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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問長生 第31章 屠城
墨公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回到了客棧,姬長老小心問著墨畫。
他雖然貪圖享樂,但這些年接觸的形形色色的修士多,心思也敏銳,此時也察覺出了不對。
墨畫本不愿開口,但見姬長老神色志忑,心中不安,想了一下,便布下陣法,隔絕視聽,緩緩道:
「這小驛城,滿城修士,都將有死劫—”」
姬長老臉色一驚。
「那———城—」
「城門被封了。」
姬長老連忙道:「我們強沖出去?」
墨畫搖頭,「有好幾個金丹守著,修為不低,至少金丹中期,一旦強沖,會遭追殺,
而且有不可知的因果變故」
「金丹中期」姬長老心中驚懼。
蒼狼宗的掌門,也才金丹初期,甚至很久以來,都是蒼狼城,唯一一位金丹修士。
在蒼狼宗,沒人敢性逆他的意思。
卻不成想,到了這小驛城,竟然會有金丹中期以上的金丹封城。
而且,還不止一個..—
姬長老看向墨畫,「那,墨公子——”
墨畫沉思片刻,道:「我去外面看看情況,想些辦法,你留在客棧里,不要走動。」
姬長老想了想,點頭道:「是。」
之后墨畫便離開了客棧,一個人走上了大街。
大街之上,人潮涌動,頗為喧鬧。
大多數修士也跟平日里一樣來來往往,根本意識不到,他們自己印堂發黑,死期將至。
「金丹封城」
墨畫眉頭微皺,心中沉思。
他自己想逃,是可以逃的,隱匿也好,破陣也罷,對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難事。
但這滿城修土,他卻沒辦法見死不救。
即便救不了一城,至少能救多少是多少—
只可惜,時間太短了,而且敵人不明,情況不清,在沒有預料和準備的情況下,他的很多手段,都沒法施展。
更何況,聚集在這里的,都是陌生修士。
墨畫「人微言輕」,也根本調動不了他們。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而后混在人群中,不露聲色地繞著小驛城的城墻,走了一圈,將周遭的地形,還有陣法結構,全都洞悉于胸。
并在趁著別人不注意,隱匿在暗中,以神識御墨,開始拆解陣樞,構畫陣法。
但時間還是太倉促了。
小驛城的這個局,明顯布置了很久,陣法很完善。
墨畫陣法造詣再高,畫得再快,也沒辦法在一兩個時辰內,改變整個小驛城的陣法格局。
更何況,還要避人耳目,不被人發現。
這就更不可能了。
一個半時辰后,街上人流減少,守城修士換防。
數個金丹修士,開始巡視。
墨畫知道自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嘆了口氣,之后裝作無事發生,重新匯入人流,
走進內城,回到了客棧。
到了客棧,墨畫將自己關在屋內,先用妖骨卜術,大致算了一下,之后掐指,以天機衍算驗證了因果,便喚來姬長老,吩附道:
「今夜事發,必有災厄,到時候我們趁亂—」
說著說著,墨畫忽而瞳孔一縮,看向姬長老。
原本并無死劫的姬長老,如今的印堂上,竟也是漆黑一片。
而在他離開前,姬長老還是安然無恙的。
墨畫沉思片刻,神情肅然,問道:
「你適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姬長老目光閃爍,但仍舊笑道:
「公子,我能做什么,您不是說了么,讓我在這里等您,我不曾走動半分——”」
墨畫目光平靜,「老實告訴我,不然的話———你可能會沒命。」
姬長老臉色一白,神情有些動搖,可最終到底還是硬了下心腸,汕笑道:
「公子,我怎么可能騙您?」
「再說了,這個鳥地方—我又能去哪里?」
墨畫默默看著姬長老,心中嘆氣,道:「今晚無論發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跟著我。」
姬長老連連點頭,「您放心。」
墨畫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回到房內,盤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謀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天色漸黑,街上點起了燈籠。
燈籠的光,是紅色的,朦朦朧朧,映在夜色里,有點像血。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到了亥時。
整個小驛城都安靜了下來,多數修士,似乎都進入了夢鄉。
客房內,墨畫卻睜開了雙眼。
他放出了神識,神識之中,有約莫七八道不為人知,隱晦但強大的氣息,游蕩在小驛城內。
這些人的修為,赫然全都是金丹。
這些金丹,聚在一起,而后又各自散開,占據了小驛城的各個角落。
黑夜中,響起了詭異的呢喃聲。
森然的陰氣,自四面八方涌來。
一道道血色的陣法,緩緩亮起,將整個小驛城,包裹在了其中。
地面微微顫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地下爬了出來。
墨畫神識強大而敏銳,能感知到這些,腐臭邪異的波動。
但整個小驛城的修士,大多都沉浸在安然的,夜晚的氛圍中,對即將到來的災難一無所知。
直到黑夜之中,有驚恐之聲響起。
「行尸!」
「孽畜,竟然有修尸道的雜碎,今日我———」
「不對,還有銅尸!」
「三品銅尸!」
「.—快跑!」
驚恐聲開始蔓延,各種靈器,法術的光芒,在黑夜中次第亮起。
但更濃烈的,卻是血色的邪光,還有腥臭的尸氣。
伴隨著各類行尸、鐵尸和銅尸,混雜在一起的咆哮聲,以及血肉撕咬,骨肉咀嚼之聲,整個小驛城,逐步淪為了一座尸道煉獄。
魔修開始屠城!
在道廷一統,道律約束下的修界,「屠城」的行徑,已經「禁絕」數千年了。
而如今,隨著大荒叛亂,兵所及,這種悖逆人倫的惡行,又重新開始在九州大地出現了。
而且,還出現在墨畫的家鄉,離州。
這些魔修的精心謀劃,也很清晰了。
趁著戰亂,將小驛城營造成一片「祥和」之地,吸引周遭的修士投奔,尤其是筑基修士,修為和身家都不俗,是上好的「羔羊」。
這樣一來,小驛城人氣聚集,自然一步步發展壯大,再不斷吸引更多修土,成為一片安詳的「樂土」。
但這一切,全都是假象。
待整個小驛城養肥了,金丹大魔頭便出手封城,以血腥手段,直接將整座城屠掉,將滿城的修土煉成僵尸。
整個過程,自然而隱蔽,不露痕跡。
再加上離州戰亂,局勢混沌,天機蒙昧。
即便是墨畫,知曉因果之術,也只提前半日,才看出這等災厄。
身陷其中的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察覺到危險,等他們真正察覺到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
鐵尸和銅尸,已經開始「吃人」了——
七八個金丹鎮守,數不清的戶修,還有各類鐵尸和銅尸,在城中肆虐魔修為了屠城,的確下了大功夫。
而墨畫能做的,其實也不多。
他是陣師,精通陣法,陣法講究未雨綢繆,提前布置。
提前布置的陣法越多,陣師實力越強。
相反,若沒充足的機會,布置足夠多的陣法,陣師的實力,就十分雞肋。
盡管墨畫與一般陣師不同,擁有神乎其技的神識御墨,可以臨場布陣。
但他畢竟只是筑基,這些臨場布下的陣法,只能鎮殺同境界修土,無法對金丹修土,
構成太大威脅。
除此之外,神念化劍,暫時沒法動用。
即便動用,也不可能是七八個金丹魔修的對手。
道心種魔,同樣需要準備,需要前置條件,需要以「言語」為媒。
而當前「屠城」的情況下,這些金丹魔修,只想殺人,根本不會允許自己多說一個字。
「筑基境界——.到底還是,太低了啊——
墨畫深深嘆息,神情凝重。耳邊忽而聽聞一陣騷動,緊接著是修士驚恐和震怒聲,以及血肉噴濺的聲音。
之后,一股股腐臭的氣息,從樓下蔓延到了樓上。
樓梯開始顫動,墻壁有東西在撕撓。
不過片刻,門窗驟然裂開,幾只掙的鐵戶,直接沖了進來。
墨畫抬起手,凝出熔漿般的火球,轉瞬之間,便將這兩只鐵戶的腦袋,給轟焦了。
鐵尸應聲倒地。
墨畫動身離開,他知道這客棧也不可久留了。
可路過旁邊的房間,他卻發現屋內空空蕩蕩,姬長老早已不見了蹤影。
墨畫皺眉。
適才他一心,都在窺探金丹尸修暗中的動向,忘了留心姬長老了,沒注意到,他到底是什么時候不見的。
不過墨畫轉念又想了想,姬長老此人是死是活,與自己無關,他也懶得管。
墨畫便隱著身,收斂著氣息,孤身一人離開了客棧。
行至半途,墨畫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里到底是有些在意。
同行一場,總歸是有一點情分在。
墨畫袖中的手指一捻,翻出銅錢,心中催動天機衍算,去推算姬長老的去向。
過了片刻,因果氣機浮動。
墨畫辨了一下方向,便向右側的街道走去。
一路上的場景,十分慘烈。
小驛城的慘劇,也拉開了惟幕。
一個接一個修土,倒在尸毒森然的利爪下,而后被僵尸,啃得面目全非。
墨畫只能在暗中,盡量丟一些火球,去轟殺屠城的尸修和僵尸,來緩解一下城中修土的壓力。
就這樣,一邊殺僵尸,一邊沿著因果線向前走。
最終走到了一座,掛著青色惟慢,裝飾華麗,門窗緊閉的閣樓前。
墨畫趁亂,破了閣樓的門窗,走進了樓內,滿目全是粉紅色,飄著馥郁的香氣。
此時樓下大廳,同樣亂做一團,男女混雜在一起,耳鬢廝磨,衣衫不整。
似乎所有人,全都沉浸在情念之中,根本不知大難將至。
墨畫上了二樓。
二樓全是粉色的閨房,房門緊閉,屋內有男女壓抑的旖旋之聲傳出。
墨畫皺眉,沿著粉色的長廊,徑自走到一間閨閣外。
這間閨閣的房門,仍舊是緊閉的。
墨畫隨手一揮,墨跡在空中浮動,結成陣紋,解了陣法,開了房門。
一股更濃郁糜爛的花香,飄了出來。
墨畫屏著呼吸,走進房內,便見到了姬長老。
姬長老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蠟,上半身光著,皮膚松垮,裹著骨頭,身上的血肉似乎都被吸干了,下半身則不停流著血,浸透了半邊床榻。
他見到墨畫,一臉苦笑,聲音沙啞,緩緩道:
「她跟我說,她娘親死得早,爹爹好賭,有弟弟要養,紅顏命苦,只能丟掉自尊,陪男人歡好—」
「她的眉眼間,是高傲的,在我身下時,神情是屈辱的——」
「許是她太美了,我竟然真的信了———」
「這種屁話,我聽了一輩子了,我竟然會信,我竟然會信—」
「我竟然,覺得她不一樣,想照顧她一輩子,一輩子待她好———」
姬長老咧開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這一笑,牽動了傷勢,他殘留的生機,流逝得更快了,明明臉色蒼白,但印堂卻黑得宛如黑洞。
姬長老似乎明白了什么,緩緩抬起頭,愜地看著墨畫,目光十分復雜:
「墨公子—果然,什么都沒命重要—我應該好好修行的,墨公子,我應該好好活著,好好修行的——」
「墨公子—」
「我—」
兩行熱淚,自臉頰流下,而后變得冰涼。
姬長老的氣機,也就此斷絕。
墨畫沉默良久,眼眸中也露出一絲悲憫。
他走上前去,輕輕闔上了姬長老含恨的眼眸,低頭便見姬長老的胸口,有一道血色梅花的標記。
這道梅花印,鮮紅,嫵媚而唯美,含著一絲攝人心智的冶蕩。
「合歡—
姬長老是被采補而死的,而且,是一種極狠毒的采補術。
這種極端的采補術,只有合歡魔宗才有。
花印,本身也是合歡宗的標記,
墨畫深深看了死去的姬長老一眼,心情復雜,而后轉身離開了房間。
此時閨閣間,粉色的氣味,越發糜爛。
之前還沉浸在歡愉中的男子喘息之聲,紛紛變成了痛苦和絕望的哀豪。
女子的笑聲,也從此前的含羞嫵媚,情意纏綿,變成了尖厲刺耳,獰陰毒的狂笑。
粉色彌漫間,整座樓閣,如同合歡的煉獄,充斥著放縱和苦痛。
墨畫自光冰冷,走下閣樓,到了天廳。
此時的大廳,同樣糜爛,血腥不堪。
閣樓的大廳,似乎與外界,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一個是粉色,一個是血色。
外面的僵尸在吃人。
里面合歡宗的女修,同樣在「吃」人。
這是兩個魔宗,在以人為祭品,祭奠自己的道。
而整個大廳之中,唯一一個,坐在桌前喝酒,并未有女子糾纏的人,是一位白面公子。
這位白面公子,儀表不凡,獨自一人,自斟自飲,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他的眼前,是歡愉與血腥交織的糜爛場景,但他的眼中卻只有欣賞,并無半分欲念,
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群在交歡的「死戶」。
這位白面公子,與墨畫也有一面之緣。
「施公子—」
墨畫目光一凝,隱身看向施公子的同時。施公子竟似有所覺,當即一揮手,召出白色的戶氣,結為宛如實質的陰爪,從墨畫的四周,橫掃而過。
「白色尸氣?」
墨畫瞳孔一縮,身形一閃,避開了這些白色的尸氣陰爪,而后身形漸漸顯露了出來。
施公子定晴看向墨畫,認出了墨畫的面容,有些意外,「是你?」
墨畫沒說話。
施公子眉頭微皺。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著。
便在此時,周遭有幾個合歡宗的女修,見了墨畫清俊的臉,忍不住動了欲念,饞他的身子,便如美女蛇一般,纏了過來。
墨畫隨手點出幾枚火球,將這幾個合歡宗女修,燒成了焦炭。
施公子見狀,瞳孔微縮。
明明只是筑基境,但這火球術的功底和威力,竟凝練至此”
而且這火球術中,竟還融看極精純的煞氣?
他也是魔門中人?是魔煞宗的嫡系?
施公子一雙蒼白的眼眸,死死盯著墨畫,越看越覺得疑惑,同時也越看越覺得心驚。
此前在客棧,他倉促一警,沒太在意。
如今仔細端詳,才發覺墨畫氣息隱晦,仿佛籠罩在迷霧中,讓人看不透。
而那張如畫如玉的面容,更是驚為天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施公子冷聲問道。
墨畫仍舊不答,與此同時,身形漸漸淡去,似乎不想做過多糾纏。
而眼看著,墨畫施展隱匿,身形即將消失,施公子冷哼一聲,反手取出一枚金鈴,輕輕一蕩。
地面之上,突然浮出一尊金棺。
金棺之上,戶道陣紋鎖開啟,一具金黃色的僵尸,從棺材中解放了出來。
這具僵尸,是一具銅尸,但四肢手爪,已然鍍出了一層金色。
銅尸直接化金尸。
這在戶道之中,也是極其尊貴且罕見的僵尸品種,可遇而不可求。
而在筑基戶修中,能掌控這等僵尸的,更是絕無僅有。
施公子喚出銅尸,目光冰冷而倔傲,指著墨畫道:「殺!」
這鍍金的銅尸,當即眼眸一張,腥風驟起,化作一道金色光芒,直向墨畫撲殺而去。
隱匿到一半的墨畫,微微皺眉。
眼見銅尸撲殺而來,他本想施展身法躲開,可不知為何,一見到僵尸,他的心底便本能地涌出一股「暴戾」的情緒,似乎受到了「宵小尸輩」的挑畔,而因此發怒。
墨畫的臉上,露出可怖的神色,瞳孔倒豎,泛著陰森的古銅色。
眼眸之中,有戶山血海的倒影浮現,
墨畫直視施公子的銅戶,目光威嚴,低聲斥道:
「滾!」
原本兇戾的銅戶,受了這一聲斥責,一瞬間竟覺得受了天地孽道法則的威壓,本能地心生畏懼,不敢傷墨畫分毫,否則便是犯了褻瀆君王的大罪。
銅戶受了震,僵立原地,動憚不得。
施公子臉色大變,目露難以置信之色。
而墨畫則看了施公子一眼,心中起了殺意。
這個施公子,身份不凡,可催動白色戶氣,同樣十分古怪。
墨畫本不能隨意動殺孽,但這種身份尊貴的魔修,卻值得犯戒,可以一殺。
墨畫并指,凝出火球,暗中神念微動,畫地成陣,想就此將施公子誅殺。
可恰在此時,心中警兆驟現。
墨畫瞳孔一縮,看向施公子的額頭,便見他額間,有一道性命相修的血色符篆,深藏于命宮。
這個血色符篆,他曾經見過「魔道不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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