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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1978 第676章 尋味齋夜話
年后沒幾天,國內各大報紙上關于燕京申奧的新聞突然多了起來。
先是本次申辦奧運會的會徽和口號確定,之后又有奧運會申辦網站開通,當天瀏覽量破百萬。
這些媒體新聞一下子讓國內沉寂了數年的奧運情結又火熱了起來,只是申奧是個長達數年的大工程,這股新聞熱了幾天,沒有新的素材,很快便又沉寂了下去。
正月十一,公歷2月15日。
時隔兩個月,《天朝》第二卷正式發表,依舊是以《收獲》專號的形式。
這天一早,國內各大城市只要是規模稍大一點的新華書店門口,全都大排長龍。
讀者們早早的便聚集在書店前,看著前面豌如龍的隊伍,有些急著上學、上班的人不禁怨聲載道。
「看這么多年雜志了,頭一回見著雜志還限量的,《收獲》這幫人真是不干人事!」
排在隊尾的中年人裹著厚厚的黑色羽絨服,臉上寫滿了怨氣。
「擱二十年前,你買書不一樣排隊?說不定還得排通宵呢!」在他后面的老同志神色悠然的說道。
「您也說那都是二十年前了,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雜志都沒人買了。」
老同志哈哈笑道:「那你不也排著呢嘛?」
中年人登時郁悶起來,要不是為了林朝陽的,他才懶得排這個隊。
在寒風中等了快半個小時,書店終于開門了,新鮮出爐的《收獲》2月專號被中年人在手里,他剛邁出書店,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不遠處的小書攤。
書攤不起眼,但書攤前立著的牌子卻極為醒目。
《天朝》新書到貨!
《天朝》出單行本了?
隨即他立馬反應了過來,新華書店都沒上架,一個小書攤哪來的貨?九成九是盜版。
心里這么想著,可中年還是沒有禁住誘惑,靠近了書攤。
「老板,有《天朝》啊?」
「新到的貨。」
新到的《天朝》就擺在攤頭最醒目的位置,生怕別人看不見。
中年信手拿起書,暗紅色的封面上面有些不規則的圖案,上書著「天朝」兩個大字,
看起來居然質感不錯。
他的眼神聚焦在封面正下方,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
帶著些興趣,他翻開書。
沒有「出版說明」,沒有「序」,目錄之后就是正文,說不是盜版都沒人信。
不過讓中年意外的是,這書的印刷和紙張質量竟然出人意料的好,完全不比新華書店賣的那些正版書差。
翻了幾頁書,他不由得心動起來,沒想到盜版居然也能印的這么好。
好像買一本也不是不行。
心里這樣想著,中年開口問道:「老板,多少錢?」
「定價寫著呢。」
中年仿佛聽到了笑話,買盜版書還按定價來,你當我冤大頭啊?
「哪有按定價賣的,便宜點。」
「便宜不了。」老板的語氣不容置疑,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中年心中不忿,你個賣盜版書的還拿上喬兒了。
「啪」,把書往書攤上一摔,不買了!
他走出兩步,料想老板得出口攔他,腳步輕緩。
結果卻聽到有人問:「老板,這《天朝》怎么賣」?
「25。」老板的聲音依舊那么硬氣,
中年轉過頭,見是一位戴眼鏡的斯文青年。
青年聽著老板的報價,面露難色,「怎么這么貴?給便宜點吧。」
「都這個價,這是剛到的書,你去書店都買不到。」
廢話!你那是盜版,可不買不到嘛。
中年在心里怒罵了一句。
然后眼見著青年跟老板討價失敗,付錢買了書,徑自離去。
見此情景,他心中更加氣憤。
傍晚回到家中,按習慣打開日記,記下:
「2000年2月15日,天氣:晴。
《收獲》專號今日發售,新華書店門前讀者如云,熱情踴躍,所幸購得《天朝》第二卷。
但雜志限量,實在是雜志社對讀者最大的不尊重。
路遇一書販,竟也販賣《天朝》,想來必是盜版最可恨者,盜版書竟賣正版價,實在喪盡天良!
更兼有明知盜版而購書者,簡直是助紂為虐。
此股歪風邪氣,斷不可長!」
中年放下筆,頓感念頭通達。
心中期盼《天朝》的正版圖書早日發行,好好打擊那些黑心商販的囂張氣焰。
河北,涿州。
再次收到了《收獲》專號,于春來很為自己的先見之明而高興。
誰也料想不到,這年頭文學雜志還會賣到脫銷。
不僅賣脫銷了,人家雜志社還宣布不加印。
《天朝》第一卷專號上市兩個月,讀者群體竟然出現了一股「書荒潮」,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過這些都跟于春來沒關系了,他提前訂購了一整年的專號,每期雜志一出刊他就能收到,不知不覺之中竟然產生了些不可明說的優越感。
白天教學,晚上看書,連著幾個工作日都是如此的生活節奏。
到了周末,他收拾的人模狗樣,來到文化館。
今天這里有場活動,市文聯邀請到了省文協主席徐光耀老爺子來給他們這些文學青年講課,于春來對這場活動已經期待了大半個月了。
「春來!」
「樂樂!」
認識兩個多月,于春來和龔樂的感情進展很快,已經確定了戀愛關系,這都要得益于兩人共同的興趣愛好一一文學。
兩人在文化館門口匯合,往里走的時候龔樂快快不樂的說道:「真是的,那天一下班我就去書店買《收獲》,結果已經沒貨了。我讓營業員登記一下,她告訴我補不了貨!」
「《天朝》那么受歡迎,一天就賣光了也正常,咱們這新華書店小,也進不了多少貨。下次你想著早點去!」
于春來說完話,并沒有得到龔樂的回應,他眼神警過去,見她神色冷颶的,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她這個女朋友哪里都好,就是總愛讓人猜心思。
龔樂見他在那低頭穆思苦想,決定給他個機會,「你的雜志都拿到了,當然說的輕松聽到這話,于春來立刻了然。
「那回頭我把我的雜志拿給你。」
于春來眼見著女朋友的臉色從嚴冬瞬間化為春暖花開。
「真的呀?」龔樂笑容明媚燦爛的問他。
「當然了,你先看!」
于春來嘴上高興,心里有點郁悶,女朋友看書特別慢,上回《天朝》第一卷看了半個月,他可有得等了。
想著不能白付出,他又說道:「等聽完課,我帶你去我宿舍取書。」
「去你宿舍?」龔樂的臉上浮現出狐疑,又似想到了什么,面露羞澀。
「是啊,不去宿舍怎么取書?」
于春來這話說的大義凜然,堂堂正正。
「那———.好吧。」
龔樂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于春來心里的郁悶登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取書」這件事的無限期待。
徐光耀老爺子是河北文壇最閃耀的星星之一,代表作《小兵張嘎》《新兵馬強》《平原烈火》是幾代人的回憶。
「最近《天朝》這部很火熱啊,你們大家都看過沒有?」
「看起來大多數同志都看過了,好好。正好我們可以借著《天朝》的第一卷內容來聊聊長篇的創作技法·—」
他來跟州的文學青年們講課,所有人無不聽得聚精會神,全神貫注。
唯獨一向對這種事積極的于春來,今天格外不在狀態,總是神游天外,浮想聯翩。
《天朝》是林朝陽的力作,自第一卷發表以來便獲得了文學界和廣大讀者的巨大關注。
第一卷發表至今兩個月,外界的討論聲不絕于耳,其中好評占據了絕大多數。
等到第二卷發表,兩卷書合計八十余萬字,跨越了兩大封建王朝的重要歷史階段,勾勒出了隋末唐初的亂與治。
從反抗專制到兄弟閱墻,李唐王朝的興起與分裂斗爭躍然紙上。
其中的艱難曲折,殘酷慘烈,令人觸目驚心。
「兄弟相煎,父子反目,血雨腥風,劍拔弩張,翻云覆雨,王旗變幻一幕幕家仇國恨交錯糾纏,演繹著封建王朝亙古不變的畸形政治生態。
在這場重復了千百年的大廝殺中,沒有人是勝利者,每個人都是悲劇性的。
李淵以為自己獲得了帝位,可以從此高枕無憂,卻不曾想親子相爭,上演了人倫悲劇,自己也淪為‘高高在上’的太上皇;
李世民以為他斬除了一切敵人,可在多年以后,他的兒子們同樣不得不自相殘殺”
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歷史中的名字,在林朝陽的筆下被塑造的豐滿而鮮活,又充滿了悲劇色彩,賦予了凝重而悲愴的藝術基調。
同時這些人物悲劇性的命運變遷也將中華民族的歷史演變與文化脈絡清晰的印刻、傳承下來。
讀來難免讓人深深感嘆人生的變幻莫測,歷史的滄桑無情。
目下僅有兩卷面世,但筆者夙夜讀來,卻給了我多年未曾有過的閱讀快感和審美享受,仿佛找到了當年品讀《靜靜的頓河》《戰爭與和平》《紅樓夢》時那種感覺。
僅此,《天朝》一書便堪稱為中國文學桂冠上的‘大書」。
國人總是比較愿意、比較容易歡呼和贊嘆外國的優秀作品,何時才能看到中國文學也有不遜色,甚至是超越西方經典文學的偉大作品呢?
郁達夫在紀念魯迅大會上說:‘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
同樣,有了《天朝》這樣足以彪炳文史的作品,而不知呵護、贊賞和熱愛的民族,也是可悲的的。」
《歷史縫隙中的驚鴻一警》是陳涌老爺子所著,作為延AN出身的老資格文藝評論家,
他在國內文學批評領域的地位無需贅言。
出版后更是取得了驕人的銷量,一再加印,為程忠實贏得了百萬身家,成為國內作家群體當中少數的「有錢人」。
但在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評選當中,在文學界眾望所歸的《白鹿原》還是受到了部分評委的詰難。
最后正是因為陳涌對程忠實和《白鹿原》的力挺,才讓這部得以在第四屆茅盾文學獎上捧得殊榮。
由此可見,陳涌在國內文學批評領域的份量。
林朝陽與陳涌相識多年,但一直保持著君子之交。
他每次有新作品面世,陳涌或早或晚都會發表一些看法,這些看法并未摻雜任何私交成分,都是據實而論。
就比如當年《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出版后,陳涌就曾因中所表現出的偏西化的價值觀而提出過批評。
除了少數時候善意的批評,陳涌對林朝陽的作品所表達的更是的還是褒獎。
尤其是,他在文章最后所強調的,文學界對于中外文學作品截然不同的評判標準,實在是肺腑之言。
也是多年以來,國內文學界有識之士最為之痛心疾首之事。
陳涌的這篇文章可以看作是《天朝》發表之后最具代表性的正面言論之一。
不過任何文學作品都無法做到讓所有人都百分之百滿意,《天朝》也不例外。
自《天朝》第一卷發表后,文學界就存在另一種聲音。
有些評論家認為《天朝》在文學格調、思想意識上存在先天缺陷,中大量的筆墨都被浪費在對權力的訴說中,甚至隱隱有一種對于封建權力的崇拜和對陰謀權力的不良趣味。
這樣展開的故事看起來往往很熱鬧,斗爭也很激烈,讀者們讀來也充滿了刺激性。
但也讓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舊式歷史宮鬧的沉舊習,限制了整部的歷史站位。
甚至還有一些評論家在讀過《天朝》的前兩卷之后,對林朝陽提出了公開的質疑。
他們認為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每一個封建王朝都有各自的建樹,但其作為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一段,畢竟是非常落后的社會制度。
文學家以的形式回看歷史,如果沒有穿透封建權力的思想和對獨裁制度批判的力量,甚至還把歷史當作對有所作為的統治者的歌頌,那無疑是對千百年以來老百姓所遭受的深重苦難的褻瀆和背叛,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在于在《天朝》第二卷的前中期,林朝陽以大量的筆墨描繪了貞觀之治的盛世圖景。
這種筆墨一多,自然就有了為帝王將相涂脂抹粉的嫌疑。
文學界的批評與贊美并存才是常態,只有贊美而無批評,那只能證明這里的生態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正月一晃過了大半,林朝陽最近這些天集中精力于新書最后一卷的創作,并沒有過多關注外界對《天朝》的評價。
月末他收到了魯迅文學院副院長、詩人雷抒雁的邀請,作為嘉賓參加網易聊天室的聊天,與線上的文學愛好者們共話文學。
網易是國內這兩年崛起最快的門戶網站,在去年成為了「中國互聯網絡十佳網站」之其旗下的網易聊天室也是國內較為知名的網絡聊天室之一,巔峰時期曾創下過超5萬人在線的記錄。
不過現在的網易聊天室才剛創立沒多久,最高在線人數也僅有8000多人。
邀請知名作家參與聊天室活動,算是網易的一種宣傳方式。
如今互聯網的氛圍與后世截然不同,有條件上網的網民絕對屬于高知、高收入人群,
網民素質自然也非常高,林朝陽欣然答應了雷抒雁的邀請。
3月18日下午,雷抒雁帶著網易的兩位工作人員和《文藝報》的兩位記者來到了小六部口胡同。
因為是互聯網對話,對場景沒有要求,只需要有電腦和網絡就可以。
所以雷抒雁和林朝陽商量后,決定就把活動地點放在了林朝陽家,還給這次活動起了個相當有藝術氣息的名字《尋味齋夜話》。
活動的形式是由網友們在線上進行提問,林朝陽負責回答,旁邊的幾位工作人員負責記錄。
活動是網易和魯迅文學院聯合主辦的,他們打算把這份對話記錄整理出來,發表的文學期刊或者是出版。
得益于網易方面的宣傳,在活動開始前,網易聊天室的在線人數便一直在攀升,很快便沖破了1萬人大關,并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大家驚嘆于林朝陽在互聯網網民當中的號召力。
心情高興之余,在談到今天這場活動的意義時,雷抒雁的語氣充滿了驕傲。
「朝陽,你不知道吧?今天的這場活動可是創下了我們國內文學界的一個記錄,第一次有作家以這樣的形式與讀者溝通交流。」
等到交流活動正式開始,線上的網友們提問熱情極其踴躍,電腦屏幕上的聊天對話幾乎是以秒速在刷屏。
提問太多,工作人員只能幫林朝陽進行篩選,有選擇性的回答問題。
「《禁閉島》的故事到底是主人公嚴守中的臆想還是現實?」
「《闖關東》里為什么要把老實巴交的傳文寫成漢奸?老三傳杰商人習性,演化成漢奸好像更順理成章一點。」
林朝陽不疾不徐,邏輯清晰的回答著網友們的提問,中間因為網易工作人員的打字速度太慢,他直接把人趕了下去,親自跟網友「對線」。
「朝陽,你不是一直都是手寫稿子嗎?怎么打字這么熟練?」雷抒雁問。
「誰也沒規定不用電腦寫作就不會打字啊,你這屬于刻板印象了。論上網,我可比你們早多了。」林朝陽笑呵呵的說。
他的說法確實不錯,從九十年代初期,作家群體掀起了電腦寫作的浪潮,只要是有條件的作家,大多數人都拋棄了手寫,積極擁抱電腦寫作。
只有那一小撮冥頑不靈的作家,仍在堅持看手寫,這其中大多數人不是不想用電腦,
而是實在學不會。
他跟雷抒雁說著笑話,一旁的工作人員指著電腦屏幕提醒。
「朝陽老師,這個問題您看要不要回答一下?」
林朝陽定睛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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