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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吉避兇,從天師府開始 482.三洞三天齊動
第483章482.雷天師的登仙路(萬字三合一章節)
同唐曉棠說話同時,雷俊依舊端坐在自己的三層法壇上。
他手里,這時多了另一道靈動光輝,并非來自本身,而是他阻截地脈長河期間,自地脈長河上游順“水”而下到來的靈物。
收斂光輝后,雷俊再將之散去。
當中可見四樣東西,已經到過須彌、昆侖、娑婆的雷俊,很容易能認出當中三樣分別來自善智慧尊者、周天道人和普光尊者的手筆。
最后一樣,乃是看上去枯萎的漆黑種子。
雷俊回憶自己在府里敕書閣閱讀過的古籍,這漆黑種子像是源于幽垠,乃幽寧樹的樹籽。
這么說來,此物源自幽垠中人之手,聯合善智慧尊者、普光尊者和周天道人,共同配合組成當前的法儀,在背后推動人間合流提前。
雷俊心中微微一動。
這或許便是第二道中上簽中提及的四品機緣。
栽培樹籽之后的靈樹,或能進一步幫助自己尋找與洞悉幽垠虛實。
至于第一道中上簽的二品機緣,應該便是小師姐唐曉棠當前正在收取的太陽心血。
不論是雷俊在這里阻塞地脈制止人間提前合流,還是唐曉棠收取太陽心血,都需要較長時間。
難怪兩道簽運各有所指,不可兼顧,獨自一人沒法先辦一件再辦另一件。
對方經營多年,方有今日借蒼寰兩大仙靈約戰時發動最后一擊。
人間合流終會到來,此乃大勢。
雷俊順勢而為,亦無心阻撓。
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
周天道人、普光尊者等人強行改變天時,如今方是撥亂反正之刻。
想要四兩撥千斤以小搏大,在短時間內就將之逆轉,必須卡準合適的時機,合適的點位。
沒有比日出時分青杏山這里更合適的機會了。
只是,此事非一蹴而就可成。
雷俊手頭有大師姐許元貞留下的一件寶物。
但他當前沒有立即使用,而是先觀察對面的后續路數。
即便人間無法提前合流,也可能存在其他方面的問題。
碧落受此一驚,可能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此被打破平衡。
故而雷俊當即傳訊各地,通知相關情況。
聯絡間,他也得到關于蒼寰之戰的最新消息。
唐曉棠提前退場去追太陽心血,滯留虛空中促使其定型并收取。
蒼寰大戰不會因此中斷。
完全白熱化的激戰下,尚未分出最終結果,已經兩敗俱傷。
雖然金烏昊陽和真龍華明都沒有一定要除對方而后快的意圖,但雙方拼出真火,皆全力以赴,殘酷處遠勝雷俊、許元貞、唐曉棠同門切磋,兩大仙靈分別給予對方重創。
在大戰進行的同時,五代十國人間,荒野深山中,巫真賈顯庭默然矗立。
他望著蒼寰方向,身邊一塊如玉骨骼震動有聲。
賈顯庭問道:“仍然沒有雷俊和許元貞的消息么?”
對方回應:“當前只能確定張晚彤尚在須彌,唐曉棠入蒼寰觀戰,但雷俊、許元貞行方不明,雷俊可能在娑婆。”
賈顯庭神色不變,但聲音一字一頓:“……箭在弦上!”
他視線終于從蒼寰方向挪開,轉而朝靈山門戶所在的南漢方向最后望一眼。
收回目光后,這位九重天圓滿層次的咒祝大巫,斷然轉身步入身后森冷無聲的灰白骨塔內。
塔中,賈顯庭面前一塊骨,這時殷紅如血,并閃動淡淡金光。
外觀看上去并無邪厲之意,反而頗具玄妙。
眼看骨上金光越來越盛,賈顯庭一貫波瀾不驚的面孔這時終于露出喜色。
但轉瞬變化。
賈顯庭霍然回頭,面上笑容消失,雙目中閃過警惕之色。
身為九重天降神境界五層圓滿的大巫,他精神感應極為敏銳,察覺有人靠近。
……對方,光明正大前來,似也無意掩藏自身行跡。
可是,他又是如何發現這里?
關乎自己能否沖擊仙境的大計,賈顯庭何等慎重,費盡心機隱藏行蹤,對相助他的雷音寺僧人都不信任。
但一切偽裝仿佛都在對手眼中無所遁形。
賈顯庭出了灰白骨塔,就見天空中自己此前設立的咒術禁制,煙消云散,令此地大白于天下。
而在天空中,赫然是一頭身量不如何巨大,閃動金輝的五彩鳳凰展翅飛來。
蒼寰現世有些年頭,內里情況漸漸為外界所知,賈顯庭看見那鳳凰便知對方身份。
相當于人族九重天五層圓滿境界修士的鳳凰風明,在蒼寰一眾靈獸、靈禽中,公認可以坐第三把交椅!
巫真賈長勞心中立刻便是一沉。
這是他同境界下最難處理的對手之一!
鳳凰,五德加身,不墮劫數。
以護御論,可以直接當做最頂尖的佛門持戒九重天圓滿五分法身具足得自在業的高僧看待。
而鳳凰風明,傳聞他在同族中都是同境界下頂尖的存在,攻守兼備。
他是賈顯庭一直提防的對手之一,故而小心再小心掩藏行蹤。
鳳凰靈覺雖然敏銳,但論理來說,應該找不到他才對,至少不應該這么快暴露,這比他預期中爭取到的時間少太多了。
“兩位圣主約戰,有心懷崇慕觀戰者,卻也有居心叵測之輩。”清朗的鳳鳴聲中,鳳凰風明身形飄下,周身金光如傾盆大雨般落在賈顯庭的灰白骨塔上。
頓時便可見灰白骨塔千瘡百孔。
賈顯庭眼下無心追究對方如何找來這里,他同樣二話不說,第一時間動手,有黑氣直沖上天,尖如錐,細如絲,介乎虛實之間,看似輕柔易斷,卻又仿佛綿綿無盡。
輪回降!
九重天五層圓滿降神大巫施展的輪回降。
沾染對手靈魂,如附骨之疽,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然而,鳳凰風明對此卻視若無睹,任憑那黑色的細絲糾纏上自己的身軀,而金光暴雨繼續傾盆落下。
他身上五個玄妙文字,一同亮起五色光輝,常人難以分辨,卻自然而然由心間生出“仁”、“義”、“德”、“順”、“信”五字。
五字加身,鳳凰風明赫然無視了賈顯庭輪回降的攻擊。
而他那如暴雨般的金光落下,則不斷破壞賈顯庭的灰白骨塔。
骨塔內,那塊血紅的巫骨,光輝開始轉為黯淡,連血色都有消退跡象。
不論賈顯庭心中再如何不甘,他此刻都不得不考慮放棄,并以自身退走為當務之急。
人族大巫被迫放棄。
遠方卻有大妖,悄然靠近。
雖是白天,但它悄然隱于陰影內。
一如它的名字,翳。
來自大明人間,相當于人族九重天五層圓滿的大妖四翼天蛇翳,此番破例,悄然來到五代十國人間。
圖的便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它欲要更上一層樓,同樣是圖謀此番蒼寰大戰。
不過,并非直接針對蒼寰動手。
蒼寰靈獸修持靈氣,對修持妖氣惡氛的它更加敏感。
如果它設置法儀,哪怕是在蒼寰之外,也可能引起昊陽圣主同華明圣主兩大仙靈的警覺。
所以,四翼天蛇的目標,是和他一樣在謀蒼寰的大巫賈顯庭。
賈顯庭注意隱蔽,天蛇翳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找到他。
但天蛇翳確信,賈顯庭最終動作,還是難免驚動蒼寰方面。
鳳凰風明他們會找到賈顯庭。
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在大戰開始后賈顯庭行蹤自然再藏不住,屆時方是他漁翁得利的機會。
只是鳳凰風明來得太早,同樣出乎天蛇翳的預料。
這四翼天蛇王心中驚疑,過來一看究竟,但并不現身。
論及藏匿自身,他比賈顯庭更擅長,同時也更看重這方面。
想要黃雀在后,自然提防有人在更后。
尤其天蛇翳并不信任空桑佛門的阇底羅等僧人,即便關于賈顯庭的消息是他們傳遞的。
眼下這大妖收斂自身聲息,仿佛完全變作日光下的一部分陰影,悄然觀察鳳凰風明和賈顯庭一戰。
鳳凰來得太早,四翼天蛇王眼下也開始擔心,賈顯庭的法儀沒來得及完成,大家可能都空跑一趟。
一念至此,天蛇翳心中雖感惋惜,但貪念消散,生出退意。
他不動聲色,身形藏于陰影中,悄然游走,退向遠方。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劍光一閃,裁斷了陰影。
下個瞬間,攝人心魄的尖銳厲嘯聲響起。
被裁斷的陰影如有生命般活了起來,在原地扭動,并瞬間由纖細擴展,變得無比巨大。
轉眼間,仿佛山峰般巨大的黑色巨蛇出現在山野中,四只黑色的羽翼向兩邊張開,遮天蔽日。
但在龐大的四翼天蛇王身上,此刻赫然裂開一道巨大而又凄厲的傷口,幾乎將他身體從中當場斬作兩截。
天蛇翳驚怒交加,他妖力衍化黑暗陰翳之力,最擅掩藏自身,同時也最擅偷襲對手。
哪曾想,今日竟然被對手偷襲?
對方一劍之后,對天蛇翳來說便再藏不住身形。
但方才這一劍,已經給了他一下狠的。
天蛇翳定睛看去,卻見襲擊自己的,乃是個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
其人外貌瀟灑俊朗,氣質簡約利落,周身文華浩然氣這時飄蕩開來,儒雅端方。
而對于自己偷襲一頭大妖的行為,他面上神情理所當然。
勢險節短,方有激水漂石,鷙鳥毀折之能。
四翼天蛇王驟然遇襲,雖然他此行謹慎,但這一刻亦被激起兇性。
巨大黑蛇羽翼展開,有無邊無盡的黑暗向四周擴散,吞噬光與熱,反攻那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不慌不忙,手中長劍劍芒吞吐之際,衍化一座又一座儒家祭禮。
一時間,黑暗中仿佛有無數燈火亮起。
雖然黑暗依然籠罩四方,但“燈火”不滅,眾多祭禮共同作用下,為永夜保存光明。
天蛇翳的反撲雖然兇猛,卻仿佛海潮撞上礁石。
更令它心悸的是,“礁石”竟似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龐大,還是反過來充塞黑暗的大海。
天蛇翳兇暴氣焰頓時為之收斂,反而心中生出寒意。
儒家經學修士成就九重天平天下之境后,九重天五經居第二的“書”,可令他們平時積累充足的文華浩然氣,九重天五經居第三的“禮”,可令他們單人布置強大祭禮。
但眾所周知,經學大儒布置祭禮,需要時間和材料,準備越充分,積累越深厚,則祭禮力量越強。
眼下這中年文士是悄悄潛來這里突襲,然后雙方正面交手之際,方才布置一個個祭禮。
可他的祭禮,卻遠比天蛇翳印象中九重天大儒的祭禮強大得多。
并且,越來越強大,更是以遠超尋常的速度壯大。
天蛇翳感應敏銳,它轉眼間便察覺,那黑夜中的點點燈火,竟似是以周圍它營造的黑暗作為柴薪,不斷燃燒,并得以遠超預期飛速壯大。
對面的中年文士,借助了它這個大妖的妖氣惡氛?
走詠誦路數的儒家九重天平天下大儒,有詩詞化境,可以周轉敵人的法力靈氣為自己所用。
但那主要也是針對天地靈氣而言,想要周轉妖氣惡氛便難上加難了。
眼前這個中年文士,到底搞什么鬼?
他又跟鳳凰風明等蒼寰靈獸是什么關系?
這四翼天蛇王心中驚疑不定,眼見對手祭禮壯大,自己先前又被偷襲受傷,這時不敢再逞兇,龐大的身軀當即開始重新隱入黑暗,意圖先退走。
對面的中年文士,以五經居第四的“易”敏銳洞察四翼天蛇王的動向,搶先一步先前邁出。
周圍點點“燈火”這時一起震動。
因糧于敵,則軍食可足。
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
先借四翼天蛇王之力壯大自身祭禮力量,穩固自身陣腳,積蓄充足后,中年文士這一刻主動出擊勢不可擋。
面對龐大身軀開始藏入黑暗的巨蛇,他曼聲長吟:
“為鬼為蜮,則不可得。”
周圍黑暗忽然動蕩,然后一定區域內,黑暗竟然忽地全然消失,重見天日。
經學九重天平天下大儒五經通覽,居第五的“春秋”,微言大義之能……四翼天蛇王心頭驟然閃過念頭。
它不是沒防備類似儒家神通手段。
雖然負傷,但作為層次相近的大妖,對方的微言大義縱使能破開它的黑暗,照常理來說也需時間,有那瞬息功夫它已經要溜了。
可這中年文士開口,竟在瞬息間便破除黑暗,令四翼天蛇王無處遁形。
其龐大的身軀重現,頓時再中一劍!
鮮血狂涌之際,四翼天蛇王落荒而逃。
可就當它全力擺脫身后中年文士之際,在它逃竄方向,忽然有另一道劍光亮起。
這次的劍光比中年文士手中儒家君子劍的劍光更加凝練,集中于劍尖一點,幾乎微不可查,但攻擊力和殺傷力凝練集中至極。
巨蛇負傷之下感知下降不如先前靈敏,又被身后追兵吸引注意力,還戒備遠方鳳凰風明,這時忽然驚魂一劍乍現,當即被劍鋒捅個對穿!
四翼天蛇王出離地憤怒了。
縱橫多年,只有它埋伏別人,結果今天卻被對手連著陰翻船兩回。
它狂吼聲中,尖銳厲嘯直接攻擊對手神魂。
但對方乃是九重天武圣,神魂極為穩固。
雖然修為境界低于四翼天蛇王,但聞聽尖銳嘯聲,并未受傷,只是動作略微頓了頓。
不等四翼天蛇王奪路而逃,被第二個他偷襲者阻了這么一阻,先前那個中年文士已經又趕上來。
看著連遭重創的大妖,中年文士這時才不緊不慢展開自己的家國天下,籠罩四方。
眾多祭禮點點“燈火”加持下,家國天下這一刻固若金湯,至少不是重傷之下的四翼天蛇王可以沖出。
方才在天蛇翳撤退路上再伏擊對方一招狠的后,披甲女子手持山河劍,這時也入了中年文士的家國天下。
她少見地在敵人尚未斷氣前,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神情略有些復雜地看著對面中年文士: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
中年文士面色如常:“你已經青出于藍了。”
他說話同時,手中長劍不停,森森劍氣交織,道道流光閃爍,片刻不離四翼天蛇王要害。
來自大唐人間的蕭雪廷手持山河劍,視線同樣轉回四翼天蛇王身上,而口中則言道:
“老爹昔年教誨,女兒受益良多。”
中年文士語氣如常:“為人父者,我做的很少,愧對你們。”
蕭雪廷:“您不喜歡我和二哥,我明白,但您這些年來也沒同大哥聯系過,蕭族您同樣整個省了,我心中困惑。”
中年文士避過四翼天蛇王的拼命反撲:“沒什么特殊的原因,我累了,不管哪邊的人,都不想再打交道,所以我很喜歡蒼寰,這些年一直待在這里。
既然得了昊陽圣主不少關照,平日里又同風明兄和朝陽前輩他們相處甚得,如今自然便也幫把手。
倒是要代蒼寰感謝你今日相助。”
蕭雪廷輕嘆:“我會跟大哥、二哥說一聲,您不會著急從蒼寰搬家吧?”
嘆息聲中,她手起劍落,再刺四翼天蛇王。
對方全身鱗片開闔,黑霧和血氣一同噴涌,轉身張開血盆大口欲要搏命。
但蕭雪廷身形一進一退之間快如閃電,已經不在原處。
“這么多年已經過去,早無妨了。”
中年文士言道:“只是我懶得再奔波,大唐如今現狀我有耳聞,聽來也沒什么不好的。”
說罷,他劍勢更加凌厲:“先盡快解決眼下吧,如今人間局面有些不妥。”
另外一邊的戰場上,灰白骨塔已經徹底被鳳凰風明摧毀。
連帶那塊血紅的骨,亦灰飛煙滅。
靈山大巫賈顯庭當前模樣則無比凄厲,身上不見血肉,只有白骨骷髏。
明明臉上已經沒有肌肉皮膚,可這骷髏面上卻仿佛露出笑容。
鳳凰風明振翅。
白骨頓時散架。
但風明面上并無志得意滿神態,而是左右看看。
距離此地相當遙遠的地方。
忽然,泥土翻動。
一塊灰白的骨骼,從地下升起,翻到地面外。
骨骼上有紅光閃爍。
紅光以骨骼快速凝聚,顯化為人的模樣。
正是巫真賈顯庭。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若與那鳳凰死戰到底,他還有其他手段,但無信心反敗為勝。
先前的謀劃已經失敗,不如盡快謀求脫身。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普光尊者他們那邊,可能另有動作。
至于靈山……
賈顯庭正轉著念頭,突然身體在原地一僵。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
不遠處,草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另一個人。
靈山十巫之首,巫咸趙謙然。
賈顯庭的老熟人,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里,也是他的老對手。
趙謙然一如往日,平靜寧和。
但他此刻一言不發,腳步不疾不徐,走向賈顯庭。
與此同時,也在五代十國這方人間的天地間。
某處天穹之上,忽然開始劇烈震動。
原本湛藍的天空,忽然開始化為青碧色。
風云激蕩,虛空波動間,天穹上似是出現一片錦繡文章,字字如大日懸空。
但這篇錦繡文章此刻卻有四分五裂的征兆,仿佛隨時要瓦解。
在這一刻,身處須彌的唐皇張晚彤,靜靜坐在湖邊,閉上雙目。
楚昆靜靜站在一旁。
楚羽則轉身離去,開始鎮封須彌通往各方人間的虛空門戶。
而在同一時間,其他各方天地,也一同行動起來。
元墨白離開龍虎山,來到大同,輕車熟路,像上次一樣,鎮封大同通往外界的虛空門戶。
張徽則是前往歸藏,通知蕭春暉、孟少杰的同時,鎮封歸藏門戶。
地海內,黎天青主持下,地海門戶同樣開始封閉。
此前同樣得到雷俊通知的靈山中,靈山巫王皇甫琦傳訊給趙謙然命其便宜行事后,同樣暫時封閉靈山通往五代十國人間的虛空門戶。
而在娑婆內,王歸元在地縫中則無奈苦笑。
雖然,白湄和他都留在娑婆。
但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將娑婆也鎮封起來比較好。
尤其娑婆還有堪忍世界,極端情況下甚至可轉為寂滅凈土。
但偏偏此刻無法展開。
不是因為昔日普光尊者乃佛門金身尊者而他王歸元當前修為境界尚不足。
而是因為雷俊阻止人間提前合流,正震動娑婆中的玉清彌羅洞天。
玉清彌羅洞天所處位置,又正好用于填補娑婆先前虛空縫隙。
故而不同于早先普光尊者那時的情形,眼下就算王歸元以堪忍世界封閉娑婆,結果也可能因為玉清彌羅洞天和虛空縫隙的緣故,被人從外界將娑婆重新洞開。
王歸元對此唯有輕嘆一聲。
而在五代十國人間中,突兀出現的青碧天穹,震動多時。
伴隨虛空動蕩,天穹中閃耀光輝的錦繡文章,漸漸開始支離破碎,文字離散。
如此一來,仿佛大堤決口。
文章瓦解后,漸漸地,那片青碧天穹中,開始有門戶若隱若現,似要漸漸為之洞開。
受此影響,另外一方天地,也動蕩虛空,仿佛與之呼應,漸漸有降臨五代十國人間的征兆。
曾經,令此方人間中人為之瘋狂的大矩。
遠方,大矩的虛空門戶,亦開始在天地間若隱若現。
大明人間,岑若樸正有些焦急地看著手中用以祈天禱告的笏板,面色有憂有喜。
其恩師周天道人,已經自域外虛空的沉眠中蘇醒。
為了這次的事,他強忍自身不適,短時間內堅持,耐心等待。
得到他的回應后,岑若樸連忙稟報道:
“師尊,提前人間合流一事,似是受阻,但碧落已有重開跡象。”
“人間提前合流受阻,當重整其事。”周天道人開口。
他與普光尊者、善智慧尊者乃至當初身死的黃金汗昂沁夫等人都不相同。
人間合流,對他而言至關重要。
人間合流不到來,不論是各方人間還是九天十地,對周天道人來說,都不是安身之所,意味著他將被迫繼續滯留虛空。
而如此缺陷,他卻難以對包括自己弟子在內的其他人宣之于口。
可是阻撓人間提前合流的人,出手果斷狠辣,把握入微。
以周天道人之能,在不能直接降臨人間的情況下,短時間內亦無法找出對方下手壞事的具體位置,欲要反制也不可得。
等費盡心思找到,早已經來不及。
“雷音寺和金剛界兩派僧人皆言,當前無法找出對方出手的具體方位,亦不知具體何人動手,有多少人到場。”岑若樸艱難開口。
稍微頓了頓后,他補充道:“師父,普光尊者和雷音寺,似是另有所圖,但當前詳情不明。”
周天道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波動:
“普光,終究還是不甘心。”
但對他來說,則沒什么好不甘心的。
倒不如說,碧落重開,天宮舊屬回歸,正是他的機會。
如果人間合流當真無法提前到來,那他當前窘況,最后一線機會,便著落在一個人身上。
天宮舊屬領袖,道家符箓派仙境真君,高天隨。
“普光,為師大約能猜到他去向何方。”周天道人言道:“為師先赴碧落一行,你去見雷音寺中人。”
岑若樸手持笏板,連忙向天一禮:“是,弟子遵命。”
同一時間,空桑中,善智慧尊者跏趺而坐,沉思不語。
金剛界佛部之主毗摩舍安靜侍立在旁。
片刻后,善智慧尊者開口說道:“關于龍虎山天師府幾人的行蹤,仍無準確消息?”
毗摩舍:“是。”
善智慧尊者再次陷入沉思。
毗摩舍:“尊者,歸墟那邊?”
善智慧尊者:“當前仍在閉關,已經確定不參加這次的事。”
毗摩舍聞言,頓時也為之沉默。
提前促使人間合流,終究還是沒能成行。
而碧落卻可能因此重新洞開。
這對善智慧尊者和空桑佛門而言,并不完全是好消息。
相較于普光尊者同周天道人,善智慧尊者反而對碧落和天宮舊屬當前疑慮更多。
人間合流當前不到來,碧落卻重開。
如果當中天宮舊屬強者當真眾多,那在眼下的環境中,他們也會嘗試占據更多的九天十地。
不與之合流,空桑會否也成為目標之一?
眼下當然可能是奪回須彌的機會,但善智慧尊者本身當前身體狀況不佳,關于大唐修道界幾個頂尖高手的行蹤又不明朗……
“通知阇底羅、哈森他們。”善智慧尊者徐徐說道:“暫時關閉空桑門戶。”
毗摩舍當即結印為禮:“是,尊者。”
相較于周天道人的失望和善智慧尊者的戒備,普光尊者此刻相當平靜。
平靜的同時,亦堅決。
虛空中,他端坐在紫金缽盂內,靜靜看著面前的古鐘。
普光尊者這一刻,親手撞響了古鐘。
古鐘震蕩間,并無聲音發出。
只有一圈又一圈仿佛凝結為實質的波紋,不斷向外擴散。
但這些波紋擴散到一定范圍后便紛紛停止,然后累積。
于是,漸漸有極為粗大的光柱,籠罩中心處的普光尊者和那口古鐘。
在普光尊者撞鐘的同時,他身邊佛光涌動,漸漸凝聚為一尊化身。
這化身卻是道人模樣,看上去鶴發童顏,身著道袍與丹鼎一派圣地純陽宮傳統服飾相近。
赫然是昔日蓬萊人間道國中央黃帝“嚴克濟”重現。
并且,眼下近在咫尺,普光尊者化出的這尊道門化身,不再是九重天修為,而是已經居于九重天之上的道家丹鼎元神仙人。
這道人化身抬手,開始和普光尊者你一下我一下,一起撞響古鐘,交替往復。
鐘聲中蘊含的道理意境,交織先前,開始出現變化。
同時兼具佛門法蘊和道門法蘊。
于是,籠罩古鐘的巨大光柱在虛空中蔓延。
仿佛鋪展開一條全新的道路。
道路徐徐蔓延,消失在茫茫虛空間。
延伸向,九天之一的蓬萊。
普光尊者,沒有選擇嘗試奪回自己先前占據的娑婆。
雖然,那里有對他至關重要的法儀。
但正因為如此,大唐修道界可能對那里虎視眈眈。
而蓬萊,多年來如同大唐道門后院一般。
普光尊者也仿佛再難踏足。
但他畢竟已經登臨仙境,成就佛門金身,經過這些年以來的不斷揣摩鉆研,他終于有了些新的收獲。
尤其在當下碧落重現,而蓬萊有天宮遺跡,雙方隱隱干涉的情況下,讓普光尊者有了重新進入蓬萊的機會。
不似有空桑作為退路的善智慧尊者,眼下普光尊者需要先確保自己有所收獲。
有人間可能提前合流,吸引對方注意力。
有蒼寰之戰,巫真賈顯庭企圖渾水摸魚。
有碧落重開,天宮舊屬回歸人間。
凡此種種,能成固然最好,不能成,皆是當下他真實意圖的掩護。
雖然,他當下憑空開辟前往蓬萊的道路,亦需要相當時間,但眼下唯有盡力一試。
不同于十地中的黃泉、地海、無間等地,位列九天的蓬萊即便有陷阱,也不似黃泉那般兇險。
至不濟,最壞結果,似周天道人一般,轉投天宮舊屬。
普光尊者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他目光寧靜,收了紫金缽盂托在手中,持九環錫杖,在古鐘衍化而成的道路中前行,向遠方而去。
與此同時,身在青杏山地下,強行堵塞地脈長河迫使其分流改道的雷俊,忽然心神微微一動:
“蓬萊么?這樣看來,是普光尊者?”
他微微頷首,手中多出一桿類似拷鬼棒的存在。
卻是許元貞煉制的散靈棒。
雷俊座下閃動紫、金、青三色光輝的法壇保持不動。
那散靈棒則被他向前投入地脈靈氣長河中。
雖然沒能將洶涌的地脈長河當場擊散,但讓“水勢”頓時為之一緩。
受此影響,雷俊當即開始更主動導引地脈長河散流,速度比先前更快,以節省出時間。
待靈氣長河徹底改道之后,雷俊起身。
大明人間同五代十國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仍有天地靈氣往來。
相關變化徹底平息,還需要些時間。
但大唐人間在孤云原和大小關山通往故宋人間的虛空界域,已經趨于穩定,不會再重新洞開。
各方人間之間合流征兆仍在,相互吸引仍在,但遠不如先前迫切。
強行的人為改變,被強行再次遏制。
光輝凝聚的三層法壇漸漸散去。
雷俊攜天師三寶,離開地下。
散靈棒成功為他爭取到時間。
雷俊飄然前往蓬萊。
得蓬萊之海中觀天臺接引,雷俊前往那里,不需要專門的虛空門戶,一如早年李航、沈溪他們往來。
彼時沈溪、李航等人需要消耗符箓,而對如今的雷俊來說則不在話下。
雷俊在虛空中穿行。
雖然已經離開大明人間,但冥冥中,他感覺到,包括大明人間通往五代十國人間的虛空門戶在內,各方人間方才為之減弱的天地靈氣往來,這一刻徹底恢復至先前正常模樣。
雷音寺、空桑佛門和周天道人師徒營造的人間提前合流跡象,徹底消失。
風停了。
自大唐人間青山巔,八十一年前那場風,正式停了。
在這一刻,雷俊的肉身與神魂,悄然生出變化。
他平靜以對。
最近兩年來,他已平穩走過一條路,一條獨屬于他的路,逆行一年,順行一載。
他以九重天五層圓滿的修為,經過大矩、娑婆、玉清彌羅洞天、兩晉人間、黃泉、故宋人間后,再途經羅淵。
身入羅淵后,雷俊本身,開始出現變化。
并非因羅淵而起。
而是仿佛時光倒流一般,雷俊五炁朝玄之境不復存在。
他修為境界,在那一天竟仿佛倒跌回九重天四層境界。
雷俊對此無半分驚疑之意。
他仍然平靜游走于羅淵、今漢人間、太清度人洞天。
在他離開太清度人洞天,走下大漢龍虎山時,隨著他邁下一個臺階,自身修為似也隨之下個臺階,跌落至九重天三層境界。
雷俊仿佛全無所覺,繼續淡定而行。
他離開今漢人間,走過蓬萊,進入地海。
步入地海那一刻,仿若時光倒流,他修為境界再降,落回九重天二層境界。
離開地海,走過大同,雷俊一一故地重游,自身修為繼續回落,跌至九重天一層境界。
他安之若素,重回大唐人間,先過大唐帝京洛陽城,繼而一路西行。
抵達昔年大唐金剛寺遺址前,雷俊不復九重天大乘之境,修為滑落至八重天四層。
到他重返天師府,入后山祖陵祭拜歷代祖師,修為落至八重天三層。
再出天師府,赴川西雪嶺,東海之外,入歸藏,其后返回大唐人間。
那一天,雷俊修為回落至八重天一層境界。
復又北上,前往晉州、澤州一帶,足跡踏過晉州葉族舊地。
自身修為回落至七重天境界。
南下,來到與龍虎山所在信州遙遙隔江相對的江州林族祖地舊址。
然后重返天師府,越過大江那個瞬間,雷俊修為回落至六重天境界,重回中三天。
在府中靜修一段時日,修為倒退回五重天境界。
于是接下來,他自身修為實力,仿佛時光長河倒卷,自五重天再進一步下落至四重天,下落至下三天層次。
然后,三重天……
二重天……
一重天。
到雷俊某一日泰然重返山下道童院附近。
終于,他再無修為可言。
除了身心暫時仍葆青春不見蒼老外,如凡人一般。
雷俊對此早有準備,預置靈符、法寶,令太清八景寶蓑在短時間內仍能發揮作用。
他長途跋涉,不懼路遠,靜靜前往最初的所在,也是最后的所在。
初來此世的那座青山。
在這里埋下天師印后,雷俊靜靜盤坐其上等待,如凡人一般餓吞干糧,渴飲山泉。
雖無靈氣加身,但他仍默默吐納存神。
直至,清風重新吹拂。
在那一刻,雖無修為在身,可雷俊感到頭頂仙門前所未有清晰。
于是,他重返龍虎山。
長途跋涉,費時良久,雷俊不急不慌。
抵達山下道童院,他修為重現一重天煉氣十二重樓圓滿。
登山入府之后,修為重歸二重天筑基。
雷俊始終如先前一樣,不急不躁,靜心修持。
無需做些旁的事情,一切如往日順其自然,每天靜心打坐調息,觀想存神即可。
自凡人階段開始,靜心渡過接下來一年時間,仙凡之隔在他面前,便不復存在。
于是隨著時間推移,三重天法壇、四重天元符、五重天道宮、六重天道印,次第而成。
出山赴北疆大黑山,成七重天通天之境。
自江州、東海、川西后回山,入八重天神庭之境。
自歸藏、地海、須彌之后南下大唐南海之濱滄浪巖,重登九重天大乘之境。
及至后來再經大同、今漢人間、蓬萊、黃泉、兩晉人間、娑婆,終重新成就道家符箓派九重天五層圓滿,五炁朝玄境界。
前進之勢,如登造化浪潮,洪流所至,勢不可擋。
而到如今,正反道路行完,他重回仙門前。
天塹劫難,唯自己可渡,旁人難以援手,成敗全憑一身。
但今日,雷俊是那唯一的例外。
無需自己去推,大門已經打開。
時代洪流,人間大千,幫他推開這座仙門。
或者,某個角度也可以說,是普光尊者、周天道人、善智慧尊者他們代勞,推開這座門。
人間合流提前,悖于天地自然。
遏止其行,重歸正軌,順乎天地自然。
門與路相同,不止水到渠成,更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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