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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二百零八章 收尾
當段良部陸續進入成都的時候,邵慎部主力還在江陽(今瀘州一帶)。
三月初二,其派出黑稍右營為主的先鋒萬余人,沿著蜀江向西,直趨犍為郡棘道縣(今宜賓附近)。
此縣位處要沖。
馬湖江(金沙江)自東南方流過,汶江(岷江)自城北流過,兩江會于城東,將城池夾于中間,故自古為形勝之地。
秦開五尺道、漢開樊門道,皆由此而過,遠通寧、廣,實為西南樞紐要地。
大軍抵達此處后,需得換乘小船,沿著汶江北上,直通成都附近。
一路皆可水運,一路地勢平坦,可見從南、東兩個方向攻蜀地有多么好走,
物資轉運又是多么方便。
邵慎在江陽郡等了幾天,安撫了本地官員,派駐了一部輔兵丁壯鎮守。在此期間,還接見了朱提、群啊二郡的使者。
兩郡見大勢已去,盡皆降順,唯西面的越郡不降,似乎有大軍自寧州班師,占了此郡。
這支部隊人數不超過兩萬,半為六郡子弟、半為蠻猿兵,之前是由宗室李龍率領的。
聽聞蜀中巨變,大成兵敗如山倒,李龍氣急攻心,一命鳴呼,臨死前將部隊交給帳下司馬、宗室、武陵公李載。
李載很可能不愿投降。
至于寧州,邵慎也找蜀人了解了一下。自諸葛恢出任荊州都督后,又與當地那些原本附普、后降成的部落酋帥多番聯絡,拉攏了一部分反正。
再加上有些地方官員本來是晉朝官員,后迫于無奈降成,被諸葛恢一拉攏,
又投了過去。
于是李成派李龍率軍征討,但這個過程被梁軍進攻之事打斷了。
聽聞最近普軍在寧州聲勢愈發顯赫,叛成歸普者不知凡幾,李載這支部隊可能也待不住了,于是帶上愿意歸附李成的部落北上,先至越郡,復向漢嘉、犍為、朱提三郡挺進。
北上部落多為猿人,與蜀地現在的療人同出一源。
這場自漢代開始大遷徙運動到現在還沒停止,他們或主動或被動,一批又一批,從寧州遷徙而來,一如北方、西方胡人一窩蜂地涌入中原一般。
而今獠人已擴散到了漢中一帶,一二百年間持續移民了數十萬人一一可能還不止。
他們先住在山里,然后慢慢下山搶地,李成大赦之后,下山居住的人越來越多,已成為蜀地一大不可忽視的族群一一漢、羌、、療四大族群。
李載帶了數方獠民北上,這便是主動移民了。
人口是資源,任何一個統治者都十分重視,既然保不住寧州了,那就把愿意跟著他們走的人帶走,屬實正常。
越售郡這個地方還是要派支偏師打一下的。
三月初六,在大軍抵達贊道后,他立刻將黑稍軍西調,攻越李載。主力部隊則繼續北上,完全心無旁驁,畢竟到了這個地步,蜀中已經不存在能威脅他的部隊了。
初七,留一部丁壯成守鎮江亭及縣城,主力開始渡河一一鎮江亭位于城西,
附近馬湖江上有鐵索,橫截江面,以斷蠻人出入,畢竟馬湖江是自南中而出。
三月十二,大軍進抵鍵為,屯于城南大鹿山。一天行軍五十里,速度非常之快。
半途之中,邵慎收到消息,漢中成軍聽聞成都已破,不愿投降。
結果突然有一日,鎮北將軍任調為刺客所殺,大軍陷入混亂之中。楊難敵試圖奪取軍權,不果,向西南方向逃遁,一路之上兵眾離散,不復往日威勢。
鎮西將軍金正早已率部在飛仙嶺擊破成軍,正在往沔陽縣進發,聞訊加快行軍速度,就地收編成軍各部。
目前他正在漢中清剿不愿投降的殘敵,穩定地方秩序,何時南下尚不可知。
三月十七日,以銀槍中營、左金吾衛組成的先鋒近兩萬人抵達成都外的「少城」。
「參見征西將軍。」
「參見大都督。」
「參見巨鹿郡王。」
城南橋之外,范賁、段良、桓溫三人齊齊行禮。
橋位于少城之南,是此城南出的主干道,相傳為李冰所建,歷代修不輟至于少城則是位于成都以西的一座小城,類似于拱衛大城的小衛城、軍堡之類。
昔年李雄攻成都,就先去少城,駐兵于此,羅尚則退入成都(亦稱「太城」)固守。
邵慎見到眾人后,先沒有下馬,而是仔細掃了下三人,尤其是桓溫。
「元子。」片刻之后,邵慎下了馬,道:「君此番立了不少功,在這個年紀可是極為罕見啊,天子都不知道該怎么賞了。」
可不是么,桓溫才二十一歲,已經是襄陽度支校尉,此番又立功,官位肯定是要升的,搞不好還要封爵。
縱然是天家女婿,這時候也不得不考慮,按照他的勢頭,再立些功勞,三十歲之前會不會做到持節都督?未必不可能啊。
天子四十五歲了,他若崩了,新君面對一個三十歲不到就手握重兵的都督,
該怎么辦?
這種成長軌跡,和天子早年簡直一般無二,但天子那會可是身處亂世,升官快還情有可原,桓溫這會已經算不得完全的亂世了。
新君面對這種情況,連把桓溫高高掛起都不是什么上策,畢竟三十多歲的三公更為嚇人,更容易讓他凝聚人心、威望,積累關系。
至于繼續用他,則還要棘手。
看樣子只能殺了·——
所以,從保護桓溫的角度來講,也不能讓他繼續立功了,好好沉淀一下,對大家都好。
桓溫聽到部慎的話,臉色微變,立刻說道:「機緣巧合立了些功勞,讓大都督見笑了。廝殺非我本分,這便轉運財貨回襄陽。」
邵慎嗯了一聲,然后看向范賁,道:「范公請托之人不少啊,一路上到處是試探、說情的人。
范賁不意邵慎說話如此直白,只能道:「老夫也是為安定蜀中著想。」
「錢帛籌措齊了嗎?」邵慎問道。
范賁嘆了口氣,道:「已得數十萬匹。」
「都是成都籌措的吧?」邵慎問道:「周邊郡縣跑一跑,盡快籌齊。兒郎們也不是光拿錢不做事,白馬胡劫掠汶山(今阿壩地區),我已遣軍征討。」
范賁無奈。
汶山亂就亂了,能怎樣。
晉泰始年間白馬胡就四處劫掠,時任益州刺史皇甫晏欲發兵征討,典學從事何旅就勸阻,認為汶山全是胡人,他們自相殘殺,管他作甚!夏日出兵,疾疫甚多,不值得。
及至今日,汶山也大多是羌人,另有少許氏人,幾乎沒漢民,他們樂意自相殘殺,就讓他們殺唄。如今汶山連個太守都沒有,等他們自己殺夠了,再派人去接手不是更好?
不過邵慎這么說,范責只能順著他的話道:「有大梁天兵在,蜀地安寧矣。」
邵慎最后看向段良,問道:「都辦妥了嗎?」
「妥了。」段良抱拳道。
「三月了,明日就罷遣一部軍士,五月還要收麥呢。」邵慎說道:「先走的人,都帶上財貨,數千里征伐,走的時候連錢帛都沒到手,像什么話?今日就發下賞賜,連帶著李成罪人,一并班師,從漢中走。」
「遵命。」段良應了一聲,立刻開始操辦。
三月十八日。
太初殿正殿、寢殿、東西二廂及附屬之院落、亭臺之內,已經住滿了人。
已經到早飯時分了,但今天卻沒人來送飯,相反涌進來了大批如狼似虎的軍士。
「下來!下來!」有軍官手撫刀柄,在樓下大喝道。
樓上樓下頓時傳來一聲聲哭泣。
這些多為李成后妃及宗室、勛貴女眷,被臨時安置于此處,聽到梁兵呼喝時,驚慌不已。
有女人用顫抖的雙手,往房梁上懸了一掛白綾,但站了許久,始終沒有勇氣上吊,最后只能跌坐在地上,捂臉哭泣,
有人則面無表情,將自己喜歡的美服、胭脂、薰香之類都帶上了,梳洗打扮的時候用得上。
還有人想要投并自殺,但看著年幼的孩兒,只能與他們抱頭痛哭。
軍士們已經不耐煩了,在軍官的帶領下上樓催促。
一個個國色天香、婀娜多姿的女人神情凄婉,魚貫而出,正所謂「妃嬪勝婧,王子皇孫,辭樓下殿,來于秦(梁),朝歌夜弦,為秦宮人——”
她們的結局很難一概而論。
有的會被邵勛賞給有功將士。正妻很難當了,除非運氣好,像劉聰的小劉貴人,就被侯飛虎扶為正妻了,還為他生了幾個孩子,而今地位尊崇。
有的會被邵勛收入后宮享用。但這只是理論上,邵賊很可能玩個一兩次以后就膩了,再不臨幸。
最慘的是,邵賊直接忘了這個人———
你運氣真能好到漢文帝之母薄姬那份上嗎?你有管夫人,趙子兒幫助嗎?
匈奴皇后靳月華一度十分受寵,但后來邵賊膩了。不過她從妹靳月暉很受寵,時不時提起姐姐,于是姐妹倆經常一起服侍邵勛,這就是有小團體互相幫助的好處。
當然這些人還不算最慘。
最慘的是入掖庭干活的,直接淪為宮人,這也是歷朝歷代慣例了,即直接把戰敗者、仇人,罪人妻女沒入宮中當宮女,干的還都是體力活,想報仇都沒辦法當然,幾乎也沒人報仇。
邵賊掖庭內一堆浣洗、喂馬、縫補衣物的罪眷。
只在極少數情況下,他會興致勃發,去到掖庭,看看被他俘虜的罪人妻女,
褪了她們衣褲,把玩享用一番,然后走人,幾個月、半年都不再來一一至今還沒女人因此中標,邵賊也不知道原因,他懶得管。
不過年初的時候,在邵母劉氏的勸說下,邵勛放散了一批罪人妻女出宮,許其自擇夫婿。
總之,掖庭不是什么好去處,但眼前這些人沒有選擇,
這個世道,女人也是物品,可以物化,用價值來衡量。
反正監督她們下樓的府兵軍士們很樂意連賞錢都不要,甚至倒貼錢,買一個回家。
只可惜這不是錢的事,需要立功才能得賞。府兵大爺們為了這點鳥事,才會有動力勇猛殺敵。
日頭漸高之時,這些女人連帶著一群孩童,分乘數百輛馬車、牛車,跟在第一批撤軍的部伍身后,向北前往漢中。
與此同時,報捷文書也被送到了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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