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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問長生 第26章 荒天當立
大荒。
入夜,漠風凄涼。
白日炎熱,深夜苦寒的關隘之處,營地之中。
道兵司楊家出身的楊繼山,正與同族兄弟楊繼勇,在帳中秉燭夜談,商議軍事。
近百年間,南荒一直不太安定。
少部分氏族,常年暴亂,兵戈不斷。
而大荒的大州界里,各大龍君王侯,割據一方,互相傾軋,明爭暗斗不斷。
一直以來,道廷只能鎮壓維穩。
大荒之地,也是近萬年以來,道廷用兵最多的地方。
尤其是他們楊家,幾乎每代弟子,都會在大荒歷練一遭,與作亂的蠻族,浴血廝殺。
此夜,楊繼山和楊繼勇,正在商議著軍情,說著今日蠻族的動向。
聊著聊著,楊繼山忽而皺眉,似有心事。
楊繼勇便問:「大哥,怎么了?」
楊繼山沉吟片刻,問道:「白日里,你有沒有在天上看到異狀?」
「異狀?」
楊繼山點頭,「似有火光劃過,天邊發紅——」
楊繼勇搖頭,「我沒看到有什么異樣———」
楊繼山輕輕頜首,「或許是我多心了。」
許是近日,天炎氣躁,蠻族異動頻繁,太過耗神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楊繼山心里默默道。
楊繼勇也道:「大哥,這邊關炎寒苦地,十分熬人,少不得還要再待個十幾二十年,
才能熬出點功績。你多休息,別把身子熬壞了。」
楊繼山點頭,「你也是。努努力,早日結丹。」
楊繼勇笑了笑。
兄弟二人商議至半夜,覺得倦了,便飲了口烈酒,暖了暖身子,而后將兵書輿圖放在一邊,裹著毯子,和衣而睡。
楊繼勇睡得沉,還喜歡打呼。
楊繼山則心有疑慮,總覺得不安生,再加上身旁呼嚕聲不斷,越發睡不安穩。
半夢半醒間,忽而一陣寒意涌上心頭。
常年軍旅生涯的生死歷練,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困意全無。
夜風還是很涼。
楊繼山披著甲衣,緩步走出營帳,抬頭便見黑夜沉沉,吞沒月色。
大荒的山脈,宛如黑獸,起伏連綿,天地間空曠而寂寥。
夜晚十分安靜。
楊繼山松了口氣。
可片刻后,他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
「太安靜了—」
平日里這個時候,這三千大荒山,總有蟲鳥低鳴,妖類嘶吼,夜色也不會這么深。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四周空蕩,漆黑一片,又明明什么都沒有楊繼山連忙轉身回營帳,一腳踢在楊繼勇的大腿上,道:「不太對,你隨我來。」
楊繼勇睡得正沉,被一腳踢醒,兩眼一瞪,抬頭見是楊繼山,又不好發火,便拍了拍臉,回了回神,打起精神,隨楊繼山一同出帳,同時不解問道:
「大哥,出什么事了?」
楊繼山沉聲道:「有些不對,但不太好說———」
楊繼勇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兩人走到關隘的城樓前,放眼望去,便見關外一片黑沉沉。
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但兩人并未大意,也未放松警惕。
便在此時,強勁的夜風吹過,吹起草木砂石,也掀動了黑夜之中的一道黑影般的痕跡。
這一幕,剛好也落在了楊繼山二人的目中。
「妖獸?」楊繼勇一,「與黑夜融為一體,看樣子,像是————鬼夜狼?」
楊繼山目光一沉,「不是鬼夜狼,是————”」
楊繼勇瞳孔一顫,「鬼夜狼兵!」
鬼夜狼,是一種蠻荒妖獸,晝伏夜出,皮毛和氣息融于黑夜,隱沒潛行,獵殺獵物之時,如同鬼怪。
大荒蠻族修土,獵殺鬼夜狼,剝下狼皮,制成戰甲,用以夜襲。
這便是,形如鬼魅的「鬼夜狼兵」。
這曾是大荒皇族,最陰險狡詐的「蠻兵」兵種之一。
但隨著大荒皇庭覆滅,皇庭的勢力被鎮壓,這種「狼兵」,也就被列入了道兵禁令,
不允許大荒任何勢力,再去馴養。
而如今,鎮守大荒的隘口,竟有狼兵夜襲—”
楊繼山面沉如水,吩附楊繼勇,讓道兵起營,列隊守備。
同時,他取出一張獸筋角弓,拉弓如滿月,目光如鷹隼,尋著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見的鬼影。
待一陣風過,黑影搖曳。
楊繼山目露精光,一箭射出,箭矢挾著巨大的力道,呼嘯而出,直接將夜中一只蠻兵,定死在了地上。
黑夜中,血水流出,血腥味飄散,引發了一陣無形的騷動。
楊繼山一箭射死一只狼兵,可臉上卻無半分欣喜之色。
他知道,這次敵襲,絕對沒那么簡單。
「點明火陣。」
楊繼山沉思片刻,吩附道。
大荒的夜,是不充許點明火的。
大荒位于九州極南之地,夜色更深,濃稠如墨,而這里,同樣是妖獸的狂歡之地。
妖獸喜夜畏火,又易被火光吸引。
尤其是鎮守大荒的各處關隘。
一旦夜晚點了明火,周圍的妖獸,便會發瘋了一般,沖擊關隘。
但今晚,有些不同,事急從權。
關隘之上,光芒流轉,一道巨大的明火陣,凝出一道光芒,沖天而起。
一縷璀璨的明火,由低及高,飛向天空。
周遭的黑夜,也在被一點點照亮。
隨著火光亮起,關隘下的情形,也逐漸落入了楊繼山和楊繼勇的眼中。
只一瞬間,兩人便瞳孔擴大,周身寒徹,心也如巨石,瞬間沉入深淵。
關隘外,黑夜掩映中的,是密密麻麻,身披獸甲,高大野蠻,面目獰的蠻兵。
隨著明火陣所及,一眼望去,數之不盡。
蠻族大軍!
更讓楊繼山二人震驚的,是這大軍之中,除了普通的蠻兵,少量的鬼夜狼兵外,赫然還有諸多,被道廷道兵司列為「禁忌」的大荒兵種。
其中,甚至還有大荒近乎絕跡的「妖騎兵」。
嗜血的蠻族體修,身軀如鐵,騎著幾乎不可能被馴服的強大妖獸,組成「妖騎兵」,
在戰場上廝殺,沖鋒陷陣,所向披靡。
大荒王庭的妖騎兵,亦是昔日,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蠻族強兵之一。
以至于道廷,不得不派出龍禁軍,經歷百年的廝殺,才將大荒的妖騎兵,屠殺殆盡如今時隔數千年,大荒的妖騎兵,竟然又被養了出來。
而且,不只是普通的妖騎兵那么簡單——
明火陣一閃而過。
楊繼山所看到的妖騎兵,絕大多數是狼騎,但其中一部分龍甲蠻族修士所騎的,赫然竟是,小山一般兇戾的猛虎。
虎比龍遜色一籌。
但虎是妖獸,龍則是神獸,虎能與龍比,足可見其威猛強大。
而且,這只是對一般虎類妖獸而言。
大荒的傳說中,有「四神獸」之說。
「白虎」,也是神獸之一,因此大荒的一些虎妖,身上其實或多或少,流了一些白虎的血脈,是神獸的變種。
此等妖獸,又可稱之為異獸。
「虎騎妖兵」,也幾乎是大荒王庭,最強的妖騎兵。
而有能力鎮壓虎妖,有資格騎在虎背上的,也無一例外,全都是身具大荒龍脈,與大荒王庭一脈相承的龍君王侯,或皇族貴胃。
唯有「龍」的血脈,才有可能壓制「虎」。
因此大荒虎騎兵,又被稱為「大荒王兵」。
看著這些頭頂「王」字,身軀如小山般的恐怖虎妖,以及虎妖背上,足有三四人高的皇族「巨人」。
楊繼山臉色蒼白,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大荒—反了—」
這不是局部的動蕩,而是徹底的反叛。
今夜也不是「偷襲」,而是全面的「強攻」。
楊繼山心中發顫。
大荒的反叛,不是沒人考慮過,但這些考慮,都只是萬一的假設。
沒人想到,竟然會真的發生。
而且,就發生在此時此刻。
楊繼山深深吸了口氣,以盡量平穩的聲音道「點燃烽火,告知周邊關隘——」
「傳書回道兵司,稟明大荒叛亂之事,請調中央道兵,討伐逆賊,鎮壓大荒。」
「再傳書給楊家,讓族中前輩,早做籌謀—」
楊繼山雷厲風行,交代完這些事后,抽出長槍,回頭看向楊繼勇,神色半是復雜,半是無奈:
「你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楊繼勇看著面前,黑壓壓一片,令人絕望的大荒蠻兵,笑道:
「大哥,看我宰殺這些逆賊,功成名就,直入道兵司內閣。」
楊繼山苦笑,默然片刻后,輕聲嘆道:
「別死了啊·—」
楊繼勇斂起了笑容,神情漸漸凝重道:「大哥,你也是—一定要活著—”」
之后,黑夜之中,一聲猛虎嘶吼,震動山岳。
蠻族大軍便如「洪流」一般,沖向了關隘。
首當其沖的,便是形如鬼魅的鬼夜狼兵。
這些狼兵,是用來偷襲破城的利器。
隘口之上,護關陣法亮起,磅礴的靈力流轉,如血肉磨盤一樣,絞殺著沖上來的蠻兵蠻兵悍不畏死,死了一個,后面接著填上去,無休無止地沖上了城關,而后被守城道兵的長槍,捅穿胸膛。
尸體掉下,在地面。
后面的蠻兵,踩著尸體,繼續向城墻沖擊。
便在此時,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狼兵,已經繞上了城墻,開始對道廷的道兵,展開廝殺。
慘烈的破關之戰開始。
大荒的叛亂,也正式拉開了惟幕—
離州以南,某處三品仙城。
司徒秀,一劍洞穿了一個,口喊「蒼天已死」的宗門修士的胸膛,反手抽出長劍,又削了另一個反叛修士的手臂。
周邊的同僚,也在鎮殺反叛的修士。
可反叛的修士越來越多。
一些窮苦的散修,也混雜其中。
還有一些邪道魔修,在暗中推波助瀾。
局勢混亂至極而道廷司使是「眾矢之的」。
身為道廷司典司的司徒秀,心中無奈。
此處仙城,名為韶山城,道廷司腐敗,本地家族貪婪,彼此勾結,散修民不聊生。
她身為典司,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非她是司徒家出生,有家族護佑,在這種泥潭里,也很難獨善其身。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種脆弱的平衡,瞬間就被打破了。
白日里,憑空有龍吼聲響起。似乎是烽火,傳到了這里。
沒過多久,便爆發了大規模沖突。
一個平日里,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突然暴亂,偷襲道廷司。
一番戰后,道廷司被攻陷,不少典司和執司,被屠殺一空。
道廷司也被一把火燒了。
窮苦無依的散修,見狀便也沖入本地的各個世家,去殺去搶。
整座韶山城,瞬間化為一片火海。
司徒秀想鎮壓反叛,卻根本無能為力,只能與司徒家弟子和長老,匯聚在一起,勉強謀求自保。
但這顯然,也不是長久之計。
「秀小姐,先回族吧。韶山城這里,已經徹底失控了———”
司徒家一位長老沉聲道,「再待下去,恐怕會引火燒身。」
司徒秀皺眉,「到底發生了什么?」
司徒長老神情凝重:「看著情形,怕是有‘逆賊」,揭竿而起,意圖反抗道廷———”
司徒秀震驚,「誰這么大膽子———」
司徒長老搖頭,「謀逆之事,驚世駭俗,幕后之人,定然是個極可怕的人物。最好不要跟這等人物,扯上關系,否則恐怕有‘亡族滅門’之禍。」
司徒秀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之后司徒家族一行人,便離開了韶山城,甚至為了不引人耳目,只輕裝簡行,馬車都沒乘。
可離了韶山城,他們才意識到,不是韶山城亂,而是整個州界,乃至大部分離州,全都亂了。
一路上,到處是流民,匪修。
廝殺不斷,尸體遍地。
絕大部分仙城,都爆發了或大或小的沖突。
有的仙城內,道廷司被推翻,掌司和典司被殺,反叛的修士將散修聚在一起,高呼「
蒼天已死,荒天當立」。
不少仙城,直接封閉城門,禁止一切修土進出。
風雨飄搖間,放眼所及,已然是一片「亂世」的前兆。
而大荒的蠻族大軍,仍舊如洪流一般,自南及北,一路平推。
戰火自大荒向離州,逐漸蔓延·
局勢在一點點惡化。
熒惑現世,兵大災。
這等征兆,道廷以及九州很多高層修士,都看在眼里。
但問題是,他們身居高位,只能看到「預兆」,卻不知具體情況。
而大荒偏遠,離州窮困,尤以二三品小州界居多,州界品階低,相對封閉。
很多高等的傳訊手段,根本用不上。
里面的消息傳出來也很慢。
因此一時間,他們也都是鞭長莫及,只能盡量籌劃,及早安排,但難免憂心。
乾學州界,太虛門。
長老居內。
荀老先生看著大荒和離州的輿圖,眉頭緊皺。
大體的安排,他已經吩咐下去了,但還有一件事,讓他心中不安。
「熒惑墜于南,災現大荒,而大荒與離州一體,墨畫這孩子,老家就在離州,他不會受到波及吧.
荀老先生還在擔心墨畫。
想了片刻后,他終究是不放心,決定算一算墨畫,看看他的安危。
荀老先生牽引太虛天機羅盤,溝通太虛兩儀鎖。
羅盤一轉,天機一顫,便是滿眼紅光,流火沖天,烈日灼灼。
而這天地之間,一道烽火如龍·—
荀老先生當即按住了羅盤,不敢再算了。
他整個人都有些麻了。
過了好久好久,都沒緩過勁來。
「應該—不至—不會不可能吧.」
「這孩子離開宗門,滿打滿算,都不到一年吧,就——」
荀老先生眉頭直跳。
他之前還心疼,還惋惜,沒把墨畫留在太虛門。
現在他忽而有些慶幸,慶幸是把這孩子,給送出去了。
要不然,那太虛門—
荀老先生長長嘆了口氣,心中苦澀道:
「只盼這孩子,以后做出什么‘大事」時,別把我太虛門的名字到處宣揚就好——」
而此時,離州。
蒼狼宗奢華的客房內。
墨畫正盯著面前的「龍旗」發呆。
密室已經被他炸掉了。
萬妖龍紋都被他抹去了。
祭壇也被徹底毀去了。
在龍旗點亮的同時,墨畫就知道,自己又干了個「大事」。
所以幾乎一瞬間,他便動了「毀戶滅跡」的心思,將整個密室,都給炸成灰,然后把灰也給揚了,在物質層面,徹底斷了這個因果。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面寫著「蒼天已死,荒天當立」的「龍旗」了。
墨畫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毀了,可能會褻瀆大荒的「寶物」,觸動大荒的因果,引起大荒的仇視。
若是留著,那自己等同于是把「反旗」,帶在了身上。
而這面龍旗,甚至還有可能,是吹響大荒「造反」號角的第一面「反旗」,「意義」重大。
自己,也將是道廷的「天字第一號反賊」。
墨畫現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因果這玩意,也太坑人了。
他都沒想到,自己只是根據蛛絲馬跡,去窺視一個因果,結果窺著窺著,就把大荒造反的旗子,給點亮了?
你大荒造反的旗子,是這么好點的么?
墨畫心中無語。
大荒也都是些「飯桶」,做事竟然如此馬虎,「造反」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藏得深一點?
他們但凡藏得再深一點,這個倒霉的因果,也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自己也就不會,莫名其妙地成為道廷的「頭號逆賊」了。
墨畫越想越氣,但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他只能認命地嘆了口氣,將荒天龍旗,收進了納子戒,
「點都點了,這旗子留就留著吧———
反正師父給自己的這枚納子戒,本身就是一個寶物,有「隔絕因果」的能力,應該也不會將秘密泄露出去。
「只要我不說,應該就沒人知道,我是個‘反賊」———」
墨畫點了點頭,轉念又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話說回來師父他當年,是不是算到,我會闖很多大禍,所以才把這納子戒送我的?」
師父不愧是師父·
墨畫嘆了口氣,心中感慨。
事到如今,蒼狼宗也沒辦法再停留了,必須盡早離開。
只是大荒叛亂,戰火蔓延,接下來的路,恐怕就沒那么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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