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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余燼 第八十四章 太陽
“我們……會死么?”
一艘寶船在湖面孤零零地航行。
駛入秘陵之后,依舊是一望無垠的水域,天頂黯淡,四周仿佛浸入渾沌,看不見絲毫光亮。
微弱的元光在大船上燃燒,勉強罩住極其狹窄的一片光明。
丙酉號,這艘擠滿傷員的寶船,此刻像是一葉浮萍,孤獨游蕩在地淵大湖之中……在半刻鐘前,一切都不是這樣。十數艘大褚寶船圍繞著武宗主船,向著白澤秘陵的正門駛去,但越過正門那一刻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元氣光火熄滅,夜幕與瘴氣降臨,即便相隔只有數十丈的兩艘寶船也失去了聯系。所有聲音所有光源盡數滅去,因為“移山之術”聚在一起的眾人在踏入白澤秘陵的那一刻被無情剝離,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至少這艘寶船并沒有被拆解破碎。
長生齋弟子,煉器司使者,懸錐山臨時招募的幕僚散修。
全都擠在這微渺的元火光罩之下。
大褚寶船能夠跨越萬里,從皇城航行來到南疆,所攜帶的元石數量是相當龐大的,然而此刻寶船的元石已經盡數被汲取抽干,淪為廢渣……這艘大船與凡俗界的大船沒有區別,無法騰空,甚至無法主動航行,此刻只能被湖底暗流放逐,誰也不知道丙酉號的終點在哪。
墜入地淵其實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就這么孤獨死去。
丙酉號目前狀態很差,白澤秘陵時時刻刻都在吞噬元氣……這里全部都是大戰之后的傷者,可是本該用來療傷的靈寶符箓,元氣都被秘陵汲去。
“別放棄。”
一位長生齋弟子安慰說道:“秦首座……千煉師叔……還有葉祖……他們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
元火光罩在桅桿上空燃燒。
每個人都獻出了一縷元氣……
在絕境中,這樣的話語可以溫暖人心,只不過卻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
丙酉號的元氣支撐不了太久了。
大風驟起。
桅桿上懸掛的元火燭燈,被吹得劇烈搖晃。
一時之間,聚攏的光火仿佛都被吹得如同雨水四散潑灑開來。
轟隆隆!
寶船仿佛撞到了什么東西,發出低沉刺耳的轟鳴,那似乎是礁石,趴在欄桿前的煉器司使者,祭出觀象寶器,在神念加持之下望了過去……
幽暗黑淵盡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尊巨大宮殿的輪廓。
“前面……”
有人喃喃開口,聲音滿是震驚,不敢置信。
“好像是岸?”
“千煉師叔。”
懸錐山主船,孤零零游蕩在大湖中央。
駛入秘陵之后。
主船便失去了與其他寶船的聯系,小道士蘇洪緊張地攥著師叔衣袖,壓低聲音問道:“丙酉號那邊不會出問題吧?”
秦千煉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入地淵,進秘陵。
目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在眾人掌控之中。
“您說,這入淵之后的遭遇,該不會也在陸鈺真的算計中吧?”蘇洪聲音緊張。
“不可能。”
秦百煌開口。
他很是篤定地開口:“這白澤秘陵需要大量元氣才能開啟……秘陵藏在南疆地淵,汲取了接近千年的天地精華,尚且沒有開門,這陸鈺真從哪填滿秘陵?退一步來說,若他真本事獨自打開秘陵,何必招惹大褚?更無需施展今夜的襲殺毒計。”
悶聲發大財,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道士若有所思。
“所以……咱們打開了秘陵,而且還是第一披踏入秘陵的修士?”
“目前來看,是這樣的。”
錢三平靜說道:“姑且算是……因禍得福。只不過那些邪修很快就會追上來。在這里作戰,他們要更占優勢。”
由于地淵的特性,除了參悟出道境的陰神尊者,以及武夫煉體者。
大褚這邊絕大多數修士,都很難發揮出自身戰力……
白澤秘陵時時刻刻都在吞吸元氣。
三大宗邪修則是習以為常,南疆荒蕪,他們正是因為缺乏元氣,這才走入邪道,在地淵作戰,更是如魚得水。
說話間。
大船船底發出了撞擊之聲。
“到岸了?”
秦百煌皺了皺眉,他的神念一直在掌控寶船,此刻明顯感到前方有一塊堅硬陸地。
秦千煉輕輕握拳,向前打出。
雷法轟鳴。
一道落雷激蕩,剎那被黑霧吞沒,但一剎迸發便足以將前方巍峨恢弘的宮殿盡數照耀顯出。
“還真是到岸了。”
秦百煌深吸一口氣,傳出訊令。
懸錐山主船諸位陰神嚴陣以待,北郡世家弟子三三列陣,雖然經歷了一場慘戰,但主船卻是保留了極大實力,再加上秦千煉……足足近百位修士列陣嚴待。
“我準備帶人離船,長生齋這邊……”
秦百煌望向秦千煉。
“你只管下令便是。”
秦千煉淡淡地說:“我這邊自然也要下船,難道還要一直在這鬼湖上飄著不成?”
“好!”
秦百煌點點頭,沉聲道:“懸錐山修士聽命——隨我下船!”
一聲令下,百余道馭氣之聲,猶如利刃出鞘,一時之間在漆黑大淵四周回蕩。
秦百煌起身騰飛,低頭望了眼寶船,眼中有感慨唏噓。
這是他煉制而出的,最為珍貴的寶器之一,此刻被白澤秘陵榨干元氣,徹徹底底淪為了廢鐵……
“別看了。”
錢三掠至秦百煌身邊,平靜道:“秘陵里的寶物,比這寶船要珍貴百倍。”
近百道身影,馭氣貼地而行,倒是一副蔚為壯觀的場面,只可惜這浩蕩出行的場景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有年輕弟子元氣受損,即便吞服丹藥,也無法維持馭氣……這秘陵仿佛被“汲元大陣”籠罩。即便是陰神尊者,也感到一陣壓抑。
不過秦百煌倒是感覺良好,他本身境界低微,依靠甲胄飛行。
原先那身黑甲,以元石為核。
但被秦千煉一巴掌拍碎之后,秦百煌重新煉制了一尊,新的甲胄別出心裁,不僅可以元石驅動,還可以神念驅使,同時具備自我修復功能……此刻這甲胄倒是讓他無需太過費力,便可在地淵上空掠行。
懸錐山的年輕修士力有不逮。
大部隊也隨之逐漸落地。
此刻距離湖畔,已經過去十數里距離,秦千煉再度祭出雷法,眾人仰首望去,可以看到那漆黑宮殿的清晰輪廓。
“我們……很可能是第一個到的。”
寶呈尊者眼中浮現喜色。
白澤秘陵,將眾人分開,或許是一樁壞事……但此刻誰先踏入秘陵,誰便有機會先行攫取秘寶。
第一個抵臨。
便第一個獲得造化!
此言一出。
眾人紛紛加快了腳步,不到半柱香,便來到宮殿前。
即便是那些見慣大場面的陰神尊者,此刻也忍不住出聲感慨。
這就是千年前的大圣秘境嗎?
行路之時,宮殿一片漆黑,真正臨近,光亮漸顯,原來這座巍峨宮殿上方,竟是懸掛著一輪幽暗的太陽,如同先前的秘陵入口“白澤”二字,這輪太陽將宮殿四周罩住,形成一方完美無垢的結界,站在結界外遠眺,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而踏入宮殿范圍,便能感到黑暗散去,神圣莊嚴的肅穆氣息如瀑布垂落,將所有人都籠罩。
這座宮殿,與白澤秘陵入口頗為相似,數十根宏偉穹柱,將天頂撐起,每一根穹柱之前,都恭立著一尊黝黑石塑的披甲巨人。
“龍心果!”
寶呈尊者聲音顫抖。
他身形化為疾電,迅速掠向宮殿東南側,只見那根巨大穹柱之下,竟是懸空放置著一枚飽滿血紅的果實。
這是在大褚王朝境內根本尋覓不到的寶物。
據說“龍心果”只在妖國極寒之地生長,三十年開花,三十年結果,想要等候其成熟,便需要花費一甲子……然而第一甲子的“龍心果”只有拇指大小,隨后每過一甲子,龍心果便會長大一圈。此刻在大殿東南穹柱下懸浮的“龍心果”足足有拳頭大小。
這得是生長了多少年?
龍心果可以增強氣血,乃是武夫鍛體途中的頂級造化。
若是能夠吃下這么一枚。
即便是一竅未開的普通凡俗,應該也可以立地成就“金身”吧?
“血檀木!”
大殿西側,也有人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嘆。
“天吶……是菩提子!千年菩提子!”
“特級龍涎香!”
一道道驚嘆聲在大殿四處響起。
秦百煌神色復雜地看著這一幕。
四周一共有十二根穹柱。
每一根穹柱,披甲巨人面前,都懸浮著一件“珍寶”。這些寶物在大褚境內根本無法尋覓,而在白澤秘陵之中,卻這般“不設防”地懸在空中……像這樣的宮殿還有多少?像這樣的寶物還有多少?秦百煌無法想象。
“不可擅動!”
正當眾人沉浸在震撼與狂喜中時。
錢三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道聲音蘊含著神魂之力,直接喝醒了在場的年輕弟子,有人本想鬼使神差想要摘下穹柱前的“寶物”,但在這一聲厲喝之下,驟然清醒。
“白澤秘陵的福緣……哪有這么好拿?”
錢三沉聲呵斥,念出白澤大圣當年的遺言:“倘若氣運不夠,即便找到墓陵,也不會得到‘善果’!”
這一聲如當頭棒喝,使得不少年輕人恢復理智。
他們本想逃離南疆,但機緣巧合,來到了這處秘陵。
他們知道,眼前的景象。
此生大概只能得見一回……
這般大福緣,大造化,百世難求,哪怕只是得到一樣寶物,也足以讓他們改變命運。
但錢三的聲音帶上了道境之力。
他們無法升空,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造化。
不過。
卻有其他陰神境出手了。
寶呈尊者盯著龍心果,神色呆滯,眼神卻是逐漸變得滾燙火熱起來。他修行漫長歲月,在陰神第十境遭遇瓶頸,久久無法突破,這可能是他一生的終點……可如果能夠吞下這枚龍心果,那么或許就能塑出“金身”,走出第二條路!
自他看見那枚龍心果后,整座大殿的喧囂都消失了。
這個世界。
仿佛都只有“龍心果”一樣物事。
即便是錢三的喝喊聲音,也不能讓他清醒,神海渾噩的寶呈尊者,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掌,對準空中的“龍心果”摘去。
“鏘!”
下一刻。
凌厲的風聲在大殿東南側響起。
錢三神色一怔,驟然回頭,他怎么也沒想到,踏入秘陵之后,竟有陰神尊者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只見寶呈尊者伸出手掌,準備觸碰龍心果的那一刻,肅穆站立的披甲巨人忽然動了,那尊二十丈有余的巨人仿佛活了過來一般,頭盔纖細裂縫之中燃起熊熊幽暗光火。攥握巨大石劍的鐵掌驟然拔劍出鞘,磅礴劍氣瞬息掠過,如龍卷般噴薄——
“轟隆隆!”
寶呈尊者瞳孔收縮,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他抬起的那條手臂,盡數被劍氣卷中,剎那破碎,化為一團猙獰血霧,劍氣磅礴呼嘯而過,一息之后劇痛才涌入心湖。
“啊啊啊!!”
寶呈尊者噴出一大口鮮血,面色蒼白如紙,他捂著斷臂重重跌坐在地,神情驚懼地注視著那拔劍出鞘的巍峨巨人,神海也在此刻驟然清醒。
剛剛發生了什么?
自己在做什么?
來不及思考。
第二道劍氣接踵而至,迎來復蘇的披甲巨人,提劍劈斬,巨大罡風如海嘯將寶呈尊者淹沒。
錢三一閃而過,攥住寶呈尊者衣領,擦著劍風邊緣,將其擲出,險而又險地躲過第二斬,這位十八境陰神即便被青梟打傷,此刻依舊展露出了極其強大的壓制力,錢三代替寶呈尊者站在劍氣斬落方向,擲出寶呈尊者之后他雙手合十,結印落法,一枚青銅小印從眉心洞天飛出,迎風暴漲,瞬間化為一座小山,硬生生抗下了這道劍斬,而后砸在披甲巨人胸膛位置。
轟一聲,青銅古印落在那尊披甲巨人胸口,硬生生將其砸出一個凹陷。
披甲巨人被砸得后退,向后跌坐,連帶著整根穹柱崩塌瓦解。
錢三眼中流露出無奈神色,他本不想觸動這座大殿的禁制,但異變已經發生,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擊倒披甲巨人之后,立刻瞬身來到傾塌穹柱之前,閃電般出手,將那枚“龍心果”抓入掌心,隨后毫不猶豫地吞入口中。
倒不是貪戀這樁造化。
而是先前他與青梟一戰受了重傷,肉身目前還未恢復。
吞下這枚龍心果,傷勢便可飛快痊愈!
“咔咔咔……”
天頂此刻響起劇烈轟鳴,一根穹柱崩塌之后,整座大殿都開始震顫,其余十一根穹柱,十一尊披甲巨人,都在此刻陸續恢復“意識”。
“逃!離開這里!”
錢三再度怒喝,然而這次怒喝之聲并沒有起到太大作用。
懸錐山,本就是由秦百煌臨時招募“散修”與“門客”拼湊而成,他們之所以參加這次南下蕩魔,便是為了拿到煉器司的報酬,如今有了更大的造化擺在眼前,他們怎會就此停手?
見錢三煉化龍心果。
一時之間,許多身影迎風而上,想要趁披甲巨人尚未完全復蘇,嘗試去搶奪造化。
此刻,唯一克制住欲望,選擇聽從指令的,便是少數長生齋,煉器司,以及北郡弟子。
“……不!”
錢三看到這一幕,驚呼出聲,眼中流露出不忍。
披甲巨人的攻擊,連寶呈尊者都未曾躲開——
這些人,只是馭氣境,洞天境……
此刻動手,幾乎只有一個結果。
“砰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炸響聲音密集迸發,只見一團團血霧,在大殿上空炸開。
這一幕太過血腥。
鋪天蓋地的血雨從大殿上空落下。
秦百煌神色蒼白,看著這一幕,強烈的不適從胃中翻涌而出。
“逃!”
錢三瞬息來到秦百煌身前,他顧不上太多,拽住秦百煌就要離開。這場慘劇非他所意,他已經做得足夠多了,但還是擋不住有人想要送死,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秦百煌,這是先生交代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性命的人。
電光火石之間,秦千煉的聲音響起。
“錢兄難道沒有發現,這座大殿已經被封鎖了么?”
錢三怔了一下,神色變得極其陰沉。
他神念掠出,卻仿佛觸碰到了鐵壁,頃刻之間便被彈回,分明先前還沒有這層壁壘,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你煉化‘龍心果’的那一刻起,大殿便封鎖了。”
一身白衣的秦千煉,直至此刻還保持著平靜。
他抬起頭,看著漫天瓢潑的血雨,輕輕說道:“或許這白澤秘陵里的寶物,只能看,不能碰……妄圖摘下‘龍心果’的人會被斬下手臂,侵吞大圣寶物的人則是會被處以死刑。”
錢三面色難看,咬牙開口:“我剛剛看了,這大殿陣法并不算太過堅固,你我合力,有機會將其破開。”
或許是這大殿內的寶物,不入白澤大圣法眼。
所以這座大殿的禁制不算太強。
兩位陰神十五境以上的強者聯手,絕對有機會破境離開。
“錢兄……”
秦千煉并未回應,而是認真凝視著天頂,密密麻麻的瓢潑血雨散去之后,他的目光依舊鎖定在大殿最上方。
秦千煉凝視著那尊太陽,輕聲開口。
“你難道沒覺得,這‘太陽’有問題么?”
“這‘太陽’有問題。”
謝玄衣站在洪流縫隙之中。
他抬頭看著那高懸如大日的“白澤”二字,心中泛起奇怪的預感。
有些懷疑,不需要理由。
他隱約覺得,這居中垂落秘陵上空的“白澤”二字,像是某種刻意為之的布施,淡淡的熒光照落在身,讓他心湖出現了些許不適,只不過這種感覺很快便自行消失。
謝玄衣搖了搖頭,將這縷念頭壓下,踏入巨門之中。
“有大陣開啟了。”
入門那一刻。
他布落在四周的神念以極快速度“掠散”……眼前的淵湖未曾改變,但謝玄衣知道,他所處的空間正在被陣法“切割”,如果大褚寶船真是聚集在一起進入這扇巨門,那么極大概率會就此失散,謝玄衣對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大穗劍宮玉屏峰后山的“三十三洞天”便是被這樣的陣法隔絕開來。
他踏著湖水,向著漆黑盡頭走去。
滅之道境凝成堅冰,在他身后,形成一條漆黑狹長的小徑。
白澤秘陵吞噬元氣。
如若是第一世,那么謝玄衣踏入此地,會十分謹慎。
可這一世。
白澤秘陵的地淵,卻好似是為了自己而生,不死泉可以時刻產出元氣,若只是這般倒也罷了,無非就是自如行走,不懼地淵的“元氣吞汲”……可謝玄衣身上所帶的“不死泉”相當特殊。
雖然與陸鈺真的不死泉相比,謝玄衣的不死泉數量很少。
但他的不死泉,卻是可以再生的“泉眼”。
每當水汽減少到一定程度……
泉眼便會加快水汽衍生。
如此一來,這秘陵的“吞汲”對他而言反而產生了裨益,謝玄衣神色古怪地走在漆黑湖面之上,感受著“地淵”的吞吸,不死泉眼在消耗之中逐漸成長,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雖然速度很慢,但這確確實實是一種突破。
世事多荒唐。
自己辛辛苦苦尋找不死泉的修行門路,沒想到在這里得到了幾乎完美的答案。
不死泉越少,不死泉就越多?
“嗤。”
潮汐漸起,謝玄衣點燃一盞劍氣燈籠,懸掛在身前。
他皺了皺眉。
眼前似乎是岸,這大湖到了盡頭,他隱隱約約看見了停靠岸邊的寶船輪廓……謝玄衣加快了腳步,隨后的場景讓他心湖生涼。
地淵大湖被秘陵陣法切成了無數片獨立區域。
這里不知道是哪一片……
但停靠岸邊的寶船,謝玄衣卻是認識的,這是秦百煌懸錐山麾下負責救治傷員的“丙酉號”,尚未靠近寶船,便已能聞到濃郁的血腥氣味,謝玄衣神色鐵青地登船,船上桅桿被人折斷,遍地都是尸骸,空氣中還縈繞著淡淡的惡臭。
這是謝玄衣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氣息。
他來晚了。
大褚修士踏入秘境之后,三大宗邪修緊隨其后……陰山邪修與丙酉號踏入了同一片湖,一同靠岸。
再之后發生的事情。
便沒有懸念。
不過,看樣子這幫陰山邪修并沒有煉化生魂,應當是惦記著白澤秘陵中的造化,這些人只是將丙酉號擊穿,屠殺殆盡之后,便匆匆離去。
謝玄衣默默將神念放出。
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但沒想到,在斷裂桅桿的底部,竟然還壓著一位殘存些許氣機的長生齋弟子。
這位長生齋弟子,心臟被刺破,已經活不成了……
若放在平時。
他會被煉入魂幡之中。
可是那些邪修忙著入陵奪寶,并沒有在此浪費時間。
謝玄衣連忙蹲下身子,以劍氣將桅桿割開。
他伸出雙手,想要幫助那氣機只剩些許的長生齋弟子轉身,但下一刻,二人視線對碰。
“謝真……”
渾身顫抖的長生齋弟子,望著謝玄衣的面頰,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緊接著他發出了凄厲的顫聲。
“你這惡人!”
謝玄衣怔了一下。
下一刻光火驟燃,這位只剩一口氣機的長生齋弟子,毅然決然地引燃了神魂,選擇以自爆結束生命。
這是一位馭氣境弟子。
別說只剩一口氣機,即便沒有受傷,全力發動自爆,也傷不了謝玄衣分毫。
這場璀璨耀眼的煙火在大船上轉瞬燃盡。
自行浮現的“武道神胎”將自爆火光盡數擋下。
大船被點燃。
火海翻涌,在這漆黑幽暗的淵湖之中猶如一輪太陽。
謝玄衣緩緩站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著臂彎之中已成灰燼的枯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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