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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話事人 第四百八十六章 越鳥巢南枝
從申府離開時,林泰來望著天上的月色,嘆道:“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倦鳥當思歸矣!”
左右護法:“???”
林泰來就更通俗易懂的說:“可以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返回蘇州!”
當然到了林泰來這個身份,不可能說走就走。
首先,要與在京親友進行仔細溝通,把“后事”先安排好。
不然的話,在空白期容易出現各種問題。
其次,要向朝廷請假,不然就相當于扔了官職提桶跑路,理論上這是違法行為。
到了次日,林泰來先派人給關系最近的親友們分頭報信。
晚上下班后,同年眾友人一起匯聚林府喝茶。
聽到林泰來要請假回老家,眾人只感到羨慕,中了進士后,誰不想享受衣錦還鄉的榮耀?
理論上新科進士確實可以請假,假期到明年都沒問題,但現實情況卻很復雜,不是每個人都敢請假。
畢竟這是官場起步的關鍵時期,如果真有好機會,一請假就耽誤了。
一般有兩類人在第一年請假多,第一類是本來就沒什么好機會的人,請假躺平也無所謂,沒準過半年回來又有轉機了呢?
第二類是起步非常明確的三鼎甲,無論請不請假,都不耽誤入翰林修仙。
林泰來的這些同年都面臨不錯的起步機遇,不是庶吉士就是主事,誰敢在這時候請假回家?
陳允堅發自內心的艷羨說:“還是九元爽啊,請假回家也完全不耽誤仕途。”
他們陳家也是蘇州大族,之前出過大商人,出過書畫明星,但卻沒出過進士。
陳允堅是陳家第一個中進士的人,可謂是光宗耀祖,絕對想衣錦還鄉,夸耀親朋。
但他去了禮部主客司當主事,這時候肯定不能請假走人。
林泰來這個郎中如果不在,他們這些來幫手的主事也不在,那主客司還能按照林泰來的意志運轉么?
所以他和沈珫兩個主客司主事一是要鞏固官場地位,二是要幫林泰來守家。
周應秋和董其昌情況也類似,但這倆現在都是庶吉士,更不敢請假回家。
庶吉士三年后散館定去向,二十來個庶吉士都要力爭上游。
如果請假回家,不就等于把機會讓給了別人么?
林泰來安慰眾人說:“其實我請假的壓力也很大了,先前也不敢請假離朝。
經過持續不懈的斗爭,最近暫時打服了對家勢力,又擺平了己方異見,才敢稍微放心的暫時回家。
為了能安心請假,我也付出了非常艱辛的努力。”
眾人:“.”
雖然大家都是新科進士,但似乎完全不是一個維度的生物。
隨后林泰來對眾人說:“你們若有家書,我可以幫你們捎帶回去。”
這時代出遠門或者回老家時,只要不用繞路,幫親友捎帶書信也算是一種善意和禮數。
圍聚在林泰來身邊的這些同年,不是蘇州本土的,就是隔壁松江府的,還有路途經過的金壇的,捎帶家書都算方便。
眾人紛紛承情,兩三日內把各自的家書送到林府。
只有還在都察院觀政的王禹聲猶豫了一會兒后,對林泰來說:“我這邊還是算了吧,不勞煩你了。”
林泰來還沒說什么,周應秋卻非常不滿的指責說:“怎么每次都是王禹聲特立獨行?
林兄幫你選官,你拒絕了;林兄幫你捎帶家書,你也拒絕。
如果你王禹聲如此瞧不上林兄的善意,那伱坐在這里干什么來了?”
同是蘇州人的陳允堅能猜到內情,扯了扯周應秋,低聲解釋道:
“林九元當年強拆過王家半個園子,王老弟的尊親只怕還耿耿于懷。”
周應秋非常不屑的說:“拆半個園子算得什么?還至于耿耿于懷到如今?”
陳允堅又補充道:“那半個園子占地四十畝大小,還是在蘇州城里非常繁華的西城。”
出身寒門的周應秋:“.”
臥槽啊,貧窮又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下意識還以為是自家那種幾分地的院子。
繁華城區的四十畝難怪王禹聲不想讓林兄幫忙送家書,只怕那王家老爹見到林兄就要心梗。
真不敢想象,林兄在蘇州城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往事休要再提!”林泰來這才出面打圓場說。
今晚沒喝酒,說完事就散了,然后林泰來也出門去王家。
王司徒早就在等著了,很關切的詢問道:“你這時候想回家,我是很贊同的,但是你把一切都考慮周全了么?”
作為老派官僚,王司徒確實感覺林泰來最近在朝中風頭太盛,應該沉淀一下了。
但是林泰來身上牽扯的因果又實在太多,隨便離開的話,非常容易出現各種“故障”。
王司徒工作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種剛入朝兩個月,就能集萬千因果于一身的新人。
跟清流勢力的斗爭就不提了,近幾天還和吏部天官和左都御史杠上了,這些事不解決,走了就肯定有后患。
對王司徒這種自家人,林泰來可以稍微吐露心聲,
“現在這些都是小因果,不礙大局,就算業障全部發作,也不影響我躲在在翰林院修仙。
就我這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他們誰能熬得過我?
但是如果還不暫避,只怕就有國本之爭這樣的大因果就要加身了。
皇帝的恩寵不會讓人輕易白拿,先前有多大的恩寵,因果逆轉之后就會產生多大的反彈。”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王司徒當然聽得懂。
林妹夫現在已經引起皇帝的關注了,并且賞賜了不少恩惠,比如加官,比如恩蔭。
甚至還在私下里,詢問過林妹夫對國本之爭的看法。
等皇帝為了國本之爭被“直臣”打到急眼時,想起讓林妹夫出面站臺當打手,上還是不上?
從這個角度看,暫時離開朝廷,淡化存在感,還是很有必要的。
林泰來又道:“朝廷這邊,大的方面都與申首輔協調好了,老哥你只需要穩住就行。
另外回鄉后,我將啟動疏通吳淞江故道的工程,還需要老哥你在朝中幫忙出力。”
王司徒實話實說說:“這種事情以工部為主,戶部只是輔助。工部尚書是宋纁,他肯定要堅決反對。”
宋纁是清流勢力的大佬,原禮部尚書沈鯉的真正同鄉,只是當年爭戶部尚書沒爭過王司徒,才不得不屈居工部。
以清流勢力的作風,對林泰來想發起的工程,肯定要反對。
林泰來卻答道:“沒關系,我先私下里放放風。
如果宋纁真要堅決反對,那我就聲稱不請假了,繼續在朝中對線,看看是誰先著急!”
王司徒:“.”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林妹夫還是林妹夫。
“宋纁這個人,原則性還是很強的,如果他還是堅持反對,又當如何?”王司徒繼續問道。
這不是不可能,清流勢力有些人如果頑固起來,真會有不可理喻之感。
林泰來冷笑道:“蘇州織造太監孫隆甚得皇帝信任,我與孫隆打過交道。
如果工部定要阻礙,那就只能通過孫隆告訴陛下,在吳淞江故道建港開海,獲利有多大了。”
王司徒作為戶部尚書,對稅務情況當然了如指掌,“如今福建廣東都開海,也沒見朝廷有多大獲利”
林泰來道:“誰說賬面稅收了?那如果織造太監與我合伙走私呢?”
王司徒立刻說:“大可不必如此啊!”
林泰來說:“所以你告訴宋纁,如果他仍然堅決反對,那么我就只能與皇帝合伙了!”
在半年前,林泰來說這種話,只會被大臣們當成笑話。
與皇帝合伙?你算老幾?誰會在乎你是什么立場?
但現在林泰來如果這么威脅,沒有人敢不當回事,尤其是以“賣直”為主旋律的清流勢力。
在半年前,林泰來還只能親自出馬,與方方面面溝通。
但現在,很多事情都可以安排別人去做。
比如與工部尚書宋纁溝通的事情,就不用自己親歷親為了。
比如對楊巍和吳時來,指使申首輔去擺平就行了。
這時候,吏部文選司員外郎王象蒙醉醺醺的回來了。
自從去了文選司工作,王象蒙的酒局應酬驟然多了起來。
他感覺,似乎官場上所有人都想請他吃飯喝酒聽曲。
看到林泰來深夜了還在自家書房,王象蒙好奇的問道:“小姑丈可有事么?”
林泰來答道:“我準備請假回家半年,可能明年開春再回來。”
“不!”王象蒙突然酒醒了大半,凄厲的叫道:“小姑丈不能走!”
王司徒忍無可忍的訓斥道:“你這是什么混賬模樣!先去醒醒酒!”
王象蒙不顧挨訓,借著酒意繼續叫道:“小姑丈走了,我怎么辦?”
王司徒只覺得王家后輩太丟人現眼了,“不成體統的東西!什么你怎么辦?”
王象蒙答道:“伯父你也知道,吏部各司是個什么鬼樣子!
文選司也好,考功司也好,遍地都是敵人!別人不說,文選司郎中陳有年就是一個大敵!
有小姑丈在外面鎮場子,我才能在吏部,在文選司站住腳!
如果小姑丈不在朝中,我在吏部如何穩得住?”
王司徒:“.”
雖然這是醉酒醉話,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林泰來想了想答道:“你與左侍郎趙前輩多多親近,算是有個援手。”
王象蒙嚷嚷說:“我在文選司是個副職,趙侍郎也是個副職,兩個副職能有多大威懾?”
王司徒算是看出來了,王象蒙這是習慣了靠林泰來解決問題,純屬路徑依賴了。
林泰來對王象蒙也蛋疼,你二大伯是戶部尚書,現在就在你面前站著!
難道戶部尚書還不足以當靠山了?怎么在你眼里跟沒有一樣?
只能說,真踏馬的是喝多了!
跟喝醉的人沒法講道理,林泰來只能說:“我給你們文選司郎中陳有年寫封信,等我走時,你轉交給陳有年!”
王象蒙盤根問底的說:“什么信?能管用嗎?”
林泰來沒好氣的說:“我會告訴陳有年,他的好同道親友、清流勢力的學術明星、智囊大腦顧憲成如今在無錫縣老家!
而無錫縣就在蘇州隔壁,也在我回家的路上!
如果你在吏部有個三長兩短,看我去不去無錫縣收拾顧憲成就完了!”
這是熟悉的配方,也是熟悉的味道,王象蒙頓時放心了,“那小姑丈你安心的去吧!我這里沒有問題了!”
王司徒無語,如此社團氣的狀元翰林,真是千古奇葩。
用了兩天時間,與各路親友溝通完畢后,林泰來就來到了翰林院掌院陳學士的公房。
“有件重要事情,需要向掌院請示。”林泰來說。
陳學士宛如枯木,古井無波的說:“你來這里,說這話,又能有什么好事?
還是你又惹了什么事情,需要翰林院出面?”
林泰來答道:“掌院言過了,晚輩只是想請個假,回鄉探親去。”
陳學士的眼神瞬間鮮活了,脫口而出:“世間還真有此等好事?”
林泰來:“.”
陳學士連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回鄉探望父母乃是孝道,這的確是好事。
人倫至親,在家多陪父母幾年.啊不,幾個月也是不錯的。”
林泰來嘆口氣:“誰說不是呢,但我心里也放心不下翰林院工作啊。”
陳學士和藹的說:“翰林院有我們這些老前輩在,你大可不必擔心。”
林泰來又道:“那關于《累朝訓錄》的編纂抄寫”
陳學士非常肯定的說:“編成后附屬姓名時,你的名字列在你們這科的第一位!”
林泰來笑道:“那我就能安心請假了。”
京師官場沒有秘密,朝廷超新星兼頭號打星林泰來正式上奏請假的消息傳開后,還是引發了一波巨大關注。
雖然林泰來只到京師半年,入朝不到三個月,但卻仿佛是一座大山,壓的清流勢力喘不過氣來,連帶著廢了一個東廠廠公。
不只是清流勢力,連本陣營的似乎也一樣被壓制了。
朝臣們沒有見過具備如此壓迫力的新人菜鳥,上一個有如此壓迫感的人還是完全體的張居正。
在很多人眼里,林九元太急躁太操切了。
他們理解不了,林九元到底在急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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