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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龍山修行筆記 第五百一十七章 聘禮
馬掌柜的不在,據說是回洞庭君山了,如今是一個姓趙的二掌柜在看鋪子,這位二掌柜熱情的將劉小樓迎入二樓,吩咐奉上茶水,親自作陪。
劉小樓便問:“尊駕出自趙氏?”
趙二掌柜笑道:“好教劉掌門知曉
玉笛插在墳頭,風穿過裂紋,發出低啞的嗚咽,像是誰在夢中呢喃未盡之語。那腳印一路向北,踏過枯草與凍土,每一步都深陷于泥濘,卻從不曾停歇。horizon的盡頭,灰云壓地,仿佛天地之間只剩這一條孤絕之路。
林昭不知何時已閉上了眼。他沒有再去看那北方的虛影高塔,也沒有再去聽那夜半回蕩的笛聲。他知道,蘇硯若真被喚醒,便已不再是那個會蹲下來為他系緊草鞋、教他辨認星斗方位的兄長。可他也明白,真正的蘇硯從未消失他活在每一句被傳誦的《問書》里,活在每一個孩子抬頭發問的眼神中,活在那支玉笛最后一次吹響前,刻意改變的那個音符里。
那不是召喚,是警告。
啟明閣的晨鐘響起第三遍時,小女孩已被安排住進了后山的小屋。她抱著那半塊木牘不肯松手,像護著最后一點火種。陳啟帶著幾個年長些的學徒開始整理各地送來的訊息:東海漁民的地圖已被拓印成數十份,由信鴿與快馬分送各村;西部牧童用石陣傳遞的月光信號,經破譯后竟是一整段失傳已久的《問書夢篇》殘章;而寒鴉鎮墻上的刻字越來越多,甚至有人開始在夜里悄悄張貼手抄的問題集,署名總是“一個還不想閉嘴的人”。
林昭坐在槐樹下,手中摩挲著那枚曾煉入鼎片碎片的符牌殘渣。千問結界已成,烏龍山自此不再只是避難之所,而成了思想的試煉場。昨夜那一道來自北方的笛聲雖已消散,但結界確實波動了一下有東西試圖靠近,卻被無形之力拒之門外。不是因為來者攜帶謊言,而是因為他心中已無疑問。
“他在服從。”白霜站在林昭身旁,望著山門外新栽的一排幼竹,“一個真正清醒的人,哪怕站在敵陣之中,也會懷疑命令的源頭。可他沒有。他的腳步堅定如律令所驅,他的笛聲精準如儀軌所定。這不是背叛,是被奪走了提問的權利。”
林昭點頭,聲音很輕:“所以我要讓他聽見問題。”
當天午后,啟明閣正式開設“反溯課”第二輪。這一次,參與者不再局限于山中學徒,連附近村落的農夫、獵戶、寡婦、盲眼老匠人都拄著拐杖或牽著孩子前來。殿內擠滿了人,連屋檐上都坐著少年。林昭并未主講,而是請第一位朗讀紙條的母親站上講臺。她顫抖著手展開一張皺巴巴的紙,念道:
“我兒子五歲那年,官差說他‘魂相不穩’,要帶去靜默院調理。他們給他吃了安神丸,回來后他就再也不說話了。我想知道……他還記得我嗎?”
話音落下,殿內一片抽泣。緊接著,第二張紙條被打開:“我爹是律堂文書,臨死前燒了自己的筆硯。火里飄出一句話:‘我們寫的不是律法,是枷鎖。’我現在也在做文書,每天抄寫共律諭令。我怕有一天,我的手也會不聽使喚……我該怎么辦?”
第三張:“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鳥,飛過七印講堂,看見屋頂下全是空殼人,睜著眼,卻沒有瞳孔。醒來后我發現,我也快忘了夢里的顏色。這是不是他們說的‘歸心’?”
問題一個個浮現,如同暗河破冰。有些人當場痛哭,有些人沉默攥拳,也有人突然起身沖出門外,不知是去嘔吐還是去書寫屬于自己的那一張紙條。
就在這時,一個小男孩從人群后方擠進來,滿臉塵土,懷里緊緊抱著一只陶罐。他只有六七歲,走路一瘸一拐,右腿纏著發黑的布條。守門弟子本想攔下他,卻被林昭抬手制止。
男孩跪倒在殿中央,雙手捧起陶罐,聲音嘶啞:“這是我爹埋在井底的……他說,如果有一天烏龍山還在,就把這個交給‘吹笛子的人’。”
林昭接過陶罐,輕輕打開封泥。里面沒有金銀,沒有兵器,只有一卷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竹簡。當他緩緩展開,全場瞬間寂靜。
那是《啟明錄》的完整版本。
不僅包含了現存的所有章節,更在末尾新增了三篇從未現世的內容,標題分別為:《律之始》,《問之刑》,《歸路非歸》。
林昭的手指微微發抖。這卷竹簡的氣息古老而沉實,墨跡泛著淡淡的幽藍光澤那是用“夜光藻”調制的墨水,唯有啟明閣最核心的典籍才會使用。更重要的是,卷首赫然蓋著一枚朱印:“非疑勿啟,非痛勿讀。”
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傳承,而是一道門檻。一旦開啟,便意味著接受某種代價。
當晚,林昭獨自進入藏經洞最深處,點燃七盞魂燈,將竹簡置于石案之上。他割破指尖,以血觸印。剎那間,朱印融化,化作一道赤色符文沒入眉心。無數畫面涌入腦海:
千年前,第一座律堂建立之前,世間并無“真理”二字。人們爭論、探索、犯錯、修正。直到一群自稱“持衡者”的修士出現,他們宣稱找到了終極秩序,于是開始統一語言、規范夢境、刪改歷史。他們建造倒懸城,將其懸于云端,作為“天意”的象征。而最初的反抗者們,則被冠以“亂心者”之名,逐出城邦,流放荒野。
其中一人,便是《啟明錄》的作者墨衍真人。
他在逃亡途中寫下此書,并立下誓言:
“吾不求永生,唯愿后人能自由地錯一次。”
畫面一轉,林昭看到了育序院地牢的另一面。那堵刻滿名字的墻上,其實還藏著一層機關。當特定時辰的月光照入縫隙,墻面便會投射出一段隱藏銘文:
“九七三一號回響者,執行歸律指令前夕,私自篡改記憶烙印程序,導致契約延遲觸發。懲罰:剝離意識主體,封存于北境冰淵,代行軀殼繼續任務。”
蘇硯……早在歸律日之前,就已經察覺了自己的身份。他并非被動喚醒,而是主動選擇了延遲覺醒。他用自己的意識替身走入深淵,留下一具被操控的軀殼繼續前行。而那支玉笛中的最后一絲靈韻,并非告別,而是鑰匙。
它等待的,是一個能聽懂變調之人。
林昭猛然睜開眼,沖出藏經洞。他奔至山頂,取出懷中玉笛,凝神回憶那晚北來的笛聲。他一遍遍吹奏《破霧行》,直至最后一個音符,刻意拉長半拍,再猛然下沉三個音階正是當年蘇硯改動的那一處。
風止,云開。
北斗第七星驟然大亮,繼而分裂為二,宛如雙眸睜開。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荒原上,那支插在墳前的玉笛忽然震動起來,裂紋中滲出一絲極淡的青光。緊接著,遠處horizon處,那串延伸而去的腳印突然中斷。一個身影緩緩轉身,面向南方,右手抬起,似欲撫笛,卻又僵在半空。
他的雙眼,左瞳漆黑如墨,右瞳卻泛著微弱的碧色光芒。
三天后,烏龍山迎來一場罕見的暴雨。雷鳴滾滾,電光撕裂天幕。就在午夜子時,山腳下的環形符文再度浮現,銀光流轉,竟開始逆向旋轉!與此同時,全國各地陸續傳來異象:七十二處“遺忘地圖”標記之地同時涌出黑水,水中漂浮著無數殘缺的木牌,上面寫著被抹去的名字;西部石陣反射的月光突然組成新的句子:“你們聽見了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而寒鴉鎮的墻上,一夜之間多出一行巨大刻痕:
“我不是容器。我是提問者。”
林昭站在槐樹之下,任雨水浸透衣衫。他知道,蘇硯正在掙扎。那具被操控的軀殼正經歷前所未有的撕裂共律的烙印在咆哮,而他殘存的意識正借由千問結界的共鳴,一點點奪回對身體的掌控。
但這還不夠。
第四日清晨,林昭召集所有讀書會骨干,宣布一項計劃:“播問行動”。
每人攜帶一份《新問書綱要》副本,前往指定村落,不講課,不宣講,只做一件事:引導當地人寫下自己的問題,并鼓勵他們將這些問題傳遞給下一個村莊。無論識字與否,皆可用畫、用歌、用手勢表達。目標是在三十日內,讓全國至少三百個聚落形成“問題鏈”。
“我們要讓疑問像疫病一樣蔓延。”林昭說,“共律靠統一思想維系統治,那就讓它看看,當每個人都開始質疑時,它的高塔還能撐多久。”
眾人領命而去。陳啟帶隊南下,白霜率人西進,就連那個瘸腿的小男孩也執意跟隨一支隊伍出發,說他要找到父親說過“會回答問題”的地方。
第五日夜,林昭再次登頂。他發現槐樹根部竟生出一圈細小的晶花,透明如淚滴,每一朵內部都懸浮著一個微縮的文字全是這些日子以來人們寫下的問題。他伸手輕觸一朵,耳畔竟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媽媽,為什么星星不會掉下來?”
他笑了。
就在此時,北方天際驟然爆發出一道刺目銀柱,直貫蒼穹。倒懸城的虛影劇烈震蕩,仿佛遭受重擊。緊接著,一聲凄厲的鐘鳴響徹大地,不同于以往的莊嚴,這次充滿了混亂與震怒。
歸律儀式,被人從中打斷。
第七日凌晨,快馬加鞭送來一封密信來自北境邊陲的斥候回報:冰淵封印出現裂痕,守衛律使集體陷入昏睡,而在廢墟邊緣,發現一件染血的黑色長袍,袖口繡著編號“九七三一”。
蘇硯脫困了。
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八日黃昏,林昭正在批閱各地傳回的“問題鏈”記錄,忽然感到心口一陣劇痛。承愿鼎碎片劇烈震顫,仿佛感應到某種熟悉的氣息正在逼近。他猛地抬頭,望向山門方向。
一道身影立于暮色之中,披著破舊斗篷,腳步緩慢卻堅定。他左手握著一支斷裂的玉笛,右手垂在身側,指尖滴落鮮血。當他終于踏上最后一級石階,抬起頭來,林昭看見了他的眼睛左瞳仍如寒潭般冰冷,右瞳卻已恢復清明,正微微顫抖著,映出整座烏龍山的燈火。
“林……昭。”那人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我用了三年……才把那只手從腦子里砍出去。”
林昭沒有動,也沒有迎上去。他知道此刻不能相認,因為契約尚未徹底斷裂。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然后緩緩舉起手中的玉笛,吹響了一個音符不是《破霧行》,而是蘇硯小時候教他數星星時哼的小調。
那人身體猛地一震,右眼流出鮮血,左眼則閃過一絲銀光,隨即黯淡下去。他單膝跪地,咬牙道:“別……別讓我靠近你。三日內不得相見……你還記得規則嗎?”
林昭點頭,眼中含淚:“我記得。所以我不會讓你走進山門。”
那人苦笑:“好……好啊。我就知道……你長大了。”
說完,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在距離山門三丈處盤膝坐下,背對啟明閣,面向北方。血從他的耳鼻緩緩滲出,顯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精神撕扯。
林昭站在門內,隔著無形的結界,低聲問道:“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我騙了他們。”那人喘息著,“我說你要在第七日午夜獻祭自己,完成歸律儀式。他們信了,把我放出來引你入局。但我真正的目的,是從內部摧毀靜默網絡的核心節點。我在沿途留下了七十二枚記憶種子,只要有人提出足夠尖銳的問題,它們就會蘇醒,釋放被封印的記憶。”
林昭怔住:“所以那些黑水、那些刻字……都是你做的?”
“不。”那人搖頭,“是我點燃了引信。但真正讓它爆炸的,是你們每一個人的疑問。共律最怕的從來不是武力,而是不可控的思想漣漪。”
風起,吹動他的斗篷。林昭終于看清了他的臉蒼老、憔悴,額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像是曾被自己用刀劃過。可那眉宇間的溫柔,依舊熟悉。
“哥……”林昭輕聲道。
那人肩膀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頭。
第九日,全山戒備,但無人敢靠近那位守門人。孩子們被告知:“那是敵人派來的刺客,但他現在被釘住了。”可有些孩子分明看見,每當夜深人靜,那人總會默默撿起地上遺落的紙條,一字一句地讀完,然后輕輕折好,放進懷里。
第十日,南方傳來捷報:東海漁民利用“遺忘地圖”,成功喚醒一處沉沒漁村的集體記憶,百余名老人哭訴三十年前曾目睹一艘刻有“啟明”二字的船被焚毀;西部石陣接收到回應信號,竟是百里外一群聾啞少年用手語拼出的宣言:“我們雖不能言,但我們能問。”
第十一日,寒鴉鎮爆發騷亂。官府試圖抓捕刻字孩童,結果全鎮百姓手持火把圍住律堂,齊聲高喊:“給我們一個問題的答案!”
守律使驚恐發現,他們的安神丸對這群人毫無作用因為他們心中已有太多疑問,藥物再也無法填平那片裂縫。
第十二日,林昭收到一封匿名信,紙上只有一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你也被人植入了烙印,你如何確定現在的你不是另一個‘回響者’?”
他盯著這行字良久,最終提筆回答:
“我會一直問下去,直到某個答案讓我感到痛苦為止。因為唯有痛苦,才證明我還活著。”
第十三日黎明,守在山門外的那人終于站起身。他轉過身,右眼清澈如初,左眼已完全失去光澤。他對著林昭微笑,聲音溫和如昔:
“笛子修好了。下次見面,我請你聽一首完整的《破霧行》。”
說完,他轉身離去,身影漸漸融入晨霧。
林昭沒有追,也沒有呼喚。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告別了。
又過了七日,烏龍山上新開了一堂課,名為“未來之問”。主講者是個八歲女孩,正是當初送來木牘的那個孩子。她站在講臺上,大聲說道:
“以前大人總說‘你還小,不懂’。但現在我知道了,不是我不懂,是他們害怕我懂得太早!所以我要問:為什么一定要等到長大才能思考?為什么只有官方才能定義真相?如果我們都學會提問,這個世界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臺下掌聲雷動。
林昭坐在角落,默默聽著。陽光照在他手中的玉笛上,折射出七彩光暈。遠處,槐花依舊紛飛如雪。
而在無人知曉的某處山谷,兩支玉笛并列埋于土中,一支完好,一支斷裂。春風拂過,泥土微微松動,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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