毛麟角的絕頂天才。
能修出兩條道境,便絕不可能是僥幸……
眼前這小子,必定對“生”和“滅”都有著極深的感悟,才能在陰神境將兩條道境圓融合一。
這小子到底經歷了什么,導致生滅如此不均?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我的第二世修行。”
謝玄衣垂眸笑了笑,坦誠說道:“十年前,我墜入北海,因為不死泉……活出了第二世。”
“哦?”
玄溟也笑了,溫和說道:“原來如此。活了兩世,還如此年輕,倒是少見。”
其實元吞圣界對主人的要求很高。
年齡不能太大。
資質不能平庸。
某種意義上來說,轉世修行者并不被看好,畢竟大多數轉世者,都是在第一世活不下去之時,嘗試兵解,前世修行年歲太長,在道碑試煉中會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
但謝玄衣卻是一個例外。
玄溟能看出來,這小子兩世修行全加在一起,一共也沒多長歲月。
僅僅修行三十多年,便修成大道雛胚,得證半步陽神,這等資質放在一千年前的那個盛世,亦是冠絕群雄。
“前輩……我有一個問題。”
謝玄衣開口了。
他看著遠方的枯木,輕聲問道:“倘若前輩神念耗盡,這座元吞圣界,最終會何去何從?”
這座圣界,乃是一座獨立于世的無垢洞天——
從這個角度來看,元吞圣界與被埋在雪山之下的“大月國”有些類似,只不過白澤大圣的力量,要比天人境的亓帝更強大,所以這座圣界一千年來始終保持著完美之姿,天道之力無法垂落。
正因如此,白澤座下四位弟子,本尊坐化之后,殘念依舊能夠留存。
只是。
這元吞圣界,總歸需要一個“看守者”。
若是玄溟死了……
“我若死了,這座圣界便會消解。”
玄溟垂下眼簾,緩緩開口:“塵歸塵,土歸土……元吞圣界失去‘執掌者’后,師尊所留下的那些傳承,便會煙消云散,落入歲月長河之中。這些傳承知識將會消散于虛空之中,或許此后無盡歲月,再也不會被外人掌握。又或許未來有朝一日,千年前的黃金盛世重現,某位不得了的年輕后生,能夠通過自身感悟,重新掌握這些大道秘藏。”
謝玄衣沉默。
太難。
時勢造英雄,倘若出生在了錯誤的時代,哪怕再有資質,也不過是一朝流云。
風吹即散,留不住,停不下。
“所以我希望有人能夠來到這里,贏下這場試煉。”
玄溟笑了笑:“在道碑前與你廝殺的那個家伙……差了很遠。倘若他踏入圣界,剛剛那一戰,便是白白浪費了一次造化。”
若是白鬼觸碰道碑,大概能夠通過那些道意,成就陽神之境。
可再往后的造化,便只有失敗一種結局。
與玄溟同境對決,白鬼即便手段盡出,也不可能有一丁點勝算。
“單論殺伐之力,大道其實是分三六九等的。”
玄溟說道:“你的‘滅之道’,以及‘生之道’,放在一千年前,也算萬中無一的頂級大道。倘若能夠修至大成,即便是我,也未必是你對手。與你相比,那家伙的‘噬魂道’,要差了太遠。”
“所以他死了。”
謝玄衣平靜道:“再來一萬次,結局都一樣。”
“……不錯。”
玄溟看著眼前年輕人,露出了欣賞神色。
他很喜歡謝玄衣的性格。
面對自己,敢于赴死而戰,先前那場對決,這年輕人表現地極其亮眼。
“這道碑,是你的了。”
玄溟忽然開口,他笑著說道:“方才那一戰雖未分勝負……但在我看來,勝負已沒那么重要了。倘若你在這道碑空間之中一直打坐修行,將‘生之道’也修成大道雛胚,那么即便我瞳海盡出,也只有落敗一種下場。”
“……這?”
謝玄衣有些無奈,不知該說什么。
一直打坐修行,拖延時間,直到將“生之道”也悟出道胚?
這種事情,的確存在理論可能。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來的。
“你不必感謝我。”
“是我貪生,才會如此。”
玄溟笑了笑:“按照師囑,被那位有緣人擊敗之后,我這縷殘念便可灰飛煙滅了。如今有緣人雖至,可卻未勝我,這口殘念尚且留了一息,可以茍延殘喘……我還剩一些時間,還可以在這元吞圣界享受最后的生命。”
雖然只有一縷殘念。
但這縷殘念,卻已成了鮮活的生命。
世上誰人不貪生?
說罷。
玄溟緩緩伸出手掌,混沌之中掠出無數雪白絲線,在這座虛無大地上空,凝聚成一枚方正道碑。
這枚道碑,與圣堂虛空中懸浮的道碑一模一樣。
只是散發的威壓,要更加凝實。
“送出神念,即可煉化。”
玄溟笑著說道:“這‘圣界核心’中有大量的神藏傳承,你煉化之后,需要很長時間來慢慢消化。”
“這……就是元吞圣界的‘核心’?”
謝玄衣看著面前的純白道碑,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踏入秘陵之時。
他根本就沒想這些。
神念落入道碑之中,雪白圣界核心頃刻就被煉化。
整個煉化過程沒有一丁點難度。
獲取“圣界核心”最難的那一關,已經過去了。
數息之后——
謝玄衣低下頭來,神念內視,在他丹田之中,懸浮著一枚雪白碑石。這塊碑石就坐落在不死泉眼之旁,緩緩旋轉,散發著淡淡的豐盈之氣。
自己已經成為了這座元吞圣界的主人。
一念掠過。
元吞圣界數千里風光盡入紫府。
這座圣界里的草木搖曳,枯葉翻飛,都在謝玄衣心湖之中倒映。
除此之外。
外面那座秘陵的風吹草動,也都盡在掌控之中。
“終于……”
玄溟看著這一幕,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
他等待了太久。
一千年。
終于等來了元吞圣界的主人。
大風吹過,霧靄散去,數以百萬計的草葉盡數低下頭來,向著謝玄衣所在方向叩首,跪拜。
白澤大圣臨死之前,將元吞圣界從自身洞天中剝離出去。
這座道碑,便是圣界所有生靈的起源——
謝玄衣將其煉化。
此刻,他變成了圣界意識的化身!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洞天’……”
謝玄衣握了握拳。
這座歷盡千年風霜不曾腐朽的圣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千年來最完美的洞天世界。
所有修行者都夢寐以求,得到這么一座圣界。
陰神,陽神,天人,真仙。
每一步,都是一座巨大天塹。
“這座圣界,你可以帶在身上,只是以你目前的境界,還無法外放御敵。”
玄溟柔聲說道:“這座圣界太龐大,外放落地需要消耗巨量元氣。別說你如今只是‘半步陽神’,哪怕你真的修到陽神九重天,消耗畢生積蓄,也很難支撐這恐怖的圣界消耗。”
這很合理。
這是一座真仙境的完美世界。
一旦外放,便會立刻落地,與天道對抗——
這就是元吞圣界,躲藏在秘陵最深處的原因,這座圣界藏在道碑之中,道碑藏在圣堂洞天,圣堂洞天藏在秘陵最深處,只有這種方式,才能躲避外界大道……即便如此,元吞圣界里的草木依舊枯敗,玄溟支撐了圣界一千年,即便擁有著天人境的神念,此刻也被消耗殆盡。
“這圣界……我該怎么維持?”
謝玄衣揉了揉眉心,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元吞圣界是天大的造化不假。
可這圣界運轉,每時每刻都在消耗元氣——
玄溟如今還剩一口殘念,可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若是他人,其實是無法維持的。”
“可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畢竟是有緣人。”
玄溟握拳在唇前輕輕咳了咳,確認謝玄衣煉化了道碑之后,他終于露出了一縷笑容。
這笑容,略帶狡黠之意。
“等等,該不會是……”
謝玄衣隱約覺察到了不對。
“是的。”
玄溟微笑說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丹田內部,懸沉著一枚‘不死泉眼’……對吧?”
謝玄衣面露黑線,纏著雙眼的瞎子,比所有人看得都清。
不僅僅看出了自己丹田里的不死泉,還看出了這是不死泉眼!
“真是稀罕寶貝啊。”
連天人境的玄溟,都忍不住感慨起來:“如今這世道不是已經元氣枯竭了么,怎么還能孕育出這等神物……你小子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碰上了。這種東西,放在一千年前,可是連我師尊都會忍不住出手搶奪的。”
“不然我怎么有機會成為元吞圣界的有緣人呢?”
謝玄衣幽幽回了一句。
“也是。”
玄溟笑了笑,指了指遠天。
“你瞧……”
玄溟溫聲說道:“修行到天人境后,其實體內洞天便已然自成一界。修行者可以在洞天內栽培草木,孕育生靈,天人境的修行者只剩最后一道大劫。對這些修士而言,想要成為真仙,就需要戰勝‘天道’。如何戰勝天道?”
“栽培出一座完美圣界,以圣界大道,對抗外界天道?”
謝玄衣立刻心領神會。
“不錯。”
玄溟看著身旁聰明的年輕人,笑道:“這便是師尊最后的渡劫法。他想讓元吞圣界成為完美洞天,以此對抗天道。”
“這座圣界已經很完美了。”
謝玄衣皺了皺眉:“白澤大圣最終失敗了么?”
“失敗了。但也成功了。”
玄溟臉上笑意逐漸消散。
他輕聲說道:“圣界大成,萬千生靈都可以在其中居住。一千年前,師尊渡劫之時,我帶著‘重明’一脈的妖靈,棲居在這座圣界之中,躲避大劫。其他三位師弟師妹,也都帶著各自族人,在此避難。師尊雖然隕落,但這座圣界仍然存在……我們在這圣界之中活了下來。”
幽風吹過,草屑翻飛。
千年歲月并不漫長。
但當年的幸存者,都已化為了渣滓。
“一千年前的大劫……究竟是什么?”
謝玄衣忍不住開口。
他查遍蓮花峰道藏,都查不到一千年前發生的事情。
一千年,其實并不漫長。
大褚王朝綿延千年。
不少圣地道統,都超過了千年!
只是千年前那座黃金盛世消失的原因,卻沒有一本史書記載……仿佛這一千年歲月的中間,存在一個“斷點”。這枚“斷點”吞去了無數天驕,也吞沒了歷史的真相。
“我不知道。”
玄溟搖了搖頭,道:“師尊讓我帶著族人躲在這里……他告訴我,大劫將至,倘若我離開圣界,必定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謝玄衣聽得毛骨悚然。
天人境修為。
在一千年前的大劫之中,竟是毫無抵抗能力?
大月國沉入雪山。
元吞圣界埋入南疆。
“你無需糾結大劫是什么。”
“大劫,就是大劫。”
玄溟笑了笑,道:“其實在我年幼之時,便聽說過大劫的存在……只不過上一次大劫出現時間,太過久遠。許多人都已經忘掉了還有這種災難,在我看來,大劫便是一種因果注定的‘循環’,就像這地上的野草長多了,就是會被火燒去。”
他信手一拂。
一縷元火燃起,數百丈外,熊熊大火就此蔓延開來。
數息之后。
玄溟再拂袖,大火熄滅。
這些野草被火燒盡,只剩漆黑枯屑……它們當中長勢旺盛的那部分,全部都被滅殺了,雖然還留下了一些殘根,但想要重新生長起來,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
對這些野草而言——
這,便是大劫!
不可預知,不可計算,沒有規律。
但一旦發生,便不可逃脫,不可避免。
玄溟平靜注視著翻飛的草屑灰燼,說道:“其實……我們和野草,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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