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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十五章 都尉與司馬
選舉體系的改革是秘密,暫時不會對外公開,但冬月前需要拿出一個完整的方案。
哪怕比較粗疏,還需要修改,你得給一個方案出來,
這是毛邦目前最主要的工作。他本人也全身心撲在這件事情上,蓋因這是有可能上史書的!
哪怕牽頭的是王衍,但他一個協助官制改革、列名于上跑不了,定然名垂青史。
也可能被士人子弟唾罵,因為他們沒法前一刻還在喝酒游玩,下一刻被朝廷派來的公車接去當官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士人當官的優勢還是很大,但需要努力了,更需要學習、競爭。
如果不想在起跑線上落后,現在就該扔掉五石散,開始好好讀書,爭取當清貴官。
如果覺得自己沒本事當清貴官,那就搞個具體干事的「役門」事務官,反正家里都有莊園,別玩了,積極參與管理。
莊園都不小,很多縣令掌握的人口都沒你們多,能管好莊園,也就有能力管一縣了。
只可惜大部分人還處于迷茫狀態,只顧得腹誹邵賊,不曉得提前努力。
在這些人中,卡滔是一個歪打正著之人。
父親卞敦當了陳留太守。
此郡的重要性,天下數一數二,無奈父親身體不太好,也不知道這太守能當幾年,卞滔是沒招了。
現在只能努力。
這一日,丞相王衍遣人至卞滔居所,問了一句:「瑩之,你要官不要?」
那當然要啊!
只不過,官有點那啥:正八品度支都尉司馬。
卞滔思考了一整天,然后答應了。
默默回到濟陰,褪去士人袍衫,換了身戎服,又把已經至少五年沒摸過的步弓帶上,走馬上任了。
待至汴梁領了官服、官印,又匆匆趕到文石津渡口,與他的主官會面。
「上船。」帶著濃郁水腥氣的河風中,傳來了一聲口音濃重的大喝。
卞滔一個激靈,舉目望去,卻見一艘小船自北岸駛來,船頭立著一人,正在招手。
很快,船只駛到了渡口。
卞滔瞅準時機,跳上了船。
度支都尉(正七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這身板,如何能當武官?」
「都尉司馬并非武官。」卞滔辯解道:「司馬多矣,并非武職。「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都尉無奈道:「梁王還曾是東海國中尉司馬呢。”
卡滔抿著嘴唇。
「我乃略陽符安。」說這話時,符安的聲音比較大。
卞滔看了他一眼,道:「濟陰卞滔。”
符安介紹自己時,故意說得很大聲,有那么點自抬身價的意思。
不過他顯然沒意識到,卞滔是濟陰士人,又沒入過官場,如何知道略陽符氏?他甚至連略陽有哪些士族都不知道。
不過好歹是自己上級,卞滔強忍著不適,道:「略陽符氏?中夏名族了。有氏在,群胡定不敢造次。」
符安臉色一僵,沒多說什么,只道:「而今已是汲郡符氏。”
卡滔初聽沒覺得什么,再一聽,差點從船上掉下去。
他想起來了!
這不是從略陽遷到汲郡枋頭的氏酋符家嗎?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第一次和同僚見面,
還是頂頭上司,就搞出這種事情,實在不順,
二人都不再說話。
小船慢慢地劃著,越過渾濁的河面,向對岸飄去。
對面就是枋頭了。梁王奪取河北的標志性事件就是于枋頭筑城,并打退了石勒的攻勢。自此以后,石勒在鄴城的統治就變得岌岌可危,甚至可以說已是必敗之局,唯一的懸念就是能挺多久罷了。
想到這里,卞滔不由地有些感慨。有些人私下里笑稱梁王「尚主入仕」,「主」既是公主,也是主母,但他奪取天下過程真的沒有投機取巧,所有敵人都被他殺敗了。
石勒很差嗎?一開始或許不行,打了那么多年后,部眾也變得能戰了。
匈奴很差嗎?一開始可能不行,但廝殺十多年后,已經可以屢次擊敗西涼兵,粉碎他們東出的意圖。
拓跋鮮卑的鎧甲、長,硬沖硬打,也極具戰斗力。
這批人的成長過程和漢末群雄都差不多,梁王奪取北地的過程,也和曹孟德差不多。
卡滔靜靜看著越來越高大的城池,眼神有些迷茫。
以前,或許真的太自大了。
「嘩啦!」水花響動,船只已經靠上河浦。
船上的運兵立刻起身,列隊上岸。
卡滔跟在安身后,登上了河北的土地。
枋頭南北二城之外,到處是贊動的人頭。
「都尉,這是
」卡滔指了指不遠處,問道。
「朝廷有令,調發五千人至黎陽,隨義從軍南下。」安說道:「看到那些船了么?鄴城開來的,滿載糧草軍資,我部將其在枋頭裝船,再送往汝南。”
「南邊打得很激烈?」卡滔問道。
安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解釋道:「并非如此。汝南氏羌以部落大疫為由,不愿南下裹陽。朝廷調兵一一」
說到這里,嘆息一聲,臉上頗有兔死狐悲之感,道:「朝廷要突襲他們,以做效尤。可能不止黎陽大軍南下,還有別的部伍。」
卞滔無語。
馮翊氏羌去了汝南,可能確實難以適應,生病者眾多,但也有可能是借口,不想打仗而已。但朝廷顯然不打算聽他們解釋,直接就動手了。
卡滔對梁王的認識更深刻了,這是個什么人啊?
當然,對這個問題,他心中是有答案的。
「枋頭氏兵愿意南下?」卡滔突然問了一句。
「除非一起反,否則———」安沒說完,但意思顯而易見。
卞滔了然。
遷徙到枋頭的數萬氏人還不敢造次。
他們可能永遠不敢反,也可能在等機會,比如邵家父子權力交接的時候。
「梁王要開國了吧?」安問道。
「三辭三讓才第二回呢。」卞滔打量著遠處的氏人村寨,隨口答道。
「你們就會玩這些小把戲。」安曬笑道:「第一回梁王怎么推卻的?」
卞滔收回目光,道:「大王說他起兵是為了天下蒼生,并無私心,故婉言謝絕禪讓。”
符安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又問道:「這次呢?」
「梁王說天下有才之人甚多,請眾臣另尋他人。」
安這回不笑了,反倒有些佩服,如此一本正經演戲,你們怎么能忍住不笑的?
「今已七月初六,最多再等三天,你押運一批糧草去野王。」安收拾心情,說道:「放心,
這會沁水大漲,糧船可直抵城下。”
「去野王作甚?」卡滔問道。
「有鮮卑南下拜謁。」安說道。
「拓跋氏?」
「不止拓跋氏,還有宇文氏。」安說道:「宇文氏現在是乞得龜當家,剛被慕容氏打得元氣大傷,故其遣侄宇文悉拔雄率駿馬五百匹、車千乘、軍民數千人南下為質。」
「慕容氏這么厲害?」卡滔有些驚訝,又問道:「宇文丘不勤呢?」
「死了。」荷安說道:「他死之后,不過兩三年內,宇文氏連吃敗仗,首領宇文莫圭、宇文遜昵延相繼死去,現在是宇文乞得龜當政。」
「怎么死的?」卡滔傻傻地問道。
符安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草原上不需要無用的首領。若宇文乞得龜再吃敗仗,我看他也活不長。」
卡滔心底一寒,這可比漢地殘酷多了。
「乞得龜這是想要朝廷保他啊,看來是被打怕了。」卞滔咋舌道。
「朝廷定然是要幫助宇文氏的。」安說道。
卞滔贊同。
慕容氏勢頭這么強勁,不知道敗了宇文氏多少次了,連高句麗都不止一次為其擊敗,損失兵土、百姓、城池無數。
晉廷在遼東的土地、人口也盡為其所奪。
王浚用事幽州、河北混戰那些年,更是陸陸續續跑過去不下二十萬漢民,皆為其所用。
梁王定然容不得其如此放肆,保宇文氏是必然的。
只是一一如果慕容氏也遣使入貢呢?會不會征遼?
「走吧。」安伸手欲拍卞滔的肩膀,很快又縮回了,只道:「去枋頭坐坐,吾兄要南下了,
見一面不容易。」
「可。」卞滔并不推辭,應下了,旋又問道:「拓跋鮮卑也有人南下?」
「聽聞是太夫人王氏帶著涼城郡公拓跋力真一起南下。」安說道:「你問這作甚?代國已然順服,自會遣使而來。」
「你不懂。」卡滔神色一變,道:「這是來恭賀大王開國的。第三次禪位詔書,或許已經不遠符安愣然,還有這回事?仔細想想,卻又不無道理。
人家來一次不容易,開國稱制這種極其重要的場合,最好要有屬國君長到場,畢竟中原天子都喜歡萬邦來朝這個調調。
王夫人畢竟是婦人,身份不太行,而代公又不能親來,所以只能以涼城郡公代之。
或許,代公還打著讓拓跋力真為質的主意吧?符安分析著。
就像宇文乞得龜年紀太小,并無子嗣,故只能派侄子悉拔雄南下為質一一這個侄子比乞得龜大很多。
卞滔并未在枋頭逗留太久,七月十五日,他率數十艘小船,直抵野王城下,送來了十萬斛糧豆野王城外,上百鮮卑騎兵護送著幾輛馬車南行,上面裝載著選自東木根山的最上乘的黑羔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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