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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直插到底
正所謂兵貴神速,在得知高句麗主力聚集于南線之后,邵裕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著手進兵。
命令下達之后,軍士們沒有二話,直接拿出糧食喂馬。反正繳獲的糧食也帶不走,喂馬總比燒掉好。
府兵部曲則開始緊張地制作干糧,確保夠七到十天使用。
受傷或死掉的戰馬,連帶著繳獲的豬羊,統一制作熏肉,此項任務則交由留守軍士,完成后再送上去。
是的,作為他們奪取的第一座城池,木底城會派軍士留守,人選也已經確定了:左飛龍衛瑕樓龍驤府部曲督史仙以下千余名府兵及其部曲。
他們無需出擊,固守即可,另外便是等待宇文部三千騎以及可能的后續援軍。
閏七月十九,他們幾乎只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午后便大舉出發。
這次換了幢主段保為先鋒,領數百騎居前。
燕王府護軍及左飛龍衛七千人居中,悉羅部輕騎為后隊,總計八千余人,沿著河谷一路疾行。
二十日傍晚,與兩千余敵道中相遇,一舉擊潰之,斬首五百,余皆潰入山中。
審訊俘虜,得知其來歷后,左飛龍衛一路疾行深夜抵達黑溝山城(今新賓紅廟子鄉)外,攀援而入,俘斬守兵兩百余,奪取此城。
第二天,此城東北方的轉水湖山城(今新賓響水河子鄉)軍民棄城而逃。得知消息后,邵裕沒有管,他沒有足夠的兵力接管這座城池,甚至連黑溝山城要不要派兵戍守都很猶豫,在此休整的兩天內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高句麗就像枚果核,外殼堅硬,內里虛弱得一塌糊涂。”中尉司馬呂罕大笑道。
眾人正在吃飯,呂罕手里拿著個牛腿骨,好不痛快。
高句麗人舍不得殺的牛,我來幫你殺。
舍不得吃的魚干,我來幫你吃。
“其實本沒那么虛弱的。”潘誕盯著瓦罐里正在燉煮的蘑菇、野菜、魚干大雜燴,說道:“崩掉拷訊之時,賊官不是說了么?精壯都被拉去襄平道了,依城而守,阻遏大軍。木底道以守為主精兵不多,木底城又折了大半,催陣堡、高爾山還分去部分人馬,這就沒人了。高句麗想御敵于國門之外,可一旦國門失守,內里就很空虛了。大王,臣以為無需守御此城,直接繞至襄平道,前后夾擊高釗,大事定矣。”
邵裕卻沉默不語。
高句麗有多少所謂的“精兵”,到這會差不多有個定論了:五萬。
而他們這種所謂的“精兵”,在梁軍看來十分可疑:器械甲具很一般,本身并不是職業武人,平日里散居各城種地,戰時征召,也就是農兵。
當然,農兵的戰斗力也不盡相同。
有的常年不聞兵火,打起來一觸即潰。
有的經常上陣,就沒那么容易擊敗了。
高句麗的農兵來源更是非常復雜,有五部酋長的部落兵,有朝廷直屬的田舍夫,還有新征服地區的仆從兵,不能一概而論。
這五萬農兵之中,超過四萬被抽調到了襄平道上,匯合慕容氏殘眾,依托幾座城池,與王師主力對峙,其他地方的兵力就相當吃緊了,“精兵”之外,必須抽調大量老弱助守所以潘誕建議不要分散兵力了,高句麗人沒那個能力截斷大軍后路。
不如全軍南下,配合王師主力擊潰高釗部。
“如何去襄平道?”邵裕問道。
潘誕愣了一下,道:“臣只是聽聞可抄小路過去,被拷訊的賊官也不清楚。”
“那便是了。”邵裕搖頭道:“你我都不清楚如何繞道,太冒險了。”
說完,他讓人取來一幅地圖,道:“而今所走之路乃漢魏時高句麗人開鑿,前代使者冊封時所行,較為穩妥。繞道之事,禍福難料,萬一困于山中,野無所掠,則大軍有傾覆之憂,孤如何能拿上萬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潘誕輕輕嘆了口氣這也是事實。
高句麗太神秘了,外界對其的了解非常有限。數百年來,不但中原之人很少踏足這片土地,就連他們的鄰居慕容鮮卑都沒如此深入過,因此行軍征戰時面臨著諸多困難,只能按照地圖上畫的大道來行軍。
“殿下。”舍人郭時匆匆入內,稟報道:“高爾山城已克,招討使遣萬余援軍東進,他則移師催陣堡,督攻此城。”
“領兵者何人?”邵裕精神一振,問道。
“單于府左司馬鄭隆。”
“那還繞什么路?直趨丸都。”邵裕說道:“待我直抵城下,高釗必然退兵,一樣能達到目的。”
說罷,沉吟片刻,又道:“兵貴神速,不等了,明日出兵,直趨丸都。木底、黑溝等城,留給鄭隆接收。”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同時也有些戰栗,這一竿子捅得也太深了,難道會重演當年公孫康破國內城、毌丘儉登丸都城的壯舉?
國內城、丸都城都曾是高句麗的都城,分別被公孫氏、毌丘儉攻破,歷史上慕容皝復破丸都,焚毀宮室而去,逼得高句麗王遷都平原城。
立國以來,都城三破,還有一次被后漢軍隊進逼都城之下,高句麗以池中鯉魚、美酒慰勞漢軍,讓他們誤以為丸都城中糧食充足(其實已經沒什么糧食了),沒法久圍,于是退去。
不過自那以后,他們實力漸強,再也沒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了。
北燕之時,更是趁著末帝馮弘投靠的良機,大肆掠奪龍城人口、財富、武庫,實力大增,及至唐時被徹底攻滅。
這個國家韌性還是比較強的,自漢至唐,被中原王朝累計二十三次發兵征討,吃的敗仗一籮筐,但就是沒滅,也是離奇。
這一次,又到了高句麗接受考驗的時候了。
二十二日,大軍繼續出發。
靜謐的沸流水(富爾江)河谷之中,山風陣陣,看著甚是祥和。
不過當騎兵的鐵蹄傳來之時,寧靜很快就被打破。
無邊的箭矢如飛蝗般落下,正在收割糧食的高句麗人四散而逃。
山坡之上,牧人亦騎上快馬,連羊群都不敢要了,逃得無影無蹤。
一部分軍士下馬,收集敵人遺棄的牲畜,或者沖到田中,將割倒后整齊排放的糧食收起。
村落之中,幾乎空無一人。許是他們已經得到消息,知道有梁軍殺將過來,故避往最近的山城。今日被梁兵逮著的,或許只是部分下山收割糧食的丁壯罷了——雖然兵危戰兇,但高句麗人真的難以舍棄即將成熟的糧食。
大隊騎兵在此停了下來,不過又沒有全停。
侯莫陳參率千騎換上了一路空跑的戰馬,繼續前進。其余人則把剩下的馬匹收攏起來,拿煮熟的豆子喂著。
左飛龍衛一部亦停駐片刻。
他們不太需要維持馬力,因為大部分時候不在馬背上廝殺,但跑得太狠了也不行,故需臨時休整,只不過頻率比正牌騎兵低不少。
他們胯下的馬兒也換了一些,大概數百匹的樣子,多為高句麗特產的細脖裂耳馬。
騎兵們也很喜歡這種馬,紛紛說沒想到遼地深山老林這么多,居然還有體型如此高壯的馬——正常來說,生于林中草原,就應該脖子細、體型矮。
眾人沒在這個村落搶到馬,不過沒關系,有糧食就行。
高句麗人拉車的挽馬眾人看不上,直接下了皮套宰殺,燉著吃了。
肉湯做好之時,下一批行軍的人也趕到了。
一些人隨意抓起幾把干糧,囫圇著吃了,然后喝了幾大口鹽水,再度上馬,奔馳而去。
另一部分人則趁著換馬的機會,進到村中,隨意找了一些房屋,也不管里頭一片狼藉,倒頭就睡。
這就是他們這一路大軍的行軍模式。
旁人看著只覺尋常,但一個王朝大部分時候是不存在這么能吃苦、這么堅韌的軍士的,只有飽嘗過亂世流離又或者多次經歷殘酷的戰爭,他們才會變得特別堅韌,也特別兇殘。
真餓急了,拿匕首在馬屁股上劃一個小口子,飲點血都能繼續堅持一會。
比這更兇殘、更能忍的也不是沒有,比如歷史上的蒙古人在得不到補給又搶不到的情況下,甚至隨身攜帶幾根來歷可疑的骨頭,用水煮著就飲個水飽,能有人肉吃都算美餐一頓了。
這樣兇殘的兵,如果遇到百年不聞兵火的對手,簡直是降維打擊。甚至他們的后代遇到他們,都要被打得狼奔豕突。
邵裕在這個村中過了一夜,第二天繼續上路,最終于二十四日午后抵達了一片相對開闊的河谷。
沸流水在此匯入鹽難水,亦名“燕難水”,傳聞秦滅燕時,燕王喜與太子丹逃至襄平,“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于秦”。
高句麗的自安山城便是傳聞中太子丹藏匿的地方——傳聞而已,滄海桑田之后難以證實。
邵裕登高望遠,發現鹽難水對岸有一座修建了半拉的山城(霸王朝山城),此刻屯駐了不少兵馬,正驚慌失措地看向他們。
“衣甲不整,器械不精,此必羸兵也。”他說道:“更兼兵數不眾,丸都定然空虛。”
說完,他又手指左近的河谷田地,道:“聽聞高句麗發跡于此,此言誠是。煙村相望、阡陌縱橫,本為繁華富庶之地,然田間勞作者多為老弱婦孺,精壯難尋。何也?”
他一揮馬鞭,道:“去搜尋糧草、船只,孤要過河。”
“大王見微知著,臣嘆服。”滿臉憔悴的右常侍崔景化走了上來,說道:“然西邊尚有紇升骨城,乃高句麗舊都所在,必不會無兵,其若來犯,則我后路全失,臣請大王慎重。”
邵裕沉吟片刻。
其實現在雙方處于一個麻桿打狼兩頭怕的局面。
邵裕手頭兵不多,大幾千人而已,雖然戰力強橫,終究還是太少。
孤注一擲渡河南下,固然有可能取得較大的戰果,可若頓兵于堅城之下,后方又被鹽難水截斷退路,可就傻眼了。
高句麗人同樣很怕,他們兵更少,主力傾國而出堵截來犯的梁軍,然后被人一竿子捅到核心腹地,不驚慌是不可能的。
在這樣一種局面下,雙方的每一次選擇,都有可能產生不同的結局——迥然相異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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